原本像她无父无母的身世,哪里能嫁入余家呢,就算嫁了,她也不能肯定自己能得到十全十美的生活。

然而,相公优秀忠诚,自己又生下了儿子,公婆都是好相与的,她觉得自己真是大大的赚到了。

现在还多个诰命,更像是别无所求?

余文殊拥住她道:“这是你该得的,别妄自菲薄,你可是我的妻子呀!”

她的脸贴着他的胸膛,被他环抱着,只觉全身暖洋洋的,好像化开了一般,轻叹声道:“执子之手,夫复何求呢。”

他第一次听到她这样的感慨,心花怒放,托起她下颌问:“嫁给我,可是欢喜死了?”

噫,立马就得意上了,江素梅环住他脖子笑道:“是啊,相公,妾身每天都是笑着醒的呢,天下再没有比你余大人更好的相公啦!”

历经这些年,她的外形也不多不少有了变化,褪去年少时的青涩,渐渐多了成熟的风韵,这一笑,当真是又娇又美,余文殊心头一荡,低头便吻了上去。

翠羽在外屋,见状忙不及的出去把门带上。

她现也成亲了,嫁的乃是余文殊的随从长德,他们同在杭州,时间久了,便产生了感情,可谓是水到渠成。

如今回到京城,她还跟往常一样服侍江素梅,只是身份换成了管事妈妈,当然,房里也添了几个年轻的丫环,都是她在管着的。

此时正是要吃晚饭的时间,余廷元准时来了,他越来越像个活时钟,总是在准确的时候做规划的事情,不早也不晚。

翠羽心想这孩子以后定是有大作为的,即便是大人,又哪里能有这种克制力?

可余廷元就是这样的,哪怕是玩得兴起的时候,说歇息便立刻歇息,叫人惊叹。

“小少爷来了啊,你先在外面玩一玩罢。”翠羽怕打搅屋里二人,连忙拦住余廷元,“等好了,奴婢会叫人说一声的。”

余廷元奇怪:“父亲母亲不在么?去祖父祖母那里了?”

“这个…”翠羽咳嗽一声,“少爷,少夫人有要事商量。”

“哦!”余廷元表示理解,他知道自己的父亲是当官的,母亲常说,当官的事情很多,所以每日很忙,故而他常常见不到父亲。

父亲就是回家了,也很忙呢,常与母亲要相商的,他很自觉的道:“那我去书房了,你叫人把饭菜端去那里,再跟父亲母亲说一声,不用管我,慢慢相商。”

翠羽又咳嗽了几下,被口水呛的。

这不是第一次了,所以这孩子已经习惯,这会儿怕饿,直接就去书房用饭。

等到江素梅发觉晚了,一把推开余文殊,才知道余廷元已经把饭吃了一半,脸皮子便有点儿发红,嗔怪的斜睨余文殊一眼。

“下回可别这样了。”

余文殊却觉得没什么:“他也不小了,以后便是一个人用饭,也是可以的。”

他觉得对儿子不用太过亲昵,从小培养他独立才是正道。

江素梅幽幽道:“你现在不同他好一些,以后长大了,会懒得搭理你呢,男孩儿哪个会恋家?很少的,等他大了,我只望他还愿意与我一起吃饭。”

像余文殊,还不是娶了媳妇儿,便一门心思在媳妇身上了,与余二夫人又有多少话讲?

所以父母与孩子那么亲密的时光,其实是非常短暂的。

她又叫翠羽把余廷元叫过来,三人坐在一起用饭。

“等皇后娘娘去同泰寺之后,你得空,咱们得要去祖父那里一趟了。”自他们回来,还没有探亲访友,主要是余文殊太忙了,一来便做了巡城御史,还得了那么重要的任务,实在抽不出空。

余文殊点点头:“是该这样。”说完,他脸上却露出担忧之色。

“怎么了?”江素梅忙问。

“我前几日发现有人冒用去世的巡兵名号,领取俸禄,不过我没有追究,可这些天过去,竟是风平浪静。我托大伯父监察了那些百户,一无所获,除了有几人试图贿赂外,他们好似并不慌乱。”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那大概同吃空饷差不多,江素梅想一想道:“也许他们真得觉得你不追究罢。”

也许罢。

可是,又好像不是那么简单。

“你是怕皇后娘娘出行会发生意外?”眼下就这件事最是紧要。

“嗯,只有这样,才是对付我最有效的方式。”一旦真出事了,他将会陷入极大的危险。

“那你多派些人防护啊。”江素梅被他说的也有些担心了,“尤其是皇后身边,你最好一刻不离。”

余文殊苦笑:“那些守卫的人便是巡兵啊,而且,他们应该不会真的对皇后怎么样,至多制造些骚动。”

他就是怕这些人当中出乱子。

江素梅看他脸色凝重,忽地一笑道:“你会不会想多了呢?这些巡兵真的闹事,那是要掉脑袋的啊,可比顶替的罪还要来的大。”

这倒也是,余文殊沉默一会儿:“也许真是我想多了。”

“不过你还是小心些,皇上很重视皇后娘娘,要我说,真有骚乱也就罢了,可皇后娘娘要是出了一丝一毫的问题,那都是大事。”江素梅觉得只要皇后平平安安,那应该就行了,毕竟余文殊立下不少功,总不至于出点别的小事,皇帝也会处置他。

余文殊笑道:“我知道了,菜都凉了,快吃。”给江素梅,余廷元一人夹了一筷子的冬笋片。

隔了一日,刘氏一大早起来,做盛装打扮,准备去同泰寺。

其实同泰寺离得并不远,也就两条大街的样子,可皇帝生怕有什么,昨日左吩咐右吩咐的,自己却又不陪着一起去,刘氏摇摇头,恋恋不舍放下女儿月仪公主道:“你们好生照顾着,别让她着凉了。”

众婢女连忙称是。

她刚要出宫,永和公主来了,上去挽着她的手道:“我同娘娘一起去。”

刘氏笑一笑:“好,你也是该求一求了。”

永和公主红了脸,她是二十岁才嫁人的,不过好在是公主的身份,不似常人那么困难,现嫁于谢家三公子谢琅,正满足于她的条件,这谢琅生得俊美无匹,性子也不错,不卑不亢的,只才学差一点,勉勉强强,她还算满意。

就是嫁过去一年,肚子没有动静,她婆婆就来暗示说不如也去一趟同泰寺,她这才来的。

二人说说笑笑坐上仪舆。

皇后出行,仗势自是隆重无比的,前一排护卫,后一排护卫,还有宫女,凤旗,常常一大串,半条街都能占满。

所以基本上,这队伍过去一会儿,也就到同泰寺了。

看起来很是顺利,余文殊松了口气,立在仪舆前,等候皇后与永和公主下来。

时隔这么多年,二人再次遇见,仍是同上一次一般,皇后是皇后,臣子是臣子,刘氏在仪舆里便已经见到他骑马的英姿,他的样子与脑海里的一般,并没有变化多少,唯一有些不同的,大概是身上的气质罢。

他更加沉稳了,却又多了一些温柔。

想当初她第一眼见到他时,他的眸光里并没有那样的颜色,那是为人夫,为人父所独有的平和。

刘氏走下来,走向了寺庙的大门。

同泰寺的主持领着一群僧人跪下来接驾。

皇后娘娘驾到,寺里肯定早就准备好了,并无其他香客,十分安静,刘氏随主持去敬香,她也是满怀真诚的,这个女儿生下来,带给了她不少乐趣与希望,原本心中孤寂,总算是有些填补了。

永和公主也跪下来,许了愿望。

庙里众僧同时念起佛经,还有乐者奏佛乐,一片祥和之气,当真如神仙之地了,人人听得都出了神。

好一会儿才停下来。

刘氏问:“这佛乐可喜,叫人通透,是何乐呢?”

“回娘娘,此善乐咒,乃是鱼山梵呗所修改而成。”主持回答。

“此谱本可容咱们叫教坊司学习?”刘氏觉得这佛乐令人动容,若哪日心情抑郁,或可一听,便有心让宫中之人习之。

主持忙道:“得娘娘看中,岂有不可的,乃是本寺莫大的荣幸。”当即就叫人把奏本呈上来。

刘氏命人接了,又捐出一笔香油钱。

外头这会儿突然来了两个人,穿着朴素,但众护卫见到,却不敢露出轻视之意,他们乃是刘氏的祖父和父亲。

这祖父刘灿自从被皇帝罚了俸禄,补齐税款之后,便觉得大丢脸面,再也不肯在杭州住下去了,索性来京城与儿子同住,今日知道刘氏还愿,抽空来见一见面。

刘灿头一个就看到余文殊,当下脸色变得难看无比,狠狠瞪了他一眼,已示心中愤怒。

余文殊当做没有看见,并不理会。

“祖父,父亲,你们怎么来了?”刘氏听说他们来,倒是主动迎接。

“还不是想着你么。”刘灿道,“又不好总进宫的,这会儿你正好出来,我就与你父亲来了,要不是儿媳妇身体不舒服,这会儿也来呢。”

“母亲怎么了?”刘氏关切的询问。

“无甚,只有些咳嗽,她遇到这天气便是这样的。”刘植忙道,“你不要担心。”

刘氏便点点头,请他们二人一起坐。

说起来,她对这个祖父也有些愧疚,毕竟一大把年纪了,犯了错,还要被她这个孙女儿供出来受罚,这一点上,她是不孝的,所以刘灿来京城后,她也尽力弥补,有什么好的总是送过去。

刘灿这段时间也老实,没有闹出过丑事。

祖孙,父女三人相见,也算其乐融融。

说了一会儿,刘氏也便要回宫了。

眼见她出来,余文殊的心又松了一些,假如一切顺利,那么这桩差事便算完了,他也能尽快处理那些贪吃俸禄的百户们!

谁知道,正当刘氏走过来时,从西方屋檐上忽然就射来一支箭,那箭头在阳光下闪着蓝光,直朝刘氏的身上刺去。

余文殊大吃一惊,但他早在很久前就已经想过无数可能发生的事情,这瞬间,他袖子一扬,一支小巧的箭以旋风般的速度弹射出去,同时,人也飞快的冲上,拉住刘氏的手,一用力,就把她给拽了过来。

那箭被他的袖箭撞歪了一点方向,最终失去准头,插落在地上。

“有刺客!”他大声喝道,“保护娘娘!”又命另两队人马,“你们给我进去搜,多注意屋檐,阁楼,暗处!”

“其余人等围住同泰寺,不得放一人出去!”

兵士们立刻行动起来。

刘氏吓白了脸,整个人都软弱无力的靠在了他的手臂上。

“你怎么办事的?”刘灿借机发挥,跳上来就质问余文殊,“竟然差点让娘娘受伤,我要上奏皇上治你的罪!你等着罢!”

余文殊没有回应,只让宫女过来,把刘氏带到仪舆上。

永和公主也被惊得目瞪口呆。

可就在这时候,却又从围墙外跳进来三十几个蒙面人,拿着长刀,不管不顾的就往众人身上砍去,尤其有几个武艺高绝的,竟然还围住了皇后的仪舆,想取她的性命。

好些巡兵上去,也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被他们砍倒在地上。

这些人完全是有备而来,而且还真的是冲着皇后来的!

这与他设想的情况完全相反,他只当真有事发生,也只是会借皇后出行来危害他,而且绝不会是这么大的阵势,结果却不是这样!

很明显,他们是真的要杀了皇后。

余文殊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如今也只能拼命了,他拔出长剑,大喝道:“誓死保护娘娘,如娘娘出一点差错,吾等亦无脸面活下去!现在,是吾等拿出勇气的时刻了,为娘娘虽死犹荣!娘娘千岁!”

说是说的好像是为皇后娘娘献身,其实他是在警告那些巡兵。

也许他们是要看他的笑话,等着他事情办不好,可这次事关皇后的安危,皇后真要死了,他们所有的人都要掉脑袋!

事实上,确实如此。

那些巡兵一听,哪里敢不卖力,立刻叫喊着杀了上去。

转眼间,几十个巡兵都倒在了地上。

余文殊与两个蒙面人斗在一处,也只一会儿功夫就伤了几处,这些杀手都是以一当十的,武功非常出色。

余文殊在挥动长剑至于,额上冷汗也不由慢慢溢了出来。

这一生,最最危险的时刻来临了!

 

92 直觉

江兆敏坐在值房里,自从余文殊来找过他之后,他便派出人员对百户们进行了监察,但是除了发现有几人消极怠工外,一无所获。

然而,顶替巡兵的空位并不是一件小事,那些参与的百户们若是被揪到了证据,流放是必然的,可是,他们竟然会那么安分!

凭他为官多年磨练出来的直觉,隐隐觉得其中一定藏了什么。

可是,他与余文殊一样,对此捉摸不透。

不过姜还是老的辣,江兆敏思来想去,终于还是决定去一趟神机营。

敬王最近在练兵,常在营地,听说江兆敏来了,他忙放下手中之事,亲自去迎接。

“岳父!”敬王满脸笑容的行了一礼,江念梅在去年又为他添一子,他对这个妻子十分满意,不管在外面,还在家里,江念梅样样事都处理的极为妥帖,从没有叫他失望。

可以说,他没有娶错人,所以,他对江兆敏也格外的尊敬。

“不知岳父是为何事过来?”他请江兆敏坐下,命人倒上茶水。

江兆敏道:“今日皇后娘娘要去同泰寺,你是知道的。”

“这事儿全京城没有不知道的啊。”敬王笑道,“崇礼负责护卫一事,莫非,岳父是为他而来?”

“正是。”江兆敏点点头,“我想请你领一队兵去看看。”

敬王奇怪。

余文殊本身便是巡城御史,他手下巡兵有几百人,怎的还要他去呢?再说,师出无名,他莫名其妙带兵前去,难道不会让众人误解?

江兆敏看出他的疑虑:“五军里出了点事,再说文殊初来乍到,这巡城御史他只当了十几日而已,那些人要对付他,并不难,你只带一些精兵去,莫忘了,皇后娘娘与念梅也是常来往的,你便派兵护送念梅去见一见,全当叙旧便是。”

这个主意勉强可以用一用,总归他派兵是不符合常理的,可江兆敏执意要求,他也不好拒绝,敬王站起来道:“好,小婿这就去。”

江兆敏亦站起来道:“情非得已,还请王爷不要怪责。”

二人虽是岳父与女婿的关系,可江兆敏还是尽量保持礼仪的,基本上,他只把敬王当王爷,女婿这个称呼么,一旦遇到事情,这点关系实在是单薄的很。

敬王忙道:“咱们是一家人,岳父何必如此呢!”

江兆敏笑笑:“有空与念梅常过来家中坐坐。”

敬王笑着应了声是。

他很快便挑选了二十几个精兵,回去家中,与江念梅把这事一说,江念梅当即便前往同泰寺。

不管江兆敏猜的对不对,可他在判断上的敏锐,处事的果断一直都为人称道,故而敬王虽然有些不以为然,却还是很认真的执行了。

此时,余文殊已经被逼到了刘氏的仪舆前,三个蒙面人只要合力把他弄死,刘氏便再无可逃。

虽然他今日带了两百多个巡兵随身护卫,然而,有二十人进去了寺庙里搜寻,有六十人在寺庙外巡逻,在身边的,其实只有一百来人。而这些人在前几年中,不曾遇到过任何险事,上任巡城御史又不是严厉的官员,他们的日子算是过得逍遥的,现在,在这次护卫行动中,终于露出了致命的地方。

在这一刻,余文殊又一次经历了残酷的考验。

虽然,他不是没有经历过。

在长沙,在杭州,他都曾经面对过死亡的威胁。

然而,这一次,并不一样。

这一次,假如刘氏身亡,他自己死了便死了,只怕在皇帝盛怒之下,整个余家都会被摧毁,他怕的是这些,他的父亲,他的母亲,妻子,儿子,也许都会随同他,一起丢了命!

余文殊只能拿自己的命来博。

在这近距离的缠斗之中,电光石火间,他忽然发现他们的衣襟口都绣着一朵小小的海棠花。

这个图案对于他来说,并不陌生。

早在很久前,他就见过。

余文殊脑袋里轰隆一声,脱口质问道:“你们是棠王的人?”

棠王名朱锡佑,不知是不是因为他名号的关系,他很喜欢海棠花,所以他用的所有物什,上面都会贴有这一个特殊的标志,如今这些人竟然穿了绣有海棠花的衣服,这不是显而易见么?

可是,棠王已经死了啊!

其中一个蒙面人桀桀一笑:“挺聪明么,还看出来了,咱们要那狗皇帝知道,咱们今日能杀了皇后,也能杀了他,他最好小心一点!”

如此明目张胆!

余文殊心思急转,暗想棠王已经死了好几年了,当时他手下的人尽数灭亡,棠王又没有儿子,不止如此,此人生性暴虐,又不讲义气,时隔多年,谁会愿意替他卖命呢?

他们不可能是棠王的人。

他得出了这个结论。

“别废话,快些动手,那些巡兵都赶来了!”另外一个蒙面人提醒。

三人提剑又上。

就在极度危险之际,敬王的精兵到了,江念梅只见庙前一片混乱,连忙让他们前往搜救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