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儿名字可取了?”余拙问。

“女儿是早就取好的,叫智容,儿子么,还未想呢。”余文殊笑道,“不如父亲取一个?”

头一个儿子,他自己取了,余拙作为祖父也没有插手,这会儿又有一个,由余拙来取也不为过,就当是他对父亲的一份敬意罢。

余拙很高兴:“叫怀元好不好?”

元字有万物之本之说,怀元便是胸怀万物了,他是希望这个孙儿长大后,是个心胸宽广之人,未必要做什么大官,人生豁达便是。

“很好,谢谢父亲。”余文殊颔首。

余廷元趴在床边,一直看着自己的妹妹。

原来新生出来的孩儿是那么小的,原来自己以前也是这么小的,可现在长这么大了!

他想起余文殊刚才说的,忙握住江素梅的手道:“娘,孩儿知道你辛苦了,以后孩儿定然更加听娘的话的。”

江素梅怔了怔,颇为感动,摸摸他的头道:“你已经很乖啦,为娘平日里也没费多少心思,廷元,为娘不要求别的,你只要无病无灾的就好了。”

余廷元重重点了点头:“好的,娘,孩儿以后跟父亲学学武功,身体会很好的,不过娘啊,妹妹什么时候长大呢?”

江素梅笑了,这孩子等不及了呢。

“很快的,廷元再长大一些,妹妹就长大了。”

余廷元嗯了一声。

他漫长的等待开始了。

108 左右为难

江素梅生了龙凤胎,众家亲戚都来贺喜。

江老爷子也来了,抱着曾外孙,曾外孙女,爱不释手。

“孩子还是小时候有意思,多听话,哪里像长大了,怎么教都教不好!”江老爷子忽然就诉苦了。

江素梅笑道:“可是荀哥儿又惹恼您啦?”

江家几个男人全都在朝为官,与江素梅同辈的江灼,江伦也早已娶妻生子,唯江老爷子一人闲着,他秉持着原来的习惯,继续教导两个外孙。

兴许是一代不同一代人,江伦的儿子江荀就不是一个乖巧的,最会调皮捣蛋,常常惹的老爷子不高兴,要是在江家,突然听到老爷子高声训斥的话,那定是江荀又犯错了。

“别提那猴子。”老爷子叹口气,摇了摇手里的余怀元,“你可别学他,像廷元就很好。”

江素梅劝道:“小孩子,十个有八个皮的,尤其是男孩儿,太老实还未必好呢。”

“老实自然是好的,以后也不太容易去学坏。”江家自从出了一个江兆年,江老爷子对后辈的教育就很看重,生怕再出这么几个专门惹事的,那江家可就要败落了。

一个家族,最重要的还是男人,男人不行,基本上就注定了整个家族的走向。

像余家,余时远虽然已经退出政坛,可他大儿子是循规蹈矩的,孙儿辈两个又是不出差错的人,余家才能重新崛起,换两个不成器的,只怕早就不行了。

而他已经老了,只有江兆敏一人撑着,自然希望几个孙儿,重孙都能成才。

江老爷子是在为江家的未来担心。

余文殊笑道:“祖父,荀哥儿虽然不听话,可头脑是灵光的,您只要多费些功夫,将来必定也有一番作为,以前两位堂弟你不就教的很好么。”

“那倒是。”江老爷子又高兴起来,“任他怎么调皮,还逃不过我的手掌心呢!”

几人说着,不知怎么就扯到朝堂上去了。

江老爷子又一肚子火:“听说王胜那混账还升官了?当初你也参与书画会的,最了解不过,此人表面一套,内里一套,无耻阴险!还是那句话说得好,相由心生,我以前只当他是好人,这王八蛋,原来是地沟里的老鼠,怎么弄也弄不死呢!”

江素梅听闻此言,朝余文殊看了一眼。

余文殊垂眸,并不作辩解。

看来,他还不想暴露王胜的真实面目。

“祖父您何必跟这种人生气呢,他做下这等事,在京城早就名声臭掉了,就算是升官,怕也甚少会有人理会,早晚也是灰溜溜要走的。”

“我是不明白他怎么升上来的!”江老爷子气咻咻道,“当初明明已经被贬职到那种地方去了,还一再升职,这会儿还回京城了!皇上难道还不知他这种人?”

江兆敏听了,淡淡道:“父亲,朝堂里的老鼠还少啊?溜须拍马的数之不尽,皇上都不任用,得走一半。”

江老爷子气结,瞪着他道:“你不是都察院的么,啊,你天天吃饱饭不干事啊?这种官员就该好好弹劾,把他们弄下来,让有能之士上去。”

溜须拍马的也不代表人家就做不了事啊,江兆敏皱眉道:“是儿子没做好,父亲您消消气,可那王胜虽然品行不好,能力还是有的,咱们朝堂正缺这样的官员,哪里还能挑三拣四呢。”

“你说什么?”江老爷子吹胡子瞪眼,“王胜以前可是章醇的人,能有什么能力,他那幅丑样哪个不曾看到?简直是丢咱们百官的脸!就算有点能力,那作奸犯科的人,是不是也能当官啊?”

江兆敏暗地叹口气,低下头道:“又是儿子的错,父亲您说得对,儿子一定会好好反省反省。”

江素梅对这种情景见惯不惯了。

要说江老爷子也是有福气,有个这样孝顺的儿子,明明在这方面,江兆敏更加理智些,可老爷子发话,他一般都不太反驳的。

但每当江兆敏认错,老爷子一口气就会消掉。

所以这父子两个,交谈不合归不合,却从来没有怨念的。

府里亲戚走动,热闹了好久,没几日,秦婧英也生产了,给俞家添了一个姑娘,虽则俞老太太有些失望,可小夫妻两个还年轻,自然有的是机会,故对秦婧英的态度也没什么改变。倒是秦婧英有些愧疚,去庙里敬香了一回,希望早点生个传宗接代的儿子出来。

临近新年,余晋元的终身大事也差不多要定了,过完年就十七了,定下来,什么都准备好,正好十八岁成亲,也是适当的年纪。

只是,这儿媳妇的人选,姜雪卉颇为踌躇。

她倒是看中了两个,一个是谢家的三姑娘,一个是魏家的大姑娘,两个人容貌相当,只谢三姑娘性子活泼些,而魏大姑娘性子沉稳些。

她让江素梅也帮着拿主意。

其实江素梅也知道一些,大夫人姚氏看中的是魏大姑娘,毕竟余晋元是长孙,将来娶的就是长孙媳了,必得要有那个范儿,别的不说,站出来就得像主母的,那谢家三姑娘年少天真,总是欠缺了一些稳重。

可姜雪卉实际上喜欢的是谢三姑娘,不然便不会左右为难了。

江素梅想了想道:“晋元没说什么?”

姜雪卉轻声道:“我看他是喜欢谢三姑娘,只这事儿未定,我也不好问他,那两家都是有这想法的,谢家夫人尤其喜欢晋元,前日里专门叫人送来几盒方糕呢,说看见他好似喜欢吃,他们家的厨子正好做得不错。”

“那晋元都吃了?”

“吃了,笑得很高兴呢!”

江素梅笑道:“那可不是喜欢谢三姑娘么,不然不是岳母人选,想必他也不要吃的。”

“是啊。”姜雪卉叹口气。

“那你同我去找母亲罢,母亲开口,大伯母还能不答应?”江素梅发现了她此行的目的,就是想让刘氏改变主意,定了谢家,只她是儿媳,不太好开口。

姜雪卉脸一红:“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走罢,走罢。”江素梅拉她起来,“咱们做母亲的,只希望儿子过得高兴不是,儿子喜欢哪个,只要不是品行不好的,该成全的还得成全么。”

没得找个不爱的,将来再弄些小三小四出来,也是叫人头疼。

反正她是想过了,余廷元以后娶妻,只要不太差的,便顺着他的心意,小夫妻和和美美也是福分。

姜雪卉笑起来:“是这个理儿。”

她也更喜欢性格开朗些的,这样的人嫁进来,家里才会热闹。

而姚氏生性古板,与姜雪卉看人的目光就很不同。

殷氏听她们说了,自然一口答应,笑道:“大嫂还不是都为晋元好,哪里有这么难的,说开了也就好了,大嫂又不是想不明白的人。”

“只是看母亲很喜欢魏大姑娘,我一时不知怎么说。”姜雪卉双手交握,“我这些年让母亲受累了,原本也该顺着她,只到底是晋元的终身大事。”

“你的好,大嫂还不知道么?如此待你,也是喜欢你呀。”殷氏拍拍她的手,“我晓得了,过几日自会去说的。”

姜雪卉连忙道谢。

大概过不了多久,就会定下了,到明年,他们家就要多一个少夫人呢!江素梅回想当年嫁进来,余家尚且冷清,可一眨眼,几个孩子出现了,也长大了,一个个都要成家了。

她不禁唏嘘。

有时候,真巴望时间能过得慢一些!

就在他们考虑余晋元的婚事时,太子的婚事也提上了日程。

皇后基本已经定好了人选,太子本人也算满意,只等皇帝首肯,那么宫中就要办喜事了,可就在这时,窦夫人进宫了,面见刘氏。

刘氏与窦夫人的关系颇为尴尬,平常是完全不来往的,她没想到窦夫人会求见。

“不知窦夫人有何事?”刘氏请她进来,赐座。

窦夫人脸上并无一丝笑意,行礼后坐下道:“听闻娘娘主持太子殿下的终身大事,作为殿下的舅父舅母,也该知道一下罢?”

原来是为这个,刘氏抱歉道:“真是失礼了,不过我也不是没有想过,只皇上那边还没有去说呢,也不知愿不愿意,故而不曾来告知,等到定下来,你们自是该知道的。”

窦夫人笑了笑:“既然还没有定下,倒也不算晚,我这儿也有几个人选,与殿下也是相配的,不若娘娘考虑一下?”她从袖中拿出一封信,交予刘氏,“原本殿下的事情该有他娘亲来费心思的,如今真是麻烦娘娘了,我与相公很是感激。”

这话听着当真膈应人,谁不知道窦氏是因刘氏被废掉的,虽说间接,可总是脱不了关系,可以说,没有刘氏,窦氏这地位还是稳当的,可窦夫人竟然说感激。

刘氏涵养再好,也不禁变了变脸色。

这窦家的人也太猖狂了罢?

他们难道还不知道自己的处境么?

皇上可是把这件事全权交给她管的,窦家的人早就被撇开了,他们居然还要她考虑他们挑选的人家?

刘氏细细打量窦夫人,她很是平静,一点儿也没有害怕的样子,像是胸有成竹,好似刘氏一定会答应一般。

是这封信里写了什么吗?

109 威胁

窦夫人走后,陈妈妈气愤道:“也实在太不像话了,他们窦家的人到底想干什么?娘娘怎不打了她出去?仗着太子殿下,越发大胆了,也不知凭的什么!”

刘氏却屏退了所有宫女。

她打开了信。

陈妈妈也一下子紧张起来。

窦夫人此行如此嚣张,确实是让人难以明白,到底这封信里藏着什么玄机?

刘氏脸色凝重的看完了整封信,她把信慢慢放回桌子上,一语不发。

“娘娘?”陈妈妈的心“咚咚”直跳,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刘氏好一会儿才说话:“请把父亲叫来。”

陈妈妈万分奇怪,怎么会突然叫老爷来呢!

看她满脸疑惑,刘氏重重叹了口气,声音却是极轻极轻的:“父亲失手打死人了。”

“什么?”陈妈妈差点叫起来,又忙捂住嘴,“怎么会这样?没有听老爷说起啊,这等大事,怎么也不来告诉娘娘一声啊?”

刘氏可是皇后,作为皇帝的岳父,闯了祸,怎么也应该来报备一下,省得到时候被皇上问起,刘氏也没个应对,刘植这样私自做主,肯定是不对的。

陈妈妈都气恼,可想而知刘氏现在的心情。

自家父亲打死人,她还要通过是视她为仇人之人的口中得知,那是何等丢脸的事情?

怪不得窦夫人那么笃定,只怕她不遵从,他们就要那这件事来做文章。

信中字里行间,都是掌握住一切证据的意思,假如刘氏不答应,那么,刘植的下场就有些危险了,毕竟是杀人呢,可不是其他小事。

刘氏两只手紧紧交握,脸色也有些发白。

可即便是这样,他们提到的要求,她也难以完成!

都是本朝重臣之女,皇上可会轻易答应?作为皇后,却提名这些姑娘当太子的妻子,皇上又会如何看她呢?刘氏陷入难以解决的危机之中。

陈妈妈忙叫人去请刘植了。

但这次刘植不是一个人来的,他的妻子宁氏也随行。

二人一到,陈妈妈就关上了门,一个宫女都没有留下,自然也没人上茶给他们。

宁氏上去握住刘氏的手,温柔的道:“突然派人来,可是想咱们了?你啊,不管过去多少年,还是咱们的女儿呀,我是天天都念着你,真是好难得才能来一趟。”她殷殷叮嘱,“最近天凉了,你真要当心些,听说你嗓子不太舒服,我这回带了枇杷膏来,亲手做的,放了好些蜜。”

刘氏的眼睛有些湿,她曾是姑娘时,在家也是被百般疼爱,母亲貌美又手巧,常动手给她做这做那,父亲又教她识文断字,假若她没有入宫,一家子定是和和美美。

可如今呢,祖父偷税,父亲杀人,母亲担惊受怕,在家中,还要应付那些人送与父亲的美姬。

谁说富贵羡煞人,她是真切体会到富贵还会带来的种种坏处。

“母亲,我自是想你们的,不过今日是想与父亲说些事。”她言归正传。

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

刘植的脸皮抽了一下,刚才宫里来人,他就有感觉不好,因平常时候,刘氏并不与他们见面的,而且,还只请了他一个人,他由不得就想到自己犯下的最严重的罪。

故而,他才让宁氏跟着一起来。

那次刘灿的事情让他明白,自家女儿不是一个乐意为家人遮丑的人,万一她又去大义灭亲,自己还能活吗?

能救他的只有宁氏了!

宁氏握住刘氏的手紧了些,低声道:“女儿,你想说什么?便与我说罢。”

她的手指冰凉。

刘氏觉察出了,目光一凝。

母亲果然也知道,这才会跟着父亲来,想为他说情。

“父亲,你当真杀了人?”既然如此,她也不必再遮掩,索性说开来,刘氏想弄明白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这样才能有个对策。

刘植脸色通红,讷讷道:“是失手了,女儿啊,我岂会真得想杀人呢!那日喝醉酒,与人吵了两句,不知怎么的,手里就多了一个东西,那人脑袋也不禁敲的…”

杀了人,还怪人家脑袋敲不得?刘氏差点没被刘植气死。

“父亲是与那人有怨?不然就是吵架,也用不着动手么,便是喝醉酒,父亲平时爱喝两口,我也是知道的,从未见您出过事啊!”

刘植见她生气,一时脱口道:“还不是他胡说八道呢,称你没个儿子,暗指你下不了蛋呢,没个指望的!”

这其实确实是个意外,刘植的女儿虽是皇后,他自己却是小官,不免有些尴尬,可在外与人相处时,这等身份,也无人敢轻视,但也有例外的,总会有人看他不顺眼,喝醉酒了吐露出来,就引起了纷争。

宁氏忙拉住刘植:“你胡说什么呢,反正就是你不好,当时怎么也该忍住,稀里糊涂的就犯了错。”

刘氏深呼吸了几口气:“后来如何处置的?”

刘植低下头:“失手么,又不是故意的,赔钱了事。”

“那人家没来闹?”

“有人压下去了。”

刘氏叹了口气。

好些事看着简单,可在不同人的嘴里,就是不同说法,她忽然之间觉得很是劳累,摆摆手道:“我知道了,你们先回去罢。”

“女儿,是为父的不好,可也没有想过要连累你啊!”刘植忙道,“你千万别生为父的气,为父这几日也是日夜难安,当真是后悔死了!”

刘氏点点头,一句话不说,进了里间。

宁氏红了眼睛,拿帕子擦一擦,对陈妈妈道:“你要好好照顾好娘娘,与她说,是咱们对不起她。”

陈妈妈道:“老奴知道,夫人也别太过担忧,娘娘总有法子的。”

宁氏又哭起来。

刘植扶着她走了。

刘氏一晚上没有睡好。

第二日起来,眼圈下面都显出了青黑色。

“要不,还是像上回一样,同皇上说一下?皇上不追究的话,”陈妈妈建议,“旁的人还能有异议吗?反正总归不是故意的啊。”

要那么简单就好了。

刘氏道:“你把顺妃请来。”

隔了几日,江素梅收到邀请,姜雪珍最近心浮气躁,浑身都觉得不舒服,御医查也查不出什么,说见见家人或许会好一些,这便请了她们好几个人去。

江素梅又进宫一趟。

结果,没说一会儿,姜雪珍就叫她们陪着游园,江素梅没走几步,又被姜雪卉拉去旁的地方,说是要看鱼。

真是奇了怪了,她们余府园子的池塘里也不是没鱼的,再说,她们是来陪姜雪珍的,怎的反而要离远了?

“是皇后娘娘要见你。”姜雪卉轻声在她耳边道,“堂妹说别告诉别人,专门叫我找个借口,就是不知为何皇后娘娘要这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