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他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那就是,将来当一位好皇帝!

刘氏欣慰的看着他:“仲裕,你果真长大了,此事我绝不会与皇上说起,你要好好劝导你舅父啊。”

“多谢母后,儿臣知道。”太子颔首。

刘氏没有失望的告辞走了。

太子慢慢坐下,好一会儿才让魏同理备轿。

窦兆辰此事的心情并不好,他本以为一切水到渠成,必然会让刘氏屈服,谁想到刘氏这么狠,竟然让刘植出来自首,真是一点不顾念亲情啊!

这么狠毒的女人,怪不得能坐稳皇后的位置呢!

窦夫人坐在床边安慰他,她本身并不赞同此事,只奈何窦兆辰坚持,这才去见刘氏的,她是真正的以夫为天,任何要求都从不违抗。

二人听说太子到来,窦兆辰道:“来得好,我也正要问问他!”

太子进入卧房。

窦兆辰首先质问道:“你倒还记得我这个舅父呢?”

“我一直记得舅父,就怕舅父不记得我。”太子这次也不与他客气了,“舅父做决定前,可曾来问过我?还是与我有关的事情,舅父不知道知会我一声?”

窦兆辰皱眉:“你说什么呢?”

“我看到那封信了!”太子沉下脸,“舅父还真果敢,什么都敢去做,本朝太子都不娶大户之女的,舅父难道不知道么?您去威胁母后,此事就能成么?舅父,你何必如此!”

“母后,母后,她又不是你真的娘亲!”窦兆辰哗啦一下摔掉了床头几上的茶壶,怒吼道,“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是她害死你娘,你认贼作母!你娘亲死不瞑目!”

太子闭了闭眼睛,长叹一口气,幽幽道:“当年是母亲指使人下毒,儿臣已经查的很清楚,舅父何必再自欺欺人?”

他心中最单纯的妹妹,在嫁做人妇,成为皇后的那一天起,就已经变了!

舅父一直不愿接受这样的现实,始终觉得是刘氏害死母亲。

太子渐渐明白窦兆辰的愤怒。

这愤怒里包含的感情是何等的悲切。

可是,人总要接受事实的。

哪怕你不承认,它也不会改变。

窦兆辰额头上青筋都爆了出来,眼睛赤红的瞪着太子,手指着他大骂道:“你这混账东西,你,你竟敢这样说你母亲?你母亲不是这种人,定是那女人陷害她的!她迷惑了皇上,才让你母亲被打入冷宫,你怎么就不明白?你别再受那女人的蛊惑了,你要为你母亲报仇啊!”

他着急的从床上下来,结果双腿一软,扑倒在地,两只手撑在地上,仍在愤怒的看着太子。

太子内心百感交集,觉得窦兆辰可怜,又觉得他可恨。

但他知道,他是永远无法说服窦兆辰了。

“舅父,保重。”他朝窦兆辰行一礼,转身走了。

隔了几日,太子与皇帝说起窦兆辰的事情,称他身体越发虚弱,可能已经不适合在京城待下去,希望送他去江南之地好好休养。

皇帝有些奇怪,太子生母那边的亲人就只有窦兆辰了,他当年就是顾及到这些,才留着窦兆辰的,没想到有一日,太子竟然主动要求送他走。

“你竟舍得?”他目光深沉的看着太子。

太子无奈道:“儿臣也不舍得,只是不忍心看舅父这样常年卧床,儿臣不能自私的要他留在京城陪伴,再说,来日方长,等到舅父养好身体,仍是可以回来的。”

皇帝点点头:“也罢,你既如此说了,朕就派人送他去罢,江南那里水好,气候也比京都温和些,对他应是好的,朕会赐他一座宅子。”

“多谢父皇。”太子连忙道谢。

皇帝便命人护送窦家去江南的扬州。

窦兆辰听到这个消息时,差点没有气得吐血,这个外甥真正是混账啊!原来那日过来,竟是已经打了这个主意,要把他远远的送走。

他死也不肯,硬是要留下来,那些护卫此前已经被嘱托过,知道窦兆辰常年生病,脑子也很不灵光,常会胡说八道,故而也不为意,他们还能跟病人计较么,照样给他们收拾东西,抬了窦兆辰就出城去了。

窦兆辰眼见无望,眼睛一翻,彻底晕死过去。

窦夫人见丈夫如此,竟感觉到一瞬间的解脱,转头对窦秀道:“咱们到了扬州,你父亲定会好的,以后兴许也能过得舒服些,为娘再给你找一门好人家。”

窦秀点点头。

她也被她的父亲折腾够了,婚事拖到现在还没有成,现在尘埃落定,父亲再如何不甘,又能怎么样呢?

她与母亲总算是可以轻松些了!

马车绝尘而去。

刘氏站在窗口,听陈妈妈说完,嗯了一声道:“太子做事妥帖,这样最好不过。”

“娘娘,您也可以放心了。”陈妈妈微微笑道,“可见殿下也是下定了决心的,将来您与殿下一定能好好相处,总是不用再担心吊胆。”

刘氏摸了摸肚子:“也许是罢。”

陈妈妈看她的动作,惊喜道:“莫非娘娘有喜了?”

刘氏转过头道:“好几日了,但也不知是不是呢。”

“肯定是的,娘娘又不是第一次怀孩子,岂有不清楚的?”陈妈妈喜笑颜开,“谢天谢地,总算娘娘又怀上了,但愿这次是个儿子呀。”

陈妈妈赶紧去请御医了。

 

112 别离

皇后怀孕的消息很快也传到了余家。

余慎笑道:“怪不得皇上这几日心情很好,原是皇后有喜了。”

“哎哟,倒不知是不是儿子呢。”姚氏眼睛一转道,“若是了,皇上更要高兴了,是不是也可多赏赐你们,咱们也沾点光呢。”

众人都笑起来。

江素梅却与余文殊互相看一眼,表情有些复杂。

窦兆辰被送走的事情他们当然也知道了,也明白了太子的想法,他并不想与刘氏为敌,照此推断,他与皇后二人的良好关系应是可以维持的。

结果人算不如天算,刘氏竟然又怀上了。

这一次,若生下一个儿子,那如何是好?

万一,皇帝改变主意呢?

这里面的变数实在太多,而且,怎么猜都是难以猜到的。

他们只但愿将来宫里不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才好!

用完饭,江素梅马不停蹄去了书房,叫翠羽磨墨,提起笔开始描绘她前几日构思的图,严格说来,这是一幅战船的图纸,只是,用毛笔画出来,着实是有些怪模怪样。

翠羽完全看不懂,皱起眉道:“夫人,这东西真能叫船呢?奴婢看着怎么就跟个刺猬似的啊?”

江素梅嘿嘿一笑,夸奖道:“翠羽啊,你眼光真不错,竟然能看出来是什么,这就是刺猬船啊,你看,这一根根刺可不是像刺猬身上长出来的么。”

翠羽奇怪了:“船为什么要做成这个形状呢?”

“自然有它的道理咯。”江素梅笑。

二人正说着,余廷元进来,朝图纸看了两眼,瞪大眼睛道:“娘,你真在画这个呀!”

“难道还有假的不成?”江素梅得意道,“你看,很像罢?”

前几日,江素梅与余廷元说起余文殊要上战场打仗的事情,便提到与倭寇的作战,说起本朝的船很不好,没有战斗力,也不知怎么,她脑中灵光一闪,就想起好似前世在哪里见过,说到此种战船,在当时科技不发达的年代,已经是最厉害的战船了,她便靠着自己的想象,拼凑起来。

余廷元当时还说她天马行空,不可能有这种船呢。

结果她画出来了。

余廷元不满道:“娘还顾着这个呢,妹妹在房里哭,娘也不知道,光是让奶娘哄着!”

“哦?”江素梅忙站起来,“那怀元哭了没?我去看看。”

“不知道,反正妹妹在哭。”余廷元催促,“娘快去,我抱着也没有用呢!”

江素梅哭笑不得,这个孩子啊,只知道关心妹妹,一点也不关心弟弟,真是个偏心,将来余怀元长大了,一定会抱怨这个小哥哥的!

“小心怀元生你气。”江素梅捏捏他的鼻子,“作为哥哥,你不能无视弟弟,知道么?”

余廷元嗯了一声,也不知他听进去没有。

江素梅去到卧房,果然见余智容在哭,奶娘看到她来,惊慌道:“也不知怎么了,哭个不停,夫人,奴婢可是已经很小心的看护了,奶也喂过了,就是不知道她为何会这样。”

“不关你的事。”江素梅笑笑,伸手,“我来。”

奶娘把余智容交给她抱,结果她一抱,余智容就不哭了,乌溜溜的眼睛盯着她,好像黑亮的宝石。

这双眼睛真像余文殊啊,看人的时候,好像有光芒在里面流动,格外的璀璨。

余廷元的眼睛就不是这样的,他小小年纪,眼神总是很严肃,让人有一种古板的感觉,余怀元又还小,一时也看不出来,不过还是很活泼的。

奶娘笑道:“还是亲娘亲呢,总是不一样的。”

江素梅笑起来,抱着余智容坐下,双手左右的微微摇摆,哄着她玩。

余文殊回来后,余廷元跟他讲起江素梅画的船,他便来问江素梅。

“这小子还真多嘴呢!”江素梅撇撇嘴,“我还没有画完,本来只消明天就能行的,不过你既然知道了,我就给你看看。”

她叫翠羽把图纸拿过来。

余文殊看了一下,噗嗤笑了,指着道:“你这是船?难怪廷元说什么刺猬,我还说他是不是弄错了,船怎么能跟刺猬联系在一起,现在一看,这可不是刺猬么,哪里是船了?”

“就是船啊,里面是船,外面一圈都是铁刺,当然了,如果做不出来,挂个铁钗什么的都可以。”

余文殊皱起了眉:“那里面呢?”

“里面也是铁皮做得啊,可以容纳人,你看,”江素梅指着图纸,详细说道,“这些东西就跟保护的壳一样,里面的人可以操作船,控制它的方向。”她扭头看看他,“咱们朝不是有火枪么,在上面开个洞,火枪就能发射出来,这样别人也打不到,但是咱们的人却可以打别人。”

余文殊沉吟片刻:“你说起来容易,但真要造出来,可就有些难了,这种船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出来的。”

“咱们泱泱大国,连个奇工巧匠都没有么?”江素梅道,“我想只要悬赏的话,定然有人能做出来,有道是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话可不是乱说的,一定有人能想出办法,完善这种船!”

她气势很足,好似很有把握,用了这种船就一定能打赢倭寇。

余文殊也不想泼她冷水,笑了笑道:“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是此事不易着急,造船可是一项高超的工艺,不是几天,半个月就能完成的,我看几个月的功夫不可能少。这样罢,我拿去工部问问行不行,兴许他们有办法也不一定,你总是花费了功夫的,为夫定然支持你!”

江素梅笑了,抱住他脖子,狠狠亲了一口:“相公真好,说实话,我脑筋动得不少呢,就是希望咱们军队能赢,也希望相公你可以得胜而归!”

“我自然知道。”余文殊回亲了她一口,“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他果然拿着图纸去工部,众人看到图纸都吓了一跳,完全没弄明白,倒是领头的听说了,过来看了一眼,兴奋的道:“这是谁画的?余大人您想出来的吗?”

余文殊笑道:“是内子画的,余某觉得可行,尤其是在船内放置火枪最为有用,齐大人,你看能否造出来?”

这领头的乃是工部郎中齐子云,闻言连连点头:“此船若造成,可攻可守,实乃一大助力,余大人不妨把图纸留下,我与其余人等商量一下。”

“劳烦齐大人了。”

“余大人客气,您与贵夫人一心为国,齐某只是做分内之事,得成的话,齐某一定禀明圣上。”齐子云拱一拱手。

余文殊便告辞走了。

过得几日,齐子云便有了消息,他们经过详细的研究,发现此船可以建造,只是要花费不少功夫,乃至财力,但上禀皇帝之后,皇帝十分支持,立刻命户部拨过去一大笔银子,且在朝堂当众嘉奖了余文殊以及江素梅一番,赐下二十匹锦缎,八件玉器,羡煞旁人。

江素梅以一女子之力立下功劳,在京中的知名度顿时提高了几分。

她自己自然更为高兴,毕竟是没有白忙一场,总算帮上了忙,只是,等这船造出来,不知道要多少天之后了,而余文殊不日就被任命为两浙巡抚,这意味着,他马上要离开京城。

这一次,他只能独身前往,主要任务还是整顿当地军政,与倭寇作斗争,殷氏担心的不得了,生怕他会遇到危险,晚上都没有睡好觉,余拙安慰了她大半夜。

这就是官宦之家的难处了!

好处数之不尽,可常常只一个坏处,就能叫人难以承受,但该来的还是要来,殷氏仍然得把儿子送走。

“你好好保重!”千言万语只汇成一句话,江素梅郑重道,“家里的事情你不要担心,父亲母亲我也会照顾好的,你只用把所有的心思都花在战场上。”

只有这样专心投入,才有可能赢得这场残酷的战争!

余文殊叹息一声,把她搂入怀里,他低下头,把脸贴在她的头上,闻着他极为熟悉的发香,等过了这一刻,兴许就要隔开几个月,乃至几年了。

他又岂会舍得?

只想再久一点的抱住她,哪怕这离别是注定的。

二人静静的拥抱着,什么话都没有再说。

好一会儿,他才打开门出来。

余廷元立在门口,抬起头看着他:“爹爹,你要走了么?”

“是的,廷元。”他蹲下来,握住余廷元的肩膀,“廷元,你也不算小了,为父走了,你要好好照顾长辈,看护弟弟妹妹,不要让你娘亲操心,知道么?”

“嗯!”余廷元重重点了点头,眼睛瞬间红了,轻声问道,“那爹爹什么时候回家呢?”

“不会太久的,爹爹会尽量早些回来,廷元,爹爹会想你的。”他把余廷元往怀里抱了抱,又放开他。

余廷元终于忍不住哭了:“爹爹,爹爹,我不舍得你走。”

他已经知道什么是打仗,心中难免恐惧。

“廷元,别害怕,咱们男子汉,有些事就算知道危险也得去做,你长大了终会明白。但不管怎样,为父一定会回来的,到时候,你可要把剑术练好了。”

“孩儿会的。”余廷元抽泣着拉住他袖子,“孩儿一定听娘亲的话,爹爹,您放心。”

余文殊喉咙也堵的厉害,只紧紧又抱了下余廷元。

一家子都到门口送他。

每个人的眼睛都红红的,他们心中的愿望是一样的,那就是希望余文殊能顺利归来。

余文殊临别抱了下幼子幼女,转头离开了。

在城外,他又与余老爷子告别,绝尘而去。

113 合作

家中少了他,余家众人的情绪都难免有些低落,但过了一阵子,也渐渐好起来,毕竟余文殊又不是一定会打败仗,他们仍是可以抱有美好的期待的。

等他凯旋而归,那便是至高无上的荣耀。

姚氏与姜雪卉开始着手置办聘礼,虽然早前就已经准备了一些,但真要成亲还是不够的,他们余家总是望族,不能寒酸,殷氏也在旁协助。

两家很快就定下日子,在八月十八,余晋元将要迎娶谢家三姑娘谢尚柔。

距离那天,还有大概三个月的时间。

也就在这时,太子大婚了,娶的是石家的二姑娘石寄真,这石家二姑娘的家世与历代太子妃一样,都很普通,父亲是太常寺的寺丞,母亲的娘家也无甚权势,但这石寄真却颇为出众,貌美大方,气质脱俗,在京都年轻一辈姑娘们算是佼佼者,当然,这也是她被看上的理由。

家里不怎么样,个人总要突出些,不然也无法坐上太子妃的宝座。

太子成亲之后,夫妻很是美满,太子对这个娘子极为满意,小两口甜甜蜜蜜的,太子对刘氏自然是感激在心,毕竟刘氏当时遵循过他的意见,她是替他着想的,换一个人,可就未必能这样了。

故而,太子对刘氏仍是很恭敬,常去请安。

刘氏这次留他说话。

太子坐于她下首,眼见刘氏屏退了宫女,就有些奇怪。

“这事儿我原先就想同你商量了,只正当你大婚,便没有打搅,如今见你与寄真和和美美,我这心里也安定了,没有选错人,你父皇也高兴。”

太子笑道:“孩儿再次谢过母后,但不知母后是要说什么事情?”

“上回我被刺的事,已经查出幕后之人了。”

太子一惊:“是谁?”随后又问,“不是杨肃么,他已经逃亡,这两年一直未曾抓到,母后忽然说幕后之人,是什么意思呢?”

刘氏神色严肃:“杨肃只是被利用了,他背后还有指使的人。”

“哦?”太子皱眉,他其实对杨肃是主谋这事也一直持怀疑的态度,只是费劲脑汁也猜不到是谁罢了,如今刘氏那么笃定,他已经很是好奇,忙问,“是何人如此大胆?母后,还请告知!”

“是程顺。”

太子瞪大了眼睛,一时都说不出话。

程顺?

怎么会是他?

他吓了一跳,连忙站起来:“程大人岂会做出这种事,母后,您是不是…孩儿不是说母后哪里不对,只是,凡事要有证据,程大人与母后无冤无仇的,为何要刺杀母后呢?”

“那日刺杀我,原是想牵扯到余大人,置他于死地。”刘氏把来龙去脉说了,缓缓道,“我知你不信,只是程顺此人心机甚深,且不择手段,光从他训练蹴鞠队送与你父皇,你就该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