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王看着她摇了摇头。

他一直觉得江念梅聪明过人,可原来她在这方面始终还是差了些,女人家,到底是不知道大局,不知道人心啊!这么多人,那么容易拉拢,天下就没有难事了。

他自小就受父亲教导,最为明白其中的变化,故而他虽是王爷,却仍能得到皇帝信任,留在京城,这可不是容易的。

江念梅哭了一会儿,抹抹眼睛道:“王爷,那现在该如何是好?妾身一时心急,说与三妹听了,也不知道她怎么想呢,是否告诉了别人。不过王爷,余大人已经打了胜仗,指不定能收服倭国,到时候定然又要升官,到一品都不一定的,如此助力,王爷当真不考虑么?”

敬王淡淡笑了笑。

他早就试探过余文殊,这人绝不是那么好收服的,更何况,此次他当真成功,又要得皇上赏赐,如此圣恩,将来辜负,于他来说,只怕有些不可能。

还有江家的江兆敏,林涛,何原等也都不是善茬。

他怎么会没有考虑过?

江念梅抬头看着他,等着他的答案。

敬王笑了笑,抚摸了一下她的头发:“既然你已经说了,不如就再试探试探你三妹好了,但一定要小心,只说我被派去教导太子,也是心有彷徨,生怕出点差错。”

江念梅看他不再生气,心也定了定:“也罢,那我抽空再去看看三妹,不过王爷,皇上的病当真是好不了了么?”

敬王眸光一转,淡淡道:“这就要看天意了,若是天亡他,也不能怪别人。”

这语气很是轻飘,可江念梅听到耳朵里,不由得身子打了一个寒颤。

天意,当真是天意么?

然而,她也不能细想,嫁鸡随鸡,自从她嫁给敬王之后,她的人生就已经与他紧紧贴合在一起了,不分彼此,有些事,她不用再问,只能往前而行。

121 归家一趟

没多久,江念梅就见到了江素梅。

江老太太七十大寿,几位孙女儿自然都要过去贺寿的,江家女眷们齐聚一堂,这些年,江家的人口也一直在添加,江老爷子重孙都有四个了,厅堂里热闹无比。

江画梅与江素梅坐在一处,两人每次见面仍是与以前一般,基本都是江画梅在说八卦,江素梅笑着听。

“刚才听四弟妹说,大伯母原本要把大姐嫁去苏州的,结果大姐死都不肯。”她压低声音道,“好似真的拿绳子了,大伯母才作罢。”

江素梅叹了口气。

说起江慕梅,也是叫人唏嘘,这些年不曾如意,再寻得如意郎君,李氏为此也是花尽了心思,但始终不成。现在江慕梅已经死心,不肯嫁了,可李氏却不愿见大女儿这样,还是没有放弃。

“大姐也是。”江画梅摇摇头,“其实大差不差便是了,何必要这样呢,以后她一个人可怎么办才好。”

没有夫婿,没有孩子,她是无法想象的,就是她母亲,当初虽是个妾,好歹也有个孩子,可以念想念想呢。

江素梅道:“她自己的事,只有她自己知道了,不愿意也是没有办法的。说不定如今她一个人过的快活,总比再找到一个像沈珏那样的好罢?”

江画梅想了想:“那倒也是。”

其实比起以前来,江慕梅的性子又转好了一些,不再敌视谁,心态像是平静的,江素梅心想,她也只能默默祝福这个大姐了。

江念梅凑过来,在旁边坐下打趣:“你们二人前世定是一对夫妻呢,在哪儿都贴在一起的!叫人好生羡慕。”

江画梅哈哈笑起来:“那我定是男人,我肯定是娶了三姐的。”

江素梅呸她一声:“怎么看也是我英俊一些,我才是男人,好不好?”

江念梅噗嗤发笑,花枝乱颤的指着她们:“还当真了,这都争,要我说,你们还有前世的前世,一人换一次,行了罢?这么想当男人,男人真比女人好?”

“那当然!”江素梅道,“男人起码不用生小孩!”

这下在近旁的人都笑起来,但多数都同意。

毕竟生孩子很痛么!

稍后,别家都一一来贺寿,等到俞家来了,江素梅又去同秦婧英说话,江念梅竟一时没找到时机,好不容易等吃过饭,她才看见江素梅一个人在石凳子上坐着,便忙过去。

其实江素梅是在等着她呢,她早看出来江念梅是有话要讲了。

“上回那事,你到底有没有放心里呀?”她开门见山。

果然还是提这个,江素梅这段时间与其他人接触,倒是都说没发现敬王的异常,那江念梅是真担心他们几家么?

江念梅这会儿露出担忧的神色道:“王爷被皇上派去教导太子了,我这心里更慌,才想同你说说的,你说会不会有事呢?万一太子不合皇上心意,王爷只怕也…到时候,还怕连累你们呢!”

“怎么会呢。”江素梅摆摆手道,“我回去也想过,只觉得你们是想多了,反正咱们只要不亲近太子不就是了,历来与这种事沾到边的,都没有好下场,我与家里人都说了,他们也是这个意思,咱们也不说支持谁,做好自己的事就是了。王爷也是一样,只好好教太子,总不会惹到他身上罢?太子的夫子也不止王爷一个呀。”

江念梅怔了怔。

听起来,她还真是考虑过的,且与其他人商量,那么,他们是完全的中立了。

“你说的也有道理。”江念梅笑了笑,叹口气,“兴许真是我胡思乱想,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总是不错的。”

“那是自然,总之谢谢二姐的提醒了。”江素梅握住她的手道,“咱们可是一家出来的,还是得同心同力才行。”

江念梅很高兴:“你知道就好,有什么事要咱们帮忙的,千万不要客气。”

江素梅表现出来的亲昵,让她觉得好似一切都可以一帆风顺。

她回去就与敬王说了。

敬王对江素梅说的同心同力,很有点疑虑。

假如是随意的,只能说,他们还没有洞察自己的意图,那是作为亲戚间的客气话,但假如是故意说出来的,那么,他可要好好琢磨一下了。

随后的日子,余文殊趁着军队士气高涨,与众位将军商量过后,趁胜追击,在一年内与倭寇进行了数十次交战,并且赢得了九场胜利,倭寇自知不敌,潮水一般败退。

这段时间,两浙都很平静,余文殊回京述职,终于有时间回了一趟家。

再次见面,已经相隔了两年余,江素梅看着面前立着的男人,一时都有些恍惚,她只当还要好久才能见到他呢!

一句话不说,她就扑入了他怀里,重重呼吸着他身上熟悉又陌生的气息。

这段时间真的难熬啊,她再见到他时,才深深的发觉,真的是分开太久太久了,久到她见到他,都觉得像在做梦!

余文殊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低下头,把嘴唇贴了上去。

鼻尖立刻也充盈了她的发香。

“爹爹,爹爹!”余廷元飞一般的跑过来,一把抱住余文殊的胳膊,整个人差点吊在他身上。

“廷元,你长高了不少。”余廷元侧头看他,看着印象里稳重,聪明的儿子,在记忆里搜寻者他的模样,才发现竟是很不一样了,“廷元,你长得像你祖父呢!”

“他们都这么说。”余廷元嘿嘿一笑,松开手,把妹妹余智容抱过来,对她说道,“智容,快叫爹爹。”

余智容眨巴着乌溜溜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余文殊,却不开口。

江素梅这时才抬起头,对余智容道:“乖容儿,这是你爹爹呢,你不是老是喊着爹爹么,这会儿又不叫啦?”

“爹,爹?”余智容歪着脑袋,清晰的吐出两个字。

余文殊大喜,忙去抱她:“智容,再叫一声爹爹,智容,你长的真像你娘啊,看这眼睛,鼻子,多好看!”

江素梅笑道:“她的眼睛明明像你呢,廷元,还不把你弟弟也抱来?这孩子,总是只顾着妹妹。”

余文殊哈哈笑了:“那会儿你生他们的时候,廷元多怕没有妹妹呢,自然是对她极好的。”

“是好,都不用我来管了,这会儿才多大,都张罗着要教智容认字了,每天一回来就是给她讲故事,也不知道智容听不听得懂呢,恨不得晚上还抱着她睡,我都说过几回了,都不听。”真正是个妹控,江素梅都有些担忧了。

余文殊很久不曾与她说话,哪怕是这样的诉苦,听在耳朵里,也觉得动听的很,忍不住低下头,略扭过她下颌,就亲了上去。

她冷不丁被他吻住,当真是吓一跳,竟后退了一步。

他有些尴尬的看着她。

她脸腾地红了,讷讷道:“不习惯,还有,还有孩子在呢。“

他勾起唇又笑了,唔了一声:“无妨,反正我能待几天呢。”

她心里又酥麻酥麻的,其实恨不得被他抱在怀里,怎么折腾都不要紧,可是,现在不是时候。

余文殊又去抱余希元,余希元比起余智容,略有些胆小和迟钝,好久才喊一声爹爹,还缩在余智容的后面。

“这孩子很是害羞,见谁都这样,希望长大些会好呢。”

他愧疚道:“都是我不好,要你一个人教养他们。”

“你又不是故意的。”江素梅忙道,“怎么能怪你呢,你只要好好的打好仗,早日回来就好了!孩子么,家里这么多人,你不用担心的。”

他叹一声,伸手抱住她,紧紧的:“我对不住你,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你已经证明了这一点啊,倭寇不是都被你打跑了?”她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嘴唇,分开许久,他没有怎么变,仍是很英俊,就是眉宇间比起往昔,多了杀伐之气,板起脸来的时候,很是威严,让她不由得想起余老爷子。

大概官威就是这样慢慢的累积起来的。

但只要他在她面前,仍是这样温柔就好了。

余文殊笑道:“哪里有这么容易的事情呢,只是暂时的。”

“可是,两浙不是很久不曾有倭寇出现了么?”江素梅好奇,“他们难道不是怕了?还有胆子会来么?”

“是你的刺猬船太厉害了!”余文殊捏捏她小巧的鼻子,“他们确实怕了,但不代表不会再次侵犯,这些倭寇的骨子里便不是甘于安静的,他们倭国历来就喜欢劫掠,盗取他人财物,我想,早晚,他们还是会再出现的。”

他猜对了一般。

不久之后,倭寇会侵占一座池城,不过并不在两浙。

122 病情

余文殊在家中待了三日便走了,这短短时间并不足以让余家众人弥补分离许久而产生的伤感,但也好过于没有,只是,这漫长的等待又开始了。

春去秋来,皇帝的病情并没有太多好转,传闻好似还有加重的趋势,已经连续大半年不曾上朝,不过奏疏还是批阅的,但就这一情况,已经能令百官百般揣测,千方打听了。

毕竟,一个皇帝关乎整个国家的命运,也关乎他们的前途,岂能不紧张?就是余家的人都有些按捺不住,每日回家,总会关起门来商量一会儿。

就在这时候,倭寇忽然纠集大军,突袭福建,一连攻破几道关卡,占领了漳州府,漳州知府康松崖弃城逃跑,全城沦陷于倭寇之手。

急报传来,皇帝震怒,不顾病体驾临太和殿,命人捉拿康松崖,且把左都御史兼任福建巡抚张坦革职。

这福建与两浙一样,也是沿海地区常受倭寇侵扰,只没有两浙严重,如今倭寇转移战场,发力之下竟夺取池城,皇帝自然是极为恼火了。

大国颜面何存?两浙那里才扳回些脸面,这下又丢光了!

只是,这张坦革职了,又该叫谁接任,他倒是有些犹豫。

百官都噤声。

也有些官员大着胆子偷偷打量皇帝几眼。

他看起来清瘦了一些,面颊有些发蜡黄之色,与原先比起来,确实是精神远远不及。

皇帝想了一会儿,问几个官员。

兵部尚书戴以中道:“余大人定不负众望!”

如今看来,国家虽有猛将,可真正能任用好的,唯有余文殊,毕竟两浙是他负责的,眼下看起来很有成效,那么,福建也可交予他。

戴以中提名的时候,颇有些骄傲,那是他的属下,也是他出力提拔上来的。

其余几人也是一样的反应。

倒是有一个人说,不如让敬王去。

皇帝当时就是一愣,但他并没有对此作出反应,只听从戴以中几人的,命人带圣旨去往两浙,命余文殊即刻上任,前往福建,且又点了两员大将先去漳州。

随后他就宣布退朝,其他事情让内阁处理。

余慎,余文晖回到家中,把消息告诉众人。

余拙气得跳起来,骂道:“怎么咱们朝中无人了,什么都要文殊去?好不容易两浙平静下来,又要去福建,有这么害人的么!”

“也是文殊有能力,旁的人想去还不得去呢。”余慎安慰他,“无妨的,这次圣上大怒,命四处调去了十万大军呢,那倭寇才几人。”

“几人也很厉害啊,这漳州不就败了?”

“那是官员无能,一听倭寇打到城下,吓得腿都软了,其实只要稍许抵抗,未必会输呢,那康松崖平日里看着仪表堂堂,原来不过是窝囊废。”余文晖愤愤然,“竟然连百姓都不顾,也不知他这知府怎么当的!”

江素梅只听着没说话,暗自心想,余文殊果然没有猜错,只是没想到,倭寇竟然会全部跑到福建去了!就是辛苦他两边奔波,也不知这日子何时到头呢。

若几个孩子没有长大,她真想随他一起,金戈铁马,浴血杀敌!

可惜,如今也只能在京城默默等待,默默祈祷。

她在神伤间,只觉一只小手握住她,她低头一下,却是余智容,小姑娘冲她微微笑,摇了摇手道:“娘,是在说爹爹吗?”

她已经三岁了,比起余怀元,说话格外的流利,只看日常表现,很是聪明。

“嗯,爹爹要去福建了。”江素梅蹲下来摸摸她的头发,“爹爹又要晚些回家了。”

余智容点点头:“我在家等着爹爹,我陪着娘。”

江素梅心里一酸,这孩子竟然都会安慰人了!

殷氏笑道:“容儿真乖,咱们都等着你爹爹,你爹爹很快就会回来的!”

这是一家子殷切的期望。

余慎却又说起皇帝:“我听人说,看到皇上脸色发黄。”

其他人都很奇怪。

“病人不都这样么。”殷氏道,“皇上病了那么久,自然是虚弱些。”

“你们不了解。”余慎轻声道,“那会儿先帝还在时,我是已经入朝为官了,文晖却还小,也是一点不知的,当时先帝也是病了,我见过一次,那脸跟涂了黄藤汁一样,看一眼就忘不得了,后来先帝也没活多久,他们说是一种怪病,御医都治不好的。”

众人都是一惊。

余文晖瞪大了眼睛道:“父亲,您是说皇上也活不了多久了?”

“谁知道呢,但却是巧的很,二人脸色一样的,指不定先帝的病传到他身上的,现在才发作出来。”余慎沉吟一声,“我看今日好些看到了,只怕都有这个猜想。”

江素梅却问:“若是这样的话,皇上自己也应该知道罢?”

余慎一愣。

“先帝生病时,作为皇子岂有没有探望他的道理,那么,皇上当时肯定也看到先帝的脸色了,如今他一般模样,那岂不是心里有数?”

“这个…”余慎答不上来,他还当真没有想到呢。

就是现在想到,也无法揣测皇帝的心思。

当一个人知道自己离死不远的时候,他会做出何种安排呢?

而且,这人还是一个皇帝。

现在,皇帝就在照镜子。

他早在很久前,就已经发现了这个秘密,那一刻的心情,无法描述,他用了很久的时间才慢慢平息下来,然而,每每再照镜子的时候,他都有一种心脏好似要爆开的感觉。

愤怒,伤悲,绝望,恐惧围绕着他,怎么也挣脱不开。

他叫人去请李太医。

李太医一来就跪了下来。

“怎么样,可有医治的法子了?”

李太医浑身发抖:“回皇上,卑职已经在尽力寻找,只是,这种病,任何医书都没有考据,皇上您不信的话,可以问其他太医的。”

皇帝摆摆手,他对这个病很了解,当年他的父亲就是得了这种病,后来在赐死了几个太医之后,也没有得到解决,最后还是去世了。

他又有什么办法逃脱?

皇帝面露绝望之色。

李太医趁机道:“皇上,卑职这里有一味药,皇上不若试试,兴许有转机。”

“什么药?”皇帝眯起眼,冷厉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李太医并没有回避开,很镇定的道:“恕卑职直言,皇上您这病在世上恐怕都难寻解救之法,除了以毒攻毒外,卑职再也想不到任何法子了,这枚丹药是卑职所制,自信对皇上的病有克制作用。”

他说完,又当着皇帝的面把丹药吞了下去:“此药毒性甚微,就算不起效果,对身体也无大碍,皇上也可以让旁人一试。”

赵桂不等皇帝吩咐,立刻上前把丹药拿过来,吞了下去:“小人愿为皇上试药。”

皇帝脸色缓和些,坐下来等待。

结果许久过去,二人都安然无祥。

皇帝想了想,让李太医把丹药献上来。

刘氏在门外等候了好一会儿,门才打开,李太医出来向她行一礼后,告辞走了。

“皇上。”刘氏上前关切的询问,“妾身听说皇上您去早朝了,妾身担心您,这才过来的。”

主要李太医曾劝导皇上不要早朝,要静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