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是有要事要讲。

江素梅略坐得端正了些。

“这次皇后娘娘生了皇子,咱们姐妹不是外人,故而我有几句话要讲。”江念梅小声道,“依皇上对娘娘的宠爱,我看这太子之位多半是要挪动的了,你现在与娘娘关系不错,那甚好啊,就是你们余家切莫与太子走的太近了。”

江素梅一怔,心想江念梅怎么会与她讲这些?

如今这小婴儿,四皇子才出世,等到长大那得好几年呢,何必要着急讨论这个?

她奇怪,但也接话道:“我们原本也不与太子怎么交往啊,相公又不是太子的夫子。”

她并没有对此事表达什么见解,只说了一些可有可无的话。

江念梅未免有些失望,心想莫非她并不热衷这个,可听相公说,江素梅在家中地位不低,就是余老爷子都对她看法不错的,那么,或多或少,该与那些贤妻良母,只知道相夫教子的,是不一样的罢。

那为何,什么都不说呢?

“三妹,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江念梅引导她开口,“假如哪儿有疏忽的地方,还请三妹指教呢。”

江素梅皱眉,她还很认真。

可是,这事儿并不合适她们讨论啊,因为无法预测,也太早了,所以就算讨论了,又有何用呢?

谁知道皇帝真正的想法,谁知道他何时改变主意?

除非是有什么谋划…

她投向江念梅的目光露出了一丝探究。

119 有效

只是,这抹神色一闪而逝,她笑了笑道:“我也不知二姐说的对不对,若是能猜到,那岂不是神仙啦?故而我也没有怎么考虑过这些,所以二姐突然问起,还真不知道怎么答呢。”

这话算说的实在,江念梅关切的看着她:“我也是担心你,你知道,王爷常在皇上身边的,总是能看出些什么,到底是皇后娘娘生的皇子,就是名字都取的不一样,叫仲武。”

江素梅好奇:“没看出哪儿特殊呀。”

“就在于这个武字,听说皇上平生最崇敬的便是武帝,但是太子出生时,他没有取这个字,如今四皇子才用了。”江念梅很谨慎的道,“我也只与你说说,断不可传到外面去的,咱们是一家子,才不同,什么话都能讲,但这事儿可是皇家的私事,不宜多说。”

“嗯,谢谢二姐提醒。”江素梅诚恳道,“二姐不说这些,我还真不了解。”

“你啊,都嫁入余家多年了,早该对这些多上心。”江念梅很有姐姐的模样,耐心教导道,“如今形势正是复杂,决不能走错一步的,咱们敬王府与你们余家,还有江家,都是密不可分的,我知道些,自然要告诉于你,你们也好有个准备不是?省得一开始弄错了。”

江素梅点头,又有些疑惑,莫非是自己小人之心,其实江念梅真是来提醒她的不成?

“你回去自与你们家人商量下,或自己先琢磨,是了,妹夫如今巡抚两浙,情况如何?我听说倭寇很不好打,想必你也很担心罢?”

江素梅叹了口气:“确实如此,我在家中也只有等了。”

“可惜王爷不能领兵去那里,不然一定可以助妹夫一臂之力的。”江念梅颇有幽怨之色。

敬王的能力是有目共睹的,可皇帝始终没有派他前往。

其中道理,很明显,皇帝对敬王并没有百分百的信任,甚至可以说,其实还是提防他的,但日常上,却又好似颇为信赖,皇帝休养期间,敬王常去,委派了他不少任务。

江素梅安慰道:“不去打仗也挺好的,省得你与我一样,日夜难安呢。”

“往好处想,也确实是了。”江念梅拍拍她的手,“妹夫聪明绝顶,王爷都说若加以锻炼,必是个将才,那肯定是无事了,你只管等着他凯旋而归。”

姐妹两个说了大半个时辰,江素梅才回去。

那时,敬王还在皇宫。

他们夫妻两个一起入宫的,江念梅去见皇后,敬王便与皇帝闲话去了,这一待就是好几个时辰,皇帝让他参与商量了几个大臣的奏疏,到后来说起太子。

皇帝问敬王对太子的看法。

敬王自然是说好话了。

皇帝却有些忧虑。

敬王察言观色,有些疑惑的问道:“太子殿下宽厚仁慈,颇得众位官员的爱戴,不管谁提起,都没有不满的,当初程大人不都把葫芦送与太子殿下么,倒不知皇上担忧什么呢?”

皇帝眉头皱得更紧了。

敬王好似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忙闭口不言。

程顺一直忠于自己,想尽办法讨好自己,皇帝岂会不知?所以后来出了那两件事,皇帝才会特别恼火,可处置了程顺之后,他又觉得有些蹊跷。

程顺不是这么笨的人啊,怎会明目张胆的去做墙头草?

他到底还没有病危呢!

如今想来,兴许是与太子有关,因这两件事都与太子脱不了干系!

但如此说的话,自己岂不是被自己的儿子而利用了?

皇帝忽地一拍桌子,脸色铁青。

敬王忙道:“皇上息怒,您身体还没大好呢,切莫心忧啊!若有什么难解的问题,还请皇上交于微臣去办,一定遵从皇上指示。”

皇帝脸色缓和了些,直起腰,只觉胸口有些堵。

不过李太医说他太过劳累,身体已经亏损,没个一两年的休养是恢复不到当初的,故而时不时有些症状出来,但都不要紧,只让他不要着急。

所以皇帝深呼吸了几口气,才缓缓道:“仲裕已经成家,该多学些知识了,你抽空便教教他兵法,他还有待磨练呢。”

那是让敬王也去当太子的夫子了。

敬王领命。

他一头雾水。

怎么要让太子学兵法?难道太子还得去领兵作战不成么?他一时也弄不清皇帝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过得几个月,两浙传来捷报,余文殊经过这些时日的准备,利用诱敌计,在海上与倭寇短兵相接之后,佯装不敌,引来敌军大批追兵,他再两相夹击,首次开动刺猬船,剿灭倭寇三千余人。

别看这人数不算多,但在与倭寇交战十余年间,已经算是大胜了,皇帝听闻大喜。

余文殊趁机便提出解除海禁的请求。

众人都一一支持。

皇帝考虑几日后,准许。

余文殊宴请众位将军之后,回到住处,没多久,福宁州知府史绵春拜见。

余文殊喝下一碗醒酒茶,请他进来。

史绵春行礼后,禀告道:“下官前日抓到一批与倭寇勾结的百姓,证据确凿,那些倭寇还曾住于他们家,明目张胆,周围人等也只当作没有瞧见,还是大人这次得胜后,下官听从大人吩咐,告密者得重赏,才有人敢指出来。”

余文殊脑袋略有些晕,揉了揉眉心道:“你做的很好。”

“大人谬赞,请问大人,下官该如何处置这些人?”史绵春小心翼翼。

“都是什么人?”余文殊询问。

“闲赋在家的,只钱财好似用不尽,家中妇人都戴有金头饰,别家吃不起的白米面,他们家日日用的,下官估摸都是倭寇赠与的。”

余文殊沉吟片刻:“把男人都杀了示众,女眷不用管。”

史绵春吓一跳,声音微颤:“杀了?有十几人呢!”

“杀了,还得叫众人皆知,以儆效尤!”余文殊面色一沉,烛光下,目光阴冷的好似难以融化的寒冰。

只有如此做了,其余人等才知道厉害。

他要让百姓明白,如今投靠倭寇已经无法保证他们的安全了!

不过,他还得添上最必要的一句:“其余人等过往不再追究,但从今日起,但凡再勾结倭寇的,杀无赦!”

这是给百姓们一个选择的机会,以前他们犯的错可以不管,但以后还这样,那这批掉了脑袋的,就是他们的榜样,这样的话,百姓们岂能不掂量一下?

今时不同往日,倭寇大败,刺猬船被封为海上利器,此消息早就传得大街小巷皆知了,只要脑袋没有问题的,都应该知道怎么选。

史绵春大为佩服,连忙保证:“下官一定办妥。”

余文殊点点头:“辛苦你了。”

“不敢,此乃下官份内之事。”史绵春毕恭毕敬。

传闻中,余文殊年轻有为,又是鼎鼎大名余时远的孙子,此番被派来做巡抚,他们都不敢轻视,但事实证明,他处理事情,轻重缓急,从没有不当之处,又很果断,首站就告大捷,着实是叫人惊叹。

即便史绵春年纪比余文殊大了一轮,还是心服口服的。

余文殊等史绵春走后,就命几个衙役去各府各县通知,乃是与福宁州一样的策令。

勾结倭寇者死!

再者,等倭寇一清,便接触海禁,重新开通海上航线。

这一消息对于倭寇来说,无疑是很沉重的打击。

多年来,他们依靠沿海百姓做烟雾弹,不知道劫掠了多少财物,又能安全逃脱,他们再用这些钱去别国购买先进的武器,战斗力可说是越来越强大。

可是他们没有想到,如今战局起了变化。

假如老百姓也投入到反抗他们的队伍中,那么,他们就要举步维艰了!

倭寇也在考虑对策。

就在这时候,余文殊收到了江素梅写来的一封信,信中提及刘氏生下一个皇子,并把江念梅与她说的话讲与余文殊听,想知道他的想法。

余文殊与她的反应一样,对此颇为奇怪。

毕竟四皇子才生下来,就算皇上有变更太子位置的想法,只怕也不会这么快表现出来,因为四皇子太小,他的本性如何,是不是适合做一个未来的君王,这都是看不出来的。

皇帝又非昏君,怎么可能因为宠爱刘氏,随随便便就把太子之位交于四皇子呢?

这不太可能。

他很快就写了回信。

江素梅打开来一看,脸颊就微微发烫起来,倒不是害羞,而是高兴,余文殊写了很长的一封信,信中写了很多的思念,可见他一直都很想她的。

虽然在残酷的战争中,但这些并没有消除掉他的柔情蜜意。

见她笑得甜甜蜜蜜,翠羽就知道定是二爷写了情话了,也抿着嘴笑,江素梅却从下方又拿出一张纸,那是单独写的信,交予她道:“长德写给你的,你快看罢。”

翠羽大为欢喜,忙拿了坐下来细细看了。

江素梅的神色却又变得严肃起来。

余文殊这封信可不是那么简单,只同她讲了甜言蜜语,里面还提到敬王的。

有一句让她有些惊疑,他竟然让她多多注意敬王的动向呢,可字里行间却也是不太确定,那么,可见他也是不知敬王的意图。

到底他们是不是多心了,还是当中真有蹊跷?

120 人心

不过江素梅还是去同余慎,余文晖说了,二人都十分惊讶。

毕竟敬王是他们的亲戚呢。

“观敬王这些年的表现,不似有什么野心的。”余慎手指慢慢敲击在桌面上,皱眉道,“是不是哪里弄错了?”要敬王真有不轨的意图,那说不定还要连累到好几家人。

这是很严重的事情!

江素梅道:“咱们自然都希望是猜错了,可是,世上事很多都是出乎意外的,谨慎点总是不错。”

“也是,如今是非常时期啊!”余慎点点头。

“我有个朋友在神机营当差的,我叫他留心一下。”余文晖是很低调的人,但知己还是有几个的。

三人商量完毕,江素梅刚出来,就见余文君站在门口,她吓了一跳:“你怎么突然来了,也不出个声,在外头等着吓人呢?”

余文君哈哈笑起来:“听说你们在讲重要的事,我原本想听一听的,结果正好完了。”

余慎笑道:“文君你还是老样子,滔哥儿呢?怎不带来?”

余文君叫了声伯父:“淘气的紧,一会儿见不到我就哭,现在在睡呢,我抽空就来了,下回等他乖一点再带过来,省得吵得你们心烦。”

“怎么会,小孩子就是会闹才好呢,以后聪明。”余慎抚了把胡须,“见过你父母亲了?”

“见了。”余文君拉住江素梅的手,“我是来看嫂子的,来陪陪她。”

余慎表示理解,挥手:“去罢,去罢,下回也带姑爷来,平常在衙门都见不到他的,当真是大忙人,没事也回来吃吃饭么。”

余文君道了声是,同江素梅走了。

江素梅知道她是怕自己因余文殊在外,觉得孤单,故而才来相陪,便笑道:“你家里也忙,没事便不用来了,用不着担心我,相公打了胜仗,我这心里也松了口气的。”

“总是委屈你了。”余文君拍拍她的手,“我如今也做娘了,哪里不知道其中的辛苦,你还带三个孩子呢,我一个都嫌累。”

江素梅抿着嘴笑:“多了就习惯了,再说,还不是生在贫苦人家呢,咱们有那么多下人,怕什么累。倒是刚才听大伯父的意思,妹夫很是忙,不太陪你呢?”

“别提了。”余文君哼了一声,“他不是何毒手么,那些衙门专找他去审案的,忙完了还请他吃饭,有时候推不掉,只得去,是没有以前那么早归家了,有时候几天也见不到面呢。”

“妹夫心里有你就是了,男儿家么,可与咱们女人不同。”女人总是局限于一块小小宅院,每日里有多少琐事,消磨着青春,幸好心里没有怨,不然再跟几个小妾斗法,与婆婆唱对台戏,当真是无奈心累。

余文君笑道:“我自然知道了,我也不是原先的小姑娘,与好些太太打过交道,着实觉得自己过得还算不错。”

江素梅挽住她的手摇了摇:“是啊,咱们都算运气好的了。”

说话间,走了一段路,来到后花园,二人在石桌前坐下,江素梅命人端来瓜果品尝。

余文君好奇询问:“你刚才与大伯父,大哥说什么呢?”

“也无什么。”江素梅想了想,还是如实说出,“是关于敬王的。”一边就让翠羽把下人遣走,叫她提防有人走近,她与余文君和盘托出。

余文君惊吓了一番,瞪圆眼睛道:“不会罢,难不成敬王还想…”

“谁知道呢,总是有这个可能,只是时机还未到罢。”

余文君点点头:“是啊,上回相公还说起呢,说皇上的病貌似好不了,一直要休养,如此下去,要是加重的话,可就难说了。”

“还有太子呢。”江素梅补充,“这也是一个变数。”

“太子。”余文君忽地道,“我见过太子妃呢!”

江素梅好奇:“怎么会见到她呢?”

“我相公姐姐不是嫁到胡家去的么,那胡家与石家是有些亲戚关系的,但也不甚亲密,那日姐姐请了我们去玩,太子妃正好也在,说起来,人很亲切,一点没有架子的,难怪会被选上,这容貌也是少有的美。对了,对了,我听她说,现在太子正跟敬王学兵法,很是刻苦呢。”

“哦,敬王去教太子了?”江素梅惊讶,“那肯定是皇上的意思!”

“是啊,太子妃说了,敬王教的也很认真,还让太子去神机营亲自巡查,以求学点经验。”余文君侃侃而谈,一直都在夸太子妃,好似浑身没有缺点一样。

江素梅却在思考敬王被派去太子身边的理由。

当年皇帝给太子挑选夫子的时候,挑了好几个人呢,可其中并不包括敬王,怎么现在这节骨眼上,倒是把敬王给派去了?

“你回去后,也同妹夫说一下,凡是跟敬王有联系的,让他关注一下。”江素梅叮嘱。

其实敬王如何,她并没有太大的兴趣,只可惜,偏偏他是几家的亲戚,一旦出了事,那可能是要连坐的,她可不想这么倒霉,被人无缘无故的连累。

故而,此事才显得特别的紧要。

此时,敬王正好回府,江念梅如往常一样服侍他,亲自宽衣解带,从不偷懒的,敬王也习惯的很,笑眯眯的看着她一如往昔般清丽的脸蛋。

江念梅把衣服交给丫环放好,又拿热手巾给敬王洗脸,颇有怨念的道:“王爷本来便已经很是劳累,偏偏皇上还让王爷去教太子呢,真是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了,妾身当真是心疼。”

敬王笑道:“这是本王的荣幸啊,太子可是将来的一国之君呢!”

“那太子学得可好呢?”江念梅笑问,“何时能领兵作战?”

“这也得能学活学用啊,不过太子极为聪敏。”敬王感慨,他原本以为太子是孱弱的,只因天性宽厚,但事实上,他教了之后才发现,太子也有果决的一面。

假使他能当上皇帝,只怕不会逊于现在这一位。

敬王心里想着,眼睛不由眯了起来。

江念梅好久不曾与他多说话,只因他很忙,这会儿轻声说道:“我上回与三妹说了四皇子的事情,叫她不要大意,想必她会告知家人的…”

不等她说完,敬王的眼睛瞪了起来,喝道:“什么?你说与你三妹听了?”

他的脸色有些吓人,江念梅脸色一下子发白,用手抚住胸口道:“王爷,您怎么了?你不是说太子很有可能保不住位置么,他们都是咱们家人,自然要早日提醒啊,王爷,您不也不看好太子么?”

“你啊!”敬王猛地摔了一个茶盏,“真是多嘴!我不过是酒后与你说了一句,你怎的就说与别人听?这些我自有主张的,需要你去说,你便去,不用你,你一个字也不应该说出来!”

江念梅与他夫妻多年,自然了解他的心思,知道他的心愿,才会想着拉拢余家等人,可是,她没有想到敬王会发这么大的脾气,不由哭泣道:“王爷,妾身也是为了您啊!”

看她哭了,敬王才略微收敛了一点,但面色还是阴沉着,伸手拢一拢她肩膀叹口气道:“我知道你是为我,这些年也辛苦你了,只是此事重大,可不是说几句话就能解决的。你不想想,你当真了解你三妹?了解余文殊,了解你祖父,乃至你大伯父么?”

江念梅愣住了。

她是没有想过这些,可是他们总是一家人啊,难道不应该想办法让他们一起同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