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念梅见她说得详尽,也是很相信,毕竟她见过刘氏与江素梅亲近的场面。

不像她,敬王再怎么得皇帝信任,刘氏却始终与她关系一般,从不提到自己的私事的。

见江素梅犹豫不决,她说道:“自然要帮了,不要辜负了娘娘,你不想想,皇上多么宠爱她的。”

“可太子…”

“我看太子的位置不牢。”江念梅道,“再说,你只是出个主意怕什么,叫皇后娘娘不要心软,既然她有了儿子,那自然要为儿子着想了!太子算什么呢,只不过是个外人,只要娘娘要对付太子,一定是有办法的,听说,皇上对太子也不是很满意。”

她说到儿子的时候,眉飞色舞,踌躇满志。

是了,要是敬王成功了,当上了皇帝,她的儿子也将会是一国之君!

谁不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坐上天子的位置呢?

但同时间,江素梅也有些理解江念梅的举动。

作为一个妻子,尤其是这个时代的妻子,有时候除了支持丈夫的事业外,好似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来保证自己的地位。

江念梅嫁给敬王,她的命运差不多便已经被决定了。

她还有两个儿子呢!

江素梅暗地里叹了口气。

之前的一个念头慢慢消淡了,看来说服江念梅来反对敬王,一定是不会成功的,只怕反而会打草惊蛇。

她慢慢点了点头:“二姐说得是有道理,我回去再想想,其实皇后娘娘待人真是极好的,可听说太子也是个不错的人,还真叫人为难呢。”

江念梅笑道:“你就是太心善了,但不管如何,总要做个决定,听我的准是没错的,你想想,太子的夫子都是谁,可没有一个余家,江家的人,到时候太子做了皇帝,会是什么局面?”

这话倒真是靠谱了。

太子身边的人确实与他们几家是扯不上关系的,可江念梅不知道的是,太子与刘氏乃是真正的一个战线的。

这才是他们的秘密武器!

如今她就是利用那二人之间的关系来试探江念梅。

结果出来了,看来敬王应该是很想让太子下台,然后让四皇子当太子,那么,如此幼小的孩子,能当什么国君呢?

刘氏只是一介女子,当不了大任,他这个王爷就要实现自己的抱负了!

不过在此之前,他得等一个结果,那就是皇帝死。

故而他没有动手,只求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至于兵权,应该是为防备意外出现罢,比如皇帝发现了其中的真相。

125 弱点

江素梅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也终于理解余老爷子的那番话。

他那么笃定,只是因为他知道敬王在等着太子被废,而太子只要安好,敬王便不会着急动手。

当务之急,她连忙写了一封信,派人送去给远在福建的余文殊。

这封信相当重要,故而她叮嘱信使不住驿站,也一定别暴露自己的身份,加快速度前往福建,如今京都多数官兵都在敬王的掌握之下,十分的危险,幸好余文殊手里也有兵权。

皇帝在他糊涂的时候,总算做了一件正确的事,只可惜,福建距离京城有些远,一来一回花费的时间太多了。

随后江家,余家众人,还有俞朝清,林涛,何原等人都进行了秘密的会面,制定了应对的方针。

到底京都的官员多着呢,总还有一些是他们的人。

他们要做的便是随机应变。

因为只要敬王不出手,他们就没有办法去拿捏敬王,除非皇帝能清醒起来,现在,他们根本也近不了皇帝的身,自然不可能得到他的支持了。

那么,一旦冒然行动,到时候敬王随便一顶帽子扣上来,都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的。

最后,江素梅要去见最关键的一位人物。

她自然是刘氏。

不管是对于他们,还是对于敬王,刘氏都是十分重要的人,她可以见到皇帝,也可以见到太子,敬王要达成自己的目的,很显然,他将来也必须控制好刘氏。

看到拜帖,刘氏立刻就请江素梅入宫。

“我也正要找你呢!”刘氏的语气有些急迫,“虽然我跟太子已经知道李太医的来历,可谁也不敢去告诉皇上,万一皇上不信,反而会惊动到敬王,你那里怎么说?”

“已经确定敬王的意图了。”之前有余老爷子的提示,后又试探过江念梅,她很肯定幕后之人必定就是敬王,“娘娘,除了必要的行动,咱们几家要做的便是等。”

“等?”刘氏一愣,“这节骨眼上,还等?”

“是,因为没有足够的把握,但是娘娘与咱们不一样。”

“是说我能见到皇上么?”刘氏略有所悟。

“是啊,娘娘,如今只要太子无事,敬王也不会动手的。”江素梅顿了顿,她想到有一个残酷的消息要告诉刘氏,面色越发凝重起来,轻声道,“可能皇上当真活不了多久了,依妾身猜测,皇上的病情有好转,也只是因为李太医给皇上服用了延命的神奇丹药,一旦丹药停了,应就是敬王下手之日。”

那时候,皇帝就要驾崩了!

敬王便可以做摄政王,指不定还能篡改圣旨玩玩呢。

刘氏嘴唇微微张了张,眼睛立时红了,她低下头,要帕子掩了掩鼻子,又掖一掖眼角。

这个结果,她早就预测过,可每次想到,仍是挡不住的心痛。

毕竟那是她的男人,一夜夫妻百日恩!

江素梅同情的看着她。

她能体会到刘氏的心情。

虽然不是一夫一妻,情深似海,可也算同甘共苦,在皇帝尚且还未掌握大权的时候,刘氏便已经陪伴在他的身边,他们还育有一子一女。

生离死别,自然是悲痛的。

刘氏好一会儿才缓过气,她声音微哑道:“皇上他是个好皇帝。”

江素梅点点头,并没有反驳。

在皇帝亲政的这段时间,他听从了很多官员的建议,对旧有法令的弊端或多或少都进行了改革,也善用人才,即便在此期间,他曾无比依仗程顺,也并没有弃用别的重臣,他做事算得上公正英明,故而这些年,百姓的日子还是好过的,个别地方有天灾,他也不曾吝啬,仍开国库赈灾。

可以说,他确实是个不错的皇帝。

是以江兆敏等人才能保持住自己的节气,没有想过背叛他。

刘氏长叹一口气,面带悲戚道:“可惜老天不公,要他惹上怪病!”

“娘娘莫要太过伤悲,从来命由天定,活多久,自己总是不能做主的,幸好皇上有娘娘这样的妻子。”江素梅开口安慰道,“皇上若知道,也会觉得满足了。”

刘氏闭了闭眼睛,又摆手:“罢了,总是到这一步了,莫可奈何。”她看向江素梅,“你可告知余大人了?”

“已经告知了,想必他很快便会知道。”

刘氏点了点头,心里稍安。

想到余文殊在将来会助她一臂之力,她多少是有些放心的。

皇上在派余文殊去福建时,还与她提起他,称余文殊比起余老爷子是青出于蓝,如果他能回来,便一定能解决此事,可来得及吗?

福建那里还在与倭寇打仗呢!

刘氏又担忧起来。

“娘娘,请让太子多加注意,别叫敬王找到把柄,在皇上面前挑拨离间,这样的话,咱们就能争取到时间了。”江素梅叮嘱,敬王为一个正当的理由,也是束手束脚,这便是他最大的弱点。

他们一定要利用好。

刘氏道:“好,我会与太子去说,你也要小心点。”

江素梅告辞走了。

太子果然听从,做事越发小心,有次忽然想到敬王曾让他随他去检阅军队,后背便不由得出了一层冷汗,幸好他只是看看,表现的很老实,不然指不定就说错什么话呢。

到时候传到皇帝耳朵里,什么事情不能发生?

就这般风平浪静过了几个月。

太子循规蹈矩,甚至连去探望皇帝都是在事先考虑过几遍,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都想清楚了,没惹得皇帝不快,敬王一时倒也拿他没办法。

这日,太子正在后花园,赵桂急匆匆跑过来。

见他额头上流下了汗,太子忙问道:“怎么,莫非父皇的病情有变化?”

赵桂拿袖子擦汗,摇摇头道:“不是,是皇上,皇上要见殿下您。”

“那你…”太子狐疑。

赵桂凑过去小声道:“殿下,要不您,您快逃罢。”

太子心里一跳。

“禁军刚才在您殿中搜到信了!”赵桂声音微颤。

太子登时预感到了危险,忙问:“什么信?”

“是府军右卫统领季习三写的信。”

太子脸色一下子煞白。

他与季习三是有来往的,他从刘氏口里得知敬王的图谋之后,生怕哪日他会用到禁军,故而才会与季习三相商,让他多加注意敬王。

那季习三原先是太子跟前的近身侍卫,后来得他举荐,又因本身的能力也强,升任为府军右卫统领,这事儿皇帝也知道的。

可今日忽然提到季习三,还有什么信,太子在宫里多年,怎么可能想不到那个方面去。

但他不能逃跑,一旦跑了,罪名落实,那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他整一整衣袍,前往皇帝所在的宫殿。

赵桂跺脚:“殿下,您这去了,可危险那!”

赵桂也是着急,他忠于皇帝,但对太子的印象也很不错,之前有人密报太子与季习三有不轨意图,他当时还劝了的,可皇帝并不听,令人去搜,果然就搜出了信。

皇帝看了之后,大发雷霆,命赵桂去把太子叫来。

赵桂心里头不愿意,可也没法子,他其实清楚,就算太子逃了,可哪里逃得出宫门呢,皇帝早命人把守了,他只是担忧才一时脱口叫太子逃的。

太子微微笑了笑:“您别担心,该来的总是要来的,逃也逃不了,反正我问心无愧。”

他的笑容还是与往日里一样,宽厚亲切,叫人心生好感。

赵桂不由鼻子一酸,暗想他一直服侍的皇上怎么就变成这样了,连亲生儿子也不相信,何况还是这么好的一个儿子!

这病真是害人那!

他长叹一口气,跟在太子后面往前走。

眼见殿门就在眼前,太子停住了脚步。

他百感交集。

好不容易熬到这一日,难道一切都要在此终结了?

父皇,你可信我?

他抬起头看着落日的余晖,眼眸里藏着勇气,也藏着莫可名状的悲哀。

但是,他不能退缩,不管结果如何,他都要为自己力争到底!

刘氏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手里正抱着儿子逗弄,她的女儿月仪见她突然沉下脸,一时受到惊吓,竟然哇哇哭了起来,陈妈妈连忙抱起月仪去哄。

刘氏把儿子放在床上,回过头问映山:“是真的?你亲耳听到的?”

“是啊,娘娘。”映山说话都结巴起来,“是小的,小的听到的,小的本来要去厨房呢,谁知道,正好看到福山,他一脑袋的血啊!小的上前去问,福山这会儿估计糊涂了,说是皇上拿碗砸他头上的,又说是皇上看到谁写过太子的信,恼火的很,随手就砸了他,他这是飞来横祸。”

刘氏登时很着急,忙道:“你快去探探情况!到底怎么回事?”

映山忙就去了,一会儿又跑回来:“娘娘,皇上把太子叫去了,太子刚刚进了殿中呢。”

126 归来

刘氏的手指控制不住抖了起来。

若是太子出了事,皇上恐怕命不久矣,敬王很快就会动手的,江素梅当初曾这样告诫她,而她与太子也一直做得很好,没想到,还是防不胜防!

她坐下去,又站起来,又坐下去。

陈妈妈哄好月仪公主,轻声对刘氏道:“娘娘还是去一趟罢。”

“对,我还是该去的。”刘氏点点头,站起来。

初秋的天气并不算冷,可此刻的风吹在脸上,竟有种冻到骨子里的冷,刘氏在袖中紧紧握住了拳头,暗地道,她一定不能让敬王如愿,哪怕暴露她与太子之间的关系,也不能让太子落入圈套!

虽然这很危险,可是,总还有变数的,但让敬王得逞了,结果却是注定的。

她疾行而去。

现在,太子跪在地上,面前碎了一地的雪白瓷片。

皇帝恶狠狠的瞪着他,眼睛里要喷出血来,声音冰冷的道:“你好啊,翅膀长硬了,知道与禁军勾结了!怎么,你就这么想要朕死?”

太子苦涩的道:“父皇,儿臣虽与季习三熟悉,可却从未与他通过信!”他慢慢抬起头来,直视着皇帝,“父皇,您难道当真觉得儿臣那么愚蠢么?若真有此事,儿臣会把信放在宫中,不去销毁?”

皇帝哼了一声:“兴许是你太得意了!”

太子痛心:“父皇,在您心中,儿臣原来是这种人!”他挑眉道,“但父皇,凡是要讲证据,此信如何证明是季习三写的?”

皇帝冷笑:“我知道你不会承认,已经派人去拷问季习三,很快就会有结果的!你先自己看看这信罢!”

他把信抛给太子。

太子拾起来一看,脸色大变。

他只知道此信大概是说他暗示季习三要助他一臂之力,却原来这信写的那么详尽,其中意思竟是要趁着皇帝病重,置他于死地,皇帝一死,他作为太子,自然就会继承大统,季习三此外还表明,索性把皇后与四皇子也一并解决,才能以除后患。

太子看完,额头上冷汗淋淋。

难怪父皇会那么生气!

他咬了咬牙,大声道:“季习三绝不会这么说的,儿臣也不曾透漏出这等意思,还请父皇明察!”

皇帝观他神色,却是坦然无比,不似那些做了坏事心绪的,但他自生病之后,才心绪烦躁,安静不下来,很快就又大怒道:“不是你,季习三敢这么说?他有几个脑袋?不怕株连九族?”

正说着,赵桂在外面道:“禀皇上,皇后娘娘来了。”

皇帝皱眉:“请她先回去。”

可刘氏已经到了,在门口跪下道:“妾身已知此事,还请皇上三思,妾身敢拿人头保证,仲裕是绝不会做出这种事的!皇上,太子孝敬恭顺,宽厚仁慈,满朝皆知,皇上又如何不知?”

皇帝愣住了,看向刘氏:“你可知他做错了什么?”

“妾身只知,定是有人污蔑!”

“他可要杀你跟武儿呢,还要杀了朕!”皇帝啪的拍向桌子,喘着气道,“朕还能容他不成?如此逆子,委实是罪无可恕!”

刘氏心里一惊,敬王这么歹毒,竟然给太子扣上这个罪名!

她不顾礼仪,站起来道:“皇上,您今日可真让妾身寒心啊!”

她语气冷冰冰的,带着不屑,也带着无比的失望。

皇帝不可思议的看着她:“你说什么?”

“我说,皇上让妾身寒心!”刘氏跨过门槛走进来,面如寒霜般的道,“皇上只凭一封信就断定自己的儿子有罪,还是谋逆大罪,日后定然也可以凭一封信杀了妾身,乃至武儿了!妾身岂能不寒心?妾身心中英明公正的皇上已经变了,若皇上执意要问罪,不若把妾身也一同问罪,省得日后受苦,武儿也是,他不若仲裕到底孝敬皇上十几年了,以后不说一封信,只是一句话,只怕都能抹杀所有的亲情,又何苦来哉!”

皇帝身子一震,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刘氏,仿佛不认识她一般。

可又好像那么熟悉。

在宫里,只有刘氏敢质疑他的举动,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她仍是那个他当初一见倾心的女人!

但他总归是一国之君,被刘氏如此责备,自然是拉不下脸面,大怒道:“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妾身自然知道。”刘氏先以棒喝之词打动皇帝,这会儿又以退为进,再次跪下来磕头道,“妾身只是悲愤难当,故而才口出狂言,可皇上您想想这十几年,您与仲裕是如何相处的,他可会如此待您?他是您亲生儿子啊,就是妾身也比不上他与您这般亲近的!妾身都不信此事,太子会对妾身跟武儿有恶意,皇上为何会信呢?”

皇帝听她这一番话,也当真是糊涂了。

要说这封信谁容易相信,那自然是刘氏,毕竟她与太子没有血缘关系,太子要害她跟朱仲武的可信度比较高,可刘氏竟然完全不信,还帮太子求情。

莫非自己真是错怪太子了。

他想的一多,脑袋就有些晕,不耐烦的道:“算了,你们都先下去,不过仲裕,你别想逃走,此事没有查清楚,你还是清白不了的!”

太子昂首道:“儿臣没有逃走的念头,儿臣心如明月,没有什么可怕的!”

皇帝怔了怔,片刻后,挥手又让他们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