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总算松了口气,她多怕太子被抓起来投入牢中,那么接下来,皇帝的病可能就要恶化,若敬王动作快得话,只怕自己也会被挟制。

“刚才多谢母后了!”太子朝她行一礼道谢。

刘氏安慰的一笑道:“咱们母子之间客气什么,幸好你父皇也不算太糊涂,听进去了。”

太子对前景不乐观,皱眉道:“刚才母后可看清楚了,父皇真是变了一个人,只怕李太医给父皇服用的药有毒性,虽是能延长命,却有很不好的影响。”

是啊,原来如此聪明的一个人,现在真是是非不分了!

刘氏道:“可惜咱们不能打草惊蛇,再说,就算去劝说你父皇不要服用李太医的药,只怕他也不肯,照今日的情况看,兴许他还会怀疑咱们不想他多活几日呢,毕竟只有李太医可以医治他。”

这真是一个棘手的问题。

就在他们烦恼的时候,敬王也在忧心。

原本是一帆风顺的事情,结果出乎意料,竟然因为刘氏出面,皇帝一时没有立刻追究太子的责任,把太子放走了,这就打乱了他的计划。

“难不成这皇后娘娘还真是与太子一家的?”他身边的谋士周允道,“真是奇了怪了,太子下台,这四皇子可不就能当上太子了么,娘娘为何要阻拦?”

敬王的眉头也皱的紧紧的。

他的目的就是想让四皇子做太子,可现在却没能如愿,他暗想,要是刘氏真是把太子当儿子,那倒是难办了!虽然皇帝有四个儿子,可四皇子明显是最最合适的,他做未来的君王,百官也不会多话,到时候他从旁辅佐,久而久之,便是水到聚成了。

周允一拍大腿:“不若王爷就发兵罢,反正皇上糊涂着呢,能管得了什么?京都都在王爷控制之下,谁人敢说?”

“胡说!”另一位谋士金照善道,“王爷要是这么想,何必拖到现在,可不能功亏于溃!依小人看,王爷不若去试探试探皇后娘娘,只要娘娘配合,事半功倍。”

周允一番眼睛:“那若娘娘不肯呢?”

“那自然…”金照善拿手在脖子上一横,“那就是逼着王爷呢。”

敬王脸色阴沉:“都别说了,此事需得慎重!”

谋士们都闭了嘴。

敬王晚上却睡不着,他一向深谋远虑,隐忍多年就为现在唾手可得的理想,可这一次却不是那么顺利,他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他的人生目标也许要在此夭折。

是马上就动手么?

还是再等等?

江念梅翻过身,柔声询问:“王爷到底有何心事?”

月光下,她容色依旧动人,敬王伸手摸摸她的脸,叹口气道:“本王也不知,只是心绪不宁,念梅,你知我心意,如今关键时刻,我又该如何做呢?”

江念梅想了想道:“不若让妾身去同皇后娘娘说说?”

敬王摇摇头:“轻易不可,皇后娘娘什么心思,咱们一无所知,切不可冲动,坏了大计。”

江念梅伸手搭在敬王腰上,身子依偎过去,鼓励道:“其实王爷的智谋,旁人穷尽一生也比不得,何必要自乱阵脚呢?也许什么事情都没有,一切都很顺利呢!”

敬王笑了,低头亲亲她:“借你吉言了。”

可他心里还是不踏实。

这种感觉终于在第二天被证实了。

敬王早上一起来,刚刚与江念梅用了早饭,正当要去宫里,却见周允满头大汗的跑来,走到他身边,又压低声音道:“王爷,王爷,那余文殊领着六万兵回京都了!”

敬王浑身一震。

江念梅在后面听到,手里拿着的披风也掉落在了地上。

偏偏在这节骨眼上,他回京城了!

127 迅雷之势

其实这件事,还得从五日之前说起。

当时余文殊便已经领兵回了京城,只不过驻扎在城外三十里处的营地,京都无人知晓,除了余家的人。这次太子差点出事,刘氏立刻告知江素梅,江素梅又告诉余文殊,他得知宫中情况,连夜进城。

其实随身不过带了一千余兵士,其余的还在城外候着呢。

至于这口号么,说什么带了六万兵,当然是为了起到震慑作用,好让那些打算跟随敬王的人掂量掂量,京都的士兵可打得过久经战场的六万将士!

不得不说,那效果是很明显的,就是敬王都惊得半天没有回过神。

别说六万了,就是一万人,他也未必抵得过,因为为除倭寇,皇帝把大部分精兵都派出去了,剩下的,就算聚集起来,又有何用?

老弱残兵,实在不堪用啊!

敬王的脸色难看极了。

江念梅急忙忙走过来,颤声道:“王爷,莫非他回来是为对付您么?”

敬王没有回答,只道:“我要去宫里一趟,你在家等着。”

江念梅眼睁睁见他走了,回到房里,颓然坐在椅子上。

老王妃听到消息,忽然进来。

“母亲。”她站起来。

“到现在,你还不知道拦住他?”老王妃双手颤抖着道,“他这是大逆不道啊,咱们敬王府一向自重,从不参与皇室之争,他这个逆子也不知何时生了野心,这是要把咱们一家都给毁了,念梅,你不该再帮着他了!”

江念梅抿住了嘴唇,半响长叹一口气:“母亲,事到如今,如何回头?母亲,就算王爷收手,只怕别人也不会饶过他的!余文殊不是回京了么!”

“他总是你妹夫,不如去劝劝,大事化了。”老王妃脸上的皱纹都好似一下子深了,颇为无奈道,“或我与你同去。”

江念梅摇了摇头:“王爷亦不会同意的,母亲,您不是不知道王爷为此花费了多少精力与时间,不到最后一步,他不会退却。”

“最后一步?”老王妃凄凉的笑了起来,“你可知那是什么?”

江念梅脸色瞬间雪白,一丝血色都没有了。

最后一步自然就是死了,还有何可说?

两个女人相对无言。

有个这样的儿子,丈夫,有时候确实也只能听天由命!

老王妃颤巍巍的站起来:“我去给列祖列宗敬香,我愧对他们!”

江念梅看着她的背影,眼睛慢慢红了。

敬王刚刚踏入宫中,就见余文殊立在不远处,在等着他。

他穿一袭深青色的长袍,脸孔瘦削,下颌胡茬横生,比起往日里的英俊神采,此时的形象实在是有些糟糕,可是,他立在那里,逼人的威势却如风而至,叫人透不过气。

敬王脚步顿了顿,他很快就问候道:“崇礼,你当真回来了啊?”

“王爷。”余文殊行一礼,“原来王爷也知了,我还打算去府中拜访呢。”

“哦?”敬王笑道,“拜访我作甚,你的职责可是清扫倭寇啊,怎的这时候会在京城,还私自领兵回来?难道不怕皇上怪责么?”

余文殊泰然自若:“刚才我已经禀告皇上,皇上准许我暂且留在京城。”

敬王一怔,无法理解他是用的什么借口。

历来领兵作战的将军,或巡抚等官职,不得皇帝命令,是不能私自回京的,更别说还带兵直闯京城,严重些讲,这是目无法纪,不把皇帝放在眼里,那是要砍头的!

可余文殊现在竟然还安然无恙的立在这儿。

敬王双眉紧锁,询问道:“你如何与皇上解释的?”

余文殊笑了笑:“王爷就这般好奇?”他目光掠过敬王,颇有深意的道,“我对王爷此行也很好奇,王爷此时此刻过来,是想与皇上商量什么呢?”

敬王的脸色沉了下来。

他听出了余文殊的话里带刺。

这样的余文殊,一定是看出了他的意图,敬王也笑了笑:“崇礼,你与我联手,在这天下,只怕都是无敌的,这道理你可明白?”

这种时候,他要争取的还是得争取。

余文殊不为所动。

敬王负手走了几步:“你这几年虽是青云直上,可其中的危险你自是清楚的,崇礼,何必重蹈覆辙?你祖父便是你的前车之鉴!”

余文殊淡淡道:“王爷说的兴许有道理,可人贵在自知,在其位谋其职,此乃常理,说起前车之鉴,兔死狗烹,何处不是?”他顿一顿,语气慢下来,“王爷不妨考虑一下罢,现在还来得及。”

他的意思是,就算跟着敬王造反,一旦敬王得了天下,他余文殊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敬王冷笑道:“考虑?若我考虑了,还能如现在一般?”

余文殊道:“自然是回王爷原先的封地了,我早说了,人都该有自己的的位置,王爷也是如此。”

敬王有些恼怒:“崇礼,这天下不是你的天下,何必要如此费心?你我可是连襟啊,想当年,没有我,你余文殊也不会有今天!”

那时候他曾为余家,在皇帝面前说了不少好话,之后又与余文殊曾多次合作,扳倒了政途上的敌人。

余文殊微微颔首:“王爷的恩情,余某铭记在心,故而才会劝导王爷。”

这是他给敬王收手的一次机会。

只要敬王愿意,那么,他就能回到封地。

敬王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咬了咬牙道:“余文殊,本王倒不知你能奈我何!”

他心想,余文殊又没有证据,这次谈话四处亦无人,就算他知道自己的计划,皇帝又如何相信?皇帝的命都还在李太医手里揪着,早就一脑袋浆糊了!

只要他去与皇帝说几句,皇帝定会治余文殊的罪的。

他大踏步往前而行。

不料,余文殊在身后一声大喝:“敬王谋反,试图刺杀皇上,禁军听令,即刻捉拿于他!”

敬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余文殊前脚才劝自己在其位谋其职,后脚就敢捏造弥天大谎,命人抓他?

可他来不及细想,也不知从哪里,一下子就冲出来许多禁军,领头的还是季习三,在季习三的身后,竟然还站着面色阴沉的太子!

这是哪儿跟哪儿?

敬王都糊涂了。

但多年的经验告诉他,今日只要被抓了,后果一定十分悲惨,敬王决然的反击。

他到底习武多年,身手自是不凡的,一下子就撂倒了十几个禁军,他一边高声大喝,命禁军住手,实则目的却是为了唤来他早就安排好的人手。

可结果,一个人都没有出现。

敬王慌乱了,他这一生,什么事情都胸有成竹,不曾出过差错的,这一次,却差的那么离谱!

完全没有按他计划的那般进行。

余文殊淡淡道:“昨日我大伯父等人已经抓了许璜,邓为涵,冯义,还有李太医等人,我妹夫何原审讯到清晨,他们才开口的,王爷,他们对你也算忠心了。”

这话听到敬王耳朵里,不亚于直接在他身上刺了一刀,敬王的动作顿时就迟缓了起来。

原来他昨晚上心神不宁,不是没有理由的,可惜他太低估对手了!那会儿不是他该松懈的时候,以至于让敌人给予了自己致命的一击!

很快,敬王就无力招架,被禁军抓住。

太子痛心的看着他:“父皇如此信你,没想到你那么辜负他,还想置我于死地,敬王,你如今可知错了?”

敬王一听这话,忍不住仰天大笑:“你父皇信我?简直是天大的笑话!若是信我,何故十几年不曾让我领兵杀敌,困于这京城?说得好听,什么重用,不过是监视我罢了,如今是他脑袋糊涂了,才真的信我!仲裕,你父皇其实谁都不信,你是他儿子又如何?要不是你后母,你只怕昨日就要去吃牢饭了!”

太子脸色一变:“你莫要污蔑我父皇,父皇是被你所害,不然他不会如此待我的!”

“你以后自会知晓。”敬王淡淡道,“今日之事,你也不要后悔。”

太子默然。

敬王又看向余文殊:“你早知这一切?”

余文殊摇摇头:“也并不十分早,要不是你安插如此多人手,兴许也不会有今日。”

自从得知敬王的手已经伸到禁军的身上,他们就已经开始部署,然而,这催化剂仍是太子一事。这件事情让他们意识到,必须要先下手为强了,不然一旦敬王占了先机,反悔无门!

故而余文殊才会连夜进京,联合太子,江兆敏等人,把敬王手下一网打尽。

“是,我是错了!”敬王长叹一声,“我永不该替你余家求情的,也不该与江家联姻,余文殊,你对不住我!你们都对不住我!”

余文殊没有说话,他看着敬王,在这刹那也是百感交集。

多年情谊,虽谈不上深,可总是同盟,也是默契的时刻,然而,今日,却是这种结果,实在叫人唏嘘。

敬王此刻忽然道:“皇上,我要见皇上!”

余文殊如此作为,他不信皇上能容他!

余文殊的脸上露出了一抹诡异的神情,他摆摆手,命禁军把敬王押了下去。

128 尾声

等到身边的人都退下,太子轻声向余文殊询问:“余大人,父皇那里,如何是好?”

他的面上露出几分彷徨。

只因昨日寅时,他与刘氏二人,听从余文殊的建议,做出了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

这件事令他现今回想起来,心脏都忍不住怦怦直跳。

这是他这辈子都不曾,也不敢想过的。

但是,他还是做了。

余文殊安抚道:“殿下无须担心,外头皆知皇上的病况,正如百官所猜测,皇上的病与先帝得的是一般的,那么,最坏的结果,都已经预料到。”

“可父皇…”太子咬了咬牙,声音更加压低了一些,“真要囚禁父皇么?”

“如今皇上神志不清,能奈何?”余文殊面色肃然,“殿下,您觉得皇上能治理国家么?这个国家再交到他手里,会成什么样?还请殿下为天下苍生考虑!”他顿一顿,目中满是鼓励之色,“殿下,您博览群书,不曾懈怠,十几年艰辛,为何?现在是时候了,殿下!”

太子身子一震,好像木偶般定在原地。

但很快,他的眼中便满是神采。

是啊,他的时代到来了!

父皇已经病入膏肓,李太医亲自承认,就算服用神丹也延续不了多久,母后又不反对,如此,他还纠结什么呢?他该一往无前的登上帝位,去实现自己的抱负了!

太子身板立得笔直,慢慢又探究的看向余文殊。

这个人,他始终不了解。

若说他忠诚,不为敬王诱惑,大义灭亲,可却又做出如此匪夷所思的决定。

奇怪的是,他与母后都听从了。

只因为,当时他们知道,余文殊说的办法乃是最有效的,只有皇帝不参和此事,敬王才能得以伏法,皇帝头脑已经不清醒,无法理智的思考问题,这种危机时刻,只要有一刻的耽搁,兴许就会出了纰漏。当然,最主要的是,皇帝已经不再信任他们,那么,假使他们退缩的话,一旦皇帝做了什么错误的选择,等待着他们的,将会是一条不归路。

所以,只能是如此!

太子目光凝定的看着余文殊,问出了心中的疑问:“余大人,你到底是为何呢?”

作为一个大臣,提出这样一个方案,需要多么大的勇气啊!

只要刘氏与太子反对,这事便不会成,将来传到皇帝耳朵里,后果不堪设想!

余文殊沉默片刻,回答道:“皇上既立了殿下为太子,您便是将来的一国之君,微臣相信皇上的眼光,此等特殊时刻,微臣只是尽自己一份心力,好让事情有个圆满。”

这话太子听了,自然十分高兴,那是肯定他的意思,同时,他也见识到了这位重臣的随机应变。

太子点点头,年轻的脸庞意气风发:“余大人,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您快回去休息罢,宫中之事,我自会与母后共同处理。”

余文殊行礼,告辞走了。

他踏出宫门,抬头看着天上明亮的能灼伤眼睛的太阳,露出了释然的欢笑。

这一个难关终于过去了!

他现在只想快点看到家人,看到江素梅,看到自己那三个孩子!

他走的比任何时候都要快速。

听说他回来了,一晚上没有睡的江素梅,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弹跳起来,忙不迭的往外跑去。

余文殊正在余家的堂屋,余老爷子,余拙,殷氏都在。

几个人的脸上都满是激动,又是欢喜。

他们多怕余文殊会出意外,毕竟这不是一件寻常的事情,只要涉及到皇家的,鲜少有人可以顺利脱身,可他说一切都过去了。

他们不知道多么高兴!

“相公!”江素梅喊一声,飞一般的扑入了余文殊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