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他,宝柒的面色都变了。

稍稍顿了几秒,她将另外几个人都支了出去,直到屋子里就剩下母女俩和两个孩子了,才认真的看着宝镶玉,语气凝重地告诉她:“妈,我不想老爷子见到孩子,你也不要乱说什么长得像不像。就让他觉得大鸟和小鸟不是他们冷家的孙子好了。”

唇角抽了抽,宝镶玉似乎不明白她的意思,“为什么不想让他知道?小七,我今天来也想告诉你这事,那个女人的孩子已经被老爷子接回冷宅了。就满月宴的贴子都发出去了,多少人等着看笑话呢?你真打算就这么被人把你和孩子的位置抢了去?”

位置?什么位置?

心里自嘲地笑了笑,宝柒坐在她的对面,伸出手去抚着她怀里的小家伙儿的,斟酌着自己的话,轻声侃侃而谈。

“妈,那些东西有用吗?身份,地位,都是给别人看的,满足是别人的思想…而我自己又能得到什么呢?我和二叔在一起,他对我好,这比什么都重要,你说呢?”

“小七…”宝镶玉语气有些重,“你太天真了。”

收回手,宝柒目光直勾勾望过去,正色地反驳:“妈,不是我天真,而是你想得太多了。我问你,如果爸爸他还活在,给你两个选择,你是愿意选择冷家长媳的身份,还是仅仅愿意做冷奎的女人?”

微微愣了一下,宝镶玉心里揪痛一下,将大鸟放回到婴儿床上睡好,沉了嗓子严肃地说:“这二者之间,并不互相矛盾。冷奎的女人就是冷家的长媳。”

“不一定。”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眼睛,宝柒说得煞有介事:“我打一个比方,爸爸的心在你的身上,他疼你呵护你,你会计较别人怎么看待你的身份吗?换而言之,如果他的心不在你身上,他有了别的女人,你守着一个冷家长媳的身份,又有什么意义?”

闻言,宝镶玉声音尖锐了:“小七,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看到落寞的母亲,宝柒有些不忍心,“没有,我就是打个比方。”

“你又撒谎!”脊背上窜过一阵凉气儿,宝镶玉有些失态地变了脸,捉住她的手,小声儿问:“你知道了那个女人和她女儿的事情,是不是?”

宝柒垂下了眼睑。

想了想她到底还是点了头,接着便将游念汐临死前告诉她的那些事情说给了宝妈听。看着宝妈不断变灰变白的沧桑脸孔,她的舌头有点儿打结:“妈,你知道我收养的那个小姑娘吗?她叫小雨点儿,她其实就是…就是爸爸的亲外孙女儿,她的妈妈叫吴婷。”

关于小雨点儿这件事情,宝柒之前一直没有机会向宝镶玉坦言。可是今天话题既然扯到这里了,她觉得就没有必要再隐瞒下去。而且,这事儿一直纠在心里她并不好过,不管是为了小雨点儿还是为了死去的爸爸,她觉得都有必要把小雨点儿的真实身份告诉宝镶玉,然后让孩子得到冷家的认可。

只不过,她没有想到说出来会那么的难,甚至找不到半点儿的轻松感。

宝镶玉没有说话,双手紧紧地绞在一起,脸色唰白地望着她。

女儿收养的女儿,是老公外遇的外孙女儿。

——多么讽刺的因果循环。

看着宝妈脸上略带疲倦的晦涩,宝柒咬了咬牙,一横心,索性就端了老底儿:“妈,爸爸已经没了,那个女人也没了,甚至于她的女儿都没了…现在就剩下一个小雨点儿了。实事上,我不需要我的大鸟和小鸟要什么冷家大孙子的身份,因为他们有父母的爱足够了…要比,我更希望小雨点儿能得到冷家的承认,她的妈妈和她的姥姥,至死都没有得到过,我觉得…”

“你别说了!”

突然拔高了声音,宝镶玉目光怨恨地看着她。

咬了咬下唇,宝镶的眼圈儿有些发黑,整个人坐得极为端正,身体却有些僵硬颤抖,盯着宝柒的目光红了又红,尖锐的声音带着淡淡的喘急:“胡闹!一个妓女生的外孙女儿,怎么能够沾上你爸爸的边儿?”

迎着宝妈咄咄逼人的目光,宝柒想到自己的童年,觉着身上有些发冷。小雨点儿是妓女的外孙女儿,那她宝柒呢?父不详,岂不更是什么都不是?一道小小的伤口迅速在心底撕裂,她忽地笑了。

“妈,爸爸要是还在,他不会不认小雨点儿的。”

“可他不在了。”

“妈!”挑着眉头,宝柒目光凉凉地锁定她的眼睛,微微扬了下巴,语气不免有些尖锐:“你二十多年前做过的事情,已经很对不起爸爸了,不是吗?…你自己都会犯错,为什么偏偏要对他这么苛刻?对,他是在外面有了女人,你不也有男人吗?要不然,我从哪儿来的?”

“你…”宝镶玉抬手指着她,声音颤抖着,脸色苍白一片,目光散乱而凝滞:“你给我住嘴!”

她知道,十几年前的往事,让宝柒心里一直都误会是她先出轨有了男人,怀上了孩子,之后才引发了一系列事情。因此对她有怨有怨。可是,明知如此,她却没有办法把实事的真相告诉女儿。

因为太过难堪。

呵呵,多么可悲啊!

“宝柒,你没有资格这么说你的母亲。”

被她突然变化的样子给吓了一跳,宝柒抱住她不住颤抖的身体,声音小小的哽咽了一把,劝慰说:“妈,我的存在已经是一个错误了,还有爸爸的枉死…我们不能再剥夺小雨点儿认亲的权力了!”

宝镶玉苦笑着,手指捏得泛白,控制不住的身体还在战栗,声音里的笑容越发的讽刺:“她认了亲,你又置我于何地呢?”

“妈,没有人会说什么的。”

目光凌厉地盯着她,宝镶玉怒极而笑,“小七,有些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更不是你以为的那样,你懂吗?你懂吗?”

笑着,吼着,嚷着,宝镶玉心里累积起来的痛苦大概憋得太久,在声嘶力竭的反问中,往事件件桩桩仿佛都在撕拉撕拉地揪扯着她的心脏,不知不觉,脸上已经湿漉了一片,出口的话更是语无伦次。

“你不懂,你根本都不懂。你觉得你听见了,看见了…有多少是片面的?…小七…没有人愿意这样…。你知不知道,那个姓吴的女人就是游天良找给你爸的,一切都是他们搞出来的…所以,他们该死。该死!报应…不管做了什么事,都会有报应的。”

见她颤抖着吼吼的样子,宝柒慌乱了,拍着她,“妈,好了,不说了…咱们先不说这个了!”她抱紧了宝妈的肩膀安抚着,任由她在自己怀里突然的恸哭,像个孩子般发泄着情绪。

曾经,她亲耳目睹了父母的争吵。

曾经,她亲自见证了自己血型和爸爸的不符。

曾经,她也亲自目睹了那场死亡的灾难。

那时的她只有六岁。可是,直到此刻,她的心还是会莫名地被往事揪动。静寂的屋子,在宝镶玉的哭声里,多出来一股浓浓的悲伤气息,就连婴儿床上的两个小家伙都无辜地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们的姥姥,一瞬不瞬的样子,格外的逗人喜欢。

不停拍着宝妈,宝柒心里很不安。

时间,缓缓滑过…

宝妈悲呛无比的抽泣声儿,持续了好一阵子才平静了下来。

喊了她,她再次欲言又止,“小雨点儿的事…我会尽力劝老爷子。”

拿了纸巾过来,宝柒小心地替她擦着脸上的泪水,嗓子有些干涩,“妈,别难过了,我…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这事儿先缓缓吧。”

低着头吸了吸鼻子,宝镶玉看着地面儿,又哭又笑:“只怕你心里不是这么想的,一直就觉得你这妈又自私又懦弱吧?…小七,我今天来还想告诉你的就是,一个女人啊,如果不要太过于依附男人生存,谁知道哪一天会有变数?你爸爸当初不也说爱我吗?海誓山盟又少了哪一句?到头来,他还不照样睡了别的女人,还和别人生了女儿?…甚至,甚至于…他还想要离婚和我离婚,给她一个名份,你知道吗?”

对这事儿,宝柒有些讶然,“妈…不可能。爸爸他爱你,要不然,也不会在紧要关头,拼了自己的性命,保全了我们。”

“错,那是因为我怀着可心。要不然,他一定会拉着我们娘儿俩垫背。”

“我爸不会的,妈,你太多疑了。”

“他会。”

苦笑着摇了摇头,宝镶玉拍着女儿的手,心底的悲伤都快逆流成河了,“当初,要不是老爷子为了冷家的声誉和他的前途横加阻止,他估计已经就那么做了。他为什么让游天良去M国做亲子鉴定?就是想要拿着那个硬PS逼老爷子就范,承认姓吴的母女俩的地位…而我,一个不洁又生了一个野种的女人…哪怕他曾经爱到心尖子上又如何?结果还不是会被他一脚踹开?”

心里惊了惊,宝柒鼻子一酸,还是不敢相信。

“妈,你多想了,爸爸他怎么会?不可能的。”

“怎么会?哈…男人的心有多狠,你能知道吗?”宝镶玉眸底含着泪珠子,想了想,又侧过去头打量着婴儿床上的大鸟和小鸟,手指爱怜地抚过他们俩小小的脸蛋儿,声音戚戚然泪下,“小七,世界上只有做妈的,才永远不会伤害自己的孩子。”

看着她的表情和动作,宝柒呼吸有些吃紧,“妈,以后我们不提这茬了,你也别难过了啊。咱不说那些陈年老皇历了,好吗?”

偏过头来,宝镶玉泪眼朦胧地凝视着女儿漂亮的脸蛋儿,笑了笑:“现在不提,我以后就没有机会提了,不要不耐烦。”

太过伤感的话,让宝柒的心里越发难受,轻轻环住宝妈的身体,她忍不住轻轻叹气:“妈,等我出了月子,陪你多出去逛逛。你啊,就是一个人太寂寞了,我多陪陪你,你就不会再胡思乱想了。真的,你相信我,爸一直爱你,他爱的只有你一个人,你一定要相信这点。”

“呵,那些都不重要了,我早就老了。”喉咙沙沙的,宝镶玉头上的白发更加凄然,拽着宝柒的手臂时,指关节苍白,声音带着复杂的坚定:“你一定要牢牢记住妈的话,男人靠不住,女人就得靠自己。该你的东西,你一定要去争,去抢,要牢牢攥在手里才安全…你懂了吗?”

“好好好,我懂了。”心里不太认同,可是宝柒不想再忤逆她。

不管她有过怎样的曾经,她现在都已经老了。

看着年老憔悴的宝镶玉,如今日子过得顺风顺水的宝柒,心里那些沉重的伤痛和过往,其实早就已经痊愈了一大半。不管如何,这个女人是她的亲妈,她生育了她,带她来到这个世界,让她有了二叔,有了大鸟和小鸟,这些幸福…追根到底,都是这个女人赐予她的。

她,又有什么权力去恨?

心里不断感慨着为宝妈寻找着理由,宝柒的手心一下又一下轻柔地抚着她的后背,心里思忖着:往后,她要学着做一个孝顺母亲的姑娘。

“妈,以后我不和你顶嘴了,过去的事儿…一笔勾销吧。”

“小七…”干涩的嘴唇颤了几下,宝镶玉看着她,像是受到了什么触动一般,一时半会儿竟然没有说出话来。可是,她脸上写满的悲伤实在太过强烈了,强烈得将她本就瘦削的脸衬得更加灰暗。

“要是有一天,妈不在了,你记得要把那句话告诉可心。千万不要让她在男人的问题上吃亏。”

宝柒心里哭笑不得,怎么搞得像留遗嘱似的。

“行了,这事儿轮不到我当姐的,你做妈的不会自己去说啊?好好的没事儿,就不要总是尽说丧气话…好运喜欢降临到有精气神儿的人身上。”

宝镶玉牵了牵唇角,“人总会死的,谁知道哪一天就闭了眼睛,什么都不知道了。”

“妈…”宝柒急着打断她。

抹了一把眼泪,宝镶玉混浊的目光里泪水如潮,吸了吸鼻子,她哽咽着叹息:“小七,妈还想问你一句,你能原谅妈妈吗?原谅妈妈十几年前做的一切…对你所有的不公平。”

喉咙噎了一下,宝柒稍稍有些僵持。

实事上,那些年来,她真的恨过,怒过,恼过,骂过…

然而,毕竟事情都过去了。而她已经换来了新生。

小声儿笑着,她低低呢喃:“妈,说了过去的事情,咱们往后都不提了,行吗?你是我妈,没法儿,生出来就是…我是你女儿,也不能改变。就这样吧,母女俩哪儿来那么多恩恩怨怨可计较啊?”

宝镶玉抽泣了一下握紧了她的手,笑容终于坦然了许多。而她脸上的沧桑感,同样也多添了几分,“好,妈总算过了心里的坎儿了。”

脆生生喊了一声儿妈,宝柒心里有一种事情说开之后的豁然开朗。顿时,涌上了不可止的感动情绪。

接下来的谈话,就轻松了许多,两母女握着手说着笑着回忆着,温馨了一屋的时光。在宝柒的记忆里,宝妈很少像今天这样,一次性语重心长的给她交待那么多的事情。事无巨细一一了明,包括孩子每一个阶段的喂养,她都清清楚楚的说了一个明白,听得她不停地笑着直咧嘴。

有妈的感觉真的是好。

怪不得都说,世上只有妈妈好。

从小没有被母亲这么唠叨过的宝柒,真希望时间能一直停下来。然而,终究它还是一分一秒的溜走了。在鸟巢吃过了午饭之后,宝镶玉下午又逗着两个可爱的外孙子玩了一会儿,赶在冷枭下班回来之前,她就要告辞离开了。

她回避冷枭的心理太过明显,宝柒很容易感受得出来。

牵着母亲满是皱纹的手,她不免有些失笑,打趣地拥着她说:“妈,你不要怕他,他就是面儿上看着吓人,其实心里真没有什么恶意的。再者说了…你现在可是他的准丈母娘,怕他干什么啊?放心吧,今天就在这儿吃晚饭,一会儿铁子哥他们也要过来,大家聚一下多好?”

浅浅地抿着唇笑了一下,宝镶玉感叹地拥着她的肩膀。

“你们年轻人玩吧,我一个老太婆在这儿有什么意思?傻闺女,妈知道你孝顺。…叹,过去的事儿都是妈不好。”

“又来了,祥林嫂?不是说了不提了吗?”

“好好,妈不提了!”

认真望着女儿娇俏带着光泽的脸蛋儿,宝镶玉专注的目光里不仅仅带着笑意,还带着一抹不容易分辨的复杂情绪,“小七,妈这辈子从来都没有为你做过些什么…现在,妈不能再对不起你了…”

宝柒敛了眉头,奇怪地看她:“妈,你在说什么呢?”

“呵呵,妈就是高兴,随便说说。”轻声笑了笑,宝镶玉脸上的悲伤又散了开去,有些贪婪地看着女儿,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的晕了开来,那双被泪水浸泡的目光红得刺眼。

“我的女儿真是长大了,漂亮了。”

“那是妈的苗子好,谁让我妈这么漂亮呢?”

牵了牵唇,宝镶玉的笑容有些勉强。

“小七,妈走了,好好照顾自己和我的小外孙。”

“知道了,一百八十遍了。”

宝柒心里太美了,美得忽略了幸福来得太突然会不会有什么地方不妥当。两母女依依不舍,就在临出门之前,宝妈再次不厌其烦地回过头来嘱咐她:“小七,一定要记住妈说得话啊,孩子满月的时候,一定要让二叔替你争取。你不要太相信男人…”

“妈,我都知道了…呵呵,你啊…真老了。”

“还有…”

“还有…什么啊?”

深深地注视着她,宝镶玉抿了抿唇,声音沉了下来:“告诉老二,小心闵家。”

小心闵家?!

提到闵家,宝柒不免就想到了那个深夜的鬼哭狼嚎,一片哀恸。

心下微微一紧,她急切的问:“妈,什么意思?”

“他会懂。”

说完这句话,宝镶玉便微笑着冲她挥手再见。一直带着笑容的唇掀起着看向她,目光里有祝福,有期待,有疼爱,有宝柒看不懂的一切东西。然后,那束目光便慢慢地离开了她的视线。

不管过去多少年,宝柒永远也忘不了她那个眼神儿。

还有,宝妈离开时那个画面。

事后,每每她回忆起来,都不免泪流满面。

因为,那一天短暂的几个小时,是她一生中唯一一次感受到母爱也距离自己那么的近。近得触手可及,一拥抱浑身温暖。

同样,那一天也是她最后一次得到母亲的爱。

宝镶玉离开了。

由于宝柒还在做月子,并没有送她出门儿。她返身回去站在阳台上,隔着一层透明的窗玻璃看着她走出的鸟巢。站在鸟巢的大门口,宝妈还不停回头往她的方向望了望,好半晌才上了那辆黑色的大奔。

宝柒会心的笑了,妈妈舍不得她。

黑色的汽车在原地稍稍停顿,便开走了。在那条没有车辆的公路上,整个车体看上去有点像宝妈的影子——

孤单,凋零。

正如秋天泛黄的落叶,随时都有可能被风吹落。

马上就要满月宴了…

嗷嗷,二叔的礼物也快呈上来了,各路牛鬼蛇神都在临终舞蹈了…

二妞们,爱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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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2米宝神医的教导记心上。

差不多下午四点半,兰婶儿已经张罗好饭菜了。

由于冷枭的吩咐,宝柒知道一会儿小井和范铁要过来,所以还特地往厨房溜了一下号,看看晚餐的准备情况。对于小井昏睡七个月之后醒来的两姐妹初次会晤,她心里上是相当重视的。

大概到了六点半,在离她预计的时间差不多迟了二十分钟之后,沉稳霸道的异型征服者按响了喇叭。

在它的车屁股后面,还跟着范铁黑酷的迈巴赫。像迈巴赫这种大气稳重的车辆,现在的范铁开着,竟也说不出来的匹配和贴合。

一前一后,两辆汽车从大门驶入了鸟巢的停车场。

冷枭健壮颀长的身形走在前面,军帽被他夹在腋下,当他看到宝柒竟然站在大客厅的门口迎着冷风不住张望时,两道浓眉微拧,眸光里闪过极度的凌厉。

与他对视一秒,宝柒吐了吐舌头,下一秒,身影便乖乖地消失在了门口。

坐月子吹风?找抽的节奏?

范铁先下了车,从副驾驶室里扶出小井来,“小心点。”小井睁圆着眼睛看着处处温馨处处暖的鸟巢,清澈的目光里,流露出小孩子见到喜欢的东西一般单纯的笑容来。

“哥哥,好好看。”

勾起唇揉着她的脑袋,范铁微微一笑,半玩笑半认真地说:“下回咱们也买一处?他们家叫鸟巢,咱们叫狼窝?”

“嗯——!”

小井重重点头,话里的‘嗯’字儿是用了加强语气的第四声。对于金钱完全没有什么概念的她,看着鸟巢也不过就像是看到喜欢的玩具一般,当然不会知道置一处这样的房产需要多少人民币,答应得更是随意。

看着她难掩的喜欢,范铁笑了。

狼窝?其实不错。

短短一两分钟,宝柒在大客厅里坐立不安的来回走动着。一见小井踏进屋里,她红着眼睛便急急地冲了过去,声音又惊喜又哽咽。

“小井亲爱的,你可算来了。”

对于她澎湃到了极点的热情,小井很显然找不着能搭配的调儿,见到一个陌生女人冲过来,慌乱之间他害怕地揪紧了范铁的衣襟,像一个可怜的小媳妇儿般低垂着睫毛,躲到了范铁后面,不敢去看她。

宝柒愣住了,准备拥抱她的双手,僵持在了半空中。

“小井,你不认得我了?…我是七七啊!”

要知道,听人说小井的情况和亲眼见到她的样子,完全是两码事儿。在她来之前,宝柒已经有过的心理准备,顿时便在空气里龟裂了。

曾经清冷大气,动静皆宜,独立端庄的年小井,怎么就变成一个几岁的小姑娘般,见到生人便缩手缩脚的样子了?

站在这完全陌生的地方,小井是拘谨不安的,手脚僵持着像是不知道怎么摆放一样,在宝柒灼热滚烫的目光注视下,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宝柒石化了。

一时间,风在凌乱。

范铁对此像是习惯了,呵呵笑着从自己身后将小女人拽了过来,指着宝柒,诱哄小孩子一样,鼓励地向她解释。

“小井,她是七七。你不记得她了吧?她是你以前最好的朋友?那个是枭子,是哥哥最好的朋友。你把他们都记住了…”

避开宝柒的目光,小井盯着自己的脚,嘴里轻轻‘哦’了一声儿,样子有些愣愣的。

低下头去,范铁双手将她的小脸儿捧起来,非得逼她抬起头来,看一屋子关注着她的人,无奈地轻声训斥。

“小井不能没有礼貌,哥哥教过你的,对待朋友,要怎么样?”

看了看范铁认真的脸,小井又拿眼睛去瞄宝柒。终于,还是畏首畏尾地小声嘀咕了一句。

“七七,好。枭子,好,我是小井。”

“小井好,我是你的朋友七七。”

睨着她清澈又畏惧的目光,看着她对自己全然的陌生,宝柒心里颇有些不对味儿,不过为了不吓住她,友善的微笑一直摆放在脸上。

今天晚上,鸟巢的晚餐非常的丰富,餐桌上人也很多。认真说起来,算得上是鸟巢这么些日子以来最多人的一餐饭了。宝柒坐月子这么久,第一次没在房间里吃饭,而是和大家坐在餐桌,换了场景换了心情,加上小井的到来,她暂时忘记了减肥的事情,端着兰婶儿特地为她准备的产妇营养餐吃得津津有味儿。

为此,冷大首长赏了她好几个欣赏的眼神儿。

大概都避讳小井的自尊心,餐桌上的人绝口不提她的病,什么也没有问,只是像对待不懂事的小孩子般不时微笑着向她求她,希望能引导她迅速融入环境。

而陪坐在小井身边的范铁,几乎都只是在殷勤倍致地照顾她,不时交给她要如何与朋友相处。

一餐饭吃下来,随着聊天的深处,小井慢慢地熟悉了众人,心理上便从最开始的紧张状态里缓解了下来。尤其对宝柒,她好像特别有好感,没一会儿的时候,当宝柒和她说话时,她就已经不那么排斥了,还时不时冲她甜丝丝的笑。

而她最大的转变,来缘于在饭后的客厅里见到了月嫂推过来的童车里,两个可爱的小宝贝——大鸟和小鸟。

见到小家伙,她先是奇怪地错愕了。

当宝柒笑着把小鸟塞到她的面前,鼓励她将他抱到怀里的时候,她有些控制不住颤抖着手指,稍稍的惊喜之后便紧张又害怕的搂紧,似乎害怕摔了他。

看得出来,她非常喜欢这两个小家伙儿。

小小的手,小小的脸,小小的鼻子,小小的嘴巴,一切的一切除了让她觉得匪夷所思之外,这样柔软的触感让她爱不释手之余,很快便将大鸟和小鸟奉为至宝。

因此,当冷枭和范铁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聊天的时候,宝柒就带着小井守在婴儿车的旁边,一人坐在一张矮凳上,看着两个小家伙提拳踢腿儿,笑得咯咯直响。

“小井,这个是大鸟,这个是小鸟,他们可不可爱啊?”坐在她的旁边儿,宝柒凑过头去看她孩子般兴奋的表情,红扑扑的脸蛋儿,心里暗自嗟叹着范大队长的不容易。

“嗯!”小井的嗯字,又是重重的四声。

半眯着眼睛,宝柒打量着她健康的气色,不需要摸骨他便能感觉得出来,范铁真的把她照顾得很好。

因此,宝神医在他们俩来之前想好的要拽出小井记忆的想法,很快便搁置了。

在她看来,现在的小井无疑是快乐和幸福的,这样的生活过着,未尝不比恢复了那些记忆来得强?

只不过,唯一的不幸就是范铁了。

当然,如果小井能像正常的女人那样儿,替他生儿育女,替他打理家事,作他快快乐乐的小妻子,恢复记忆就更是没有必要了。

心念转到此处,她便再次计上心来。

转走看了看沙发上聊天的两个男人,她狡黠的笑了笑,双手推着婴儿车,嘴里招呼着小井,用大鸟和小鸟做诱饵,很容易便将小井拐到了窗外边儿上。

看着外面冰冻过的天色,她握着小井的手,压着嗓子小声儿唤她,“小井。”

“七七有话想问你,你小声儿,好吗?”

“哦。”小井老实点头。

摸了摸鼻子,宝柒温和的笑着她:“小井,你告诉我,你晚上和谁睡觉呢?”

小井没有看她,低垂头,手指不停勾着小鸟的小手儿玩,似乎她没有觉得这话题有什么不妥,实事求是的回答她:“小井和哥哥睡呀。”

一起睡?

心里一动,宝柒琢磨着又放低了声音,“那小井,我问你,晚上你和哥哥睡的时候,有没有做什么?那个什么?嗯嗯?”

小井嘟着嘴愣了一下,被她带着神秘特性的声音弄得狐疑了,抬起了头来看着她,语言清晰地问:“做什么?”

“晚上没有做什么吗?比如玩什么游戏?”

“晚上睡觉。”小井摇了摇头,重复着那句话,“小井和哥哥睡。”

宝柒无奈地望了望窗外,心里又好气又好笑。这位曾经无数次做她军师的姑娘,现在成了小孩儿的脑子,可怎么才才好呢?要怎么说才能让她领悟到自己的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