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王妃忙劝她:“刘大人也是喝了些酒,男人们说事,我们女儿家又听得懂多少,夫人莫要气坏了身子,外头的事情,咱们可莫要官,由着他们闹去。”

“好在王爷素来不管军中之事,只作富贵闲王,王妃着实不用为这些个事情糟心,哪像我呀,就是个操心的命,国公爷西域打蒙古人,明鸾又被派到湖南来打土家和苗人,你说我呆在京里头就只有担心的份,不若来这里守着明鸾,眼睛看着,心里也能踏实一些。”许夫人就诉苦道。

王妃就转了话题,见三姑娘坐在对面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就道:“三姑娘,到王妃这边来,这是前儿本妃新得的一对玉佩,正合你这身衣服呢,赏你吧。”对三姑娘还真是喜爱呢。

三姑娘娇羞地起身,接过玉佩后行礼道谢,脸上却看不出有几分喜悦之意。

王妃只当她是害羞,拉着她又好夸了一气,才放开手。

许明鸾走了不久,刘总督也告辞离开了,阿九就觉得这事情有些蹊跷,散席后,大太太去送王妃,她就抬脚往浣溪沙去,有些话得提醒提醒太太。

结果才走到转弯处,就看到三姑娘垂着头站在杏树下,一见阿九过来,就迎了上来。

“小九!”十四岁怀春少女,正是容易忧愁的时候,阿九难得看到了往日千伶百俐的三姑娘愁容满面,心神不定的样子。

“三姐姐怎么一个人呆在此处,风好大呢。”自从与二姨娘闹过一回,阿九与二房就更加疏远了,那天二少爷头一回拦住阿九说了那没头没尾的一番话,阿九一直心中不太舒服,这会子三姑娘又拦住自己,她又有什么妖蛾子不成?

“小九,你帮帮我好不好?”三姑娘却突然过来拉住了阿九的手。

阿九很不自在的想抽回手来,但看三姑娘眼睛都湿了,不像是在装,就道:“姐姐有话尽管说,小九若是能帮,定不推辞。”

三姑娘就拿出一个精致的香囊来,上面透着一轮明月,一只凤凰冲天而起,穿月而过,这喻意,再明显不过了,那就是许明鸾的名字。

“小九,我知道表哥只跟你还有此话说,我若见了他,他不是蛇就是虫…”这些东西没少吓过她,可她说话时,眼里却是柔柔的,软软的,少女情怀一览无疑,阿九大惊,没想到三姑娘在经历了上回的事后,她还没死心。

“这个东西你帮我送给表哥好不好,要不要是他的事,我把我的心意送出了就行。”三姑娘吸了一口气,羞涩地垂头细声细气地说道。

“可是…”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何苦呢,许明鸾那厮,做什么都是明枪执火的,对人的好恶也从不掩饰…

“别说可是,小九,女儿家命苦,一辈子能喜欢一个人也是幸运,我知道我与他身份差距太大,这辈子再难成好事,我只是想表达我的心意罢了,小九,你一定要帮我。”三姑娘就垂下泪来,明眸清湛,阿九虽然不喜欢二房的几个孩子,倒是很赞赏三姑娘对爱情的勇敢,也佩服她的明达,她所求的,并不是与许明鸾成其好事,而是把自己的心意传达给心爱之人,她没有错。

在这个时代,多少女儿家嫁了之后,直到洞房花烛夜才见到丈夫的第一面,喜不喜欢都必须要接受,有的女孩子一辈子也没见过几个父兄之外的男子,就更遑论私心喜欢上一个人了,是啊,能喜欢一个人,也是三姑娘的幸运。

既然喜欢了,叫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也不枉她曾经暗恋一场,虽然她的初恋很快就要夭折,但阿九还是觉得很美好,因为三姑娘的勇敢,为她的果断,拿得起,放得下的气魄。

“你想嫁进郡王府吗?三姐?”阿九难得放下戒备说道。

“不想又如何,就像你说的,我娘只是个妾,我就是林家的庶女,要身份,没有四妹妹高,要嫁妆,我娘没有大娘有钱,人家堂堂王府看得起我这个庶出女儿,我就应该识抬举不是?”三姑娘的泪流得更凶了,说出来的话却句句在理,却也含着深深的无奈。

“可是,你也知道,你们两个的身份差距并不亚于你与表哥,为什么王妃要三番两次的主动提亲呢,三姐不觉得事有蹊跷吗?”阿九又劝道。

“这是今儿我来求你的第二件事,我感觉,王府里的内情,大娘不清楚,但许夫人应该是清楚的,你帮我问问表哥吧,若是王爷家二公子真有什么不为外人道的暗疾恶趣,那趁着爹爹还没有同意,先拒了。”三姑娘就擦了眼泪,漂亮的大眼里滑过一丝狡黠来。

“爹爹未必就不知,你为何不让姨娘去问爹爹?”阿九就皱了眉头道,这种事情,自己怎么好向许明鸾打听,就是手里的这个香囊,她也不会亲手去送,会让阿十转交。

许明鸾那厮跟自己前世就是有仇的,每次见面,不是捉弄自己,就是轻薄,阿九实在不想单独找他。

“爹爹的为人你还不清楚吗?二姐姐一心想嫁个嫡子,就算家世稍差一点的也没关系,可爹爹呢,顾着他的官位,顾着他的前途,哪里会管我们愿意不愿意。就算那二公子是个傻的,是个残的,只要对爹爹的前程有用,爹爹也会同意的。”三姑娘就长叹一口气,黯淡地说道。

这倒是大实话,三姑娘也是看穿了大老爷的真面目,不敢把自己的幸福寄托在大老爷身上,对于大老爷来说,儿女的婚姻就政治联姻,没有好处,他是不会同意的。

“别可是了,我知道表哥每天这个时候会在垂阳斋里和三哥练武,你就装着去找三哥说话,帮我走一遭吧。”三姑娘说着就拖阿九走,边走边道:“你上回那般污辱我娘,我还没跟你计较呢,就算我娘做得再不好,你也不该那般给她没脸的,这一回,也算是你将功补过,帮了我,以后我就不生你气了。”

阿九听得哭笑不得,哪有这样要胁人的,不过,倒也觉得这样的三姑娘可爱多了,有什么话都直说出来,没闷在心里学二姨娘的下阴绊子,有些事情,说开了,就了了,以后也就不放在心里膈应。

“三姐姐还真是对表哥用心,连他每天这个时候在干嘛都知道。”阿九边走就边打趣三姑娘。

三姑娘的脸腾地又红了,就拿手指戳阿九的头:“小蹄子,莫以为你和小四平日城常和表哥玩闹我不知道,你还敢取笑我,小心我把某些事都兜给大哥听,你就小心着大哥拿酸水泼你吧。”

两人说说笑笑就到了垂阳斋,冬日的残阳还没落下,垂阳斋里的老柳树枝条光颓颓的随风飘荡着,阿九抬眸看去,就见许明鸾正在练武,杆长铁枪武得虎虎生威,一个漂亮的枪花耍过,只见他弹跃而起,在空中打了个飞旋,再稳稳落地,一枪刺向前面,动作潇洒漂亮,身姿英挺,眉宇间那股子隐而不发的铁血之气顿时倾泄而出,连着那凌厉的枪意一起,逼射出一股浓烈的战意和杀气,果然是上过战场的,一旦动起就来,身上就战意昴扬。

阿九正尤衷佩服,那人似乎感觉到有人窥视,手中长枪突然就激射而来,阿九吓了一跳,正要抬手接住,三姑娘已经尖叫出声,那人收发自如,银光铮亮的枪尖逼近阿九的鼻前一寸处,稳稳收住。

许明鸾战意狂肆的眸子里立即又升起一篷火来。

阿九恼火地盯着他,对眼前的银枪看都不看一眼,这厮分明就是故意的。

“九妹妹不会是担心我明天出征,所以特地来看望我的吧。”许明鸾长枪一收,回手扔回武器架上,脸上又挂着疏懒的笑容,抬眸看到三姑娘也在,俊眉一皱。

三姑娘不等他开口,就躲到阿九身后去了,把阿九向前推了推,转身就逃。

“这里是表哥的地方么?明明就是三哥哥的住处嘛,我要看,也是来看望三哥哥的。”阿九不屑地绕过他朝里走,心里却在盘算,要怎么把香囊送给他,又不让他产生误会,还能让自己全身而退才好。

“可惜三表哥这会子被表舅叫去书房了,你没来对时候。”许明鸾的语气果然就冷了几分。

“这样啊…”阿九的眼睛滴溜溜转了变天,也没想出要怎么开口才好,对着许明鸾,三姑娘是既爱又怕,阿九呢,其实也有些发怵的,因为这家伙太过肆意妄为,谁也不知道他下一秒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那我先回去了。”阿九抬脚往回走。

许明鸾长臂一伸,逼近阿九一步,垂头,火热的眸子紧盯着阿九:“真的就只是来看他的么?杨玖,你还欠我三笔债没还,我给你机会,让你还一次如何?”

谁欠他了,阿九心里恼火,脚步就更快了,一下子就把三姑娘的事给忘到了脑后,只想快些脱离危险区才好。

“还想逃!”许明鸾一把勾住了阿九的腰往胸前一收。

阿九大惊,三姑娘这会子肯定还躲在暗处,这厮还真是个浑不吝,自己就不该头脑发热来找他的。

“放开我,外头有人呢。”阿九压低嗓子低咒。

“求我,求我我就放开你。”许世子对阿九的反应很满意,看她一脸慌张,小脸菲红,俏力妖羞,竟然很惬意地低头抵在阿九的额头上,用力拱了拱,这个动作既亲昵,又着浓浓的宠溺,阿九就感觉这厮像在逗小孩子,他眼里的促狭让她心火直冒,抬起膝盖就向他的双腿间顶去。

许世子抱着她一闪,小声道:“好狠的丫头,你就不怕以后守活寡?”

又调戏自己,阿九的手被他环在臂弯里抽不出来,脚又踢不到他,再被他抱下去,三姑娘肯定得发现,以前没有瞧见也就算了,这下自己可是死定了。

“放开我,三姐姐真的在外头。”形式比人强,阿九打不过人家,只能放软声音。

“我说了,求我。”许世子眼里全是笑意,一点也不以为意。

好吧,求就求。

“表哥,求求你,放开我。”阿九妥协了。

“你真的是来看三表哥的,不是来看我的吗?”许世子得寸进尺,看阿九的脸色发黑,他把长臂一收。

“我是来找表哥的。”阿九又老实地回道。

许世子这才放开了她,又附到她耳边道:“放心,我的暗卫就在周围,只有我允许的人,才能近我三米之内。”

也就是说,刚才的一切,不止三姑娘看不到,就是垂阳斋附近的其他人也一样看不到。

阿九这才松了一口气,抬脚就向他踢去,竟然踢中了。

看许世子抱着小腿团团转,阿九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他的功夫,又怎么可能避不过自己这一脚?

“谋杀亲夫!”许世子咬牙。

阿九知道,自己再跟他纠缠下去,口舌上不知要让他得多少便宜去,就正色道:

“我确实是来找表哥的。”

许明鸾也收了痞赖,双手抱胸,懒懒地往院中石凳上一坐,修长的双腿往石桌上一架,一副纨绔贵公子吊儿郎当的模样。

“说罢,找我什么事。”

他一摆出这样的表情,阿九就更加无所适从,但话都说出来了…她深吸一口气,从袖袋里取出那只香囊来递了过去。

许明鸾双眸骤亮,丹凤眼里的喜悦铺天盖地的涌上来,眸光火热地看着阿九。

“这个…是送给我的?”向来狂肆的他,声音竟然有些发抖,那架在桌上的双腿也不自觉的收了下来,神情拘谨得像个光入学的小学生。

“是…送给你的。”三姐姐三个字,阿九怎么也说不出来,就怕一说出口后,下一秒,就会被眼前之人给灭了,安全起见,她把香囊扔进许世子的掌心,立即跳开一步,好像他的身体带着三百伏的高压电一般,不被电死,也得吸过去烧死,还是离远一点的好。

许世子双眸紧盯着她,一瞬不瞬,眼里是阿九从没见过的温柔,见阿九红着脸跳开,他也干咳了一声,终于别开眼去,俊你上染上一层红晕,故作平静,却还是掩不住声音里的那丝激动:“我很喜欢。”

阿九就松了一口气道:“你喜欢就好。”

他不再用火热的眸子看她,阿九也轻松了一些,就问起郡王府二公子的事:“…三姐姐心里不踏实,咱们女儿家又是关在高墙大院里不得出去,外面的事情就难得了解,毕竟是一辈子的事,表哥若是知道些,就告诉我吧,三姐姐也好早作准备。”

许明鸾有些诧异阿九竟然会为三姑娘的事来求自己,斜腻了她一眼道:“我那堂姨那般对你,你还肯帮二房的,杨玖,要我说你什么好呢,可莫要好了伤疤忘了疼。”

阿九嘟了嘟嘴,她不是圣母,更不是疯子,毕竟一个府里生活的,谁愿意成天到晚都与人为敌呀,能化敌为友是最好,不能,自己也损失不了什么,这个忙不帮,若三姑娘将来真的一生不幸,她深信自己的良心会难受一辈子。

“你若不知道,那就算了,我回去了。”阿九说罢就走。

“那二公子是个断袖。”看阿九真的走,许世子身子一闪,忙道。

“果然是有问题的。”阿九不由心中升出一股怒火来,怪道郡王妃屈尊降贵,一再的向林家提亲,王府嫡子配官员家的庶女,果然是男就低户,女嫁高门,断袖的老婆是为同妻,阿九让得前世在网络上看到一则消息,那个时代,自己那个国家里,竟然有两千万同妻,有丈夫,却一辈子守着活寡一群苦难的女人。

阿九心急想要告诉大太太,告诉三姑娘,就抬脚往外头去,许世子身子一闪,拦住她,眼神炙热:“就这样走了么?”

“表哥还有话说吗?”

“…我听三表哥说,你不会刺绣…”许世子有些不自在的垂下眼眸,盯着自己的脚尖,声音细如蚊呐:“可你有这个心,我…我还是很欢喜。”

阿九终于明白,他误会了,自己还有重要的话没有说明,抬脚就往外跑,边跑边扬声道:“忘了告诉表哥了,那是三姐姐亲手绣的,是她对你的一片心。”

许世子顿时如遭雷击,仿若一盆冰水当头浇下,呆若木鸡地站在院中。

阿九偷偷回头,就见那少年火热的眸子像浸入了冰水里,像全世界的星火全在那一刻淹灭,黯淡无天日。

她的心,突然就往下一沉,还有一丝钝痛,她甩甩头,扔开这一刻闪出的怪意感觉,脚步更快,今天这事,玩大了,快跑。

跑到百花宛时,她回头看没人追过来,才停下了歇口气。

“小九,你问了吗?”三姑娘从大树后转了出来。

“三姐你还在啊。”阿九喘着粗气点头:“表哥说,那人是个断袖,有龙阳之癖。”

三姑娘听得脸色一黯,顿时眼里就泛起泪花来,抬脚就向前走去。

阿九拉住她道:“三姐,你做什么?”

“找爹爹去。”

“哦,去吧。”阿九心神不宁,下意识又向后瞄了一眼。

三姑娘没走两步,阿九反应过来,又拉住她道:“不对,这事去找太太吧,让太太对大老爷说。”

三姑娘就迟疑着没动。阿九就叹口气道,“大老爷这会子正忙呢,哪有心思管姐姐的事,就让太太明天使人送个信去,就说姐姐排过命,不能嫁得太近,否则就…”

“就什么?”三姑娘满怀希望地问。

“三姐姐自个想一个吧,小九真不好说,没得又说是我咒你呢。”

三姑娘一咬呀道:“就说克夫好了,反正只要不嫁个断袖就行。”

又问:“表哥可收了香囊?”

阿九听得心一紧,又回头看了一眼,还好,没人,就嘟哝了一句:“以后姐姐送这种东西还是自个去好了,你可快害死我了。”

三姑娘听得掩嘴直笑:“不会是表哥误会了吧,小九,谢谢你,帮我出了一口气。”

阿九愕然地看着三姑娘,就觉得她没这么良善的,果然又用心机了,只是这次的报复也无伤大雅,不过,想想那人刚才的表情,阿九还是一阵后怕。

“谁让表哥见我一次就整我一次来着,我也整他一回。”三姑娘杏眼含笑,但随即又叹了口气道:“如今恼恨伤心的不再是我一个人,只可惜,我是为他,他却不是为了我。”

阿九还以为,她并不是真的喜欢许明鸾呢,原来,只是俏皮的报复罢了,突然回过神来,心头大震,对三姑娘道:“三姐姐胡说什么呢,什么恼恨伤心,表哥怎么会为一个香囊伤心,他那种人,根本就是个…”

“笨小九,他表现得那么明显,就你没看出来,小九,以后离表哥远一点吧,他是你我都高攀不上的,大哥对你很好,好好珍惜。”三姑娘拍了拍阿九的肩膀,抬脚幽幽地朝前走去。

阿九还怔在原地,半晌没有动一步。

阿九到大太太屋里时,大老爷正恼火地在正屋里来回走动:“三千精兵,不过一夜就被土匪给灭了,刘总督口里的固若金汤的怀化城,竟然一夜间就被攻克。湘西通共才多少人,要战胜三千正规守军,没五千人马怎么打得下来?分明就是有内奸里应外合,三千人啊,竟然一夜间全投了降,我真不知道刘总督是在打土匪,还是送人送武器给土匪。”

大少爷坐在大太太下首,神情沉静安祥,听大老爷发了好一阵劳骚后,他才道:“爹爹,您一语中的了。”

大老爷听得一震,愕然地看着大少爷,半晌才张口结舌道:“捷儿你…你是说,刘总督可能与土匪勾结,真是送兵送武器给土匪?他疯了吗?”

“爹!您难道不知道皇上病重了吗?听说皇上秋围,在昆山被一头熊袭击了,自那以后,身子就打不如从前,大皇子手握一部份兵权,但并没有私兵,御林军和京城守备全是太子的人,大皇子若要最后一博,那就得在皇上还没登天之时自己练兵,而战争,则是练兵的最好方法,刘总督很有可能是大皇子的人。”

所谓的湘西土匪,其实是大皇子的私兵。

第六十五章:许世子的谋略

阿九听得头皮发麻,皇储之争,宫廷争斗,最是血腥,而臣子们一但没站好队,就会招致杀身之祸,怪不得,太子会把自己最信任的许明鸾派来湖南,怪不得许夫人连诺大个平公国府都不管也跟到湖南来,成日介走东家,串西家的跟官太太们来往,有些事情,男人们嘴紧,男人难以探出来的消息,女人家在后院反而还容易得到些。

许夫人的任务怕就是查清在湘的官员,有谁是归属于太子,有谁是归属于大皇子吧。

看来,许明鸾不止是要平叛,更重要的,怕是要在湖南大杀四方,排除异已,这是每一个上位者在登位前必做的血腥事,许明鸾就是太子手上的一把利刃,怪不得,他办好了这件差事,就能得到自由选妻的机会。

大老爷可早就站在太子这一边了,刘家却是大皇子一边的,两家政治立场对立,那二姑娘的亲事呢?

阿九在穿堂处半晌没有进去。

“小九,是来找捷儿的么?”大太太从后堂亲自端了燕窝过来。

阿九忙上前接住:“是有话跟您说呢。”

屋里大老爷和大少爷听到谈话声,就住了嘴,没再往下说。

阿九端着燕窝送给大老爷和大少爷,大太太不知她要来,就没备她的。

“我让长春家的再炖一碗好了。”大太太正要出去吩咐,大少爷就道:“娘,我和小九喝一碗就够了,你别麻烦了。”

大老爷眉头皱了皱,目光复杂地看着阿九。

大老爷对阿九的态度向来复杂,既不算关心,也不算冷漠,不像是亲人,也不像是朋友,在阿九看来,自己像是大老爷的一颗棋,怎么用,什么时候用,用在什么地方,大老爷似乎心中早有打算,又似乎在待价而沽,看怎么用,才能产生最大的效益。

“爷多喝点,天天读书辛苦呢。”阿九难得乖巧的把自己碗里的燕窝又舀回大少爷的碗里,关切地说道。

大太太看着一双人儿,眼里都是满满的慈爱和喜悦。

“小九,你找娘有什么事?”看阿九喝完了,大太太让青绫过来收碗,牵过阿九的手问道。

“娘,小九刚才去看三哥,听表哥说,郡王府的二公子有龙阳之癖呢,龙阳之癖是什么?”正好大老爷也在,阿九不介意帮三姑娘这一个忙。

大太太听得一惊,脸色就有些尴尬。随手就戳阿九的头:“小孩子家家的,要知晓这些做什么?”

大老爷却沉了脸,问阿九;“是谁在府里头嚼舌根呢,让我知道,一顿好打。”

脸上没有一点惊讶和震惊,看样子,果然大老爷是早就知道郡王府这门亲是有问题的,但却一直模凌两可的,既不拒绝,又不同意,就那么吊着,大老爷还真是个最无情的政客。

“小九是无意中听世子爷说起的。”阿九就垂下眼睛小声说道。

大太太就道:“老爷,谁嚼的舌根不重要,这种事情也幸得有人说,不然,真把仪儿嫁过去了,那就得毁了她一辈子,咱们辛苦做官赚钱又为了何来,还不是儿女幸福,家庭美满?这事您得快些做打算才是,今儿郡王妃又跟妾身说了仪儿的婚事,怪道他们家堂堂郡王府上杆子跟我们四品官员家攀亲呢,我就说这事透着怪,果然是没安好心。”

所以说,大太太这个人,就是心善,二房对她都做得那样了,她只讨厌二姨娘,对二房的还子还是一直很宽容,从没拿嫡母的身份去打压迫害过,甚至能帮时,从不吝于伸出缓手。

只可惜,这样的贤妻大老爷并不懂理珍惜。

“这事又怎么好回?你也说了,那是王爷呢,就算他儿子有恶趣暗疾,他能向咱们家开口,于我们也是天大的体面,如今又正值乱时,刘总督的态度已经明朗,若王爷再倒到大皇子那处,这平判的事情就更不好说了,这门亲事,如今是回不得,应不得啊。”

大太太听了也不好再说什么,男人们在外头的事情,她听都听不懂,从前次大老爷怪她给大姑娘的嫁妆太过丰厚之后,大老爷就很少进正院的门,今儿还是大少爷特地把大老爷拉过来的,为的就是调和夫妻两个的关系。

“龙阳之癖…很不好么?不能治吗?”阿九看这事又要就这么搁着了,不由就有些急,官场上的政治斗争,为什么要央及儿女的婚姻呢。

大老爷的脸色就很不好看,瞪了大太太一眼。

“小九!”大少爷不赞同的嗔道,对她招招手。

阿九就垂头走到他身边立着,小声咕哝:“三姐姐说,她不想嫁那人,若是父亲不好推辞,那就只说她去安宁寺批过命,说是只能嫁到外省去,不然,命里就会克夫。”

她把意思都传达了,听不听是大老爷的事。

大老爷果然眼睛一亮道:“这倒是个好法子,仪儿还真是有些急智,专她想得出来这一招。”

大太太听了也松了一口气,总算三姑娘不用嫁给那种人了。

大少爷就笑着抚了抚阿九的额发,小声道:“什么三妹妹的意思,肯定又是你出的馊主意吧,就你鬼点子多。”

阿九听了吓得快带睃了大老爷一眼,见他脸上并不怒色,这才松了一口气,她一个童养媳,怎么说也没有资格在府中姑娘婚事上插嘴的。但愿大老爷不会怪她多嘴就好。

“爹爹,刘家的事情,您得早作准备,总督大人一日没做错事让您拿把柄,你就一日不能得罪了他,太子与大皇子斗,爹爹可以帮着一边,但凡事留一线,以后再好相见,如今谁是最好的赢家,谁也保证不好,一旦站错了边,对咱们家可就是灭顶之灾。”大少爷忙转了话题。

不得不说,大少爷思维敏锐,目光长远,比大老爷行事更加稳重圆滑。

“我到觉得这一次是我的机会,以前以为刘大人也是太子这一边的,爹爹我又是他的下属,受他管制,所以,不得不应下了惠儿的婚事,如今看来,到不如回了他,这一次只要我扳倒了刘大人,在太子殿下跟前立一大功,两湖总督这一职,就非我莫属了。”大老爷却想投机,他只是四品,就算进一步,最多是个从三品,想一跃到二品大员,至少得熬个十年,这次平匪之事,虽然凶险,又何偿不是个机会?

大少爷就不赞同道:“爹爹还是稳妥些的好,大皇子比太子殿下大了近十岁,在宫里和军中早有经营,太子虽有平公国扶佐,又有后簇维护,但毕竟太过年幼,孰胜孰负,现面下定论太早啊。”

“富贵险中求,捷儿,你行事太过保守了。”大老爷却两眼冒精光,果断的说道。

“老爷,不管谁输谁赢,做臣子的,忠于君王是最明智,也是最正确的选择,历史上,能几朝更替下来,屹立不倒的,就只有纯臣。”这种政治上的议论,按说阿九是不会插嘴的,但关乎于整个林家的生死存亡,阿九就不能再装天真了,该说的,还是要说,毕竟覆巢之下岂有完卵。林家完了,对她也没什么好处。

大老爷目光精湛地看了阿九一眼,良久才叹了一口气道:“小九此言甚善,只是如今老爷我已经站了队,若再改玄易帜,左右摇摆,岂非小人,更加被人瞧不起,”

看来,大老爷已经孤注一掷了,但愿他能一战功成,阿九从大太太屋里出来时,心情很沉重,想起阿十明儿也要跟着一同去湘西,就更加担心了。

回到自个屋里,见冬梅正要整理衣物,忙道:“可都是小十要用的?棉衣备齐了没?还有,护腕,护膝什么的,可都记得要给他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