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若是我们去报官的时候,那人跑了,我们到时就更说不清了。而且,女儿也不知他是不是真的受伤了。万一他没受伤,或只是轻伤,看到咱们要去报官的话,他要是因此生出个什么歹念头来娘,那人既然能让这么多官兵搜捕,身手定是不简单,咱们可不能惹急了他啊”白文萝压低声音,一句接一句,定要让芸三娘千万打消这个报官的念头。

芸三娘听了白文萝这一通话,呆了呆,然后深呼吸了一下,就放开他们的手腕,走到房门那,悄悄打开一条缝,朝外面看了看。只见白文萝的房门果然开着,能隐约看得见有个人影在里头晃了一下。她心里倏地一惊,赶紧就关上门,然后回过头看了看白文萝和白文轩,尽量放缓了声,轻轻安抚道:“别怕,你们先在这呆着,别出声,也别出来。”

“娘,你要做什么?”白文萝担心问道。

“如今看这样子,报官是不成了,娘去好好求求他,他若想要什么也给他,让他赶紧走。”

“我跟你一块去。”白文萝忙道。

“我也要跟娘去。”白文轩也赶紧跟了一句。

“听话,这事不是闹着玩的,萝儿,你看着轩儿,娘去去就回。”芸三娘对着他们沉下脸,声音也严厉了起来。

白文轩询问地看着姐姐,白文萝想了想,既然不打算报官了,那样的人,只要不阻碍到他的事,他必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节外生枝。而且自己刚刚定是被他瞧出什么倪端来了,虽他不会猜到什么,但是自己这么引起注意总是不太妥,让娘去会会他也好,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思绪这么一转,她便点了点头,然后拉住白文轩的胳膊对芸三娘道:“那我们就在这等娘,娘可要快点回来啊,那人要是不愿意马上走的话,娘也千万别惹恼了他。”

“这点我知道,别担心,娘自有分寸。”芸三娘点了点头,带着一脸的担忧和隐隐的惊惧,鼓起勇气,拉开门走了出去,并不忘反手把门给拉上。

“姐,那个人是坏人吗?娘去找他会不会有事?”芸三娘刚一拉上门,白文轩马上就挣脱了白文萝的手,反抓着她的胳膊问道。他却忘了这会自己的手还伤着呢,这一紧紧抓住白文萝的胳膊,顿时又疼得他一顿龇牙咧嘴的。

“别担心,娘她不会有事的。”白文萝说着就拿开他的手,仔细看了看,见有些药被蹭掉了,便仔细给他重新上了一遍药叮嘱道,“这会小心了,别再毛毛躁躁的。”

“嗯,娘怎么还没出来?”白文轩朝自己的手吹了两下,然后有些担心的问道。

白文萝想了想,心里也有些放不下,正想说她去看看,却不想这会就听见那边忽然传出一声脆响,似什么东西摔在地上碎了。白文萝即站起身,白文轩也紧张道:“是不是娘出事了,我要去看娘。”他说着就要往外冲出去。

“回来!”白文萝马上低喝一声,同时抬手,即稳稳抓住他的胳膊。

“姐——”很少见白文萝这么严厉的样子,其实他姐姐比他大不到两岁,但若白文萝对他瞪起眼睛来,白文轩每次都觉得比娘还可怕。

“你好好待着,我出去看看。”白文萝面色微沉,说着就把白文轩拉到身后,自己往门那走去。只有和她弟弟单独相处的时候,她才会这么的不加掩饰自己。因为不管她表现得多么不像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孩,他也只是会崇拜她而不会对她生疑。

“姐,我跟在你身边保护你。”白文轩想了想,就轻轻蹭到她身边,悄声说道。

这时白文萝已经轻轻拉开门走了出去,白文轩抿着唇,一脸紧张地跟着。白文萝垂下眼,轻轻瞥了他一眼,白文轩顿时有些心虚,但随后脸上又现出那等稚嫩的倔强来。平日白文萝不管是因什么事罚他说他,他都不敢违逆半个字,但是现在是关系到他娘的安全也关系到他姐姐的安全,所以说什么都不会乖乖听话的。见他这样,白文萝倒没再说什么,这样的亲情,纯粹,无私,与生俱来她也是这两年才感受到并明白过来的。

其实刚刚听到那声脆响的时候,她只是一惊,不过直觉那边并未有什么危险,所以倒不是有多担心,只是有些放不下,便忍不住要去看看。

然而他们刚一出来,她那房间的门也正好被推开,芸三娘从里面走了出来,后面还跟着一个修长的身影。

也就在这会,白文轩忽然“啊”的叫了一声。

第5章 忽遇恩人

白文萝不解地看了白文轩一眼,正要问怎么了,白文轩就已张了口,且声音里头还带着几分惊喜。

“是那个哥哥!娘,刚刚就是这个哥哥救的我呢!”

正打算斥责他们怎么不听话的芸三娘也吃了一惊,随即就把刚要出口的话吞了回去,然后转过头看着跟自己出来的那位年轻公子,一时间有些愣住。

“哦,原来是你啊,小兄弟,这可真是巧了,手上的伤没大碍吧。”那男子脸上倒没多少意外,只是一副自来熟的样子朝白文轩打了声招呼,瞧着完全是一副吊儿郎当的贵公子模样。白文萝却微微皱了皱眉,心里寻思着,真是巧合吗?

“姐姐帮我上了药,已经没事了。”白文轩傻乎乎地一笑,然后就转头看着白文萝,还拉了拉她的衣服,压着激动的声音道,“姐,他果然不是坏人呢。”

白文萝却没开口,而是看了看芸三娘。芸三娘这会已从刚刚的惊诧中回过神来,便赶紧转身朝那人福了一福道:“原来竟是恩公,这,这实在是那个,恩公快请到这边屋来吧,萝儿,你去你房间里把炭盆拿到轩儿的房间来。轩儿,你过来,把这些瓷碎片收到厨房那放着。你的房间好些天没用了,娘去给恩公收拾一下。”

白文萝应了一声,又看了那人一眼,然后便垂着脸走进自己的房间。白文轩也应声跑上前来,要接过芸三娘手里的碎片,只是白三娘一看他手中的伤,又道:“算了,娘先放这儿一会再收拾吧,你带恩公进屋去。”

白文轩也乐得接这个差事,赶紧推开自己房间的门,然后转头对那男子道:“恩,恩公,你进来这吧。”

那男子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一家子,还特意往白文萝的房间里瞟了一眼,然后扬眉一笑,也不说什么,就施施然地进了白文轩的房间。

芸三娘把手中的碎瓷片放到墙角边,随后也跟着进了白文轩的房间,只是她瞅着那公子一身干净又显贵的袍子,便又出去寻了块干净的抹布,回来在屋里唯一一张椅子上使劲擦了擦后才道:“恩公先坐着,我给你把床铺好,一会在这里烧上炭就暖和了。”

“有劳了。”那男子略一点头,唇边噙着一丝笑,只是他却没往那椅子上坐。

白文萝把炭盆拿进来,刚好就看到这一幕,她瞥了那人一眼,小心翼翼地松了铁夹子,把炭盆放下。此时那炭盆里又加了好些新炭,隔着笼罩也看得到里面的炭火烧得正旺,没一会这屋里就渐渐有了点暖意。

芸三娘把床铺铺好后,又把那炭盆小心挪到床底下,然后才转身对那年轻公子说道:“恩公坐到这床上来吧,这被褥都是干净的,等床上暖和了再把那炭盆挪出来就行了。”

“多谢了。”他微点了点头,却还是没坐上去,而是依旧站在那看着他们。

芸三娘还未会过意,白文萝只好开口:“娘,天也晚了,咱该准备晚饭。”

那人即打量了白文萝一眼,眼中闪过一丝趣味。芸三娘这才会过意来,忙把白文轩拉过去,然后笑着对那男子道:“我们这就出去,恩公请自便。”

白文轩有些恋恋不舍地看了那人一眼,原本想多说几句话来着。却走近了以后才发觉,这个长得好看,还救了他的大哥哥似乎并不太好说话。虽然他脸上也带着笑,可是,不知为什么,他就是不怎么敢靠近,连开口说话都有些怯怯的。

回了芸三娘的房间后,白文萝才开口问道:“娘你刚刚都跟他说了什么?怎么会把那个瓷杯给打碎的?”

芸三娘关房门的时候,又有些不放心地往那边看了一眼,见那边的门没什么动静后,她才回身叹道:“也没什么,娘没想会是那么个和气的年轻公子,而且他一见我进去,还先就向我赔了罪。我见他言语温和,不似那等大奸大恶之人,便直接开口恳求他早点离开这,别拖累咱孤儿寡母。他才说没准这附近已经埋下了衙门官府的眼线,他要是这会就出去的话,万一被人瞧见了,就真的是拖累咱们家了,娘当时被这话唬得一惊,就不小心把你屋里的瓷杯给碰到地上去。”

“那他后来说什么了?”白文萝接着问。

“他让我别担心,说他会尽量在半夜,或是凌晨时分,趁人不注意悄悄离开的,只有这样才不会牵连到咱们家。我想着这也没办法,只要他没什么歹心,答应好好离开就行。”芸三娘说着就叹了口气,“只是那毕竟是你的房间,虽是轩儿睡着,但是一直让他待在里面总也不妥,我便请他到轩儿的房间去歇着。所以就带了他出来,却没想你们也跟着出来了,更没料不到的是,他竟就是救了轩儿的那位公子,唉,这事幸好刚刚没去报官。”芸三娘说完后,心绪神色都有些复杂。

“既然是这般,娘就放宽心吧,他当时都愿意出手救文轩,想来也真不会是什么坏人,咱们让他好好待到离开,也算是报答他了。”白文萝听完,便对芸三娘说了几句宽慰的话。

“是啊,娘也是这般想的。”芸三娘点了点头,面色神色稍缓了些。

“嗯,我也觉得那个大哥哥不像是坏人的样子,虽然”白文轩也在一旁附和着点着头,只是他说着,脸上就露出几分委屈和不解的神情。

“虽然什么?”见他这副模样,白文萝便接着他的话问道。

“虽然他没怎么理我。”白文轩小声嘟囔了一句。

无论古今,十一二岁的小男孩都有功夫崇拜的倾向,更何况是曾经救过自己的人。所以被自己所崇拜的人漠视,确实是一件让人难过的事情。

白文萝笑了笑,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道:“他跟咱们是不一样的人。”

芸三娘心里也有些奇:“是啊,瞧他那身穿着气派,分明是个贵公子,且人也温和有礼。也不知到底是犯了什么事,竟会被衙门的人搜捕?”

“娘,咱就别多管这事了,还是准备晚饭去吧,我帮你去,这天都晚了呢。”白文萝觉得这事还是少说为妙,便赶紧移开话题。那种人往往是浑身麻烦,一不小心就会被粘上,到时就是想甩都甩不掉了。

“还真是,都这么晚了,今天还加了一人的饭,行,娘先去做饭。”芸三娘这才发觉屋里已暗,她说着便拉开门走了出去。今天确实是耽搁了不少时候,晚上还打算把那半个荷包给绣好,都说好明天一早要拿给箫家的。

白文萝刚随她出门,就觉得这空气比刚刚又阴冷了几分,鼻子一个受不住,忽然就打了个喷嚏。芸三娘即转身,微有些紧张地看着她问道:“萝儿,你冻着了?”她说着还伸出手覆在白文萝额头上探了探。

“没有,就是鼻子有些发痒而已,哪能就冻着了。”白文萝笑着摇了摇头。

“这孩子,这唇都有些发青了,脸也跟冰一样,我刚刚也没注意,快,快回屋去!”芸三娘见她没发烧,稍稍放了心,只是仔细看了两眼,才发觉自个闺女脸色有些发白,唇色也不对,就赶紧把白文萝推回屋。

由不得她不担心,这孩子是不足月出生的,从小身子就弱,稍稍沾点冷水,多吹点风就能在床上躺个十天半月。饶是她这般费心照顾,可还是一年到头,自个闺女躺着的时间总比起来的时间要多。担心受怕地把她养到十一岁,眼瞅着慢慢大后,瞧着身子不似小时那么弱,总以为以后会逐渐好起来。却没想那年的冬天竟会那么冷,这孩子终是免不了又伤了风寒,并且那次的风寒就似那年寒冬一般的猛烈。药一碗一碗地灌下去,病却一点都不见起色,眼看着闺女的身子骨一天轻似一天,她心急如焚却没丝毫办法。后来连大夫都摇了头,甚至连药方都不开了,只是让她准备后事。

芸三娘忘了自己掉了多少眼泪,又在那庙里磕了多少个头,当时轩儿也还小,也都随她一起过去磕头。似乎真是自己的诚意感动了上天,那天晚上,她是守在床头看着这孩子咽气的。犹记得她当时呆了半响,然后才抹着泪,打算去寻刘婶一家帮忙,却不想就在她将要出房门的时候,忽然听到这孩子竟发出一声呓语!

她没敢跟别人说起这事,谁都当是她闺女福大命大,捡回了一条命。终于熬过了那一冬后,闺女的身子才就慢慢好了起来,并且越来越懂事,有时候她会觉得这孩子似乎是经历那场大病后,一下子长大了。

虽然这两年来,自个闺女再没生过什么病,但只要这天一冷,她总不免要提心吊胆一番。那个冬天的印象过太过深刻,而且当时闺女的那场风寒,也是由打几个喷嚏引起的。

第6章 晚饭(一)

“娘,我真的没事,你别担心。”进了屋后,白文萝无奈地任芸三娘又给她加了件厚厚的棉袄,使她看起来就像个小圆球一般。

“什么没事,唇都冻成这样了还没事,你不是一直在屋里吗,还烧着炭,怎么会冻着的?”

“可能是刚刚衙门的人进来搜的时候,我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冻了一点。”白文萝扯了扯里面的衣袖,随口说道。

“既然出去怎么不知道先加件衣服,你这万一感冒了怎么办!不是让娘着急吗!”

“我知道了娘,以后会注意的。”

“唉——我一会给你熬点姜汤喝,你就陪着轩儿在屋里待着吧,别出去了。”芸三娘叹了口气,帮她整了整衣服,又摸了摸白文轩的脑袋,“你先跟姐姐说说话,娘把晚饭做好了就端进来。”

白文轩乖乖地应了一声,芸三娘开门瞧了瞧天色,出去的时候又回头说了一句:“要是觉得暗了就早点把油灯点起来吧。”

白文轩忽然道:“对了,娘,我那个房间的油灯那天打翻后就一直没修呢,那个哥哥需要点灯吗?”

最近由于天冷了,芸三娘为了省点炭,便让白文萝晚上同她一块睡。而白文轩的房间因为是背阴,比别的房间要阴上几分,所以就让他搬到白文萝的房间去。

白文萝正想开口说不用,那人若是需要的话他自己会开口的,只是芸三娘却先点了点头道:“是了,只是我们也没多余的油灯,轩儿你从那小柜子里拿根蜡烛,娘这会顺便给他送过去。”

就在芸三娘接了蜡烛将要出去的时候,她家外面忽然响起一通拍门的声音。母子三人同时一惊,难不成又是衙门的人,果真要再搜一遍?

“小萝卜,小萝卜,三娘回来了吗?快出来给我开门,我手里拿着东西呢。”

原来是刘婶,白文萝这才想起,便赶紧对芸三娘说道:“娘,我忘了跟你说了,你们出去没多会,刘婶就拿了两盒子点心过来,还说等你回来的时候让我拿着碗过去盛一碗鸡汤回来,许是她等了这会儿没见我过去,就自个送来了。”

“唉——这会来了来了!”芸三娘叹了口气,就赶紧着朝外面应了一声,然后回过头看着那两个孩子,又往那个房间的方向指了指,一脸严肃地说道,“你们一会要是见了刘婶,千万别把这事给说出来,明白吗,就是以后也一个字都不能说!”

两个孩子都很认真的点了点头。

芸三娘吁了口气,看了看手中的蜡烛,把它交给白文轩让他先放回去,然后就急急忙忙赶去给刘婶开门。

“我说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小萝卜呢,都跟她说了,让她等你回来的时候去我家一趟,偏我左等右等就是不见有人过来。”刘婶手里拎着个篮子,里面搁着个大瓷碗和一个小圆碟,都盖着盖子。她进屋后也不用芸三娘招呼,就一边自个说着一边往厨房那走去。

芸三娘不好叫住六嫂,便有些紧张地跟在后面,进了院子后她不禁有些担心的看了看白文轩的房间。那间房和厨房是连着的,虽此时那房门正紧紧闭着,但她还是觉得自己的心口止不住的嘭嘭直跳,就怕有个万一。

“嫂子,这东西别搁厨房,拿到我屋里去吧,孩子们也都在那呢,我这正打算做晚饭的。”

“唉呀,怎么还没做晚饭呢,这都多晚了,孩子们可不饿坏了。”

“轩儿回来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刚忙着给他上药,就耽误了些时候。”

“哟,摔得重吗?今天怎么都赶一块去了!我去看看,啧啧,这大冷天的,就是磕破点皮也得疼个半天啊!”刘婶一听这话,即转身往芸三娘的房间走去。

芸三娘微微松了口气,又看了一眼那紧闭着的房门,然后才跟在刘婶后面进了自己的房间。

“哟哟,轩哥儿,过来刘婶瞧瞧,都摔哪了?”刘婶一进去,先把手里的篮子往桌上一放,然后就三两步跨到白文轩那。

白文轩有些不好意思,咧嘴憨憨笑着:“就只是手上破了点皮。”

“啧啧,瞧瞧这小手,怎么摔得这么重,可不得叫人心疼死!”刘婶嘴里啧啧了几句,然后才转头问芸三娘,“好好的怎么就摔了?”

芸三娘刚要说,白文萝马上抢着道:“是娘带着文轩走到西福街街口那的时候,正好碰上衙门的人在挨家挨户的搜查可疑人,当时有些乱,人又多,不小心就摔了。幸好就是皮外伤,抹了药,过几天就能好了。”

“原是这样,唉,说起这事我就来气,那些衙门的人,哦对了,你们都饿了吧,我给你们盛了碗鸡汤,还顺道拿了两块枣泥糕过来。”刘婶摇了摇头叹了一下,便放开白文轩的手,将那篮子里的东子拿出来道,“还热着呢,都吃点垫垫肚子先。”

“多谢嫂子想着。”芸三娘道了句谢,然后对两孩子点了点头,只是心里却有些无奈。刘婶是个热心人,每次过来准少不了要跟她聊上一会,平日倒没什么,主要是今天赶上这事,她这心里头就一直就七上八下的。

白文萝拿起一块枣泥糕,掰了一半,拿根筷子插着递给白文轩。然后把自己的那份又掰了一半递给芸三娘道:“娘也先吃点吧。”

“娘还不饿。”芸三娘摇了摇头,然后拉着刘婶一同坐到床上,顺着她刚刚的问,“是不是那衙门的人进去搜的时候,弄坏了家里的东西?”

“可不是!”刘婶气愤地拍了拍自己的大腿,正打算往下说去,只是这会看到白文萝和白文轩正一边吃着枣泥糕一边睁着眼睛瞅着她,她才想起这两孩子还等着吃晚饭呢,便转口对芸三娘道,“对了,你还得做晚饭,走走,咱去厨房聊着,我顺便帮你一块做。”

“急什么,一顿饭而已,他们有东西垫着肚子了,还是在这屋里聊两句,顺带着我也歇口气。你说说,家里怎么了?”一听她要到厨房去,芸三娘吓了一跳,赶紧拉住。

刘婶也不坚持,又拍了拍自己的大腿:“你可不知道,那些人一进来,就这也敲敲,那也翻翻,没两下就碰碎了我两个坛子,却反说我家的东西碰疼了他们,真真是没天理了!还个个都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幸好我那些酱菜没放在那两个坛子里。”

“他们没怎么着你吧。”芸三娘不禁有些担心。

“那倒是没来得及,正好那会有人喊什么唐街那边有动静,所以那些家伙就都一窝蜂地冲了出去。唉,幸好走得早,不然还不知要弄坏我多少东西。我把家里归整好后,想起小萝卜一个人在家,也不知她自己怕不怕,本想着早些过来看看的。却不想那当口小武他爹下台阶的时候,不小心滑了一跤,真是,一下子就伤到了脚脖子!又累得我啊,忙着跑到小细巷那把钱郎中给请了来,啧啧,这一通乱转下来,天也都快黑了。我也不知道你回来没有,实在放心不下,便又过来看看。正好灶上的汤也熬好了,就顺道送了过来。”刘婶一口气把事情都说完后,又拍了拍自己的大腿,似还为自己那两个坛子心疼一般。

芸三娘赶紧问了一句:“赵大哥脚上的伤怎样?严不严重?”

“伤到筋了,估计得养些日子。也不知那人怎么回事,平日喝酒都走得稳稳的,今儿一滴酒都没沾,偏就摔了。你说这过年过节的,尽是给我来这事捣乱,闹不闹心。还有轩哥儿,怎么也这般不小心,连摔跤都赶一块去了。”

“那嫂子还是赶紧回去吧,赵大哥这样,家里总得有个人看着才行。”

“没事,我让那两小子看着呢,不过我也是真得回去了,唉,就是个劳碌命,屁股还没捂热就得起来。”刘婶说着已经站起身,往门外走去,“那两盘碗先放你这,改天你再给我送回来。”

“明儿我就给送过去,顺便看看赵大哥。”芸三娘跟在后面把她送了出去。

“担心他干什么,要我说,这次摔了也好,省得他天天偷着找酒喝。行了,你也赶紧做饭去,这天都要黑了,别饿着孩子。”

芸三娘看着刘婶回了酥饼斋后,才进屋关好铺门,叹了口气。这一天过得,希望别再出什么事了。

第7章 晚饭(二)

“娘,这些是要给那个哥哥送去的?”白文轩瞅着芸三娘单盛出来的菜,还有今天特意做的白米饭,有些跃跃欲试地问道。

“嗯,你把那根蜡烛拿出来,我一起都给送过去。”芸三娘一边拨着菜一边说道。

“哦。”白文轩有些失望地应了一声,他原是想争取让他给送过去的,现在看样子是不行了。

“萝儿,那姜汤你喝了吗?身上可有发热?”芸三娘分好菜,接了蜡烛后,仔细看了看白文萝的脸色,还抬手往她额头上摸了摸。

“喝了,我没事的娘。”白文萝看着芸三娘那满是关切的目光,略略一笑。

“没事就好,以后可要注意了,你们赶紧吃,娘把饭给恩公送过去,这天都黑了。”芸三娘放了心,便端起托盘,白文萝给芸三娘拉开门,瞧着芸三娘出去后,她却迟迟没关上门。

本想由她送过去的,可是一直没找到好的借口,她想单独见见那人。眼下娘不知她被对方下了毒,所以才一直就把那人当恩人看待,不过这倒也没什么,只要他不再生事拖累他们家就好。但若他半夜偷偷溜走的时候,却没给她留下解药,她到时去哪找解药?

白文轩偷偷凑到她身边,悄悄开口:“姐,你也想过去看看那位哥哥是不是?”

“怎么,你很想看他去?”白文萝关上门,把他拉回桌旁坐下。

“嗯,我想知道他那身功夫是怎么学来的,好厉害呢!”白文轩一说起这个,脸上就显出崇拜之色来,连带着那双眼睛也冒着光。

“学武功是很苦的,而且也不是人人都能学得好。”白文萝神色淡淡,随口应了一句。

“姐姐又没学过,怎么知道?”白文轩眨了眨眼。

“若是容易的事情,还不满大街都是武功高手了。”白文萝垂下眼睛,给他盛了碗饭。

“也是呢。”白文轩略一想,马上赞同地点了点头,只是随即又嘿嘿地笑着道,“那就算是学不成那个哥哥那么好也行,我只要能一跳就跳到房顶上,到时小武哥一定会很吃惊。”

白文萝忽然抬起眼,一脸正色地看着他道:“文轩,你记着,过了今晚后,这事就不能再提起半个字,最好把他全忘光了。就连你在街口被他救起的事也再不能说,要是有人问起,你只说是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

“为什么?”一下子被打断了幻想,白文轩怔了怔,不解地看着白文萝。

“轩儿,他是官府要逮捕的人,咱们不能跟他扯上半点关系,否则娘和我,还有你,都有可能被抓入大牢!”白文萝一脸严肃地看着他。

“可,可是人家又不会知道救我的那个人就是他啊。”

白文萝摇头:“这都是不一定的事情,万一被查出来,咱们就有可能被牵连上!”

白文轩有些不服气:“可是那个哥哥又不是坏人。”

白文萝一步不让:“不管他是坏人还是好人,都与我们无关,你一定要忘了这事。”

“怎么会无关呢,当时那匹马朝我冲过来的时候,要不是那位哥哥”白文轩微低下头,手指在桌边一点一点地抠着,一不小心就碰着了伤口,他皱了皱眉头,却吭都不吭一声。其实他倒也不是完全不明白这事情的严重,只是心里总觉得不好受,救了自己的人怎么就真的是坏人呢。

白文萝看着白文轩那委屈的表情,微怔了怔,她忘了,他到底还只是个十一岁的小男孩,虽一直以来都很懂事,但终究是没真正经历过什么事。而她也时常忽略了这一点,总以自己的想法,和以前的习惯来要求他。

只是眼下这事不比别的事情,绝不能含糊。若真出了什么差错,谁知道会是什么后果,而且如今他们家这已经是实打实的包庇窝藏了。在这人命如草芥的时代,这种事若真被人查了出来,他们家就真是灭顶之灾了。没有什么比家人的安全更重要,这是她的家人,她的亲人,即便那个人救过文轩,如今也算还他这个情了。

白文萝叹了口气,尽量放柔了表情:“文轩,他确实是救了你,姐姐也感激他,但是如今咱们家冒着被衙门的人发现的危险,让他藏在家里,这就是帮了他了,也算是还了他的情。”

“可是”白文轩还想说什么,只是一对上白文萝的眼神,他不由得就把话吞了回去。

“你还记得一个月前,在小细巷子里被打死的胡老汉吗?”白文萝沉吟一会,忽然提起另外一事。

“那个偷了陆府管家钱袋的小偷?”白文轩一怔,不解姐姐怎么忽然提到这个,但他还是点了点头。这件事就发生在这附近,闹了好几天,当时小武哥还拉着他偷跑去看了一眼。

“你不希望我和娘都落得像胡老汉那样的下场吧?”

“姐姐!”白文轩一下子睁大了眼睛。

“那陆管家是在陆大官人家里当差的,他随便寻个理由,一句话,就能在光天化日之下把一个人给活活打死。且这事后来虽闹过一阵,但最后却还是不了了之,陆管家还是陆管家。轩儿,你想想,咱家这事要是万一被官府衙门的人知道,这可是罪证确凿的事,娘和我还不比那胡老汉的下场更惨!”白文萝一举例,一分析,说得头头是道。

“我”白文轩想起当时看到胡老汉的惨样,脸上马上露出惊惧的神色,怔怔地看着白文萝。

“好了,只要咱们不把这事说露出去,这种事情就不可能会发生。你记着就行,以后对谁都不许说这事,就是在家里,也不可再提起这事,就是为了娘,你也要把它忘干净了。”趁着他这会听进去了,白文萝又强调了一遍。

“我知道了,姐姐。”白文轩默默地低下了头。

白文萝松了口气,正好这会听到芸三娘回来的脚步声,她便收起那副严肃的神色,在白文轩脑袋上摸了摸道,“一会娘来了,也别提这事了,吃饭吧,刚刚不是还没吃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