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过去后,白文萝瞧着白玉轩真的没事,才彻底放了心。老太太见孙儿们都没事,眼下是夜里,天气冷,在这透风的亭子里也不好多说什么。而且这动静闹得大了,衙府那边还派了人过来询问,她只得让大家伙都回去,这事儿,只能明儿再说了。

于是白文萝从那亭子往回走的时候,不知为何,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今晚一直就没看到秦月禅,闹了这么大的动静,怎么也没见她出来瞧一眼,就连她院里的下人也都没见着。难道库房那事,跟她也有关系?白文萝想了想,便找了个借口,打发了跟在她身边的六儿,然后悄悄往栖风院走去。

院门是虚掩着,推开一看,守门的婆子竟坐在门槛上靠着墙,在睡觉!白文萝轻轻拿起旁边的茶盏,放到鼻间闻了闻,果真是茶里被加了东西。

再往里走进去,整个院子都看不到有丫鬟进出,只有各个房间的灯光从窗户透出来。院中的雪地有一处显得很乱,借着烛光和月光,很明显能看得那是打斗过的痕迹。

再走近,快靠近秦月禅房间的时候,终于听到有声音从那里面传了出来。白文萝仔细一听,是秦月禅和长卿,她正犹豫着是不是要悄悄退出去的时候,却忽然听到秦月禅说了一句话,她有些愣住,便站住了脚。

第46章 冬夜述情

秦月禅亭亭立在那儿,柔柔的目光暗含着风情月意,细细的柳眉常带着雨恨云愁。不可否认,她是个美人,即便生过孩子,却依旧纤腰袅娜,并比少女时期多了几分成熟诱人的风韵。

“带我走。”她看着眼前的男人,两手紧紧绞着手中的帕子,说完后就轻轻咬了咬唇,再无语。

上官锦笑,上下打量着她,那目光让她觉得无所遁形。秦月禅握紧了手心,胸口微微起伏了几下,才接着道:“你刚刚也只抢到了一半,而我知道那封信的内容,如果”

“哦,这个没关系,那一半很快会送到我手中。”上官锦说着便看了看手中被扯了只剩下一半的信,底下清楚地落有那人的印章,还有他的亲笔名。

“你——你能确定这是真的?”秦月禅不甘心地说道。

“真假并不重要,能起作用就好。”上官锦看了她一眼,接着道:“若你没藏那么多心思,之前我答应你的事情,必不会食言,可惜了”

上官锦明白她的心里,她是想用这封信来跟她大伯后面那人做交易,妄想威胁对方。不但想让他父亲上位,而且还想借那人来制衡自己。太天真也太蠢了,他若这么容易就被制住,根本就走不到今天;那人若那么容易受威胁,也坐不住那个位置。

“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发现的,长卿,你相信我!”秦月禅一脸委屈地说道。

上官锦瞥了她一眼,淡淡地说道:“不过你放心,看在曲元的份上,你父亲的事我不会插手,让他自求好运吧。”

“这跟曲元有什么关系,你知道,我一直是对你”

上官锦摇了摇头,嘴角带着一份讽刺的嘲笑:“即便你们家悔婚,曲元不但无一丝怨恨,甚至托我照看你。秦月禅,他自小就愿意为你做一切,可惜你却从不将他放在眼里。”

“悔婚的事是我父亲决定的,岂是我能说了算的。”秦月禅脸色微白,更加显得楚楚可怜。

上官锦冷笑:“当年你为了悔婚,污蔑曲元的事,真以为能瞒得过我,真以为曲元就不知道。他只是一心护你,为了要顺你心意,甚至苦求我当做不知道!”

“你——”秦月禅脸色终于唰地一下全白了,手脚一软,不由得后退了两步。

“你以为我之前把人按插到你身边,甚至还派了暗卫过来护你安全,只是为了那封信。”上官锦冷笑着摇了摇头道:“这封信是很重要,但还不值得我费这么多心思,那些不过都是曲元的意思罢了!”

秦月禅说不出话,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咬着唇,含着泪,睫毛一扇动,如珍珠般的泪水就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我何尝要他那么做了,他要那么做与我何干!之前悔婚的事确实是我对不起他,可那婚约本就不是我的意愿,我从来心里就只有只有——”她一边流着泪,一边痴痴地望着他。摇曳的烛光映着她窈窕动人的身姿,妩媚柔美的容颜,哀怨含痴的眼神。若不是她想办法悔婚,她又如何能嫁给他。他曾赞过她才貌无双,非寻常女子可比她知道,他定是爱她的,只是因为有曲元,才没有明着表示出来!所以她才想尽办法让父亲退了婚,可谁知阴差阳错,最终竟嫁到西凉来!她多么不甘所以大婚前日,她原是想逃的,却无意中偷听到了大伯与那位贵客的谈话,又偷到了那两封信,才重新燃起希望!

为了他,她可以等,她可以忍受丈夫的凌辱终于,他与她联系了,还想尽办法派人到她身边保护她,他还是爱她的,他还是忘不了她的她不敢妄想再与他共结连理,但是,只要能待在他身边,做什么都是值得的!然而他却迟迟没有提出要带自己离开,所以,所以她才有些不安。因为不安,所以才生出要想要控制住他的想法。他可知道,她为了不让那边的人得了便宜,她费了多少苦心;他可知道,她为他受尽了煎熬;他可知道,她做得一切都是为了他!

如珍珠般的美人泪,欲说还休的情意,即便是郎心如铁,也合该化为绕指柔了。

上官锦慢慢走到她身边,伸出手,为她轻轻拂拭着脸上的泪,满声温柔地说道:“别哭。”秦月禅心里微喜,然而下一刻接着就听到那个温柔的声音无情地说道:“因为无论你怎么哭,我都不会有丝毫的心软。”

秦月禅僵住,上官锦笑:“你那点小心思,曲元如何不明白,为了能让你开心,他甚至请求我能偶尔夸你一两句。不要误会了,我从来就对你,没有半点意思。”他说完,就收回手,面上依旧带着笑,既温柔,又残忍。

“你放心,今晚过后,无论是我的人,还是那边的人,都不会来打扰你了。凭你的心思,想要在这府里好好过活不是什么难事。”上官锦说完这话,就要转身离去,秦月禅伸出手想要抓住他,可上官锦微一移身,轻易就闪开了。

“那个丫头对你来说是特别的吧,居然让她冒充了白府三姑娘的名混进来!”秦月禅抓了个空,趔趄了一下,脸上挂不住,心底生恨,咬牙切齿地说道。有时候,女人的直觉真是准得出奇,眼下或许连上官锦心里都不觉得白文萝对他来说是特别的,但是秦月禅却仅凭一些莫须有的猜测,就道了出来!

“她是货真价实的白府三姑娘,这点你无须怀疑。还有,再过半刻钟,你院里的下人就都该醒了,今天你配合得不错。”上官锦一笑,脚步轻移,就推开门出去了。

秦月禅终于支撑不住,瘫软到地上。她今天,自收到上官锦过来的消息后,马上就去梨香院那看了一下,却没想扑了个空,回来后,心里一直就不踏实。为了确认上官锦是不是真的来了,她便将计就计,便故意放出消息,说是要趁这会把那封信交给上官。这事一出,那边的人马上就坐不住了,于是为了不让不相干的人注意到栖风院,避免节外生枝,他们竟打算把烟花库房给点了!如此一来,她终于确认上官锦确实到这边了,而那把府里人的注意力引开,正是合了她的心意,加上前几日白玉堂正好去了京州。简直是天赐良机,在这混乱的时刻,她跟着上官锦离开,神不知鬼不觉,并且善后的事上官锦自会处理好却不想,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她算准了一切,除了他的心。

听到上官锦要出来了,白文萝赶紧离开那个地方,躲到角落里。却不想她的身子才刚贴到角落的墙上,就感觉到旁边风声滑过,紧接着一支手横到她腰上,突地就将她捞了起来!

“丫头,偷听可不是个好习惯!”上官把她带出栖风院后,随意在园中找了一处假山停了下来,让她靠着假山,然后他的两只手臂从她身侧抬起来撑在假山上,形成三面狭攻,把白文萝圈在了自己的空间里。

在他气势压迫下的一瞬间,白文萝下意识的就要做出一个反击并脱离他包围的动作,只是一看到他那隐隐透着期待的眼神后,她心里顿时就犹豫了一下,终于忍住没动作。瞧着她这般似要炸毛的样子,上官锦笑意更加难忍,可惜小家伙还是忍了下来,他便接着说道:“更糟糕的是,偷听后,还被人发现了!”

“抱歉!”白文萝闷闷地说道,没有多余的解释。

“没关系。”他随口说道,一脸吊儿郎当的笑意。

“既然东西你是自己拿到手的,那文轩的事,你不用再费心了。”白文萝想了想,便说道,他的身份不简单,她惹不起。一阵夜风吹过,夹着雪粒落到脖子里,她被冻得微微打了个寒颤。上官锦起身松开手,帮她紧了紧身上的大毛氅,然后就把她拉到那假山的凹洞处,自己也挤了进去,并且很自然地把她拥在怀里。

“你干什么!”白文萝终于忍不住低喝了一声,两肘一动,就要挣脱他。

“你不担心你弟弟了?”上官锦笑,轻轻扣住她的手腕,接着道:“动作很灵巧,可惜力道太差了,别担心,我就跟你说会话,一会就放你回去。”

“其实我并不能帮你什么,你也清楚。”被他扣住后,白文萝只好暂时妥协。

“不会,至少你让我又发现了一个暗庄,既然沈逸飞身边的小厮有问题,那他估计也干净不了多少。”上官锦轻轻说道,沈家世代为医,并且族里还有人进了太医院,这要打探些事情

“你还想如何?”白文萝闷声道。

“别紧张,既然你刚刚偷听了,也该明白自己的身份,很多时候黑白皆是由别人来说的。”上官锦笑了笑,想了一会,才又接着道:“不过你放心,这事谁也扯不开来,好好当你的白府三姑娘。你弟弟的事,我会想着办的。不过这些,我可都是记下的。”

绕来绕去,原来是要让她记着她在欠他人情。白文萝冷笑了一下,没答话,良久才说道:“我该回去了,不然一会丫鬟们该出来找我了。”

“丫头,你到底是怎么长大的?”上官锦叹笑了一句,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白文萝趁机挣开他,走了出去,然后回头看了他一眼,说道:“我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但是这话对你有用吗!”

她说完就转身走了,上官锦有些错愕地站在原地,良久才憋着笑离开了那里。

原以为她不懂,但其实她都懂,因此更加让他纳闷

第47章 喜讯

白文萝回去后,木香已经守在院门那好一会了,见她过来后才松了口气道:“姑娘可算回来了,刚刚如意姐姐还来过,没见着姑娘,我只好说姑娘到轩哥儿那边去了。”

“如意过来什么事?”白文萝一边往里走去一边问道。

“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就是怕姑娘吓着了,过来看一眼,宽慰一声。眼下衙府的人才刚走,老太太正堵着气呢,现在库房那边专门叫人看着,连夜把东西都清整好,明儿再各个问罪。”

“嗯。”白文萝点了点头,刚刚一进房间,就看到沉香已经把热茶准备好了,瞧她进来后便说道:“姑娘晚饭还未用呢,刚刚厨房那边已把饭菜送来,只是放到这会都冷了,我本是想让厨房重新做的,只是听说老太太那边也还未吃饭”

“不用麻烦,你用热水温一会,我如今也没什么胃口,随便吃点就是了。”白文萝摇了摇头道。

“这如何使得,眼下天寒,那饭菜搁到这会,就是用热水也温不透。我是想着厨房那边肯定也是要重新准备着老太太和哥儿们的饭,估计姑娘得再等一会,先吃些糕点垫垫,我去厨房那看着。”

木香一听这般,便在一旁商量着说道:“要不这么着吧,沉香姐姐别去大厨房那了,今儿府里出来这等事,估计那也乱着呢,等他们把老太太、太太还有哥儿们的饭重新做完后得什么时候了。西边的小院门那现成的就有一个小厨房,虽是给那些媳妇婆子们用的,但里面的肉菜倒也齐全,只单给她们几百钱,一会就能给弄上一顿热乎乎的饭菜来。”

“如此也好,想是你们也都没吃呢,既然要做,就我这院里每人的份都给做上,再给打半斤酒给院门那两婆子,她们守夜晚,少不得要喝一杯暖身子的。”白文萝说着便走到妆台那,打开放散钱的小匣子,拿出几吊钱交给沉香。

“单就做姑娘的便好了,我们的胃哪是那么娇贵的。”

“不过是一顿饭的事,大家都吃暖了才好干活。要是那两婆子已吃了,便改给她们做宵夜也行。快去吧,让六儿同你一块儿去,就劳你们在那等会,做好了一块儿拎过来。我的不用费心做什么花样,如果有现成的白粥,就让她们加点肉丝和葱花熬烂一点便可。”白文萝说着就把钱放到她手里,并朝她摆了摆手。

“那我就代大家伙谢姑娘赏。”沉香接过钱,心里暖暖的,道了谢便笑着出去了。

待沉香出去后,白文萝让候在一旁的木香坐下说话,木香赶忙摆了摆手说道:“姑娘有什么只管吩咐,莫要折杀我了。”

白文萝笑了笑,也不勉强,便看着她问道:“眼下大奶奶那边的事情基本已经解决了,你主子还依旧让你待在这么?”

木香听白文萝原是想说这个,便笑着回道:“其实主子已经把我给姑娘了,让我从此就跟在姑娘身边服侍。”

白文萝挑了挑眉,看了她一会才问道:“那么眼下谁才是你的主子?是他,还是我?”

木香一愣,一时间答不出话来。

白文萝轻叹一声,摇了摇头道:“算了,你也无须苦恼,留下就留下吧,总归你也算是这府里的丫鬟,左右这院里也需要有人做活。”撵走她,没准又会有哪方的人充进来,还不如就留着。

“姑娘”木香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说起来,我以后在这府里也少不得需要你帮我打听消息的。”白文萝笑了笑,原是想从木香口中打听一下那人的身份,后又觉得打听这事没什么用,而且那种人的事,自己还是少参合为妙。

第二日,老太太只叫了两位太太和三位哥儿,还有看守库房的人以及一众相关下人到荣寿园听命去。姑娘们一个都没让过去,于是白文萝便只能从木香口中听说了当日的事情。

一大早,众人都到荣寿园后,老太太先让人打了看守库房的人二十大板,然后才开始问话。虽最后问出来,主要是因为瑞哥儿不小心打翻了油灯引起的,但到底也是身边的人照看不周,于是连着跟在几位哥儿身边的丫鬟也都挨了板子!老太太原还想把几位送去衙里的,以便震慑一下,免得日后这一个个平日里做事还敢偷奸耍滑!

后因大太太在旁边提醒了一下,如今年已将近,要准备的事情很多,眼下又加上库房这事,必是需要紧着修整一番,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而那几位都是府里的老人了,该做什么他们心里都清楚,若是新找了人,保不准会弄得不三不四,更是窝火。还不如就狠狠罚他们一顿,依旧留着使唤,但若下次还出什么差错的话,就再撵出去也不迟。

老太太一听,也觉得是这个理。但到底心里窝着火,最后又是一个个狠狠怒斥了一通,再打了四十大板,接着又扣了月例罚了钱,才把将人送去衙府的事作罢了。至于哥儿们也被老太太数落了一通,并罚他们年前每人都抄出三百篇文章来,到时若交不出,就都去跪祠堂!

白文萝一听这事,算着再一个半月就过年了,除了上书院,做先生留的作业外还要抄出三百篇文章来。那平均每天得另外抄六七篇文章,生怕白玉轩吃不消,便自己也准备了笔墨,学着白玉轩的笔迹帮他抄写。反正这事老太太就是做个样子罢了,到时只要把数量交上就行,要真查是不是他们自个写的话,估计白玉强和白玉瑞当时就主动要求直接跪祠堂去了。

转眼半个月就过去了,寒冬腊月,瑞雪飘飞,离年日近。白姨娘的产期也快到了,周氏做事滴水不漏,在和二太太一并准备着办年事之时,还不忘让人不时过去看一下白姨娘,让她安心待产。老太太看着眼里,舒服在心里,而就在这当口,忽然接到京州那边传来的喜讯,白孟儒升了官!升为尚书省左丞,是为正四品上。消息才刚到,白玉堂也从京州赶了回来,同时还另带回了一个消息。

原他去了这一趟京城,白孟儒带他结识了不少官员。还为他寻了个好差事,便是跟在梅翰林身边做事,虽然无官职,但是能学到东西并结识人脉,有多少富家子弟就是靠这个爬上去的。白孟儒想让他过完年后就过去,若他过两年再考中进士的话,这官路便差不多可保青云直上了。

一连接到这两个喜讯,老太太阴了好些天的脸终于笑了开来。再瞧走了半个多月才回来的大孙儿,整个精神抖擞,玉树临风的模样,心里觉得自己总算是没白疼他。消息传得快,过不了几日,定会陆陆续续有人上门道喜,于是这府里要准备的事情更是多了。周氏根本就没空儿多想,而且自个丈夫升了官,真正高兴的还是她,至于白玉堂的事,便暂且放到一边。

又过几日,就赶上了白玉堂的生日,于是在这么多名目下,这西凉凡是同白府有交往的人家,都备里礼前来道贺。而白玉堂生日这天,西凉首富李家的李敞之公子更是亲自送了厚礼过来。

老太太一看礼单,只见上面写着:上用妆缎十二匹,上用杂色缎十二匹,上用宫绸二十四匹,宫用各色纱二十四匹,波斯大毯二十四张,波斯月光宝石杯四套,青花双耳瓶两对,还有各种名贵茶叶,以及上好的纸砚笔墨等下面排了一长列。

“今年怎么这般破费!”老太太看了礼单后,交给旁边的丫鬟,才笑着说道。

李敞之放下茶盏,恭恭敬敬地回道:“老太太说笑了,其实就是多了几件波斯国的玩意,父亲说那些都是海外的东西,让我带过来给老太太瞧瞧。我还说了,老太太吃的盐比咱吃的米还多,有什么是没见过的,还稀罕这几件玩意儿。”

“哈哈哈你这孩子,倒是会说话,你老子也不骂你几句。”老太太指着他笑骂道,李家同白府向来就有来往,李敞之又是跟白玉堂同年生,所以她也是从小看着李敞之长大的。

李敞之笑着说道:“老太太还真说中了,父亲一听我这般说就骂我了,直说我愚钝,父亲说老太太见识广是一回事,但咱家的一片心又是一回事。要被我这么说的话,那整个李府,还真没有能送得出手的东西了!”

“你和你老子都是会说话的,不过也是,咱两家几十年的交情了,哪还在乎这些东西,来来去去就都是一片心意罢了。”老太太笑容满面地点了点头,然后接着道:“行了,知道你今天主要是来给堂儿祝寿的,就不栓着你们几个待在我这个老太婆身边听我啰嗦,自去玩乐吧。后园的花厅那已经摆了酒席,你们几个爱怎么玩闹就怎么玩闹去,只是都注意着自个的身体,别喝多了。”

李敞之笑着说了几句客套话后,便同白玉堂、白玉强、沈逸飞以及白玉堂另外两位交好的同窗一同告退出去了。

而他们出去的时候,白文萝正巧过来老太太这边,于是这几个人便在荣寿园的院门外打了照面。

第48章 喝酒论女人

白玉堂见着白文萝,面上顿时露出不豫之色,白文萝却像平日一般轻笑了一下,朝他点了点头,因为有别的男子在,就只叫了一声大哥哥便垂脸让开身,等着他们过去自己再进去。

白玉堂淡淡地嗯了一声,再瞧了一眼跟在白文萝身后,使劲垂着脸的沉香。被降为三等丫鬟后,她的一应衣饰都比以前朴素了不少。发上的珠钗全卸了,只簪一朵小黄花或是一支银簪子,却反而多出几分清丽来,越发显得出挑了。

“这位姑娘是你家亲戚?怎么以前没见过?”李敞之在一旁先是看了沉香几眼,最后却把目光落到白文萝身上来,便笑着问白玉堂道。他认出沉香先前是跟在老太太身边伺候的,不想这会却跟在一个姑娘后头,心中不由多了几分好奇。再看白文萝此时披着白狐狸毛的斗篷,带着雪帽,静静站在雪中,容貌虽比不上沉香俏丽,身量亦还小,但看着却有几分脱俗的风情,倒也吸人眼光。

“是府里的三姑娘,走吧,那边酒席已经摆好了,这天冷,你们都陪我喝几杯去。”白玉堂瞥了白文萝一眼,随便应付了一句,说着就先行走了,他身边的几位便也跟了上去。李敞之虽有心多说几句,但眼下一听是这府里的姑娘,倒不好唐突了。心中虽存着疑,却也只朝白文萝笑着点了点头,然后便跟上白玉堂走开了。

白文萝进了荣寿园后,微微回头看了一眼,正巧李敞之这会也回过头,两人目光对上,李敞之对她展颜一笑,白文萝面无表情地转回脸进去了。

“我记得你们白府里只有两位姑娘,这何时又多出一位三姑娘来了?”入了后园花厅的酒席后,李敞之念念不忘刚刚那偶一回眸。雪帽之下淡漠的眸子,衬着那如冰雪般的神态,就似从雪国里走出来的一般,不同于他以为所见的女子,便拉着白玉堂问道。

“嗨,这你就不知道了,那是大伯从外头接回来的。听说大伯当年在淮州当差时,纳了个小妾生的。本是早就去接了,谁知路上出了意外,当时还以为都死了呢,哪知过了十年竟又找了回来,我家老太太可高兴着呢。”白玉强性子大大咧咧,口没遮拦,入了席后也不客气,一边招呼着大家坐下,一边让丫鬟们上来服侍。再一听李敞之这么一问,便抢着说道。

“原是这般,难怪我之前从未见过。”李敞之恍悟地点了点头,到也不觉得稀奇,只是想了想又瞧着白玉堂问道:“哈哈,我说句直话,玉堂你可别生气,我刚刚怎么瞧着你好像不怎么高兴的样子,难不成还跟小时候一般,为这等事生你父亲的气。”

“没那回事。”白玉堂轻轻道了一句,面上却明显露出几分不快来。

李敞之又哈哈一笑,然后看了白玉强一眼,等着他倒出来。旁边的丫鬟们已开始为他们斟上刚温好的酒,另一边有外头请来的歌姬乐人轻轻弹唱着。一边的沈逸飞轻轻饮着酒,也不开口,而白玉堂的另两位同窗倒是一脸兴致勃勃的瞧着白玉强。白玉强果然不负众望,先喝了杯酒,然后就说道:“还不是因为那个叫沉香的丫头,三妹妹挡着大哥的心头好了,能给好脸色吗!”

“沉香,就是刚刚那个跟在三姑娘的丫鬟?”李敞之问道。

“还能有谁,这府里的丫鬟中,就她的姿色算得上是数一数二了。”白玉强点了点头,然后又问向旁边的几位道:“你们刚刚也瞧见了吧,是不是不差!”

沈逸飞无声地笑了笑,不置可否,另两位先是看了白玉堂一眼,然后才点着头道:“确实是难得的美人,不过也算不得是绝色佳人,比起我曾见过的那几位,倒还是差了几分。玉堂兄才刚从京州回来,想必也是听过了,京州有三红,一为万春红楼,一为胭脂红酒,再有就是天羽红姑了!”

“哦,你说的那位天羽红姑,就是今年才刚升为万春红楼的头牌吧,我是见过,果真是个绝代佳人,那身段容貌,生生是勾魂的!却偏叫着卖艺不卖身,进了那地儿还装什么清高,你们见过有哪个是能装到底的!”李敞之赶紧放下杯子,轻轻一拍桌子,眯着眼睛想了想才有些愤愤地说道。

“嘿嘿敞之兄想必是动心了吧,听说去年那万春红楼的头牌你没少捧场,怎的这一位你倒是生怯意了。”白玉强嘿嘿一笑,说这话的时候,他心里是带着几分酸味和幸灾乐祸的。他虽是世家公子,但是因为老太太平日里拘着,林氏也都盯着紧紧的,他是有那贼心却没那贼胆,再者手头上也远远比不上李敞之来得宽裕,那等销金窟他是难有机会进去风流快活一把的。

“哼,爷是听说早有人把她给包了,这卖艺不卖身不过是个叫卖的噱头而已。”李敞之冷哼一声,然后又转头对白玉堂道:“来来来,大家今儿都得敬寿星三满杯!这也算是双喜临门的事了,前段时间才听说伯爵府里的烟花库房给点了,放了满天的烟火。我爹当时还说了,这准是提前预示着会有大喜事降临,眼下可是印证了吧。”

这说着大家便都站了起来笑呵呵地碰杯,几杯下肚后,白玉堂招呼着他们都坐下,然后自己起身,亲自给他们都各斟上一满杯,才笑着说道:“其实啊,这女人嘛,就是看得到,得不到的时候,最是挠人心。”

“理解理解!要是费了半天劲,却碰上个中看不中用的,生生跟个木头人一般,别提多败兴了!”李敞之哈哈一笑,说着就拍了拍白玉堂的肩膀说道:“你府里就是规矩大点,要我家,爷我看上谁了,还不都乖乖送过来,谁敢多嘴。就是妹妹的怎么了,大不了我去外头买十个丫鬟回来任她挑。”

“算了,不说这个了,你不是说今天要带位朋友过来吗?怎么就你一人到。”白玉堂生怕这事再说下去,就该把自己挨打那事给揭出来了,便赶忙把话头一转问道。

“嘿,我正想说呢,今天本是要找他一块来,顺便介绍给你们大家,哪知他临时有事,我便只好先过来。不过我都跟他说了,一会一定得过来一趟,我已经让小厮在你家院门那等着,人一到就给带进来。”

“什么朋友,能让你这般重视的。”白玉强被勾起好奇心,便追着问道。

“等会见了不就知道了。”李敞之故意笑得一副神秘的样子。

白玉强是个耐不住性子的,一看他这样,就又要追着问,偏李敞之这回却转过头对一旁的沈逸飞道:“沈兄从刚刚到现在就不发一言,可是嫌我等太庸俗了!”

“李兄言重了,我不过是见识短,不敢轻言,万一说错了话,给大家笑话了。”沈逸飞笑了笑,轻轻放下杯子说道。

“嘿,这话说得就太谦虚了,谁不知道沈兄乃琴仙转世,今儿有歌姬在场,就不罚你抚琴助兴了。不过你总得跟我们说几句心里话,别老一副得道高人的样。”李敞之说着就给他斟了杯酒,还又跟他碰了杯,然后就自己先干了。

沈逸飞无法,也只得干了,李敞之大笑,接着说道:“沈兄果真是个爽快人,可恨我是个俗人,平日里也难有接触的时候,不然早交了你这个朋友。”

沈逸飞放下杯子说道:“君子敬而无失,与人恭而有礼,四海之内,皆兄弟也。”

“呵呵,沈兄果然是读书人,连说句话都像模像样的!”李敞之一怔,然后就呵呵笑了一下,说着又亲自给他满上一杯接着道:“刚刚大家伙都说到了女人,话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如此我少不得也要问兄弟一句,喜欢什么样的衣服?而且说起来沈兄的年纪也不小了,也该挑几件像样的衣服了!这说出来,兄弟给你参谋参谋!”

“没错没错,我瞧你整日就抚琴弄曲的,那再怎么好也不能跟女人比啊不是!”白玉强赶忙附和着说道,他平日里不管去哪,林氏总是追着问前问后的,盯得死死的,让他心里直叫苦。但若是跟沈逸飞一块出去的话,林氏保准一百个放心,一句多的都不问,所以他老早就想把沈逸飞拉下水了。

沈逸飞一听这话,顿时觉得有些不快,只是也明白这几个人跟他们认真不得,只得在心里叹了口气,想了想才说道:“李兄刚刚说的那些烟花女子,再怎么美,也不过是个玩意罢了。所谓的好女子除了容丰貌美外,还应当才德兼备,性子温柔,擅女红,懂音律,会诗词,上要孝顺父母,下要爱护兄弟姐妹,人生若能得一这般的女子,已是足矣。”

“沈兄啊沈兄,这天底下有你说的这人儿吗?那可不是天上的仙女!”李敞之摇了摇头长叹道。

“那可不一定,眼下就有一个,我家大姑娘倒是勉强能称得上合沈兄的意,可惜大妹妹早定了人家,沈兄这是迟了一步啊!”白玉堂一听,便在一旁笑着说道。

“玉堂兄万万不可这么说,我不过是随口道几句同大家说笑罢了,可别牵扯上姑娘家,若是坏了名声,沈某可是担当不起!”沈逸飞吓一跳,不想白玉堂竟把话拉到白玉妍身上去,便赶忙开口道。

“嗯,说来玉堂的两个妹妹都是如花似玉的人儿,就连如今这三姑娘瞧着也是冰雪般的人物,自然不是那等烟花女子可比的!”李敞之难得点了点头,然后又起来给大家斟酒道:“来来来,我今儿是特地给玉堂兄叫了几个歌姬弹曲助兴的,咱大家伙想听什么名目,想玩什么乐子都放开了玩去,千万别客气了。”

于是这边一派脂浓粉艳,酒香琴浪,花天酒地的景象。

那边,白文萝进了荣寿园后,周氏和林氏正同老太太商量着过年要准备的一应大小事,没空理她。白文萝便行了礼,略坐一坐就出去了。却回了梨香院后她才想起,前两日白玉妍托她帮着绣两个荷包,昨儿就做好了,刚刚忘了顺便带过去,于是便拿出来让沉香给送过去。

第49章 雪映红梅怒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白玉堂觉得腹中微涨,便起身告了声罪,出去解手了。李敞之也让小厮再出去瞧瞧,怎么人还没来,心里微有些不快。而白玉强和白玉堂的那两位同窗,已经一人搂着一个歌姬不乐亦乎地斗着酒。只有沈逸飞依旧独坐在一旁,端着半杯残酒,静静听着流水叮咚般的曲调和黄莺般婉转的歌喉。心里直可惜,这般美的音色,皆被这般人给糟蹋了。

“想必沈兄是看不上这些庸脂俗粉,改日兄弟带你去京州的万春红楼瞧一瞧,其实啊,女人就是个姿态,脱了衣服都差不多”李敞之多喝了几杯,嘴里的话越发显得粗俗了起来。

沈逸飞只当做没听见,慢慢饮着酒,有丫鬟上前来要给他换上刚用温水浸着的酒杯,另斟上新酒,被他摇头拒了。

“沈兄怎的不高兴了,可是兄弟刚刚说的话有得罪之处?”李敞之也非是喝迷糊了,一瞧沈逸飞这脸色便知道自个刚说的话不合适了,笑了笑,便正了脸色说道。

“哪里,我是在细听这曲儿呢,难得这些歌姬的曲乐有这般不俗之处,之前倒是没注意到。”沈逸飞先把那半杯残酒喝了,然后才放下杯子笑着说道。

李敞之招手让丫鬟将温水浸的杯换上,然后亲自给斟了酒说道:“沈兄是雅人,自是不知,这些歌姬为了讨得生活,在这琴乐上也是没少下功夫的。我今儿挑来的这些,哪一个身上没个十几年功夫。虽说我对着音律一窍不通,但身边倒是有几个擅长音律的长辈,记得曾听他们说过哦,好像是这么说的,这琴曲啊,得有过经历的人,才能真正弹得出其中的意境来,否则,指法再准,练得时间再长,也是徒有琴声没有琴心,嗯说什么空空如也什么的!”

沈逸飞一听这话,心中一震,再听那歌姬的曲调,更是觉得其中含着难言的悲愁,听得人心里微微泛着酸。琴心琴心,凡教过他的师父不是没有说过这话,只是身处锦衣玉食,华屋美婢的他,并未真正悟出其中意思来。如今李敞之酒后无意的几句话,此情此景,竟让他有种醐醍灌顶的感觉。

李敞之见他久久不语,也不知他是犯了什么毛病,便笑着说道:“哈哈,我就是有个糊涂印象,在沈兄面前班门弄斧了一番,沉兄莫要见笑才是!”

“不是,李兄的一席话,让我受益良多!这一杯,我该敬李兄才是!”沈逸飞一脸正色地端起酒,一昂而尽。

李敞之倒是有些意外他竟会这么说,不过心里真是松了口气,他父亲今天就是叫他过来好好笼络一下沈家公子的。沈家与皇商有联系,若能搭上这条线,那么他们家的生意将又会是一个新的局面。

白玉堂解完手回来的时候,看到花厅南面的那几株红梅,在白雪中争相怒放,好不惹眼。刚刚喝了不少酒,这会身上还热着,头也微有些沉,一想这一回去,少不得又得被他们灌上好几杯。还不如趁现在先在园中待一会,赏赏梅花,待酒气散得差不多了再进去不迟。于是也不让下人跟着,自己踱着步子往那走了过去。

然而他才走到梅花树那,不想竟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只见那俏丽的脸蛋儿,那纤细的腰身儿。胸中的酒气越发热了起来,脑子顿时回想起那天扯碎她的衣服后,下面露出玉胸蜂腰

沉香从大姑娘那出来后,路过这时,也瞧见了这几株怒放的红梅,便想着折几支回去给姑娘供在瓶子里,却不想过来后竟会碰上最不想见的人!她一时吓得有些懵住,脸刷地就白了,回过神后,反射性的就转身要跑。

“站住!”白玉堂本心里还有些犹豫的,可看到她居然一见着自己就要跑,心中顿时冲上火来,随即就大喝了一声。

沉香浑身颤了一下,终于是站住了,咬着牙,转回身,小心行了个礼。

“你跑什么!做什么亏心事见不得人了!这才从老太太屋里出来多长时候,就连这点规矩都忘光了,难道这都是三姑娘教你的!”白玉堂慢慢走过去,挑起她的下巴,阴森森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