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回大爷,我并没有跑,我只是只是一时没瞧见大爷在这。”沉香也不敢挣开他的手,颤着牙齿,结结巴巴地说道。

“没看到我在这,那你是见着鬼了,吓成这样,我很可怕吗?”白玉堂说着就捏住她的下颌。

“姑娘还,还等着我回去呢,大爷若是没什么要吩咐的,就容我先告退了!”一看到他这样阴森的眼神,再闻到他身上的酒气,沉香吓得全是都微微发起抖来,眼睛乱转地往两边瞧着,祈祷这会能不能过来个人!可偏就是半个人影都看不着,她不知道白玉堂到底想干什么。眼下这是在外面,天又飘着雪,他不可能会在雪地里胡来,但是她就是怕得不能自持。之前那阴影一直留在心里,现在是一见着他,她心里都会不由自主地发抖。

“姑娘姑娘,哼,你真以为搬出个三姑娘来就能吓住我了!”白玉堂脸又靠近了点,浓浓的酒气直往沉香脸上喷,他冷笑了一下,接着道:“我倒要瞧瞧,你能躲得过几年,那丫头最多再过两年,就该出嫁了,你觉得你这样,能跟着过去吗?”

沉香没答话,只是一脸惧怕地看着他。然而任她心里再怎么害怕,身上再怎么发抖,她却一直都没有说出哭求的话来。

“你若是乖乖应承了我,我还是会好好待你,但你若把我的耐心全都磨光的话,到时就有你的苦头吃了!”白玉堂说着就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脸,然后就开始轻轻抚摸了起来。沉香心中大骇,就要挣扎,却反而被他一下子掐住了脖子。

“我清楚地告诉你,这么反抗我,没什么好果子给你吃,趁早给我想清楚了!”

“咳咳,咳救,救命——”沉香只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两手抓住白玉堂的手腕,却根本掰不动他!她要死了吗?他要杀了她!谁来,谁来救救她!

“哦——玉堂兄,原来你在这呢!”就着沉香觉得要窒息的时候,不远处忽然传来一个天籁之音。白玉堂猛地就放开了她,沉香一个站不住,趔趄了一下就倒在地上捂着脖子咳了起来。

“我说你去解个手要这么长时间,原来是躲在这赏梅来了,他们都叫我出来找你了,这下回去可是要罚你了!”沈逸飞走上来,一脸笑着说道,然后才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沉香问道:“这是怎么了?”

“哦,一个走路不看路的丫鬟,撞到我身上来,估计是吓到了,别理她,随我进去吧。”此时沉香垂着脸看着地面,也不敢咳了,白玉堂轻轻一笑,便随口说道。

“那就走吧。”沈逸飞也不多说什么,收回目光便同白玉堂离开了那。

等他们走后,沉香才从雪地上慢慢站了起来,含着泪,轻轻拍了拍上身的衣服,却这时又听到那个声音说道:“你没事吧?”

沉香一愣,抬起眼,竟是去而复返的沈逸飞。她张着嘴,结巴了一会才低着头说道:“多谢沈少爷!”

沈逸飞似没听到她这句话一般,只看了她一眼,再抬起眼,微怔了一下,然后便说道:“哦,你家姑娘来了。”

沉香又是一愣,然后一转身,那正往这边走来的身影可不正是白文萝。

第50章 谁家女子,踏雪寻梅

“怎的弄得这般狼狈?”白文萝走近后,先看了沈逸飞一眼,然后才上下打量了沉香几眼,最后把目光移到她的脖子上。虽是冬天,衣领包的较严实,但依旧能看得到两边下颌那有一道淡淡的红印。

“我我刚刚不小心摔了一跤,姑娘怎么出来了?”沉香瑟缩了一下,手下意识地就往脖子那摸了摸,然后小心的说道。

“嗯,出来走走,看到这边红梅开得好,想折一支回去。”白文萝收回目光,又看沈逸飞一眼,顿了顿便到:“沈少爷不是在花厅那喝酒的么,怎么也出来赏梅了?”

沈逸飞一听这话,再一瞧沉香,生怕她误会了,便赶忙说道:“是在那屋里多喝了几杯,出来透会气,没想见到有丫鬟摔了,便过来瞧一眼。既然姑娘没事,那我就不打扰了。”

白文萝点了点头,便朝其中一株梅花树走去。沉香也不敢跟沈逸飞多说话,只感激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赶忙走到白文萝身边说道:“姑娘别冻着手了,让我给折吧,是要这支吗?”她说着就已经伸出手去,白文萝也不抢,便点了点头。接着就听啪的一声,那支梅花是被折下来了,却不想沉香使过了劲,震得那一树梅花都颤动起来。随即无数花瓣离枝而落,连带着树上的积雪亦纷纷往下砸。正巧这时突地卷过一阵风,带着红花白雪一齐纷飞乱舞。雪粒倏地钻进脖子里,贴在脸面上,鼻间飘荡着冷梅的幽香,使得这凛冽的寒风带上了几分难得的温柔。

沈逸飞回头,只见那株红梅树下,飞舞的风花雪片使得视线微有些模糊,却为眼前的景象增添了几分亦真亦幻的灵动美感。谁家女子,踏雪寻梅,婷婷袅袅,风姿动人,迷迷离离,巧笑嫣然

原来真有那冰雪般的人物,去衬这着雪中红梅冷寒香。

沈逸飞不由得站住了脚,遥遥望着这边。不知怎的,忽然就想起茗夕之前跟他说过,三姑娘曾说他的琴声里,除了清风明月,高山流水外,什么都没有。当时自己并未在意,而今日因刚刚已听过李敞之那一通话,如今再看这番景象,心中似乎隐有顿悟。这雪中寒梅,日日都见着,却从不觉得有多动人之处。可如今却觉得这园中的雪景似被注了魂一般,看着全都活了起来,竟让人无法移开眼光!

寒风过后,树枝稳下,两人的衣上发上皆落了一层雪花!白文萝不由笑道:“这老天也是大方,不过折支梅花,还附带送了这么多雪花!”

“怪我没轻没重的,姑娘没冻着吧!”沉香一边给白文萝轻轻拍着身上的雪花,一边接着说道:“姑娘出来怎么也没叫个人在身边跟着,好歹给打着把伞,万一受了凉可怎么好!”

“无事,回去吧,你的脖子也该抹点药,这大冬天的容易乌青了。”白文萝笑了笑,拨开她的手,淡淡说了一句。沉香顿时僵住,嗫嚅了一下,白文萝又道:“回去再说。”说着便接过她手中的梅花,然后就往梨香院那走去。

只是她才刚一走开,沈逸飞就上前叫住了她。白文萝停下,刚刚就注意到他一直往这边看,也不解他是何意,便询问的看着他。

沈逸飞倒没多说什么,只是朝她作了个揖,一脸认真的说道:“沈某在此谢过三姑娘的点拨之恩!”

白文萝愣住,赶紧错开身问道:“这是何意,我何曾点拨过沈少什么事?”

“当日三姑娘是无意之言,不过对于沈某来说却有点拨之用,何时之事姑娘不必计较。古人尚有一字之师,我受姑娘点拨之恩,自是该道一声谢,以表我感激之情。”沈逸飞才说完,正好有小厮找过来说:“沈少爷,大爷二爷都找您呢,李爷的朋友过来了。”于是沈逸飞便告辞离去。

白文萝依旧不解地看着他的背影,却怎么也会想不起来他说的那点拨之事,到底是何事,又是何时发生的。最后便摇了摇头,带着同样是一脸诧异的沉香回了梨香院。

谁都没发现,在那梅花树的西面,几丈之外的一拐角处,秦月禅悄悄站在那已多时。

沈逸飞心里默默想着事,还未走到花厅门口,旁边早有丫鬟争抢着给他打开帘子,他便拍了拍身上的雪花,走了进去。

“沈兄可算是回来了,来来来,这就是我的那位朋友,刚刚都给他们介绍过了,你看看,可认出是谁来?”李敞之一见他进来,赶忙就招呼他过去,指着旁边的一位男子说道。

沈逸飞进去一抬头就看见屋里多了位年轻公子,见他进来后,那位公子便站了起来自斟了两杯酒拿到他跟前说道:“早闻沈少之名,今日终有幸一见,且让在下敬沈少一杯!”

沈逸飞道了句不敢,便接过酒,再看他一眼。只见此人穿着一袭象牙白工笔山水楼台圆领袍,腰束玉带,身姿修长,肤细且白,举杯的手指纤细修长,看着竟比女子之手还要柔美上几分。往上再看他的脸,只见眉眼细长,眼角微往上飞扬,明明是男人,偏身上却带着几分妖娆之气,且谈笑间自然流露一股风流妩媚之态。

“不知兄台怎样称呼?”沈逸飞喝完杯中的酒后才问道。

“哈哈沈兄你真没认出来吗?再细看一看!”一旁的李敞之拉着他们入席坐下后,就有些得意地说道。

听他这么说,沈逸飞心里便带了几分疑惑,又略看了一眼。虽然对方大大方方地任人看,似已习惯了一般,嘴角还始终都挂着笑意。可沈逸飞却觉得都是男人,再对方又生的这副模样,他若盯着看的话总觉得心里别扭。便收回目光说道:“似乎有点眼熟,只是却想不起来是在哪见过。”

“前不久应该才见过呢,怎这会就忘了。”李敞之哈哈一笑。

“李兄莫要开玩笑了。”那男子这会笑了一句,然后才对沈逸飞说道:“在下是良凤园的冷月倾,曾跟着班子进过白府几次,亦是在台上见过沈兄几次,只不过那会在下穿着戏服,面上抹着油彩,沈兄认不出来也不奇怪。”

“原来是冷先生!”沈逸飞恍然大悟,忙道:“失敬失敬!”

冷月倾笑道:“沈兄莫说笑,在下还担不起先生这两字。沈兄若还瞧得起在下,以后直呼我的名字便可。”

“行了行了,说得这么客气干什么,沈兄刚刚不是还说了,四海之内皆是兄弟吗。以后咱们就都兄弟相称,别再那么酸来酸去了,我听得牙齿都快倒了!”白玉强这会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他算是这席上最没心没肺的人了,刚刚一见冷月倾这般的人品相貌,早就生了亲近之心,哪还会在乎对方是什么人,什么身份。

“没错没错,对了,月倾啊,你到底什么事,非要耽搁到这会才过来。早跟你说了,今日是白府大公子的生辰,我还提前跟玉堂说今日要带朋友过来。偏你不但临时有事,还过来得这么晚,这要不是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这三大碗你是逃不过去了!”李敞之说着就让丫鬟拿来三个大海碗,满上三碗酒,摆在他面前说道。

冷月倾轻轻笑了一下,瞬时勾出无限风情月意来,惹得旁边候着的丫鬟顿时红了大半的脸,连酒都差点给倒散了。

“确实是我的错,不过那事我实在推不过去,这样,我先喝这一碗,算是给各位赔罪了。”

“不急不急,有你喝的时候,你先说说是什么事,能让你连白大公子的生辰宴席都差点错过了。”李敞之赶忙摇了摇头,非要让他说出来。

冷月倾心里会意,知道李敞之是想借着自己的口抬高他的地位,笑了笑便说道:“是恭亲王今日路过西凉,忽然派人过来,说要见我,我一时也不知是何事,推脱不掉,故而才来迟了。”

果然这话一出,连着白玉堂在内,席上的各位面上都多了几分讶异之色。他们虽都是非富即贵人家的子弟,但平日里还没有谁能接触到那真正站在顶层之上的人物,而一个小小的戏子,居然能让堂堂亲王召见。无论是羡是忌,总之是成功勾起了大家的好奇之心。

“想不到月倾竟能结交到恭亲王。”白玉强是一根筋通到底,当下就叹了一句。

“玉强兄莫要这么说,不过是恭亲王召见了一次而已,哪能谈得上是结交了!”冷月倾谦虚地摇了摇头道。

“月倾可方便说是什么事?”李敞之一瞧大家都等着这句话呢,只是没谁好意思问出口,便大大方方地问道,一来也是问出他心中的疑惑,二来就是要显得他跟冷月倾的关系很熟。生意人都是八面玲珑,既然他与冷月倾的关系好了,那迟早也能结识到恭亲王。

“明年春是王妃的千秋,恭亲王让我春天的时候能带着戏班去一趟京州城,王妃喜欢听戏。”

“原来是这事,这可是真巧了,这年一过,玉堂也是要上京州的。我父亲也打算把京州那边的生意交给我打理,如此明年咱们就都能在京州碰上面了!”李敞之一听,顿时就笑着说道。

这话一出,白玉强心里也有些蠢蠢欲动起来。京州那繁华之地,天子帝都,哪个大景子民不向往。只是白玉堂是有正经名目要去,他能找什么借口呢?这般一想,心里顿时又是盼又是愁的,一时间倒是没话了。

李敞之这会又对沈逸飞说道:“说起来沈兄应该也好久未回家了吧,真希望明年我到京州的时候,能有机会到沈府去拜访一下沈兄。”

沈逸飞笑了笑道:“若我在家,定是会好好招待李兄的。”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李敞之于是大笑,心满意足。

第51章 与君隔天涯

“脖子怎么回事?”白文萝回了梨香院,把梅花插在瓶子里后,便问了沉香一句。

沉香迟疑了一下,见房间里没别人,才小声说道:“原本我从大姑娘那回来的时候,瞧着那红梅开得好,本想折支回来给姑娘供在瓶子里,却不想会在那儿碰到了大爷。”沉香说着就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现在一回想,心里依旧觉得惧怕。

“那沈少爷怎么会在那?”

“我被大爷掐,掐住的时候,幸好沈少爷过来找大爷了,所以才”沉香说着就咽了声,垂下脸。

“哦,原是这般”白文萝点了点头,便道:“你回去上点药吧,我瞧着那红印都变深了,早点消了它好,免得被人看见了,少不得又是多嘴多舌一番。”

“是。”沉香应了声,却迟疑着没有转身出去,像是有话要说却又不敢开口的样子。

白文萝看了她一眼,便问道:“怎么了,还有事?”

沉香抬起眼,看着白文萝面上依旧是一副淡淡的样子,既不亲近,也不疏远,平静的双眼里带着几分平日里惯有的冷漠。她咬了咬唇,终于鼓起勇气说道:“我想问姑娘句话,姑娘莫要怪我无礼,我实在是心焦得很。”

“你说。”白文萝点了点头。

“姑娘,姑娘日后出阁时,能不能把我带在身边,我愿意服侍姑娘一辈子!”

“嗯,刚刚大爷是不是威胁你什么话了?”白文萝笑了笑,不答反问。

“我”沉香咬了咬唇,那话她怎么好说得出口。

白文萝想了想,又接着说道:“你好好做事,即便带不走你,我也会给你安排好出路的。既然当时不让你过去那边,以后也不会再送你过去。”

有了这句定心丸,沉香终于松了口气,心中大为宽慰,面上的表情顿时缓了下去,认真的道了谢,才转身出去了。

白文萝却叹了口气,翻了翻桌上的书本,心里却默默想着事。白玉妍明年就要出嫁了,二房那边,听说林氏正跟老太太商量着,打算等白玉妍出嫁后,就把白玉强的婚事也办了,林氏就是想着他成了亲后或许能收收心,多少知道担些责任。而且这几日听着老太太那口风,似乎也在寻摸着准备白玉艳的亲事,估计只要定下后,就该轮到自己了。而过了这年,她就十四了,对于这时才十五岁就可以出嫁的女子来说,确实是到了该紧张的时候。

可是她并未紧张,也没有期待,只是有种无法把握的无奈。这些事,她做不了主,老太太和周氏也不可能会像芸三娘一般,真正为她着想,认真听她的意见。所有的一切,都得排在家族利益之后。

这是名门望族光鲜表象下的悲哀和无奈,旁人看不到,只有身处其中,才能真正品到其中滋味。

白文萝放下书本,拿起针线消磨时间的同时,白玉妍那边也同样在准备着自己的绣品。只是今日她有些心神不宁,从早上到现在,才绣了半朵梅花,并且还反反复复拆了几次线。

“姑娘,要不您歇会吧,今儿就别绣了。”洗翠在一旁瞧着白玉妍又开始拿剪刀,便轻声劝道。

白玉妍没应声,依旧拆着线,一时心烦,就扯得乱七八糟的,终是把好好的一副绣品给毁了!她有些丧气的把手里的剪刀和绣品放了下去,然后就坐在那发呆。洗翠拿起那副坏了的绣品看了看,一脸可惜的说道:“姑娘今儿是怎么了,是不是身上哪不舒服?这都绣了三天功夫了呢,这就给扯坏了,又得重新劳神!”

“洗翠,我到底绣这些东西做什么?”白玉妍有些怔怔地说道。

“这可是姑娘成亲之时要用的”洗翠虽不解白玉妍怎么忽然这么问,却也只是愣了一下后就笑着说道。

白玉妍幽幽地叹了口气,然后问道:“洗翠,你见过那方家公子吗?”

“我怎么可能见过呢,难不成姑娘是想知道那方公子是长的什么样?”洗翠笑了,接着道:“姑娘就放心吧,我虽是没见过,但也听那陈管家和几个去过方家的婆子说起过,都说那方公子是个百里挑一的好模样,待人也都是斯文有礼。”

“你是不是还听说了,他还打算要娶他那远房表妹为平妻是吧。”白玉妍轻轻说道,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忧伤和无奈。

洗翠愣住,张着嘴站在那好一会才说道:“姑娘这是听哪个黑心无赖的在乱嚼舌头呢,没有这等事,那方家要真敢这样,老爷老太太定是不会依的!”

“果真是有这回事,只是还不敢是吧。眼下我还未过去,他们自是不敢明着提这事,可等我过去两年,谁知道又会是什么样的境况!”白玉妍说着就拿起那副废了的绣品放在手中,轻轻扯着上头纠成团的乱线,她觉得自己的心情就跟这团乱线一般,怎么捋也捋不清。

“姑娘,姑娘莫要这般想,就如姑娘说的,过去两年后谁知道会是个什么光景。没准那会小少爷已经抱着手中的呢,姑娘还当了家,姑爷也被姑娘收得服服帖帖的,别说是平妻了,估计连个妾都不敢纳!”

“你这丫头,也不知害臊,真是什么话都敢说,也不怕烂了舌头!”白玉妍脸一红,就嗔了她一眼。

“我要真烂了舌头,还不是为姑娘受的,再说那也是值得的!到时姑娘在那方家威风起来,奴婢我也能跟着沾沾光!”洗翠一脸笑嘻嘻地说道。

“贫嘴!真是越说越没边了!”白玉妍白了她一眼,不过倒也是因洗翠的这些浑话,她面上那忧愁的表情也跟着褪了大半。洗翠瞧着她心情好了点,便捧着茶递过去说道:“姑娘要不去园里散散心,或是去找着二姑娘或三姑娘说说话,别闷在这屋里了,当心闷出病来。”

“外头那么冷,又下着雪,有什么可看的。再说今日不是大哥的生辰吗,想必大哥有不少同窗朋友前来祝贺,万一在园里碰着了岂不尴尬。”白玉妍接过茶盏轻抿了一口,然后摇了摇头,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

“啊,姑娘这一说倒是提醒我了,今儿有个新闻呢。”洗翠接过白玉妍递来的茶盏放好后,一脸笑着说道。

“什么新闻?”白玉妍抬起脸,瞧了她一眼,即便好奇,但她那姿态也依旧端端庄庄的,没有一丝咋呼样。

“姑娘可知道今儿是谁来给大爷祝寿了?”洗翠一脸神秘地说道。

“不是大哥的那几位同窗好友吗?难道还有特别的人物过来了?”

“我刚刚也是听到从那后园花厅里出来的小丫鬟说的呢,姑娘保准想不到,竟是那良凤园的冷月倾过来了呢!那几个小丫鬟刚刚在外头好一通叽叽喳喳地,兴奋得跟个什么似的。我听她们个个都说那冷月倾卸了装后,比那台上的模样还要好看百倍,就连沈少爷都有些被比下去了呢!”

白玉妍顿时愣住了,良久才问道:“他怎么会过来给哥哥祝寿的呢?大哥何时与他这般熟悉了?”

“不是,听说是李爷的朋友。”洗翠摇了摇头,接着笑道:“听说那冷月倾真的长得比女人还好看,现在好多丫鬟都争着要到那花厅伺候去,就为了能看着一眼,再说沈少爷也在那边。我刚刚路过水房的时候,看到那些小丫鬟为了争送茶水,差点没打起来。”

“这也太难看了,你看到也不说两句,若被人瞧着了岂不丢脸!”白玉妍皱了皱眉头说道。

“哪能不说啊,我就是进去斥了她们一通,才知道的这事。”

“大哥他们这会还在那花厅里吗?”白玉妍想了想,又问道。

“是,听说那冷月倾才刚来不久,想必是要喝好一阵,这会丫鬟们一直往那边送热水呢。”

“老太太也很喜欢听那良凤园唱的戏,想必今年大年也会请他们过来吧。”白玉妍轻笑了笑道,面上的表情带着几分淡淡的温柔。

“就算能请得过来,估计就只能听这一回了吧。”洗翠微叹了口气说道。

白玉妍扯着线的手顿时停了下来,马上问道:“为什么?!”

“我听在那花厅里伺候的丫鬟说,好似有贵人明年春要请良凤园的戏班到京州去,而且听冷月倾那意思,似乎是打算从此就在京州落脚了。”洗翠说话中带着几分惋惜,这良凤园戏班是难得唱戏唱得好的,而且个个的扮相也都是顶尖的,以后却听不到看不到了,实在是可惜。

要去京州白玉妍一时怔住,连两手把那绣品拉得皱成一团也没发觉。

明年,明年明年她要出嫁,他要远行。从此连在戏台上看一眼都成奢望了吗!

“哎呀,姑娘,你瞧,怎么都扯成这样了,这可真是全毁了!”洗翠这会瞧见她手中的绣品已经惨不忍睹了,满是可惜的说道:“刚刚那样若是好好改改的话,没准还能做别的东西的!”

“嗯,反正也是绣坏了的,拿去扔了吧。”白玉妍回过神,放下那副绣品,然后有些恹恹地说道:“我想歇一会,你去忙你的吧。”

第52章 金风玉露一相逢

那一年,她刚满十五,本以为是在家的最后一年了,所以元宵节的时候好容易央求了老太太、太太同意她出去看花灯。那时的她,对那位素未谋面的未婚夫还抱有美好幻想,多少次暗着示意丫鬟去找那去过方家的婆子仆妇,打听关于他的事。从丫鬟口中,她得知他是位清秀俊逸,玉树临风的美男子;得知他满腹诗文,文章闪烁;亦得知他待人有礼,禀性温和

所以,她幻想着,十五岁的那一年,在嫁入他家之前,或许能在那元宵灯下遇见他,或许能悄悄看上一眼。那时的自己多么美好啊,白玉妍靠在熏笼上有些呆呆地回想。

她自小就异常着迷那戏文里的故事,戏文里常说,有缘千里来相会;戏文里常说,百年修得共枕眠;戏文里还说,三生姻修得一世缘所以那时的她总以为,他和她必是有缘的,因为他们是这一世要走在一起的人;那么,她就应该能在那茫茫人海中遇见他

于是,那一天,她特意打扮成寻常人家女子的模样,同白玉蝶一块,由二太太林氏带着,在丫鬟和数个家丁的陪同下走出了白府。

并非是第一次出府,七岁之前,娘亲未过世时也曾多次带她出来过。七岁以后,虽再不能像以前那般撒娇着要玩闹,却也还是能在每年大年初一或是十五的那天,随着老太太出去上香礼佛。但那会都是坐在小轿里,透过纱帘子看着外面,而这般身处其中的感觉,自七岁以后,就再没体会过了。

身边虽有数个家丁护着,她却还是被那真正的繁华盛世,以及记忆中那封尘已久的热闹给震住了。晃迷了眼的花灯,喧闹欢笑的人群,应接不暇的小把戏一时间让她忘了那份少女情怀,忽的就陷入了儿时的记忆中。温柔又美丽的娘亲,每年元宵都会带着她和哥哥出来看花灯。不管她和哥哥看到什么,能买的都会给他们买。而每次,她闻到那汤圆香甜的味道时,看到大家吃得那么香的样子,也总是吵着也要吃。娘亲虽然说不干净,却还是拗不过她和哥哥,于是依旧带着他们同大家凑在一块,坐在那小摊子上吃着热乎乎的汤圆。可是,每次她都吃不了两个,就不想吃了,娘亲也从不生气

那时的她并不知道,身子虚弱的娘亲,其实并不适合在那冬夜里出来吹风,更不能随便在外面吃那些甜腻的东西。可是,她那会,却非得要娘亲陪着她一块儿吃才行!

很多东西,总是失去了才知道自己当时并未好好珍惜。

娘亲过世后,周氏进门了,然后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哥哥就变了。到她发现的时候,哥哥已经变得那么陌生了。小时候那个会同她一起在娘亲跟前撒娇的哥哥,会欺负她,但亦是很疼她的哥哥,似乎随娘亲走了。

白玉妍轻轻抚摸着戴在手腕上的羊脂白玉镯子,这是前几日白玉堂从京州回来后给她的,说是补她十七岁的生辰礼物。即便是变了,可还是很疼她,只是不知什么时候起,两人之间却变得陌生起来。特别是嫂子进门后,哥哥的脾气越来越不好,常常一个月里头,她根本就见不到白玉堂几次面。娘亲若是知道,他们现在变成了这样,必会很伤心吧。

白玉妍靠在熏笼上,怔怔地看着这房间里的摆设,所有的东西都是极好的。周氏进门后从未亏待过她,对哥哥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小时候哥哥做错了事,她都想尽办法帮着瞒住老太太那边。从来就没有斥责过他们兄妹一句,甚至一句重话都没说过,不管他们做什么,她都说是对的。

好可怕的女人白玉妍闭上眼,幽幽叹了口气,然后思绪又转回到十五岁那年元宵节的晚上。

十五岁的她,站在人潮汹涌的大街上,看着繁华盛世,迷离花灯,陷入了对母亲的怀念中,一时间痴了。

林氏那会只顾着看好白玉蝶,周围的那几个家丁自是不敢靠她靠得太近了,只能在旁边拦住要撞过来的人群。而那时跟在她身边的丫鬟并不是洗翠,是个没见过世面,有些呆呆笨笨的小丫头。只知道贴在她身边站着,既紧张又兴奋地看着周围那各种各样的耍杂和游街花灯。

然后,舞龙重头戏一出来,人潮猛地就多了起来,几次冲撞,加上她又有些恍惚,终是把她和林氏他们给冲散了!看着周围全是陌生的人群和并不熟悉的街道,她慌了,孤零零地站在其中,更是悲从中来!如果娘亲还在,一定会紧紧抓住她的手,绝不可能会把她看丢的;如果娘亲还在,绝不可能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怎么办,茫然无措的她下意识地就跟着人流走,却走了半天,更是心慌了起来。那会才意识到,原来西凉城这么大,人这么多,她要到怎么找到回去白府的路?又不敢问别人,一来是羞涩不敢开口,二来是她只身一人,就怕碰上了坏人。

路越走越陌生,不敢再走下去,只得悄悄找了个人少点的角落在那站着,希望府里的人能找到她。可是等了又等,眼前来来回回走过的全是陌生的人,而且已经不时有人在一旁打量着她了,她心里怕的要命。想逃开,又不知该往哪走,越等心越凉,最后实在受不了别人探究的目光,她就离开了那个角落,想另外找一个地方等着,却那时候忽然听到旁边有人喊了一声——方贺!

方贺!她猛地一转头,那个人那么引人注目,她一眼就找到了他。元宵那晚,他穿着一袭玄色镶边宝蓝撒花缎面圆领袍,带着靛青底子的风毛披风。果真的如丫鬟跟她说的一样,眉目清秀,玉树临风。

她心跳从没那么快过,原来那戏文里说的,也并非全是杜撰,她真的遇见了他!

兴奋,羞涩,紧张,不安,犹豫她愣愣地站在那看了他好久,迟疑着怎么上去同他说话。总之她这会也与家人走散了,如果她只跟他打听回去白府的路,应该是可以的吧,他一定能猜到自己是谁。

然而她才刚准备迈开步子,准备朝他走过去时,旁边忽然又传来一个清脆地声音:“三哥,我觉得好冷,咱们回去吧!”

那是个很漂亮的姑娘,脸长得很好看,笑得也很好看。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只觉得如果有这样的姑娘在身边,她也定是会喜欢的。可是,她从未听说过他有妹妹,她知道他上头有一兄一姐。就是他的那些堂亲,同他差不多大的,也都是男子,那这个姑娘是谁?

接着她看到他解下自己的披风,小心的披在那位姑娘身上,还仔细给她系上带子,那么亲昵。他们之间似乎还说着什么话,她听不清了,只感觉自己眼前所看到的,绝非是兄妹之情!

忘了他们是什么时候走开的,也忘了自己站在那站了多久。一直以来的美梦瞬间变得支离破碎,她所盼望的关于未来的美好生活,原来都是自己臆想出来的幻影。娘亲死后,她一直都是用这些幻影来安慰自己,眼下,幻影消失,她似忽然间失去了支撑的力量。不知是谁忽然撞了她一下,她一个站不稳,摔了,粗粒的地面,扎在手上和膝盖上,很痛!眼泪瞬时涌了出来,模糊地目光只看到无数双脚,和各式各样的鞋子,从眼前来回走过。

“姑娘,对不起,你没事吧。”一双脚在她跟前停了下来,一个温柔的声音传了过来,一双比她还要美的手轻轻把她扶了起来。抬起脸,泪眼模糊中,看到的是一张绝世倾城的脸!竟让她一时间分不出男女来!

“我你——”她呆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地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