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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依旧咧着嘴,固定脸部让她拿着棉签擦来擦去的,一边还要含含糊糊地说道:“千帆小时候可是在部队学过散打的,我要还手,他才来劲呢。”

苏晚拿着棉签的手暗暗用了一点儿力,听着他抽气的声音心里暗爽,再一看他那双勾魂摄魄的狭长凤眼仍是直勾勾地瞅着她,手上的动作又不由自主地轻下来。

“早上孟涵跟你说什么了?”

顾锋寒仍是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含含糊糊地问了一句。苏晚斜瞟过去,见他脸上甚是云淡风轻的模样,笑了笑道:“女人的秘密。”

“你们俩还能有秘密?”

苏晚微微一哂,这件事她得自己处理,如果孟涵所言不虚,真有什么人想在背后给她射冷箭,她得证明她有能力处理好这件事——顾锋寒和她是现实生活中的人,不是什么王子和灰姑娘,她不能寄望于他来为她处理一切麻烦,即便他愿意。

“怎么?难道你想听到的答案是…我和孟涵在休闲吧为了你大打出手,像两个泼妇一样揪头发、扯衣服,甚至用指甲在对方脸上画两下,闹得头破血流你才觉得爽是吧?要不要我再叫几个八卦记者来拍一下,免得你嫉妒凌千帆天天上八卦头条?”

噗的一声之后是一连串的吸气声,顾锋寒捂着嘴没好气地看着她,苏晚好气又好笑地揶揄道:“我们两个要真是为了你这样,你是不是觉得特有面子?”

贴好创口贴之后,顾锋寒捂着嘴,斜着眼瞟她,闷骚气质一览无余,似乎在责怪苏晚对他现在的状态,一点都不好奇。

苏晚无奈地伸手蒙上他略嫌挑逗的双眼,其实她也是有一丁点儿害怕的,五年并不是一段短日子,不是三日五日,一两个礼拜,他真的也会和她一样,心无旁骛地度过这五年吗?甚至是…在以为她死了的情况下?

早看惯了身边的分分合合,毕业时各分西东的,红杏出墙的,包二奶的,感情这两个字对她来说似乎早就麻木了。然而在他面前,她无端端地发起傻来,宁愿相信一切她早已觉得不可能的…可能,宁愿相信他和她是一样的傻子。

大概也是因为相信,所以不需要问;也许又因为有那么一点儿不确定,所以不敢问。

“不问凌千帆为什么跑过来把我揍成这样?”

“啊?”苏晚旋即笑道:“那还用问么,还不是因为——”

她倏的住口,顾锋寒尚未给她正式的答复,他会放过方非尽吗?他会放弃对方圆实业的围追堵截吗?从昨天到今天她有很多次是想问的,可是她知道他的脾气,要是她开口问,恐怕他又要发脾气…

对顾锋寒她真是无可奈何的,许多时候他冷静得可怕,却在某些事情上孩子气得让人想撞墙。她有些惴惴地望着他,他幽若深潭的双眸里看不出一丝情绪,忽而抿着嘴望着她笑,若不是嘴角被贴着,只怕他要笑得更加得意。他凑在她跟前,微侧嘴角,盯着她的唇角,不说话只是笑。

苏晚撇撇嘴白了他一眼,手指搁在他唇角上描他的唇线,顾锋寒轻笑道:“或者你帮我报仇去?”

“好啊,你把凌千帆约出来,看我给你出气!”

“准备怎么办?”

“我看…要不把他给毁容了?我看他那张桃花脸就不舒服!”

“他得罪过你?”

“可不是!”苏晚神气活现地歪在他身上,十足的女王样:“拖到夜店里去,一百遍啊一百遍!”

顾锋寒捂着嘴,有前车之鉴现在也不敢大笑,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苏晚被他这样看得有些窘迫,站起身来往后退了退:“时间也差不多了,我得出去做事了。”

“好好好,女强人,恕不远送!”

听到他话音里的赌气味道,苏晚回过头来朝他笑笑:“晚上一起吃饭?”

他这才绽开笑颜,一边歪着头给秘书柳子衡拨内线电话:“通知秋荻姐,锦绣地产愿意以市价收购方圆地产的部分优先股,并敦促和银河有业务来往的几家外资银行向方圆地产提供进一步的短期贷款。”

苏晚这才定了心,以市价收购方圆地产股份优先股,虽然也有趁火打劫之嫌,然而在商言商,顾锋寒此举无论如何也比方圆地产申请破产保护之后,再去以白菜价收购来得好。只要挺过这一段时间,等待资金回流,方圆地产的危机应该算是暂时解除,而方圆实业的其他子公司也毋须为多米诺骨牌效应而担忧了。

晚上在一家老字号的汤馆吃饭,店面并不算大,却已经名声在外。以前读书的时候苏晚便和他去吃过几次,在极深的巷子里,最近有停车位的地方也隔了老远,顾锋寒摇头自嘲道:“我还真是很久没有来过这样的汤馆吃饭了,”很快两个人就等到了位子,顾锋寒悠闲自得地看着苏晚给他盛汤,忽地留下一句“你等我一下”就跑了出去,苏晚回头一看,原来正有一个中年女人推着卖糖炒栗子的小推车经过,她看着顾锋寒对着那个中年女人比比划划的,大概是在交待要她挑仔细一点别挑到烂的了——

这是多么久远的回忆了?两个人在冬日的黄昏里沿着街,漫无目的地走,每回看到这样的小摊,他都会买一包让她抱在怀里暖手。她看着顾锋寒折好了牛皮纸袋的封口,又要了另一个牛皮纸袋来放板栗壳,他兴冲冲地跑回来,笑得跟个大孩子一样,把折好的袋子搁到她怀里,坐下来之后突然想起了什么,有点犹豫地问道:“你还喜欢吃吧?”

苏晚点点头,嗯了一声,顾锋寒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你怎么好像…什么都没变似的。”苏晚笑笑道:“你拐弯抹角地笑我是老顽固对不对?菲菲也经常这样说我。”

顾锋寒笑着不再说话,等吃完了饭喝完了汤,他擦了擦嘴才正色道:“明天把你的证件带过来,我找人去替你办过户。”

“过什么户?”

“心湖苑的房子,你以前不是说,我买得起湖景别墅的时候,你就…,”“我开玩笑的!”苏晚慌忙截断他的话,音调高得周围的人都微微侧目,顾锋寒定定地看着她,唇角还噙着笑意:“嗯,开玩笑的?”

她又慌忙解释道:“不是,我的意思是房子的事情是开玩笑的,不是别的事情,”别的事情,别的什么事情呢?她一时来不及思考这么多,手忙脚乱地跟他比划着,顾锋寒悠闲地欣赏着她的手舞足蹈,还不紧不慢地喝了两口汤,这才笑着问道:“晚晚,你在怕什么?”

一句话像定身法一样把她定住,她怔忡了半天才答道:“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不大好,而且…也太快了是不是?”

“太快了?”顾锋寒皱着眉,仿佛在指控她蹉跎了这么多年的时光之后,居然还跟他说太快了!

苏晚低着头叽叽咕咕了半天,汤馆里闹哄哄的,也听不清她在叽咕什么。顾锋寒蹙着眉盯着她,那眼神就跟在审犯人似的,苏晚只得不情不愿地答道:“你…这就算求婚啊?”

“你说呢?”顾锋寒静静地看着她,好像是在问谈判桌上对方签不签合同的口气——真的是怪异得很,苏晚满腔的不乐意,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当然她知道那别墅价格不菲,他们再见面到现在也不过一个月,听说孟涵和他住在一起,他这个求婚一点也不浪漫…许多许多的不对劲,让她觉得不该答应他的,可心里的天平却不可遏制的倒向了顾锋寒这一边——有千千万万个不对也好,只要那个人是他,只要那个人是对的,其他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好字,顾锋寒沉着的脸色才缓和下来,苏晚不由得在心里嘀咕,哪有人求婚向讨债似的?怎么自己就遇上这么一个人,一遇上他,什么事情都乱了麻了,什么道理也讲不出来了,《红楼梦》里林黛玉同贾宝玉说“你真真是我命里的天魔星,”大概便是这么个意思吧?

这就算把自己的终身给定了么?在这么个嘈杂的小汤馆里?回去的路上苏晚想来还觉得好笑,顾锋寒一手打着方向盘,一手还伸过来搭在她手上,听见她的轻笑声忍不住多瞧了她两眼:“有什么好乐成这个样子的?”

顾锋寒向来是行动派的,第二天苏晚把一摞证件拿去,没几天顾锋寒就拉着她去看房子了。进去了才发现这房子空荡荡的,不像以前住过人的,她便有点奇怪,侧过头问他,顾锋寒笑道:“当然是新买的。”苏晚嘀咕了一句“有钱就是好,买房都一买买俩,”她原来以为顾锋寒要她的证件过去,是要在他现在住的别墅的房产证上加一个人的名字。不料他竟然是另外买了一套,连眼皮都不带眨的,就跟她出门买冰淇淋一时心情high了一买买俩似的!

顾锋寒拉着她走到墙边上,摸开内嵌的圆形按钮,墨蓝色天鹅绒的窗帘无声而迅速地滑开,露出巨大的落地窗阳台,镜湖和鉴心湾的湖光山色、波光粼粼尽收眼底。镜湖上烟光弥漫、雾气蒸腾,在冬日的黄昏显得格外扑朔迷离,苏晚喃喃道:“我在婺城这么多年,从来没想过这里的风景看起来能这么漂亮…”

她腰间的双臂渐渐收紧,两人贴在玻璃幕墙上亲吻,明明是这样冷的冬天,却似乎有一团无名的火在心里烧。那火越烧越旺,烧得两个人都喘不过气来,沿着一路的墙壁磨蹭到卧室里,不知是谁撞到了墙上的开关,流光水泻般的吊灯在这辗转中渲泻而下,如月光般的晕黄中泛着宁静的幽蓝,映得那屋顶犹如迢迢银汉。这样的美轮美奂,竟让在火上烧着的两人忽地清明起来,贴在玻璃幕墙上,看着外面如梦似幻的夜景,顾锋寒轻抚着她泛红的耳垂,低声问:“圣诞准备怎么过呢?”

一提起圣诞节,她忽地想起凌千帆那个古灵精怪的妹妹来,“你不陪你的千桅小妹妹么?”话说出口才觉得怎么酸味这么重呢,可是想补救也来不及了,顾锋寒枕着双手笑道:“吃醋啊?”

“想得美,天天巴不得别人为你打得死去活来是吧?”

“是啊,哪天要是看见你为了我和人打得头破血流,我就此生无憾了。”顾锋寒依旧是双手抱在脑后,似笑非笑的,苏晚瘪瘪嘴懒得理他,过了一阵又问道:“圣诞节你有安排了?”

她大致猜到顾锋寒圣诞节是要陪凌千桅的,怎么说凌千桅也算是他挂名的表妹,大老远的跑到婺城来看他。再者凌千桅来的时候她和顾锋寒还没有“谈和,”顾锋寒八成是已经答应了凌千桅,现在又怕她圣诞节一个人过得无聊,所以先问问她的打算。

“千桅要我陪她去滑雪,”果然,苏晚怏怏地瘪瘪嘴,谁知顾锋寒又说道:“我没答应。”

看着苏晚微诧的模样,他又笑笑道:“别乱想了,千桅暗恋他爷爷的私人医生很久了,又怕表白了被拒绝没面子,又怕太明显了被她姑姑发现,所以三天两头的找我来打掩护,”苏晚脸色稍稍缓和他又凑上前问道:“这下放心了?平安夜晚上订了香城大酒店开庆功会的,有没有空做我的女伴?你要是没有我可就另外找人了啊…”

“STOP!”苏晚一声喝道,扑上来叉着腰一副女王样地命令道:“不许找别人去,满意了吧!”

“这个pose不错,”顾锋寒顺手掏出手机拍了一张,苏晚又扑上去抢手机,生怕自己照了张不上相的被他拿去当桌面,在床上扭了半天,苏晚想到平安夜的酒会,又有点惴惴的:“我就这样和你一起去参加酒会,会不会太招摇了?”

顾锋寒正被她按在床上,一副任君鱼肉的模样,听她问起这个,挑挑眉笑道:“怕了?”苏晚弯过身子来枕在他胳膊上,想了想笑道:“是有点怕。”一个酒会对她来说倒不算什么,可是以后…以后的事情就难说了。

想到这里她又忍不住笑了,八点档里的情节她常常觉得可笑,现在她却真正的相信,很多时候,爱确实可以予以人力量。恋爱也许是两个人的事情,婚姻却是两个家族的事情了——她没有什么家族了,顾锋寒的家世摆在那里避无可避,她要做好应战的准备。

“怕归怕,可我愿意,”顾锋寒倏地睁开眼望着她,晶亮双眸中带着些揶揄,似乎想看她羞窘的样子,这一次却落了空,她脸上是比以往任何时候更加倔强的坚定神色:“我什么都愿意。”

第三十三章

“你那个挂名表弟是变态的你知不知道?”方非尽拍着桌子连声道:“我不知道你们家到底有笔什么烂帐,把他变成这个样子,但是现在的事实就是,他有病,而且病得不轻!”

他指着凌千帆质问道:“你自己也会说,他有女朋友的,连女儿都生了一个是不是?那他还来招惹苏晚做什么?好…就算跟你以前说的那样,因为你姑姑不喜欢Angela,所以他们迟迟没有结婚——这能作为理由吗?他还是个男人吗?一个负责任的男人会因为自己的继母反对,就让自己的孩子戴着一个私生女的帽子吗?”

“非尽!”眼看着方非尽的话要越说越难听了,方秋荻连忙喝止他道:“顾锋寒怎样是顾锋寒的事,现在的问题是,他因为苏晚这个女人,连千帆的面子也不给,一定要置我们方家于死地——你也知道他有点偏执的是不是,现在他好不容易肯放我们一马了,你不要在这种节骨眼上再闹别扭好不好?”

“姐!”方非尽极力忍耐心中的怒气,“你怎么能为了一纸借款合同,就把晚晚一个弱女子往火坑里推?”

方秋荻冷笑道:“火坑?如果顾锋寒是个火坑,这个世界上会有千千万万的人赴汤蹈火!”

方非尽脸上一阵白一阵红,仍不服气地反驳道:“苏晚不是这样的人!”

“你这是当局者迷!”方秋荻的高跟鞋在屋子里叮叮叮地走来走去,恨铁不成钢地训斥道:“我知道你口口声声都说苏晚念旧情,绝对不会忘记初恋情人移情别恋,我坦白告诉你,这样的人我见多了!就跟女人容易喜欢上那些痴情一片整天念叨着十年生死两茫茫的男人一样,男人看见这种女人,也会觉得追求到手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她利用你这种心理把你吊得死死的,又利用你把顾锋寒钓到手,你还要这样执迷不悟吗?”

方非尽猛地踹翻沙发前的茶几,双眼圆睁地瞪着方秋荻,好半天之后他忽然坐下来,自顾自地笑起来,他看着方秋荻不停地笑,方秋荻气急败坏道:“方家怎么养了你这样不成器的儿子!”

方非尽一个劲地笑,笑得差点喘不过气来,连眼泪都要流出来了:“是啊,方家怎么养出了我这样不成器的儿子——你这样的人,才配做爸爸的女儿!你们都是一样的人,一边哄骗苏晚乖乖地帮你们去借贷款,一边转过身来诋毁她的人品节操!”

“你们每天只知道教训我,教训我不成器,教训我不知道什么叫门当户对——什么叫门当户对?我现在总算知道了,你这样的人,顾锋寒这样的人,才叫门当户对,我弄不懂你们,也不想你们能懂我。你总是问我喜欢苏晚什么,苏晚有什么好的?在你们眼里她一无是处,可就是这个一无是处的人,救了我们整个方家,而你这个亲手把她送到顾锋寒手里的…”他强忍住差点脱口而出的脏话继续道,“背地里却把她贬得一文不值!”

方秋荻大怒道:“到底是谁有恩于谁?不说你这五年在她身上下的功夫,就说五年前为了捡回她那条小命,你在纽约求神拜佛地找了多少心脏科的权威专家?你为了治她的病又一口气抛掉了多少股票?爸爸差点为这个跟你翻脸!”

方非尽冷笑道:“这就是你们的价值观,投入就一定要有产出,而且一定要是十倍百倍的回报,这样的投资才算是有价值的对不对?你们总说她配不上我,现在我告诉你们,不是她配不上我,是我配不上她!我三生有幸,有这样的父亲和姐姐,怎么配得上她这样清清白白的人!”

他端起茶几上的玻璃杯猛地灌了两口水,然后又笑着向方秋荻道:“还有,你不要一直以为我是为了她而一掷千金,Daniel是心脏科的权威没错,可是他的出场费还没那么高!到现在这个时候了,我也不怕坦白和你说,五年前你向银行贷款四处碰壁,最后终于在WM Bank借到了第一笔款项,难道你从来就没有想过,那笔贷款的数目,和我在纽约的房产、手上那些股票的市值,金额十分相近吗?”

方秋荻一时愕然:“你的意思是…”

“你没有怀疑过吗,WM Bank为什么肯以那么低的利息一次性借那么大的款项给你?事实上苏晚的医疗费,只花了那笔钱的十分之一不到。我怕我借钱给你的事情被爸爸知道,所以让外面的人以为我一掷千金只为博红颜一笑。苏晚替你担了这么多年的虚名,你是不是也应该衡量一下,你今天对她做出的这些评断,是不是有失偏颇?”

方秋荻颓然坐到沙发上,层层叠叠的往事涌上心头,她为了起步资金四处奔走,虽然筹措了一些款项,距离她当时要买的第一块地的低价仍相去甚远…

“苏晚她什么都不知道,她只听外面的媒体说方家的败家子为了一个神秘的女人一掷千金,然后就很天真地以为那笔钱真的都用来给她买各种医疗器械、找各种各样的心脏科医生和做恢复治疗了。在她身上花掉的医疗费对她当时而言已经是一个天文数字了,而我还很小人地…扩大了她对我的这种内疚。”

方秋荻摁着眉心,消化了许久之后才低声道:“Sorry,我收回我之前的话,我收回我对苏晚的…指责。”

一直猫在沙发上一言未发的凌千帆看着这对姐弟上演了这样一出后,才伸出脑袋问道:“OK,你们的事情搞清楚了,现在我…我有点事情想和非尽说。”

方非尽和方秋荻刚才吵到火头上,现在才发现凌千帆一直默默地在墙角的沙发上做了一回看客,顿时都有些尴尬,凌千帆的目光在方非尽和方秋荻之间犹疑了很久,然后才下定决心似的,向方非尽低头道:“非尽,我知道你很喜欢苏晚,但是…我这个要求可能很过分。”

他顿了一顿,神情坚决地说:“我请你成全阿寒。我可以向你们保证,这一次方圆天地的危机,天大的事,我来扛,只要有我凌千帆在一天,就不会袖手旁观。但是,苏晚这个人,请你…放手吧。”

方非尽惊诧莫名地盯着凌千帆,愣了老半天都没回过神来:“凌师兄,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凌千帆面色平静,虽有愧疚之情却十分坚定,方非尽诘难道:“半个月前你还让我看好她,不要去搅你们家那趟浑水,这才过几天呀,你就要我成全她和你那个变态的表弟?”

“我知道你和她在一起五年感情很深,但是…”凌千帆斟酌着用词,方非尽没好气道:“我和她感情深,她和我感情可不深!”凌千帆略有不解地抬起头,方非尽翻了个白眼道:“顾锋寒什么样的人物,何必对苏晚苦苦相逼呢?其实苏晚…”他用力地揉揉眉心后为难道:“苏晚是个很死脑筋的人,她脑子里一根筋,我认得她五年,她五年里心里只装着以前的男朋友,你说我死皮赖脸也好,说我耐性好也好,我等得起这五年!我就想问问,你那个变态的表弟,有这个耐性吗?”

凌千帆神情古怪地盯着他,表情变幻莫测,许久之后才慢吞吞道:“所以…你才更加要放手了。”

他双手交叉支着下巴,思索着怎么样说服方非尽——这好像和他今天来的初衷背道而驰。本来他才查到苏晚以前就和他那个闷骚表弟认识,想来方非尽这里套点料,证明这个女人喜新厌旧、见利忘义,好回去劝顾锋寒死心,同时也劝方非尽不要在这样一个女人身上费神,没想到方非尽一番话彻底颠覆他原来对苏晚的看法…

他稍稍权衡后,终于下定决心。

“非尽,你和苏晚认识这么久,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叫江上白的人?”

方非尽迟疑着点点头:“他就是苏晚以前的男友,我在永安公墓见过他的墓碑,上面还刻着苏晚的名字。听说苏晚…就是为了这个人,一直想不开,我想过查查这个人的可是什么也查不到…”他想过查这个人,可是居然一点踪迹也没有,好像这个人从来不存在于世上一样。他也怀疑过顾锋寒以前就认识苏晚,可是去苏晚以前的大学查,也丝毫没有顾锋寒这个人的踪影。他嘀咕了两句就住嘴不说了,这对他来说真是一个太失败的事情,一个死了的江上白,一个活着的顾锋寒,就好象是他的克星一样!

凌千帆点点头,从身旁的皮包里掏出一沓资料,抽出其中一张纸,上面是一张婺城财经大学新生入学时的资料,他举着那张纸给方非尽看:“有没有觉得这个人很面熟?”

方非尽看着姓名栏写着“江上白,”再一看旁边贴着的照片,顿时脸色大变:“这…这是…”

凌千帆讪笑道:“今天这话我就在这里跟你们说这一遍,出了这个门,你们就把这事忘得干干净净,我没说过你们也没听过。”

“这个江上白,就是我这个挂名表弟,顾锋寒。”

“你查不到关于他的资料,因为…”凌千帆叹了一声,小心翼翼地说:“他当年离家出走,这些身份证明,都是我通过一些渠道替他做的,后来他回来了,为了避免日后不必要的一些纠纷或闲言碎语,我又托人销毁掉了这些材料。”

方非尽和方秋荻都震惊得无以复加,凌千帆掏出登喜路打火机点燃那张纸,看着它烧成灰烬后才说:“非尽,对不起。”

“可是你说过顾锋寒和孟涵有个女儿,”方非尽固执地说:“顾锋寒现在这样,算怎么回事呢?”

凌千帆微蹙着眉,半晌才道:“这件事我还不太清楚,不过以我对阿寒的了解,他应该是有分寸的,况且这也不是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我要是有进一步的消息再通知你,你可别轻举妄动,”他有点头痛地想想后又道,“今天这些事儿太多,我得好好想想,事情总有个妥善的解决之道。”

方非尽默然不语,一时之间还无法全然接受顾锋寒就是江上白这个事实——他一直以为,苏晚以什么理由拒绝他,就会以相同的理由拒绝顾锋寒,他无法进入的心房,顾锋寒同样无法进入。

他知道自己也许永远也无法越过那个死去的人,死人最大的优势在于他们已经死了,而最大的劣势也是如此,只要他还活着,他就还有机会,他一直用这样的理由来让自己坚持下去。

而现在,最后的坚持居然也没有了存在的理由。

“姐,你和师兄谈合同的事,我出去走走。”

他一个人走在车水马龙的街头,却觉得天地间再没有任何时候比这一刻更孤寂,仿佛苍茫天地之间只剩下他一个人,孤伶伶的。

天幕黑沉沉地压下来,就算有星星,大概也被这霓虹闪烁的街灯给比下去了。万家灯火,是啊,万家灯火,街上的店铺都喷上了迎接圣诞节的亮漆,到处闪烁着“Merry Christmas”的灯牌,恋人们互相插在对方的大衣口袋里在他身边来来去去,街道拐角的地方有衣衫褴褛的乞讨者,蓬头垢面的父亲正在用力地给怀中瑟瑟发抖的女儿搓手,生怕她冻着一丁半点儿…

他蹲下去想在那对父女身前的钵碗里放点钱,掏出钱包才发现自己除了几张信用卡只剩下两张十块的零钱。正好又有一个卖花的小女孩经过,他拿十块钱买了一束花,连同另外一张纸钞放在残损的钵碗里,衣衫褴褛的父亲不停地弯腰给他作揖,他回应了一个惨淡的微笑——这个城市,总该容得下一对相依为命互相取暖的父女。

就这样漫无目的地往前走,一直走到信实大厦的楼下。五年前他意气风发地来到这个城市,一无所有,只有满怀的雄心壮志,和许诺鞠躬尽瘁地帮他创业的苏晚;五年后,他亲手结束了自己倾注了无数心血的方圆天地,还要…为这段无望的感情再画上一个句号吗?

论亲疏,他比不过顾锋寒和凌千帆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即使他和顾锋寒在同一起跑线上,凌千帆要放弃的那一方也仍然会是他。

更何况,江上白也好,顾锋寒也好,存在于苏晚心里的那个人,从来都不是他。

掏出手机打给苏晚,她的声音依然饱含关心,关心地问他方圆天地的危机解决得怎样了,关心地问他最近家里父亲和姐姐是否和睦,关心地…就是绝口不提她自己的事。

“晚晚,我…我…”他准备说我想见你一面,又觉得似乎过于郑重,犹豫之后变成了:“再过几天我就要走了,这一回…恐怕以后短时间内不会回婺城了,有时间的话请你吃个饭,就当告别吧。”

苏晚略微迟疑了一下,答应道:“好的,不过今天我有点事,我等会儿看看什么时候有时间,再打电话给你好不好?”

挂上电话他想起凌千帆说起过的女儿的问题——苏晚知道这件事吗?他直觉里苏晚是不知道的,否则以苏晚的性子绝不可能还和顾锋寒这样蜜里调油。他打心底里不喜欢顾锋寒,这人好像从头到尾都是来和他作对的,可是…

可是苏晚喜欢,这个认知让他格外的难受。

第三十四章

在圣诞节前的发布会之前,所有的人都很忙,当然发布会之后大家会更忙,最后的一个星期大家都跟陀螺一样忙得连轴转。最忙的莫过于顾锋寒的秘书处,圣诞节之后马上就是元旦,元旦一过就要出无数的年终总结,凌厉实业和银河集团两个航母级的企业,从下到上的总结汇报做起来又要个把月,然后就会逢上新年,新年过后顾锋寒又要回总部去参加董事局年度会议——这样的日程表排下来,秘书处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了。

顾锋寒盯着屏幕上的美股走势,按了几个键之后切换回港股和内地股市查看,每天查看凌厉和银河旗下企业在A、B、H股市场的走势也算是他的日常工作之一了,重点查看了和“水边的阿狄丽娜”项目有关的公司近日的走势后问柳子衡:“上半年锦绣地产售楼的资金回流了多少?”

“四十个percent,因为各国央行联手降息刺激投资,而锦绣地产年初降价出售楼盘时价格相对偏低,某种程度上促进了资金回流的速度,预计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速度还会有小幅上升。”

顾锋寒轻敲着办公桌,在旋转的办公椅上转了转,深邃的眸中闪过些许踌躇:“这么说起来,现在我们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柳子衡点点头说:“不错,目前的走势都在我们掌握之中。这一段时间整个地产行业股价走低,我们因为新推出了柚县旅游型商圈的开发计划,股价相对平稳。不过锦绣地产是在美国那边上市的,现在整个北美市场恐慌极其严重,稍有风吹草动就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所以现在这个关卡上如果我们出了什么问题的话,很可能会导致暂时性的股价大幅下滑。”

顾锋寒嗯了一声,屏幕上的彩色K线图不停地在眼前跳跃,却一点也没往心里去,满脑子都想着昨天苏晚的话,“我什么都愿意,”他没来由地一阵心慌,草草打发了柳子衡:“我这几天还有点事,没什么特殊情况就不要来找我了。”

柳子衡临出门前又问:“那凌少那边…”

顾锋寒挥挥手道:“我会和他解释的。”

柳子衡这才放心地笑了笑,告辞道:“那寒少慢慢忙。”

顾锋寒看着他轻轻地带上门,刚刚那成竹在胸的神情忽地消逝不见,转为一副落寞的神色,呆呆地望着电脑屏保上对着他咧着嘴笑的婴儿照片,心里没来由地一紧,以后…以后他真会有这样可爱的女儿吗?他还记得那些照片合成出来后,她撅着嘴不乐意,觉着这孩子太像他,除了眉毛和她相似,别的倒一点也看不出来,他还安慰她说:“女儿像爸爸,儿子才像妈妈——要不要合成一个儿子的看看?”她白了他一眼不肯理会他,扭头就走,嘴里还嘀咕着:“你也太贪心了,什么都想要!”

虚搭在桌上的手一动,正好碰到了鼠标,如天使般纯真可爱的婴儿照消失,跳出密码框让他输入密码,他心不在焉地伸出单手在键盘上摸索着敲了几下,竟然输错了密码,再来又按错了一个键,直到第三次才进去。他心烦意乱地乱拍了一阵键盘,忽然传来两声轻轻的叩门声,苏晚从门外伸进来一个脑袋:“你找我有事?”

“是啊,平安夜的酒会你不是还没有合适的礼服吗?我替你订好的晚礼服已经送到了,今天先去试一下,不合身的话还来得及改。”

苏晚阖上门靠着门锁看了天花板老半天才问道:“我…要替你卖命多少年才能挣回平安夜晚礼服的钱啊?”

顾锋寒耸耸肩摊摊手笑道:“也不长啊,礼服的话三五年差不多了,不过加上TESIRO的配套珠宝…勉勉强强三五十年也就够了吧。”

说完他拎着车钥匙和苏晚一起出门,去天南星路的精品店试刚刚运来的礼服,这是一家装修成洛可可风格的意大利精品店,老板娘袁桢和婺城许多名流都有来往,在业内口碑甚好,她给苏晚准备的是一件露肩镶钻带曳地裙摆的纯白礼服,意大利风格的类婚纱式设计,上面配以精致的东方手工刺绣,搭配由一颗鸽子蛋大小的钻石切割出的一双美钻镶嵌而成的项链。

顾锋寒早已将苏晚的身材比例资料传了过去,所以专门给苏晚设计的这套礼服非常精巧地掩盖了一些苏晚身材上的细小缺陷,再配上简单大方的钻饰,立刻烘托出一股浑然天成清韵典雅的气质。袁桢将苏晚盘着的经典OL髻拉散,在她头上变戏法似地绕了一下,一个典雅大方又不失个性的发髻顿时出现在镜中,袁桢又随手拿起平时给客人搭配使用的桃木簪给她固定发型,向顾锋寒笑道:“顾总,今天早上TESIRO的客户经理过来的时候,专门叮嘱说这套钻饰所代表的涵义是跨越时光的爱,顾总看搭不搭?”

苏晚难以置信地看着镜中跟变了一个人似的自己,屏气凝神地偷看镜中顾锋寒的表情:“怎么样?”

顾锋寒但笑不语,他定定地看着镜中的苏晚,一如苏晚定定地看着镜中的他,他的目光落在她胸口的钻坠上,幽深邃远得让她胸口一窒。她紧张得像急于得到家长肯定的小孩一样,斜着眼角偷看镜中的他,他眼中闪动着簇簇火苗,火热的光炙烤着她,只有她看得见,也只让她一个人看见,她这才放下心来,得意地转过身来笑道:“不好看也不准说出来!”

一旁的袁桢看这两个人打情骂俏的,笑盈盈地等待一旁,等苏晚又试了几套,最后还是敲定了第一次试的露肩晚礼服,只是有少许地方要修改一下。试礼服的过程中上了一点淡妆,袁桢又带苏晚进去卸妆。顾锋寒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坐在外面,一手撑在椅背上看着门外寂静的大街,一阵悦耳的铃声传来,顾锋寒回头一瞟,原来是苏晚的手机落在外套口袋里了。

看着手机上闪动的名字,顾锋寒的眉陡然拧了起来,僵持了许久,那电话仍然顽固地没有挂断,他敲了敲门,把手机递进去给苏晚:“你的电话。”

回去的路上顾锋寒脸色明显的不太好看,只是一直也不说话,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苏晚歪着头看着他,试探着问:“生气了?”

顾锋寒脸色稍稍和缓,轻声问道:“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非尽说他这次签完合同以后短期内不会回来了,所以我想…临走前请他吃个饭,毕竟这么多年他对我照顾不少。刚刚他电话,说…说我们平安夜和圣诞节肯定有安排,约我圣诞节之后一起吃个饭。”

顾锋寒嗯了一声也没什么别的反应,苏晚歪着额头看了他老半天,也不知道他到底是生气没有,她忍不住叹了口气。原来五年的时间虽已过去,可她们之间这五年的距离,却似乎还未跨过去——并不是他们两个人走到一起,这五年的隔膜,便能消弭于无形。比如五年前他一挑眉一眨眼,她也能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即便有时候她故意装作不知道似的。

现在,她却真的不敢确定,她对他的情绪,能如五年前那样了解。

“晚上不能陪你吃饭了,千帆找我有点事,我还要回公司一趟,先送你回去?”

苏晚一听千帆两个字,眼睛不由就睁大了,顾锋寒看她紧张的样子,微微笑道:“放心吧,我脸上被他破相的地方还没好呢,他下不了手的。”

苏晚嗔怪地瞪了他一眼,看着他嘴角那里还有一点伤痕,心里没奈何的又有些心疼,撇撇嘴道:“还准备今天回去一起做饭吃的呢。”

顾锋寒偏头望望她,欲言又止——早知道这样,今天便不该答应凌千帆的,有事情什么时候找他不行呀!

送苏晚回到家,再回银河大厦三十九层的时候,凌千帆已在办公室等他多时了。

“急着找我有什么事?”

凌千帆摊摊手笑笑,看到他唇角淡淡的伤痕,心里多少有些愧疚,问道:“快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