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瑶在里面的情景,以及其他童瑶不知道的消息,已经传到了他们耳中。此时的原父,眼中一片沉重。

这个遗书是假的,伪造的,现在是铁板钉钉的事情。

但是这是谁伪造的呢?

是谁在刻意陷害原勋?

所有的人都将怀疑的目光放在了童瑶身上。

大厅里仿佛有厚重的云压下来,闷燥到让人窒息。

“童瑶,原勋很爱你,你——”原母颤抖着问道:“你该不会真以为是他杀了你的母亲,借机报复吧?”

这一句话,打破了沉静。

“童瑶,你说实话,到底是不是?”逼问的声音传来。

童瑶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没说话。

她发现自己陷入了一种窘境。

投机取巧,用重生到过去的方式拿到了一份遗书,可是这份遗书,竟然被认为是假的。因为是用投机取巧的方式,所以她没有任何证据证明那份遗书是一直存在的,也就没办法说清楚那份遗书的来龙去脉。

本来就是一件玄之又玄的事,她该怎么说明白?

现在无论她说什么,他们都不会信的。

没有人会信她了,除了被关押起来的原勋。

“童瑶,真的是你?你是他的妻子,你怎么可以——”指责的声音扑面而来。

她轻轻咬牙,想着她接下来怎么办,她还可以怎么办?

她已经撕碎了那最后两封信,她没有任何改变这一切的机会了吗?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轻轻响起。

稚嫩,轻淡,但是却不会让任何人忽视了。

“那个遗书,是我伪造的。”

这个略显细弱的声音,仿佛一条引线,顿时引爆了原本沉闷到极致的厚重乌云。

一下子,所有的目光都充满了震惊,不解。

说出这话的人是原修,那个握着妈妈的手,站在妈妈身边的原修。

“原修,你胡说什么!”最先出口的是原母,她是最疼爱原修的,当然不信她抱在怀里的小小孩儿可能做出这种事:“你不能为了护着你妈妈,连这种事都承认,这是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管!”

说着,她就厉声喊道;“王妈,赶紧把小少爷带到楼上去。”

可是原修当然不走,他固执地道:“我说了,那封遗书是我伪造的。”

“原修,这和你没有关系,你先上楼吧。”童瑶低头望着自己儿子,尽量放柔了语气。

“妈妈,那个遗书,确实是我伪造的。”原修抬起头来,坦然地望进妈妈的眼睛里:“我知道你们都不信这会是我做出来的,可是你还记得,前几天我被爸爸罚跪吗?”

“嗯,记得。”

“那天晚上,爸爸后来又把我叫到书房,告诉我说,如果有一天他出什么事,那么让我一定要请人去造一份这样的遗书,放到妈妈以前住过的老房子里。我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可是我答应了,于是就去做了。”

“原修,你在胡说什么!”原父听了,一下子恼了。

因为没有人相信原修小小年纪会做出伪造证据的事情,他一定是有人指使的,现在他亲口承认,是原勋让他这么做的,那么这件事的性质一下子就变了,变成了原勋伪造证据!

“爷爷,要不要我说一下那封遗书的样子,放在什么位置,或者让我说一下那封遗书是什么人伪造的,上面用的什么血型的血?”原修仰起脸,一本正经地对他爷爷这么说。

原父脸色一下子变了:“原修,闭嘴!”

原四爷皱眉盯着原修,半响后,那目光移到了童瑶身上。

所有的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封遗书的出现,原本是救了原勋的,可是现在,却可能已经是葬送他前途的引火线!

最后原四爷长叹一声,闭上眼睛,沉声道:“遗书的事,也许是有人刻意伪造了来陷害原勋,我们并不知情。今晚的事,从此之后谁也不许提起!如果我知道谁敢对外面泄露半分丰盛,那就是和整个原家为敌,从此后逐出原家!”

所有的人都低下头,不敢吭声半句了。

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没用了。

第82章

“谢谢你, 原修。”童瑶轻轻抱住儿子, 将自己的下巴埋在他柔软的头发上。

她当然知道, 这封遗书和儿子并没有关系, 只是儿子不想让自己受委屈,所以才出来承担了过错。

她爱怜地摸着儿子的脸颊, 苦笑了声:“原修, 无论如何, 我们都要相信,你爸爸没有杀害我的母亲, 你知道吗,一定要相信。”

“妈妈,为什么你这么坚信,难道你从来没有怀疑过爸爸?”

“正因为我曾经怀疑过, 所以才会更加相信。”

也正因为她曾经一次一次地纠葛过,徘徊过, 自我欺骗过, 所以才更明白,自己想要什么。

从没有这一刻,她更明白原勋。

哪怕他对她说了一千句一万句谎言,只有两件事,一定是对的。

第一件事就是他爱她,第二件事就是他没有杀人。

她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他就是没有杀人。

没有一个男人可以在杀害了她的母亲后用那样温柔到带着痛的眼神望着自己。

“作为你爸爸的儿子,你更应该相信你的父亲。如果他真得杀了人, 他不会坦然地面对他的妻子,他的儿子。”

“妈妈,我当然信。”原修咬了咬唇,垂下眼:“爸爸,真得很辛苦……”

童瑶将儿子搂在怀里:“我好希望能见到他一面,我有好多话要和他说。”

收到这份耳环的时候,她是处于惊惧之中的,可是原勋陡然出事,接着被公安机关叫过去问话,回来后又被原家人逼问,在这一连串的经历后,她反而冷静了下来。

她知道原家人一定会想法设法救原勋的,这些不必她操心。

可是她是他的妻子,他现在出了事,她一定要冷静,不能慌乱,一定要好好想一想,自己还有什么办法可以帮到他,怎么才能在为他作证的时候更冷静,更得体,更可信。

怎么样才能为他洗清冤屈。

她抱住这个拥有她和他血脉的儿子,喃喃地重复说:“在开庭之前,我一定要设法见到你爸爸。”

她有好多话要对他说。

可是任凭谁都没有想到,当家人可以开始探望原勋,当童瑶申请见到自己丈夫的时候,她的丈夫竟然拒绝了和她见面。

她的丈夫不想和她见面。

无论她怎么请求,她那个被关押起来的丈夫都不想见她。

她跑去问公公,那个刚刚设法见过原勋的公公:“爸爸,告诉我原勋现在怎么样了?他为什么不见我?我有话想和他说。不能单独见面也没关系,我只希望远远地看他一眼,看一眼就行!”

原父躲开了她的眼神:“我也不知道。”

“他有没有提起过我,有没有说过什么?”

“没有。现在是羁押期间,案件还没有审理判决,是不能随意见家属的。”

童瑶不敢相信地摇头:“我不信,他怎么可能不见我,怎么可能呢?既然爸爸你能见到他,我也可以的。”

“你先回去好好冷静下,再想想关于这个伪证的事情。”说着,原父看了眼童瑶:“我是不信那个伪证是原修做出的,他才多大。他是为了维护你才故意这么说的,我不想让我的孙子为难,以后也不会提这件事。可是我还是希望,如果你母亲真得曾经留下这样一封遗书,希望你能好好想一想,怎么才能找出来,这样才是能够帮助原勋的正道。”

说完这个,原父径自离开了。

童瑶怔怔地站在那里,她觉得自己现在就是一只被关在黑屋子里的兔子,就算想拼命地做点什么,可是一次又一次地碰壁,根本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用力。

原勋为什么不见她呢?

是不忍心,还是不愿意,或者是有人从中捣鬼,就是不想让她见到自己的丈夫?

她一个人就这么孤独地坐在窗前,望着夕阳洒落在窗前,想象着那个被关押起来的男人。

事到如今,她忽然彻底地明白,无能的她一直生活在童话里,不属于这个现实世界的童话里。

而她的通话,就是原勋一手打造的。

当原勋离开了,她就再也不是那个童话里的公主。

电话铃声响了,她麻木地看了一眼,接起来。

“瑶瑶,你看到外面消息了吗?外面传得很厉害,说原勋做伪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见到原勋了吗?”这是她唯一的朋友陈思琪的声音。

她很焦急。

“我没见到他,他不见我……”这个意念在她心里已经徘徊了太久,以至于在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前,话语已经出口。

“为什么不见你?他是不是心虚啊?该不会这个案子真是他做下的吧?”

童瑶咬着牙,没吭声。

“哎……童瑶有件事我一直想告诉你,觉得很对不起,但是既然原勋出了这事,我必须告诉你,免得你被蒙蔽了,其实最初我找到你,是因为原勋,是他让我找上你的。我一直觉得,他这个人心思太捉摸不透了,我都不明白他到底要做什么,他在那个案子上——”

“我不想听!”童瑶忽然打断了陈思琪的话:“我不想听这些,因为他是我的丈夫,他告诉我说他没杀我妈妈,我也相信他没有杀我妈妈!他不见我,一定有他的考虑,可是一定不是心虚,一定不是不敢见我!”

说到这里,她忽然哽咽了。

他们相识多年,从少年之时懵懂无知,到后来一夜荒唐走上婚姻殿堂,七年多的时间里,冷漠疏远,同床异梦,明明是咫尺之间,却仿佛相隔天涯,一年年,一日日,不知道虚度了多少光阴。

在她沉浸于痛苦纠葛之中时,他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不知道承受了多少。

犹记得曾经他轻描淡写地说,说他有一段晚上睡不好,便开始打游戏。当时她并没细想,因为觉得那个男人很遥远,也不会去想他为什么会无法入睡,可是如今细想起来,却是心如刀割。

她病了的时候,他也曾理所当然地说,你病着,我怎么睡得着。

那句话曾经在她心间滑过,激起些许涟漪,后来也就消散了。

可是如今回想,却是仿佛掺了穿肠毒药的蜜糖,甜得心酸,痛得心颤。

以前他就在她身边,怎么赶也赶不走,怎么挣扎也无法摆脱,可是她却不能懂他。如今隔着一层高墙,她想见都见不到他,却忽然间明白了他。

再也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仿佛能感触到他的每一次心跳,每一点温度,感念到他对自己的每一分疼宠,每一份爱意。

她是不信的,就算是亲眼见了也不会信,不信这样一个为自己操碎了心,将自己捧在手心里放在童话里疼着的男人,会去伤害自己的母亲。

因为他一旦做了,两个人之间便再无生机。

他绝对不会这样做的。

湿润发涩的滋味流入唇角,她颤声对电话那头吓呆了的陈思琪说:“他爱我,永远不会伤害我,更不会害我妈妈……”

说完这个,她掐断了电话。

怔楞了好久后,她打开了柜子,从里面找出了自己的小包。

打开小包后,那里面是一片纸屑,是她之前撕碎的那两封信。

两封信,一个是她和原勋在沙发上有了原修的那一夜,一个是她怀着原修的时候。

她撕碎了两封信,是因为人生太过美满和幸福,她已经不需要去改变什么。

可是现在,她知道自己要一份希望。

跪在那里,她颤抖着将纸屑放在床上,一点点地辨认着,试图将这一切重新拼起来。

她想回到她和原勋的那一夜,告诉他说这辈子和他注定纠缠一生,告诉他说未来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后悔。

可是这些纸屑太过零碎,白色的纸屑上面带着模糊的字迹,她分不清这是哪一个字,更不知道该如何拼起这已经撕碎的满地希望!

“勋哥哥,我真没用……我一点都帮不了你……”童瑶在模糊的视线中看着眼泪滴落在碎纸上,哽咽着道。

她好不容易回去一次,以为能拿到母亲留下的遗书做证据,谁知道却更将原勋限于危险之地!

她到底都做了什么,这一切都是为什么,她不明白。

而就在门外,原修正安静地站在那里,静静地望着自己的妈妈。

良久后,视线落在那满地的白色纸屑上。

他知道妈妈要做什么,可是却无能为力。

无论他在别人眼里多么聪明多么早熟,他也还只是一个孩子。

他所能做的,只是按照爸爸的嘱咐,去找相应的人,完成他要做的事情。

可是这一次,爸爸突然出事了,这个被爸爸一手打造出的童话忽然显出了原型。

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办,告诉妈妈一切真相,还是继续瞒着?

他不知道。

而更不知道的是,为什么爸爸不但拒绝见到妈妈,甚至也拒绝见到自己?

原修是个被定义为天才的孩子,可是现在,他处于迷茫苦恼之中。

迷茫的原修,在默默地看着妈妈苦等了数日后,终于得到爸爸传出来的消息,关于他,关于妈妈的。

第83章

童瑶在原家过了一段煎熬的日子。

因为原勋的事情, 原氏集团再次收到了强烈冲击和质疑, 也因为这个案件的反复, 以至于公众对现在的媒体和执法都开始怀疑了。

毕竟原家有权有势, 又涉及到原勋这样的风云人物,媒体关注度极高, 这里面暗箱操作的可能性就太少了。

原修的课程都减少了, 除了上课时间, 他大部分时间会陪着妈妈。

只是陪而已,他很少说话, 也不知道说什么。

本来他就是个寡言的孩子。

而童瑶在这一段时间几乎觉得自己要疯了。

她想起小时候看过的那种爆米花机器,黑色的闷铁罐,玉米粒放进去,就那么烧着闷着, 等到闷铁罐里的气压高到了极致,便回听到“砰”的一声, 罐子炸开, 里面的爆米花爆出来。

现在的她,就是那个被闷烧在罐子里的玉米粒,在极度的高压下几乎要爆裂开来,几乎想挣扎着尖叫,想大声地呼唤。

呼唤原勋的名字。

曾经的她以为,只要叫一声勋哥哥,这世上无论什么都可以解决。

他在她心里一直都是无所不能的。

可是现在,仿佛阿里巴巴的咒语失效了, 她再怎么呼唤,他也不会答应一声了。

原家人在忙着原勋的事情,也为了原氏集团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以至于根本没有人再会逼问她关于假遗书的事情了。

别人放过了她啊,她却没办法放过自己。

一天又一天的煎熬,她知道自己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

而就在她以为自己要彻底陷入绝望和疯狂的时候,原勋通过律师传回了信。

他对童瑶说的话是:宝宝别害怕,放心好了,我一定会没事的,假的真不了,真得假不了,相信政府会还我一个清白。你要保重身体,在家乖乖等着我。

这一番话,通过律师那没有起伏一本正经的语调传来,虽然很是滑稽怪异,可是童瑶却仿佛看到了那个男人深沉宠溺的目光,听到了那温柔哄着自己的语气。

他身陷囹圄,却依然记挂着自己,害怕自己担忧吧?

不想见自己,是因为司法不允许,也是因为自己身份敏感,怕为后续的司法流程带来麻烦吧?

正想着呢,又听到了律师转达了他对原修的嘱咐。

相比于对她这个妻子,他对儿子的叮嘱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