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护好你妈妈,要像我在时一样照顾好你妈妈,永远不要让你妈妈受半点委屈。”

听到这话的时候,童瑶怔了好半响。

慢慢地回味这句话,先是疯狂的甜蜜和安慰涌上心头。好像无论什么时候,他总是不放心自己,总是想尽最大的努力照顾自己。

儿子才多大,他却操心的是要儿子照顾好自己保护好自己。

在这一刻,多日的憋闷和几乎疯狂的焦躁顿时消失殆尽,她捂住嘴巴,努力让自己不要哭。

哪怕是见不到,听听他的消息也好。

他说了让自己乖乖在家等他,那自己就等着吧。

他肯定会很快就回家的,一定会的。

他从来从来没有骗过自己,不是吗?

可是刚这么一想,忽然间又回味过来,什么叫“永远不要让妈妈受半点委屈”?难道她的永远不应该和原勋绑在一起吗?为什么他要这样叮嘱儿子?

他到底能不能,到底能不能回来!

就在这个时候,耳边再次响起了律师和公公婆婆的声音,她只捕捉到了一个字眼。

“三天后开庭”。

三天后开庭?

她努力地看向身旁的公公婆婆,哀求地望着他们,希望他们能给自己一点信息。

婆婆看了她一眼,脸上倒是难得的温和:“瑶瑶,这段时间你也受累了。你放心好了,到时候开庭,你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都事先想好。如果实在不知道怎么说,让律师教教你,到时候一定要冷静下来。”

“我……我知道的。”她忙点头。

婆婆见她这样子,叹了口气,走过来拉住她的手:“瑶瑶,其他的事情,你都不用操心,包括之前那封遗书的事,这封遗书确实存在,你也记得放在了那个老家里,可是你不知道为什么时候被人换了,字迹模糊了,你也记不清了,是不是?”

“是的!”她又连忙点头。

“这就对了。你只要记着这一点就行了,其他的,都由我们来想办法,你不用担心。原勋一定不能出事,我们现在也是各种办法都想了,争取做到万无一失。”

婆婆叮嘱了童瑶半响,最后还是由律师将她叫到一旁,细细聊了一番后,又叮嘱了各项事宜,最后却是道:“因为你和原勋的特殊关系,人证的力度就变得很薄弱,这个时候我们只能靠着物证了。我这里搜了一些证据,是关于原先生当年赶过去你家的时间,以及你母亲的受伤和死亡时间,这里面是存在一点点时间差的。还有你收到的那个耳环,也是重要的证据。另外我们目前还搜集到了其他一些指纹方面的信息,可以说,这些都有利于原先生。到时候你只要记住,按照我说的去做。”

“嗯。”她又点头。

“原太太,您还有什么要说的?没有的话,我先告辞了。”

“我想问个问题。”她抬起头来看这位陆律师。

陆律师微愣了下。

眼前的这位原太太,并不像他见过的许多豪门贵太太。

她像一株娇养在室内的百合花,纤细羸弱,沾着晶莹的露珠。

很美好,纯洁,可是却脆弱。

从来没想到,那个原氏集团的风云人物原勋,竟然有一个这样的妻子。

“原太太,您请说。”陆律师微微收敛了心神,这么说道。

“原勋被认定无罪释放的把握,有多大?”她盯着眼前这个律师的眼睛,轻声问道。

“这——”陆律师微微皱眉。

“您心里一定有个盘算的,可以告诉我吗?”

陆律师默了片刻,还是道:“只要原太太积极配合,如果不出其他意外,八成把握吧。”

童瑶听了,点头:“好。谢谢您,陆先生。”

其实八成的把握,已经足够多了。

足够她去相信,他给自己的承诺。

只要自己好好的,他一定会回来的。

回来继续为她筑起一座童话里公主才有的城堡,为她拉起淡蓝色的窗帘,让她面对着青山绿水,听着山里的虫鸣鸟叫。

这样,她能有一个温柔体贴的丈夫,一个懂事听话的孩子,一个相伴生生世世的诺言。

这一天是开庭的日子。

童瑶跟随着公公婆婆,在儿子的陪同下来到了审判大楼前。虽然时候还早,可是审判大楼前已经被挤得水泄不通,幸好原家人早已经做好了安排,车子停在了不远处的僻静处,然后有保镖掩护着他们走小路过去审判大楼前。

不过即使是这样,也免不了被人认出来的风险。

童瑶紧握着儿子的手,戴着墨镜和帽子,跟在公公婆婆后面。

她握住儿子的手攥得很紧,几乎都渗透出了细汗。

今天就是决定一切的日子。

这就好像人生中的最后一张底牌,到底是什么花色,几乎决定了原勋,也决定了自己的命运。

低下头,她看向儿子,想去安慰他,也想从他那里找到一丝安慰。

可是低头看时,却发现儿子正仰脸看向不远处。

顺着他的目光,她也看过去。

马路尽头,在人潮汹涌之外,有一辆警车正缓缓地驶过来。

童瑶一怔之后,便陡然明白过来,顿时身体内仿佛有什么在燃烧在沸腾。

是了,这警车一定是押送的车子,车子里面一定是原勋!

童瑶在这一刻,根本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腿,她放开了儿子的手就要往那里走过去。

可是周围的人也都发现了这辆警车的到来,顿时有许多拿着话筒和扛着摄像头的人围过去,围了个水泄不通。

警车在靠近审判大楼的时候,不得不停下来,有几个警察过来驱散人群,,维持秩序。

可是这也架不住人们的疯狂,闪光灯啪啪啪地响起,长枪大炮都对准了车门,等待着车门打开的那一刻。

童瑶拼命地跑过去,跟在一个大摄像机后头,屏住呼吸,睁大眼睛,用尽所有的力气去盯着那个车门。

她知道,下一刻她就能看到她的勋哥哥了。

心在狂跳。

真得好久好久没有见到他了,从她收到那个耳环的时候,她就没有见到了。

就在她几乎把指甲掐进肉里的时候,她终于看到车门开了。

原勋在警察的拥簇下,走下了那辆警车。

第84章

或许是心有灵犀, 在这么多嘈杂的声音中, 在一道道视线的注视下, 也在那长枪大炮闪光灯噼里啪啦之中, 他抬起头,目光精准地望向了童瑶。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 童瑶隐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她是个爱哭的, 可是自从他出了事, 她就不会在人前哭了。

他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并不好,形容憔悴, 眼睛里泛着红血丝,下巴那里甚至长出一些邋遢的胡子。

人群中有感叹也有尖叫,人们拼命地拍照,大声地喊着什么, 似乎在见证这个曾经的天之骄子最为落魄的那一刻。

童瑶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拼命地抬手擦去眼泪, 唯恐眼泪模糊了眼睛, 她没法看他。

可是因为笼罩上一层水光,视线却反而更为澄澈清亮了,她在水汽的折射中看他,看他嘴唇轻轻蠕动了下,给她一个唇语。

隔着千山万水,隔着人潮涌动,她听到了他那无声的叮嘱。

他说,别怕, 没事的。

“勋哥哥!”她颤抖着,紧紧咬住牙,让自己的呼唤憋在喉咙里。

她知道这个时候不该出声。

而就在此时,他已经不着痕迹地挪移了视线,之后便低着头,在几个警察的羁押下,走向了审判大楼。

有人阻挡在前面,被驱赶,一个个镜头和话筒试图伸到他面前去,却又被阻拦。

不知道什么时候,童瑶被一双手握住,拉走,回到了公婆面前,又被带着走进了审判大楼。

她根本是心神恍惚,心里只想着他对自己说的那几个字,别怕,没事的。

到了这个时候,他依然是怕吓到自己,怕自己担心。

“一切都会没事的。”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

她恍惚中抬起头看,是叶宁。

原修被婆婆领在手里坐在一旁,公公不知道去了哪里,现在陪着自己的是叶宁,叶宁身后不远处,是她的丈夫萧岳。

“原勋之前曾经和我谈过,假如有什么事,需要我过来一下。”萧岳看起来并不是个爱说话的人,他见到童瑶看向她,淡声解释了句。

“嗯,谢谢你们。”说着,童瑶望向叶宁。

这是一双温和的眼睛,其实童瑶并不讨厌这个女人。

只是因为原修曾经不喜欢,所以只好躲着。

她垂下眼,柔声道:“谢谢你和你的先生。还有之前原修推倒宁宁的事,对不起。”

“没什么,小孩子的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叶宁说起话来和她的丈夫很像,没什么感情在里面的凉淡,可是又让人舒服。

童瑶并不是个热情的人,像叶宁这样不远不近的距离,是会让她感到放松的。

不过现在她也没有太多心思想这些,她焦灼期待的目光很快就望向了审判席上,就在审判席的旁边,有一个醒目的“被告人”牌子。

她知道,过一会儿,原勋就会坐在那个牌子上。

而她,也要上去作证的。

正在这个时候,她感到有人在望向这个方向,抬眼看过去,是原一睿。

原一睿的目光像一条毒蛇,充满了嘲讽和冷笑,正看着童瑶。

虽然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可是童瑶却明白他话语中的含义。

他在看他们的热闹。

他看起来甚至自信满满,像是要让原勋坠入万丈深渊之中。

接下来的事情几乎犹如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她几乎连眼睛都不想眨一下,就这么煎熬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审判终于开始了。

原勋的状态,看上去比之前好了一些。

她艰难地从原勋身上移开视线,试图让自己变得冷漠一些,坚强一些。

她知道自己如果哭哭啼啼地面对原勋,只会让自己的证词看起来更不可信。

她按照之前律师所教的,平静地向法官讲述了自己的经历,并对于之前那封假遗书的事情做了说明。

“我的妈妈确实曾经留下这封遗书,但是这封遗书当年留在了老房子里,我并不知道这其中发生了什么。”

“遗书是你妈妈亲自交到你手上的吗?”

“是。”

“请看这份耳环,你确认是你妈妈遇害时遗失的吗?”

“是的,这个耳环是一对,我妈妈从来不会摘下来,可是她出事的那天,这一只耳环丢失了。”

在她被一番盘问后,司法程序继续走下去,法庭的审理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她咬着唇,紧张地等待着最后的结果。

原修走到她身边,抿了抿唇,仿佛想说什么,不过最后只是低着头,安静地坐在了她身旁。

恍惚间仿佛还听到了叶宁的轻轻的一点叹息,她也置若罔闻。

周围的一切都已经和她没有关系,她只专心听着他的审判结果。

而就在这个时候,她仿佛听到原勋在开口说话。

“是的,我承认,七年前苏婉秋被杀一案,确实和我有关,是我失手误杀了死者苏婉秋。”

这一句话,她楞了好久,才回过味来。

明白过来的她,震惊地瞪向了被告席上的原勋。

遥遥看过去,被告席上的原勋面型冷硬,面无表情,再一次地回答着法官的问话。

“我当时去死者苏婉秋家中,是想和她说起童瑶和我谈恋爱的事情,可是苏婉秋坚决反对,她说她为了嫁到原家已经受了很多苦,她是坚决不允许童瑶和我在一起的。在这个过程中,我们产生了争执。她要赶我出去,可是我想等童瑶回来和她说话,于是我们开始推搡,就在这个时候,她拿着一把剪刀,说如果我敢和她女儿在一起,她就要杀了我。我当时年轻气盛,也并没有在意,谁知道我不下心,就酿成了大祸,那把剪刀插到了她的腹部。”

这话一出,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这个案件已经反复几次,谁也明白,这是七年前的旧案,谁也不敢说能有什么确凿的证据证明原勋确实杀了人,谁也不敢说原勋没有杀人,这本来就是一个稀里糊涂的案子,是没办法查出个水落石出的。

在场所有的人,或许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也抱着仇富的心态,当然更有抱着同情和崇拜这个曾经的天之骄子的心态。

人们想看他落魄,想看他被一盆脏水泼过来,想看他在司法的黑与白中挣扎。

可是无论是哪种心态的人,都没有想到,原勋竟然这么痛快地认罪了!

他怎么就认罪了?

他为什么认罪了?

人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原勋竟然认罪了。

原父原母这个时候也惊呆了,他们震惊地望着被告席上的原勋,更是不敢相信。

之前明明说的好好的,他怎么完全没有按照计划来?他到底怎么了?

是疯了吗?

而台上的律师也是傻眼了,他是准备好了充分的辩词,有把握能为原勋洗清楚罪名的。

可是前提是原勋得配合啊!

原勋现在的样子,分明是把自己往大牢里送,一心求死!

为什么?

这还怎么辩护下去啊!

现场一片安静,安静得周围仿佛处于真空状态。

这一刻,没有人敢说什么,也没有人知道该说什么。

“不,不是的!原勋,不是你杀了我妈妈,你为什么要认罪!”

一个尖锐绝望的声音响起,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人们艰难地扭头看过去,看到了刚才那个为原勋作证的女人。

她是原勋的妻子,也是死者的母亲。

她就是刚才原勋口中所说的童瑶,那个苏婉秋怎么也不愿意将之嫁给原勋的童瑶。

她刚才还说原勋没有杀她的母亲,可是现在原勋却说,她杀了。

她看起来应该是很美的,林黛玉一样纤细娇弱的美人儿,可是现在这个美人儿,却仿佛疯了一样,盯着原勋,嘶哑而不顾形象地质问道:“勋哥哥,你为什么要这样说,你分明没杀人,没杀人!我知道你没杀的,你看着我,告诉我说你就是没杀人!你为什么要这样!我不信,我不信,除非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说是你杀了,除非你告诉我说你一直都在骗我!”

“我不信,我不信!”她几乎崩溃地大喊大叫,仿若一个疯子。

不管人们之前抱着什么心态,现在所有的人都对她投以同情的目光。

她一定是很爱她的丈夫,很深很深地信任着她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