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动手,程寒的脸上就挂不住了,一把抓住了雍德元的手,厉声喊道:“德元,住手,甘墨是我朋友,你别在这儿耍袍哥会的威风。”

程寒的手一搭过去,雍德元的胳膊突然一涨一缩,程寒却是有如过电一般,半边身子都麻了。

他往后退了几步,方才站定下来。

这时他的脸完全就挂不住了,盯着雍少爷,开口说道:“雍德元,我知道你是青城山兀鹫道长的高足,一身剑仙本事,但没必要在这儿逞威风,辱我朋友——袍哥人家,汗衫打伙穿,婆娘打伙睡,各自都是兄弟,你这么弄,就不怕袍哥会的规矩了么?”

雍德元哈哈一笑,对程寒说道:“少拿长辈来吓唬人,真当我怕么?到时候你找你家老爷子出头,我便告诉他,你结交那无胆鼠辈,我只是帮忙清除而已,说不定你老子,回头还要感谢我咧。”

他本事又高,胆儿又肥,程寒虽然很是气愤,但也无可奈何。

而这个时候,小木匠终于开口了:“想看我的本事?”

雍德元回过头来,说:“对——当然,我也不是不留情面的人,你若是怂了,这坛酒喝干了,我也认。”

小木匠说道:“那先将我给放开来。”

雍德元听了,将他的衣领松开,哈哈一笑,说好,我倒是要看看,你有个什么本事,能让我大吃一惊的。

小木匠被雍德元松开之后,往后退了一步,却是坐下,随后给自己斟了一杯酒,缓缓喝下。

他喝酒不是为了壮胆,而是多点时间思索。

论与人动手的本事,小木匠即便是入了门道,也是初学者,刀法虽得真义,算得上是熟练,但真的要拼起来,恐怕未必能够赢下面前这个家伙。

刚才程寒也说了,雍德元,可是青城山的弟子。

小木匠虽然不知晓那兀鹫道长是何人,但青城山的大名,却是如雷贯耳,像这等角色,程寒敌不过,他自然也敌不过。

硬着头皮打,只不过是给那家伙羞辱自己的机会而已。

敌不过,那么就只有低头认怂?

这也太丢人了。

若是往日,小木匠觉得丢人也就丢人了,但现在不同,他与程寒交往,颇有些江湖豪情之志,倘若是怂了,自己都感觉对不起鲁班传人的名头。

怎么办?

小木匠将酒喝完,那雍德元便催促道:“怎么样,来啊,表演啊,磨叽什么呢?”

啪……

小木匠叹了一口气,随后口中快速喝念道:“朝水练九晨,见水不流就灵,血公本姓周,血母本姓刘,生在云南广华洲、叫你不流就不流,若还流,老君在后头。谨请南斗六星、北斗七星,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念罢,他将酒杯往桌子上猛然一放,口中喝念道:“孽畜,还不退后?”

雍德元听了,如遭雷轰,往后连退了几步,突然间吐出了一大口的鲜血来,脸白如纸。

第十三章 程寒之死

有人可能会问了,嗨哟哈,凭什么你小木匠叽里呱啦念一通,这青城山兀鹫道长的得意高徒雍德元,就吐血倒下了?

这是个什么道理?

这里多嘴解释一下,不然您肯定会误解了——小木匠所使的,是鲁班教上册之中,四十八法咒之一的背血咒。

这鲁班教上册,是鲁班教长年日久,从各种民间邪法之中吸取而来的,成体系的,有四十八法咒,而最著名的,则有金光咒和金刀利剪法——背血咒其实属于并不怎么出名的那种,但若论歹毒邪恶,恐怕只有钉头七箭书和祝由纸草人,方才能比。

正经的背血咒,应该是将对方的头发和血、指甲拿在手中,祭于一水碗里,滴入施术人的中指血,然后连续在正午与子夜时分,念咒七日。

如此七天七夜的诅咒之下,咒法生效,被诅咒者就会血液逆流,七窍流血,血管之中仿佛钻进了万千虫子蠕动。

那受咒者会声声惨叫,连续三天三夜,方才痛苦而亡。

正是因为如此恶毒,使得施术人在术成之后,也会受到反噬——做噩梦、盗汗和骤然惊醒,那还是小事儿;严重的,还会报应在身,说不定就猝死了去。

鲁班教又唤做“缺一门”,正是来源于此。

当然,小木匠当面下咒,又快又疾,自然达不到那样的效果,而且倘若不是他已经入了门道,感应到了“炁”,说不定只是打一嘴炮而已。

所以即便是看了“咒诀”的朋友,也千万不要尝试——效果成了,你没有防备之法,难免遭到报应。

效果不成,又被人当做煞逼……

说回张飞楼,小木匠被那雍德元逼到绝路,少年心性发作,便用上了鲁班书上册的背血咒,当面作法。

他得了石像巨人抚顶入道,感受到了“炁”,又将鲁班书全册皆数背于心,修行的又是鲁班教绝学《万法归宗》,所以即便准备不足,但此法一出,那雍德元也是一口气息紊乱,血液凝滞,发生堵塞,顿时就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那雍德元一口鲜血喷出,往后疾退数步,在妹子雍遗爱的搀扶下,方才站稳了去。

这时他已然感觉一股阴森的气息附在了身体上,游离于血管之中,下意识地将气息沉入体内,想要驱赶,却不曾想那气息简直就是躲猫猫高手,他虽然能够感受得到,但想要捉摸,却无迹可寻。

这就可怕了,雍德元顾不得旁人笑话,闭目内视,又深吸了几口气息,这才陡然睁开了眼睛来。

紧接着,他盯着小木匠,厉声喝道:“你,你这是鲁班邪法?”

作为青城山兀鹫道长的高徒,雍德元自然是见过世面的,对于西南道上的一干人物与手段,都有了解,诸多民间术法的后果,他也是懂得的,故而能够一开口,便点破小木匠的身份。

听到这话儿,场中众人表现不一,有的惊讶,有的好奇,有的则是一脸茫然。

毕竟相较于其他旁门,鲁班教其实并不出名。

有的人乍一听那名字,还以为是某个盖房子的建筑协会呢。

若是往日,小木匠定然会谨慎地藏头露尾,不肯承认,然而此刻他一招制敌,刚才还高高在上的雍德元又惊又怒又怕,而旁人要不是投来畏惧的目光,要不然就是敬佩不已,不由得胸腹间的一口气,陡然吐出来。

他觉得大丈夫当如斯也,需扬名立万才行。

于是他朗声说道:“在下鲁班荷叶张的徒孙,姓甘,单名一个墨字——怎么,还需要我再给你表演其它么?”

荷叶张!

树的影,人的名,“北边样式雷,南国荷叶张”,这建筑业的两大龙头,即便不是江湖中人,也能够知晓一二,如雷贯耳。

即便人故去了,经他们手留下来的建筑,却还依然屹立其中,让人无法忽视。

所以听到小木匠的话语,就连傲娇如雍德元,也不由得收敛怒容,认真地打量小木匠。

不过他性子很硬,张了张嘴,却终究说不出半点儿软话来。

好在这时程寒终于从那惊讶中回过神来,他赶忙上前打圆场,先是说了雍德元两句,然后又与小木匠说话,将气氛给缓和下来。

小木匠刚才报上了师祖名号,一口恶气吐出去,装了个大逼,此刻也没有了继续追究的想法。

所以程寒一打圆场,他便不再纠缠,而是开口说道:“我虽然师承荷叶张,但并非鲁班教中人,厌胜之法,学的也多是破解、祝福的胜术,积阴德的事儿,平日里劳碌于工匠之中,磨炼心志,自食其力,并非江湖中人,也不愿意与人斗争,倘若不是雍公子屡次相逼,也不愿如此冲突。”

说罢,他走到了雍德元的跟前来,用口中剩余的酒气,喷在了雍德元的脸上去。

紧接着,他用右手食指沾了点儿酒水,在雍德元的额头之上,画了一个头尾相连的符文,最终在雍德元的眉心上,重重一点。

那一点落下,雍德元感觉到了一股灼热的气息渗入体内,当下也是浑身一震,先前那股阴冷,再也不见。

这一下,却是对方将背血咒的厌术给祛除了去。

小木匠弄完,看都不看雍德元一眼,而是走回了饭桌来,而雍德元大闹一场,却是自找苦吃,闹成当前这局面,也没有脸再待下去,拱了一下手,转身就下了楼。

雍遗爱生怕兄长出什么事儿,叫了一声,赶忙跟着过去了。

留下的那苏慈文小姐,她这会儿也回过神来,冲着还在场中的程寒拱手道歉,然后离去,找店家会了账。

发生这么一场变故,程寒也有些意料不到。

不过他与雍德元,其实并就只是表面兄弟,暗地里的时候,他们袍哥会这些出挑的新一代,其实也都相互较着劲儿,所以瞧见雍德元出糗,他心底里其实还暗暗高兴着。

而且瞧见小木匠显露的真本事,他也十分感兴趣,当下也是回了桌,酒再斟满。

这第一杯,先给小木匠道歉,因为他的关系,引起了这么一场冲突。

这第二杯,敬小木匠的师祖,逝去的大拿荷叶张。

这第三杯,敬游戏风尘、混迹底层的奇人小木匠。

三杯酒下肚,被打断的气氛又变得融洽起来,特别是王档头,目睹了这般神奇的一幕,对小木匠简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同时又忍不住地后怕——当初小木匠去找他麻烦的时候,他倘若是眼色差一点儿,估计现在已经是一摊血水了。

鲁班教啊,我滴妈呀,别人不知道,我难道不知道?

还好,还好……

王档头别看脸长得凶,但却是个妙人,有他在旁边逗趣劝酒,活跃气氛,这一顿酒吃得意犹未尽,宾客展颜。

月上中天,宴席才罢,几人下了楼,黄老七等人迎上来,搀扶住喝高了的程寒,而程寒还一把拉住小木匠,细嫩如女子一般的手握住小木匠因为长期劳作而略显粗糙的手掌,十指相扣,眉眼之间颇多妩媚,对小木匠说道:“甘兄,你随我去吧,我们一见如故,不舍分离,今晚我要与你秉烛夜谈,抵足而眠……”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话儿,小木匠心头有些慌张。

他先前还不觉得,此刻瞧见喝多了的程寒满面红霞,一双眼有如桃花,竟然透着一股妩媚劲儿,顿时感觉有点儿不太对。

他下意识地拒绝:“我吃饭的家伙什儿,还在王档头那儿,我先回去,改日再来拜访。”

程寒也是喝多了,又邀请了几回,结果眼睛一闭,睡了过去。

黄老七等人赶忙将他搀扶着,随后与小木匠告别。

小木匠酒喝得虽多,但人还是清醒的,没有如程寒一般,而王档头也是海量,并未醉去,走过来与小木匠相谈,邀他去自己那里落脚。

小木匠想着自己的木箱子,招呼那吃得肚儿圆的虎皮肥猫,跟着王档头离去。

回到五里店,王档头盛情相邀,小木匠便睡在了赌坊后面的小楼,不过他喝多了酒,却睡不着了,酒意浓烈,脑子里满是在酒楼里快意恩仇、恣意的场景,不由得想起,倘若在场的是屈孟虎,他又该如何处理?

这等的恣意热血,莫不就是江湖?

他越想越兴奋,随后觉得口干,起床来倒水,不过房间没有,他推门出去,却听到一声“喵呜”的叫唤,紧接着一股劲风扑面而来。

那一下又快又疾,小木匠下意识地躲避了一下,却有一个黑影从走廊冲来,一把将他给压在地板上去。

小木匠这时酒醒了大半,开始拼命挣扎,然而那黑影力量奇大无比,而且手法厉害,将他控制得严严实实。

小木匠这才感觉到了江湖险恶,先前所有的豪情一扫而空,慌张喊道:“你是谁?”

那人将他压住,恶狠狠地说了一句:“别动。”

小木匠浑身一震,没有再动弹了,而是扭头瞧那人,发现这黑影并非别个,而是那天在程府阻止他与程寒相斗之人。

程寒叫他“小师叔”。

他有些懵,不明白为什么,开口问道:“为什么抓我?我与程寒是朋友……”

听到这话,那人面露悲恸,冷冷说道:“程寒死了。”

第十四章 讲义堂

程寒死了!

简单的四个字,让小木匠一下子失去了所有气力,他瘫在地上,脑海里不断地回想起与程寒交往的经过,以及他那张友善、真诚甚至略带着几分秀气妩媚的笑脸……

好一会儿,他对那蓄须男子说道:“谁干的?”

那个被程寒叫做小师叔的男人眯着眼睛,沉声说道:“程寒过江,突发呕吐,随后身亡,我拷问了随他一起的黄老七等人,得知他在此之前,曾在张飞楼与你喝酒——所以他怎么死的,难道你不清楚么?”

小木匠回过神来,知晓自己被人怀疑是那杀人凶手,顿时就恼了,大声说道:“我当程寒是朋友,如何会害他?”

那人说道:“到底是谁害的,去了讲义堂就知道了。”

他的话音刚落,一个光膀子的汉子走了过来,对那人说道:“执法老幺,王麻子和他的亲信张三已经抓到了。”

那人点头,说道:“走吧。”

光膀子那汉子走过来,掏出麻绳,将小木匠给绑了,说了声:“我家程小爷出事,张飞楼上所有相关人等,都得去讲义堂说清楚,得罪了。”

他将小木匠给押出去,而小木匠则忍不住又望了一眼那个蓄须男子。

袍哥会里关于“称呼”是很严格的,几排就是几排,那光膀汉子称呼蓄须男子为“执法老幺”,也就是说,此人应该是袍哥会十排的。

十排又唤做“老幺”,别看排在末尾,但地位却很是超然。

这十排里几个撑头的,有凤尾老幺、执法老幺、跑腿老幺之分——凤尾老幺是有家资和实力的年轻后生,可“一步登天海大哥”;执法老幺多为流氓凶神,袍哥传堂、把守辕门、制裁叛徒、充当杀手的,就是此辈;跑腿老幺负责打理茶堂馆、赌场的杂务;至于一般老幺,则是新人组织者。

十排是袍哥会的新人大佬培养地,地位十分重要,而能够做到执法老幺的,必然是袍哥会中武力超卓之人。

换到青红帮里,那必然是双花红棍的角色。

小木匠想明白这些,不再反抗,毕竟程寒身死,他极为心痛,也很想知晓凶手是谁。

出了门,王麻子和他先前带在身边的亲信张三都给反绑押着,灰头土脸的,满脸惊慌,显然是先前受了些苦头。

这会儿虽然已是深夜,但赌坊生意火爆,也有一些人围观,堵在跟前。

执法老幺眯眼,打量众人,开口说道:“双喜袍哥会办事,都请回吧。”

双喜袍哥会是渝城袍哥会亮出来的名号,因为这袍哥会经过数百年的发展,已经散落各地,在西南这边最著名的山头,自然是成都的锦官袍哥会、渝城的双喜袍哥会、叙州的岷江袍哥会。

另外满清覆灭之后,袍哥会里又出了几个新贵,有酆都的鬼面袍哥会、崇庆孙泽沛的保路袍哥会等等,各有不同。

袍哥会在西南一带,特别是西川地区十分盛行,这源于国父同盟会在西川策划的“保路运动”。

当时袍哥会是保路运动力量“同志军”的主力骨干,发展到后面,袍哥组织深入各州府、县的城镇乡村,到处都在“开山、立堂”,当时民间流行两句口语:“明末无白丁,清末无倥子(不参加袍哥会的人)”,到了现如今的民国,已然尾大不掉,形成了一股强大的力量,所以众人听了,不敢招惹,赶忙回到赌坊里去。

喵呜……

听到这叫声,小木匠瞧见虎皮肥猫出现在了赌坊的墙头,一对金黄色的双眸,正紧紧盯着自己。

哎……你个小畜生终于解脱了啊。

小木匠与王档头、张三被蒙了头,然后押着离开,一路上行程匆忙,大约还过了江。

差不多大半个时辰,最终来到了一个宽敞祠堂中,这才解了头罩。

外面天光微亮,祠堂中灯火通明,小木匠双目有些难受,好一会儿才适应过来,打量周遭,发现除了自己、王档头和张三之外,祠堂之中,还有不少人。

跟着程寒一起的黄老七,和另外一个袍哥会成员自然也在,他们跪倒在地,身子时不时抖动一下。

他们显然是受过刑罚的。

在酒楼里与小木匠发生过冲突的雍德元也在,不过他并没有受到任何约束,坐在边儿上的一椅子上,脸色愤愤不平。

他妹子雍遗爱坐在旁边,而他们的对面处,坐着湖州会馆的苏慈文苏小姐。

她父亲苏三爷坐在上首,而背后则带着两个黑衣保镖。

除了这些小木匠认识的,祠堂之中还有十多个人,小木匠打量了一圈,有点儿印象,显然都是傍晚吃饭时,在三楼的食客。

在角落处,还站着七八人,小木匠瞧见了张飞楼里跑堂的。

他们显然是酒楼的人。

从程寒过江出事,到现在这么多人齐聚此处,小木匠深深感受到了袍哥会在渝城的势力有多强大——就连湖州会馆苏三爷这样的过江猛龙,在这夜里,都得乖乖地赶到这儿来,接受质询。

随后,小木匠瞧见了祠堂正中,挂着一幅牌匾,上面黑底金字,写着三个大字“讲义堂”。

牌匾之下,是身高两米的红脸长须雕像,却正是义名千古的关二爷。

二爷跟前,摆放着一个木架子,上面躺着一人。

那人仰躺在上,白布遮住了全身。

那是,程寒么?

小木匠抬眼望去,想要上前打量,但祠堂里站着不少袍哥会的人,皆是神情肃穆,气氛极为凝重,所以不敢多作动弹。

就在这时,有人扬声高喊道:“五排程兰亭到!”

祠堂之中的袍哥会众人都将双腿并拢,越发肃穆,而随后,一个头戴瓜皮帽、脸色凝重的男子,被人簇拥着走进了祠堂里面来。

众人纷纷起身,朝着那人拱手,就连一脸不耐烦的雍德元,和身家巨万的苏三爷,都恭谨地叫了一声:“程五爷。”

程五爷板着脸,眼神之中满是丧子之痛,但走过小木匠等人身边时,却还是挥了挥手,对那执法老幺说道:“姜大,把人都解开吧,凶手没查清楚之前,他们都还是我袍哥会的客人。”

执法老幺听到,点了点头,手一挥,立刻有人过来,给小木匠他们,以及别的几个人松绑。

程五爷吩咐过来,走到了那具盖着白布的尸体前,有人搬了金丝楠木的太师椅过来,他点了点头,又朝着旁边一个端坐的白胡子老头拱手,这才坐下。

他这边一坐定,一个脸色蜡黄的中年男子站了出来,朝着场中众人拱手。

他朗声说道:“诸位,这个时候把大家从被窝里拉出来,很是抱歉,不过发生了什么事情,大家想必也是知晓了。我们已经核查过了,袍哥会成员程寒,正是死于张飞楼,所以与大家都有关,这会儿叫大家过来,也是想要问一问,找出凶手——这一位,是程寒的父亲,我们双喜袍哥会五排的红旗掌事,程兰亭程五爷,而这一位……”

他指着那个白胡子老头,一字一句的说道:“他是我们双喜袍哥会的圣贤二爷,廖恩伯。”

嚯……

这名字一念出来,众人皆惊。

这廖恩伯廖二爷可不是简单人物,他是同治年间的进士出身,进过翰林院,饱览群书,专精祝由十三科与巫蛊一篇,后来在光绪年间辞官,回到了渝城,教书育人,因为家学渊源,本就是修行之人,又在翰林院待过,一肚子的学问,无论是江湖行当里,还是民间,风评甚佳,名气极大。

事实上,这位廖二爷的后辈里,在军政两届,也出过不少厉害人物,这里暂且不表。

这事儿惊动了廖二爷,场中许多人都有些吃惊,不过也有人欢喜,知晓有廖二爷出面,至少不会胡乱冤枉人。

介绍完堂上两位袍哥会大佬,那人走下来,给大佬介绍在场众人。

头一个,说的便是雍德元。

“雍德元,本地人,双喜袍哥会闲老大雍熙文之子,师从青城山兀鹫道长,剑法一等,风评甚佳,昨日曾在现场。”

“雍遗爱,本地人,双喜袍哥会闲老大雍熙文之女,师从峨眉金顶的晴空师太,昨日曾在现场。”

“苏慈文,浙省人,湖州会馆苏礼宽之女,昨日曾在现场。”

“李福财,本地人,在五里店经营一家衣帽铺……”

“杨四,锦官城人,在当地经营一家布料店,与李福财过来商谈生意事宜……”

……

“表俊辉,连云十二水寨清风寨的三当家……”

“罗小黑,连云十二水寨碧水寨的头牌刀手……”

“灵犀,水月楼的红牌,与表二当家一起来的张飞楼……”

“史艾伦,赣西梅山教的开旗手……”

“冷箭,西北响马……”

“甘墨,来历不详,自称是鲁班教最后荣光荷叶张的徒孙,来渝城三个月,之前一直在湖州会馆的工地上做木匠……”

……

听完这一圈,小木匠有些懵,倒不是说他来渝城后的事儿被人挖了出来,而是因为昨晚在张飞楼吃饭的,除了他们之外,居然还有那么多的江湖人。

这些什么连云十二水寨,什么梅山教、西北响马什么的,当真是龙蛇混杂,让人意外。

等那黄脸汉子唱完了名,那雍德元便立刻站了出来。

他指着小木匠,义愤填膺地说道:“还有什么可说的,害死我程寒小弟的,就是这个鲁班教的妖人甘墨。”

第十五章 洞庭蛟灵明真义

雍德元仗着这儿是自家袍哥会的地盘,毫不怯场,开口便直接将矛头对准了小木匠。

很显然,他是心怀怨怼,准备利用这个机会,将小木匠置之于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