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木匠没有为难王档头,开门见山地说起了要找榆钱赖核对之事,王档头松了一口气,对他说道:“那龟儿子,给我打发去窑子里伺候着,给客人洗屁股呢。”

小木匠一听,这事儿着实腌臜,不过他想要找榆钱赖询问,王档头赶忙让人去叫。

王档头手下的窑子,跟得春园这样的大场子自然没法比,不过就在附近,来回也快。

趁着这档口,小木匠说起了吃饭之事。

张飞楼摆一桌,这事儿王档头的确说过,不过后来匆忙,他选择性地忘记了,此刻听小木匠提起来,脸不由得有些烧得慌,觉得小木匠在拿捏他。

不过当小木匠说起袍哥会五排的程小爷也会过来的时候,他的脸一下子就笑开了花。

程兰亭程五爷,是渝城道上的牌面人物,即便是他儿子程寒,对于王档头这等人来说,也是很难高攀的,现如今能够同桌喝酒,等回头传出去了,街面上的各色人物知晓,少不得要高看他王麻子一眼。

这是求都求不来的好事,他怎么会拒绝呢?

当下他也是立刻叫人去张飞楼预定包厢,又与小木匠商量时间,以及那程寒的喜好与忌口,热情得不行。

小木匠哪里知晓程寒喜好什么,随口说了两句,让他看着办就是了。

说话间,榆钱赖给人押了过来,瞧见小木匠在赌坊门口与王档头说着话,顿时就是一阵腿软。

好在小木匠并不为难他,只是询问其当日偷窃的细节来。

甘墨虽然并不是江湖人,但跟着鲁大走南闯北跑码头,也并非蠢笨之人,往日里有鲁大出面,他自可以沉浸到自己的小天地里去,但真正让他站出来,却也不会懵懵懂懂,手忙脚乱。

他并未有直接问,而是迂回盘查,反复地确认,最终确定榆钱赖这等蟊贼憨货,是没可能在鲁班书上动手脚的。

他只是不明觉厉,但真正是什么,他完全茫然。

知晓此事,小木匠没有再多停留,谢绝了王档头的挽留,又趁夜往回赶。

抵达朝天门码头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他想要去找田小四,也就甭想着找旅店睡觉了,于是在车水马龙、灯火通明的码头这儿,找一宵夜摊子坐下,随便补了点儿吃食,又找了棵树下歇着。

虎皮肥猫是个闲不住的家伙,去江边扑了几条江鱼吃掉,啃得只剩鱼刺,还讲究地洗了爪子和脸,这才回到了那大木箱子上面趴着。

不知不觉到了半夜,码头这儿人来人往,倒也没有打小木匠主意的人。

寅时初更,伴随着虎皮肥猫的喵呜叫唤,小木匠睁开了眼,醒了过来。

他先去江边,掬了一把清冷的江水洗脸,又漱过了口,整个人恢复精神,便去了田小四出入的必经之路。

等待不多时,粪行的车子就咕噜噜进了城。

小木匠站起身来,天色模糊,瞧得不是很清楚,待车子走近了,他终于瞧见了田小四。

平日里在街面上颇为喧哗的田小四,现如今就如同霜打的茄子,低头弓腰,正背着一根麻绳,在前面艰难地拉着粪车,而后面则有个老手,一边推着车,一边对着田小四骂骂咧咧。

很显然,田小四即便是拉粪,也是很勉强的。

粪车来到路口这儿停下,田小四从车上去了粪桶,准备进小巷子里去,小木匠从黑暗中走出,拦住了他。

一瞧见小木匠,田小四顿时就哭丧着脸,说道:“甘爷啊,我知道你是过来讨账的,但我也没办法啊,我不是逃债,只是身无分文,给那黑心的房东赶出去了……”

小木匠哼声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田小四揉了揉裆,哭着说道:“我这人,除了嘴油,其他的都还行,最大的缺点,就是这货儿不消停——甘爷,我跟您说实话,要还是在前清,我恨不得割了它,跑皇宫里去闯荡,说不定又是一李莲英呢。”

小木匠笑了,说坏了,现在民国,没皇上了,你割了也没用。

田小四哭丧着脸,小木匠不逗他,直接说起书被损坏的事儿,那家伙听了,赶忙说道:“这个我真不知道,那书在我衣服兜儿里面,我进了得春园的屋子,就跟喜莲玩了起来,书是给翠儿那骚蹄子拿去看的,我真不知道……”

小木匠皱眉,说翠儿?

田小四双手伸出,五爪微拢,放在胸口比划:“就是那个,穿着绿色肚兜,脸上有小麻点的那妞儿,跟奶牛一样的那个……”

小木匠说就她碰了书?

田小四点头,说对。

小木匠问:“她除了拿书来看,还都干了啥?”

田小四说道:“她肚子不舒服,中间还去出了一趟恭,我嫌她有味儿,就让她搁一边待着,跟喜莲和春扬一起……”

小木匠一脸无语,说你没事儿拉三个窑姐玩啥呢?忙得过来吗?

田小四哭丧着脸说道:“我妈跟我讲,说我小的时候找算命的给我算过命,讲我以后是一富贵人家,王侯将相不敢说,三妻四妾妥妥的,谁曾想我快三十岁了,跑来这渝城混了十几年,到头来双手空空。别说娶老婆,见过的,都是些路边歪瓜裂枣的夯货,所以跟榆钱赖分了钱,就去了得春园,好歹也是圆了梦想……”

呸。

小木匠十分无语,拉着他去得春园对质。

田小四本来不愿,那粪车的把舵对他本就不满,他这一走,粪行的这碗饭估计就没了,不过小木匠对他一点儿都不同情,掐着他脖子,说你不去也可以,我把你打半死,泄了怒气就行。

这话儿一说,田小四再也不敢推脱,垂头丧气地跟着。

两人一猫到了得春园,已经是天蒙蒙亮,虎皮肥猫对这儿十分热爱,跳上墙头,喵喵叫唤,而小木匠也不管里面的姑娘一夜疲惫,直接敲门进去。

开门的是一个睡眼惺忪的大茶壶,他跟先前那个不一样,是个眼尖的角色,赶忙叫来了管事。

这得春园跟别处的生意不同,管事几乎是忙到了深夜,没睡多久,就给叫起来,自然是一肚子火气,不过瞧见小木匠,他却不敢怠慢——这得益于程寒找小木匠的时候,打了招呼。

管事的差人去叫那翠儿下楼来,又请小木匠与田小四进了楼里。

小木匠走进得春园,而在远处,湖州会馆苏三爷的女儿,那个面容清丽的女学生望着他的背影,问旁人:“那个得春园,是干嘛的?”

第十一章 张飞楼

小木匠在一楼等了没一会儿,那小翠便打着哈欠下了楼。

大概是忙活了一夜的缘故,早晨的小翠并没有小木匠上次瞧见的那般好看,脸色有些发白,眼袋很重,浑身慵懒的样子,散发着一股说不出来的陈腐气息。

而且她脾气也不太好,下来便嚷嚷:“没完没了了是么?不就是看了两眼书么,至于折腾这么久吗?”

她嚷嚷着,走到了田小四跟前来,吸了吸鼻子,赶忙捂住,一脸怪异地看着他,说道:“咦,你身上什么味儿啊?臭死了。”

田小四很尴尬,先前还是一拖三的青楼豪客,现如今却是衣食无落的挑粪工。

这变化实在太大了,他都不好意思在美人面前说起。

好在这个时候,小木匠上前来帮他解围,询问起了那鲁班书缺页的事情,小翠一开始还一口咬定什么也没有碰,等到小木匠发了火,双目之中满是凶光,准备发作的时候,那小翠在管事的逼迫下,终于说出了一件事情来。

那三张缺页的纸张,被她如厕之后,用来擦屁股了。

额……

这是一个有味道的消息,小木匠听了,一脸郁闷,问道:“擦完之后,你扔哪儿去了?”

小翠说道:“自然是扔粪坑里了啊,不然还留着?”

小木匠无语了,回过头来,问管事:“粪坑在哪里?”

管事也有些崩溃,说这位爷,我们这儿是开馆子的,来来往往的人那么多,这玩意可不能存着,自然是找人当天弄走了啊。

他搞不懂面前这个少年为什么要跟几张纸较劲儿,如果换是旁人,说不定他早就驱赶对方了。

这不神经病吗?

管事学会了西洋的叫法,低下头,不敢让对方瞧见自己鄙夷的目光。

他觉得这位曾经被袍哥会程小爷打过招呼的后生,当真是个怪人,而小木匠也是郁闷不已——若那缺页的纸张落到了粪坑里,又给粪车运走了,只怕早就被沤烂了,进了农田里去。

倘若此刻在现场的,是张启明,而不是小木匠,说不定就真的要追着粪车走了,但小木匠本就不是鲁班教中人,他之所以追查此事,也是怕遗失的术法害人而已。

现如今那玩意已然被毁去,他便也失去了继续追查下去的想法。

不过即便如此,他还是不放心,提出要搜查小翠房间,最终确定一下。

小翠自然是极不乐意,甚至都大吵大闹起来,但那管事却因为袍哥会的背景,最终拉住了小翠,让小木匠得以搜查房间。

这房间搜下来,三张缺页没找到,倒是瞧见了许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小木匠虽然未经人事,但大约也晓得一些用处,瞧见了,免不了一阵面红耳赤,而这时小翠也缓过气来,对着小木匠就是一阵调笑,让他不敢再多停留,匆匆离去。

事情确定了,小木匠总算是放了心,他终日奔波,身上多有污垢,想起今晚要赴宴,于是出门左转,找了一家澡堂子搓泥去。

至于那田小四,得脱身后,他匆忙跑回了位于城外的粪行,结果到底还是被扫地出门了去。

他先前的关系并不硬,干活也不利索,吃得还多,粪行的头儿本来就不耐烦他了,与田小四一起的那个老人儿回来一告状,便直接决定将他给开了去,工钱也没有给。

田小四被赶出粪行,失魂落魄,来到了江边,望着那悠悠江水,不由得悲从中来。

他回忆往昔,又想起近日诸多倒霉事,又气又恨,心生绝望。

在纵身跳江的念头生出来时,他又回想起那窑姐儿小翠鄙夷的目光,一时气血冲头,竟然解开裤带,对着那货儿啪啪用劲打去。

他一边打,一边骂道:“你这祸根儿,倘若不是你,我田小四又怎么会混得这么惨?”

他也是疯了,劲儿忒大了,几下子,那玩意居然真的就断了。

断……了……

而这时他才回过神来,越发疼痛难当,望着那奔涌江水,心想着还不如死去。

于是他深吸了一口气,准备纵身一跃,跳下江里去。

这时他的旁边,却出现一人。

那人身穿绸缎,一脸富态,身上有着浓烈的熏香味儿,微微一伸手,却是隔空将田小四抓住。

随后那人问他:“死都不怕,还怕活着?”

田小四万念俱灰,哭着说道:“活着有什么好处?”

那人问:“你想要什么好处?”

田小四哭道:“我娘找人给我算过命,说我大富大贵,三妻四妾,却不曾想混到如今这幅田地,我田小四与其这么窝窝囊囊一辈子,还不如早死早投胎,回头若是投个王孙贵族家,便又是一条好汉。”

那人笑了,说道:“大富大贵,三妻四妾还不容易,何用来世?你跟我来,我有一主子,你若是能伺候好他,这些都会有。”

田小四停止了哭泣,问道:“你哄我的吧?就我这样子,哪里能落您眼里?”

那人瞧向了他的裆下,淡淡笑道:“以前不行,现在……勉强可以。”

鲁班书被盗之后,小木匠心态有了转变,人也阔绰一些,不再是那守财奴,找的这家澡堂,是北派风格,偌大池子,再配上扬州来的搓澡工,一番折腾下来,人都轻了好几斤。

至于虎皮肥猫,这家伙怕水,被小木匠安排,帮忙看着木箱。

这一人一猫,两个人相处将近三个月了,从最开始彼此看不顺眼,到后来,慢慢有了默契。

小木匠终于明白屈孟虎为什么这么重视那痴肥橘猫了,因为有的时候,这小畜生挺通人事的,仿佛能听懂你的话儿一样。

当然,你也得跟它好好聊着,这小爷若是来了脾气,也是狗都嫌的主。

不过你伺候好了,比如没事儿给它弄点好吃的,那就还好。

洗完澡,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瞧见这日头也差不多了,小木匠背着大木箱坐船过江去,到了王档头的赌档,那家伙早就等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了,瞧见小木匠过来,就跟遇到亲爹了一样,满脸堆笑,过来招呼。

他生怕小木匠不来,把他晾在一边去。

时辰还早,小木匠与王档头聊了一下,发现这家伙虽然对自己十分客气,但到底还是个恶棍,倘若自己没甚本事,估计翻脸就会张口咬来。

对于这种人,小木匠并无结交之心,也就勉强应付。

差不多到了出发的时间,王档头让小木匠将木箱子搁他这里,不然吃饭的时候,多耽搁地方。

小木匠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于是将钱取出,箱子就搁这儿了。

反正鲁班书,他已经吃透了,几乎是印在了脑子里。

王档头叫了两台软轿,让小木匠一起走,但小木匠还是拒绝了——那软轿与北方的轿子又有不同,它只需要两人,一前一后,而且并不围着,四面透风,能够随时与人沟通,还可以瞧见四周风景。

这在别的地方也有,不过在渝城则发扬光大,毕竟渝城这儿号称山城,上山下坡,什么马车牛车,都是白费,还得这人来挑。

这软轿是渝城富贵人家的出行标配,不过小木匠一身力气,又出身清贫,自然受不得这东西。

王档头瞧见小木匠不愿,也不勉强,让小木匠在前,他跟在后面去。

虎皮肥猫瞧见这个,却是一跃而起,窝到了王档头的怀里,美滋滋地伸了懒腰,随后眯眼睡去,弄得王档头抱也不是、扔也不是,很不自在。

如此来到了张飞楼,这是渝城一家还不错的酒楼,在洪崖门附近,临江而建。

这儿风景颇好,最为著名的菜式,便是张飞牛肉。

本以为他们来得早了,却不曾想那袍哥会的程小爷,居然已经到了,正站在门口迎着呢。

王档头瞧见,赶忙翻下软轿,上前拱手。

程寒对他很是冷淡,应了一句,随后走上前去,与小木匠拱手攀谈。

他那日与小木匠比斗,两人一人用刀,一人用剑,一开始都是木质,后来却用了真家伙,而且还打出了火气,当时的情况,稍有差池,便是生命之危,看上去是结了仇,但程寒偏偏是个古怪性子,识英雄重英雄,那日因为有事,没有与小木匠仔细攀谈,事后却找不到人,日思夜想,此刻得了黄老七禀报,自然是赶紧过来。

小木匠怕他是个武疯子,还要跟自己比一场,有些担忧,不过程寒却并没有提比斗之事,而是与小木匠热情交谈,仿佛旧友一般。

寒暄过后,程寒带来的黄老七和另外一人,以及王档头带的人都在一楼候着,只有这三人,径直上了三楼。

这张飞楼在洪崖门边儿上的临江山崖间,远望大江,最好的风景便在三楼。

因无包厢,所以临窗边的位置最好。

好位置自然很多人抢,不过这袍哥会的程小爷来了,倒也没有人能争得过他。

三人落座点菜,程寒逗了一下猫,王档头绞尽脑汁攀了两句话,那菜便已经上来了,张飞牛肉是主菜,一大盘冷切,表面墨黑,内里棕红,肉质纹丝紧密,再配上一瓢浇头,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开。

除了主菜,还有那魔芋烧鸭、口水鸡、怪味胡豆、鸭血杂碎汤(毛血旺)、水上漂豆花等等。

有荤有素,红油飘香。

王档头在旁伺候,又叫了酒,而这时,小木匠却瞧见湖州会馆的苏小姐,却在一个俊朗公子的陪伴下,也走上了三楼。

她目光游动,却是落到了这边来。

第十二章 酒楼斗气背血咒

跟着苏小姐一起上来的,除了那个俊朗公子之外,还有一人,却是个胖乎乎的年轻女子。

三人有说有笑,而当那苏小姐目光往这里望过来的时候,正在与小木匠攀谈的程寒则站了起来,随后,他对小木匠说道:“我瞧见几个朋友,过去打个招呼,马上回来。”

他起身往外走去,而王档头则低声说道:“没想到雍德元少爷也来了。”

小木匠问:“这人很有名么?”

王档头解释:“雍德元雍少爷,他父亲雍熙文是袍哥会头排的闲大爷,闲大爷又唤作绅夹皮,是渝城袍哥会的大金主,有钱有势,他师出名门,是渝城道上几个挑头的年轻人之一,一等一的人物,甚至比程小爷还要有名。”

小木匠又问:“另外两人,你认识么?”

王档头说:“雍少爷旁边那个胖妞,是他小妹,至于旁边那个短发小姐,应该是湖州会馆苏三爷的女儿苏慈文……”

听到这话儿,小木匠才知晓那女学生的大名,却是叫做这么一个名字。

感觉不像是女子的名字,反倒像个先生。

而另一边,程寒迎上了这三人,拱手招呼:“德元,苏小姐,遗爱小妹。”

程五爷与雍熙文都是渝城袍哥会的大佬,虽然分数不同排,但交情也有,所以程寒与雍德元、雍遗爱算是世交,此刻见面,自然得招呼一声。

不过雍德元瞧见程寒在这儿,却是皱了眉头,有些不快。

他说道:“阿寒,我中午约你,一起陪苏小姐吃晚饭,你给推了,说有事,怎么又跑这儿来了?”

程寒笑着说道:“我先答应了一位朋友的邀约,所以推辞,没想到居然也约在张飞楼——回头我过来敬你一杯,算作赔罪,如何?”

胖妹瞧了那边一眼,有些嫌弃地说道:“程寒哥,你那朋友,是王麻子?”

程寒摇头,说不,是旁边那位。

胖妹瞧了小木匠一眼,看他那打扮,并没有觉得有什么特别的,问道:“那人谁啊?程寒哥你就为了他,爽了我们的约,好过分啊。”

反倒是雍德元颇有眼光,说道:“那后生,便是前些天与你相斗,旗鼓相当那人?”

程寒点头,说然也。

雍德元来了兴趣,问道:“对方什么底细,是哪门哪派的弟子?”

程寒说我刚刚过来,话都没聊两句,哪里知道?

雍德元说相请不如偶遇,不如我们一起拼桌吃饭吧?

程寒不愿,说那位兄弟人比较拘谨,还是算了,等回头来,再介绍你们认识。

他与这边聊完,告罪一声,回桌过去,雍德元不太高兴,而苏慈文在旁边听了,却是有些懵——那个甘墨,不是她家工地上的木工匠人么?

虽说他手艺还算不错,但怎么跟这袍哥会的少爷们还认识,而且听着好像打架也挺厉害的样子……

他,到底是什么人啊?

程寒回桌,与小木匠简单解释一遍,然后说道:“雍德元挺想认识你的,只不过我怕你不太适应,便没有拼桌。来,甘墨兄弟,袍哥人家,从不拉稀摆带,咱们是不打不相识,为了这,咱们喝杯酒。”

小木匠举杯相陪,王档头作为请客的东家,也是赶忙相陪,十分热情。

程寒对他的态度也好了一些,没有那么生硬。

喝过酒,又吃菜,这张飞楼果然不愧是名满渝城的馆子,摆在桌子上的每道菜,都特别有味儿,就连那怪味胡豆,和油炸花生米,都别有一番风味,让小木匠停不下来筷子来。

桌子下蹭饭的虎皮肥猫,也是喵呜喵呜地叫。

小木匠本就是长身体的年纪,虽说过了“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时候,但胃口却一直都很大。

而程寒是那练家子,又是修行之人,需求的热量极大,所以几人吃菜喝酒,倒也不像寻常酒宴那般矜持拘谨。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程寒放下筷子,问起了小木匠的来历。

小木匠自然不会提及自己师父鲁大,而是编了一个说法,这套话他早就熟练了,程寒虽有疑惑,却并不追究,又与甘墨聊起了修行之事来。

甘墨修的,是鲁班教的《万法归宗》,本就是杂糅的法门,博采众家之长,故而与程寒说起这个来,却也并无障碍,甚至某些地方的见识,更有胜之,随后程寒又说起自己北上求学的经历,小木匠居然也能接上,不但如此,而且见解颇深。

小木匠知道的这些,全部都是从屈孟虎那儿听来的,但程寒却不知道啊,听到这个甘十三郎什么话题都能接下来,更是添多了几分敬佩。

他觉得,面前这兄弟,当真是一奇人,走的是那“大隐隐于市”的路子。

深不可测啊。

这般一想,程寒更多了结交之心来。

如此热切地聊了许久,王档头都张罗再添一轮酒菜了,桌子底下的虎皮肥猫也吃得肚皮滚圆。

这时走来一人,却正是那雍德元。

这家伙提着一坛酒,径直来到了小木匠的跟前,然后“砰”地一声,将酒搁下,对着小木匠说道:“嘿,甘墨对吧?听说你哥子很牛逼?是不是啊?”

他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浑身都是酒气,双目也有些红。

这时雍遗爱和苏慈文也赶了过来,苏慈文仿佛是说错了话,脸红红的,又忍不住去打量小木匠的表情,而雍遗爱则没好气地喊道:“哥,你别瞎闹了。”

程寒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还是站了起来,去扶住雍德元,说道:“德元,你喝醉了?”

雍德元一把将程寒推开,然后指着小木匠的鼻子说道:“嘿,小子,说话啊?听说你很牛逼,来,给爷表演一下,你到底有多厉害。”

小木匠被指着鼻子,这才抬起头来,缓缓地看着这个长相英俊、盛气凌人的年轻人。

对于当前这情况,他自然是莫名其妙的,不过刚才与程寒聊天攀谈,对方的回应让他颇为兴奋,虚荣心不由得起来一些,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低下头去,让人瞧不起,于是回道:“我为何要给你表演?”

雍德元喷着酒气,哈哈大笑,然后伸手,揪住了小木匠的领口,说道:“就凭我’雍德元‘这三个字——在渝城,惹上了我雍德元,你就妥帖点,就甭想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