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消息让小木匠有些颓然,他无力地往后退了一步,苦笑着说道:“也就是说,我到底还是来迟了,对吧?”

程五爷却问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

尽管消息没有及时传递,但小木匠却还是强打着精神,将昨夜之事,与程五爷、执法老幺一一说了出来。

本来袍哥会的几人对小木匠还有几分防范心,然而当他说完这些,那戒备就消去了,程五爷感慨地说道:“唉,瞧瞧,你一个局外人,却这般的懂事,反观咱们内部这些人,唉……”

他连着叹了两回气,显得有些意兴阑珊,小木匠听出了味儿来,问道:“怎么了?”

程五爷说道:“你能够冒死过来送信,所以我也不瞒你——我之前的时候,与鬼面袍哥会有过来往,那帮人想要拉拢我,但被我严词拒绝了,所以我儿方才有了这么一场灾祸;而今早之事出现后,袍哥会本来应该严阵以待,跟那帮家伙正面对抗的,结果那帮人却怀疑是我与鬼面袍哥会的私怨,有意陷害,于是把我给置身事外了……”

“这怎么行?”

小木匠大惊失色,他即便不太了解渝城袍哥会,但也知晓,在整个袍哥会的架构里面,坐馆龙头固然位高权重,但下面真正有职权和势力的,却是各堂口的管事。

至于二排与三排,威望足够,但职能单一,整体的势力还是差了一些。

而双喜袍哥会下面的各堂口里,程五爷算是势力最强悍的一支,无论是个人实力,还是堂口的手下,都是一等一的。

会内对他服气的人,也很多。

别的不说,便是跟前这位桀骜不驯的执法老幺姜大,便也跟着他混。

由此可见一斑。

这样的人,却给排挤出去了,那双喜袍哥会,又该如何面对鬼面袍哥会这等恐怖的敌人呢?

小木匠脑子有点儿懵,而程五爷也是有些无奈:“其实吧,这件事情,从一开始就有些不对劲,我和姜大几个人琢磨了一下,感觉我们的内部,已经有了对方的人,或者选择跟他们合作了……”

小木匠问:“就像黄老七那种?”

程五爷苦笑道:“自然是要比黄老七的级别好要高的。”

小木匠揉了揉脑袋,说道:“这可怎么办啊?”

程五爷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说道:“其实吧,近几年来,世道不太平,江湖上也动荡不安,我与江湖上几个交好的老兄弟沟通交流,都能够感觉到,暗地里,有那么一支,又或者几支潜流在涌动。那些人兴风作浪,到处翻涌,却有藏头露尾,让人难以觉察,没想到,他们终究还是把目光,投到了这偏安一隅的西南之地来。”

小木匠这回听懂了,说道:“您是说,这幕后之人,除了鬼面袍哥会,还有别人?”

程五爷说道:“我先前说了,鬼王吴嘉庚我其实是认识的,那家伙的确很厉害,雄谋伟略,实力卓群,但性子却有些孤傲,又薄情寡性,少有人喜。而这回的手段,层层递进,连横合纵,包括联合了连云十二水寨这等势力,以及各种间法,就仿佛一张无形大网,将我等束缚——这般厉害而缜密的手段,如何可能是他的手笔呢?”

小木匠原本只是一个只懂得营造房屋、建筑的匠人,目光算不得长远。

放在以前,他很难想象自己会与程五爷这样的江湖大佬,纵论这江湖大势。

然而此刻,他却头脑清晰得很,居然能跟上了程五爷的思路:“是否请了厉害的白纸扇?”

白纸扇是洪门,以及当今青红帮的一种叫法。

大概意思,相当于古代的军师一职。

程五爷摇头,说以鬼王吴嘉庚的性格,又怎么可能完全听信于一介白纸扇?

小木匠听到这里,越发感觉到了头疼。

他原本以为,以双喜袍哥会与鬼面袍哥会的实力差距,只需要过来通知一声,让他们知晓真正的敌人是谁,到时候铁定就是风卷残云,将那帮恶人给横扫一空了去。

不曾想还没等他通知到,鬼王在今天清晨时分,就已经带着人偷袭了龙头堂,将双喜袍哥会的首脑人物给端了。

此刻双喜袍哥会乱作一团,没办法形成一个统一的指挥系统,又如何能够抵御鬼面袍哥会的进攻么?

这可怎么办?

他有些发愁,而听到程五爷的话语,越发觉得这江湖的水,当真是深不可测。

鬼面袍哥会的背后,还有其他人?

那些人,是干嘛的呢?

小木匠一头雾水,不由得想起了师父当年的交代,让他好好做工,不要掺和江湖的浑水,这话儿,当真是至理名言。

只不过现如今,他又如何能退呢?

他与程五爷又聊了几句,而这时门外有人敲门,旁边的执法老幺询问,外面那人说道:“城里派人过来了,说几位闲大爷召集各堂口、各排领头,去讲义堂议事,准备选出新的坐馆龙头来。”

执法老幺去开门,走进了一个手长脚长的精干汉子来,他瞧了这边一眼,看到了小木匠,却是低下了头去。

程五爷却挥手说道:“甘墨如我子侄一般,凡事不必回避。”

那人点头,继续说道:“来的是八排沙坪坝的小武,他跟我有点儿交情,告诉我,说城里的局势有一点复杂,这一次讲义堂议事,有点儿鸿门宴的意思,雍老大几个人似乎有些谋划,让你千万提防一些,多做准备,或者干脆就缺席算了。”

姜大听了,忍不住冷声说道:“缺席?五爷若是缺席了,那帮人选完龙头,回头第一个对付的,就是五爷……”

那人忍不住辩解道:“小武是我好友,他说这话,并不是那个意思。”

程五爷挥手,说道:“陈龙,我知道你的意思,小武的确不会是那个意思,但他性子太直,也有可能会被人利用。不过不管怎么说,这次堂会,我肯定是要去的。”

陈龙很担忧:“可是……”

程五爷说道:“你下去吧,此事我自有主张。”

这个长手长脚的汉子规劝无果,叹了一口气,退了下去。

小木匠在旁边听着,朝着程五爷拱手说道:“五爷,情况我这边已经禀告完毕,我朋友还在那边等我,那我就先告辞了。”

他准备离开,但程五爷却对他说道:“且慢。”

小木匠问:“五爷还有什么吩咐?”

程五爷看着他,好一会儿,这才郑重其事地朝着他拱手,行了一大礼:“小甘,我有要事相求,还望你能够答应。”

小木匠瞧他如此郑重,赶忙伸手,将人扶住,问道:“五爷何事,还请直言。”

程五爷说道:“昨夜之事,一场大乱,我曾与人言,说此事乃鬼面袍哥会所为,却无人听信;现如今局势混乱,若不能力挽狂澜,渝城乃至周围地区局势,必然一片混乱。你是昨日的经历者,我希望你能够站出来,帮忙作证。”

小木匠有些犹豫:“可是,我人微言轻,又无证据,那帮人如何能信?”

程五爷说道:“那个村子,我自然会派人过去收集证据的,你只需跟着我去讲义堂便是了,如何?”

小木匠瞧见他真诚的目光,心中一阵热血涌动,当下也是应诺道:“职责所在,不敢推辞。”

程五爷哈哈大笑,说好,果然是我儿看重的年轻人,仗义。

这边谈妥,大船当下也是折转,朝着城里行去,程五爷这边有许多事情需要去处理,小木匠没有再陪在跟前,而是在人的带领下离开,到了下面的一个船舱,有人过来陪着,还弄了一顿河鲜饱腹。

船停朝天门,随后程五爷带着姜大,以及那个叫做陈龙的伙计,和三个亲随下船。

不多时,一行人来到了讲义堂前。

小木匠跟着程五爷往里面走,结果前面的人进去了,轮到了他,却被守卫给拦了下来。

第四十三章 袍哥堂会

守卫面无表情地说道:“你不可以进去,在外面等着吧。”

这讲义堂是渝城袍哥会最核心的地方,高手云集,小木匠不敢造次,只有在门口等待。

姜大半路就跟他们分开了,而本来已经走进去的程五爷停住了,他没有说话,冷冷地看着那守卫,旁边的亲随陈龙立刻走了过来,问道:“怎么了?”

那守卫说道:“讲义堂里开堂会,请的都是自家兄弟,他并非我渝城袍哥会的人,自然进不去。”

陈龙说道:“里面不也有不是渝城袍哥会的人么,为何他们可以?”

守卫解释道:“那些都是咱们渝城,以及周边地区的社会名流,以及大宗门的代表人物,过来见证的……”

陈龙指着小木匠:“他也是一样的。”

说罢,他准备带着小木匠往里走,那守卫却还是拦住了他们,有些为难地说道:“陈棍头,里面那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头排几个老大,跟廖二爷、褚三爷共同审定的,您这么一搞,不是让我为难么?”

几人堵在门口,来回纠缠,弄得挺尴尬的,而这个时候,门外又走来一人,仙风道骨,却是渝城袍哥会二排的廖二爷。

廖二爷走过来,停下了脚步,看了一眼,问那守卫:“怎么了?”

守卫有些委屈地说道:“二爷,朝天门的陈红棍非要带着这个非本帮的外人进去,我职责所在,没办法通融啊。”

廖二爷并不理会他,而是摸着白胡子,笑着对小木匠说道:“甘墨小友,咱们又见面了。”

小木匠对这位老人,是发自内心的尊敬,赶忙拱手行礼:“廖前辈。”

廖二爷问他:“我听苏礼宽说你将他女儿带出了城去,已经好几天没有音讯了,怎么又出现在了这里?”

这时程五爷走到了跟前来,朝着廖二爷施了一礼,然后说道:“苏三爷的女儿,症状已经被甘墨给解开了,安然无恙,而他之所以在这儿,却是我要他过来,帮忙作证的;至于具体的,一会儿堂会开始,我会说明的。”

廖二爷听了,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那便进去了。”

他拍了拍小木匠的肩膀,带着他往前走,而那守卫敢拦着陈龙,甚至不去管程五爷的面子,却不敢拦着廖二爷。

但他职责所在,又不得不跟着,很是为难地说道:“这,这……”

廖二爷停下了脚步,对他说道:“此事我回头,会专门跟你们刑司堂的梅大爷说明的,不会让你担事。”

那人这才长舒一口气,摸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忙不迭地点头:“如此就好,如此就好。”

廖二爷带着小木匠等人往里走,却没有再看小木匠,而是与程五爷说道:“事情弄清楚了?”

程五爷稍微欠了一下身子,说对。

廖二爷想了想,对他说道:“鬼面袍哥会听说自己被指证了,派了人过来解释,那几人就在东堂,你一会儿若是想要在堂会上再论此事,恐怕就要跟他们唇枪舌战,说个明白了。”

程五爷笑了,说道:“那帮人倒是自信。”

廖二爷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大人物,向来都是惜语如金的。

廖二爷是渝城袍哥会的大人物,特别是坐馆龙头没了的情况下,更是如此,自然有许多的事情要去忙,所以没有继续陪着他们,而是走到了后堂去。

现在讲义堂还没有进人,他们几个就在堂前的大院子里站着。

程五爷是渝城袍哥会的风云人物,实力派,他这边进来,自然有不少人过来招呼。

他过去应酬,几个亲随跟着,唯有陈龙陪着小木匠在角落站着,跟他低声介绍着这大院子里三三两两站着的人。

这些人里,分作好几类,一类是渝城袍哥会各个堂口的管事,以及各排的头面人物,出挑的高手,这帮人是渝城袍哥会的中坚力量。

渝城袍哥会偌大的盘子,便是靠着这些人来撑着的,新选出来的坐馆龙头,也得获得他们的认可。

再有一类,则是渝城官方派来的代表,包括军政两界。

不过这些人一般都是那些要员的心腹和师爷,以及极为信得过的人,至于本尊,倒是不会直接露面。

这些军政要员里面,其实也有相当多的一部分人,直接就是渝城袍哥会的成员。

第三类,则是渝城几个支柱行业的大佬,还有附近大宗门的代表,甚至青城山都派了人来——陈龙给小木匠指了一个留着灰色胡须的中年道人,那人却是青城山老君阁出来的,背上斜插着一把剑,眉目清冷,而且对当前的场面并不太在意,隐然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疏离感。

或许在他眼中,这一场能够决定渝城未来几年局势的堂会,跟喧嚣混乱的菜市场,其实也没有什么区别吧?

当然,也没有人会指责他。

毕竟青城山上千年的底蕴,给予了他足够的傲气,以及别人必须的尊重。

陈龙这一番介绍下来,小木匠大概对当前局势有了一些了解,只不过却还是不明白程五爷叫他过来,到底是什么意思?

若是光作证,他空口白牙,未必有人信。

就算他派人去那个村子探寻了,也未必能够及时赶回来。

他忧心忡忡,却不能够表达出来,只有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

时间定在了酉时三刻,却听到“铛、铛、铛”三声响,讲义堂打开了,而就在这时,小木匠瞧见那边的院门口,走进了一个熟人来。

雍德元。

这家伙跟着两个孔武有力的汉子一起进来的,他十分眼尖,一下子就瞧见了小木匠。

不过这回,他显然知晓这场合的重要性,并没有之前那般轻浮,虽然有些疑惑,多看了小木匠两眼,但也没有过来询问,而是与场中几个长辈拱手招呼,随后又走到了那个青城山老君阁的道士面前攀谈起来。

小木匠瞧见那中年道士依旧高冷,只不过与雍德元说话的时候,防范心却降低了许多,也能聊几句。

他这会儿想起来了,那个雍德元,好像也是在青城山拜过师的。

只不过,不知道他是不是出身于这老君阁。

铜铛敲响,堂会开始,陈龙拉着小木匠走进了讲义堂。

这儿是袍哥会专门用来开堂会、讲数之处,十分宽敞,所以即便此刻或坐或站,足足有那五六十人,却也并不显得拥挤。

众人各自找地方落座,小辈一些的,则只有站着,小木匠和陈龙站在了程五爷的座椅身后,而他这时也瞧见了姜大,瞧见他站在了关公像前的左前方,捧着一把青铜锏,一脸肃穆地看着场中各人。

而大家落定之后,那神像前的小台子上,走来了三人。

那左边一人,是廖二爷,右边一人小木匠刚才听陈龙介绍过,便是刑司堂的首领,专司赏罚的执法大爷梅扣肉。

这人便是刚才拦住他那守卫的顶头上司,渝城袍哥会那些背叛帮会者的噩梦。

而中间那人,则是一个半秃的胖老头。

那老头看上去小眼睛厚嘴唇,笑起来跟弥勒佛一般,长相又平平无奇,就仿佛市井小民一般,但陈龙却在他耳边轻声嘀咕:“这位,是我们渝城袍哥会的闲大爷,长江蛟陈仓,大名鼎鼎的人物。”

小木匠点了点头,表示听说过。

这位陈仓,是渝城袍哥会中几位顶尖高手之一,不管谁来,都绕不过去的一位大佬。

现如今坐馆龙头故去,由他来主持大局,也是合情合理的。

三人出现,有人敲罄,一下两下三下。

三声罄响,场间一片寂静,再无一人胆敢言语。

那半秃的胖老头陈仓脸色一肃,说起了开场白来,他的西南官话有些古怪,但小木匠还是能够听得懂,大意就是缅怀了一下故去的坐馆龙头,说起了他这些年来的功绩,从保路运动算起,一五一十,说完之后,又表达了对于昨日偷袭者的深恶痛疾。

这一堆话说出来,场下众人仿佛听得津津有味,兴致盎然,但小木匠却知晓,根本没有人在乎这个。

很快,真正的戏肉来了,闲大爷陈仓话锋一转,开口说道:“正所谓’兵无将而不动,蛇无头而不行‘,现在世道混乱,强敌环伺,攘外必先安内,所以大伙儿合计了一下,得赶紧选出一坐馆龙头来,带领着大家渡过这困难局面……”

说完这一段,他看向了旁边的廖二爷。

袍哥会里面的二排只有一人,又称为“圣贤二爷”,这是大家推举出来的人正直,重义守信的人,隐喻关公。

这里由他出面,最是合适。

廖二爷也不拿捏,掏出了一张纸条来,念起了几个合议出来的候选人。

首当其冲第一个,却是故去的坐馆龙头嫡子,十排老幺王存古。

第二人,名满渝城,外号“赛孟尝”的闲老大,雍熙文。

第三人,五排的内管事,申霖申大总管。

念完这些,那廖二爷停顿了一下,却是又报出了一个人的名字来:“刚才我们几人决议,又加了一人——五排的红旗管事,朝天门的程兰亭。”

这话一出,原本安静无比的场下,顿时就轰然作响,乱作一团。

第四十四章 语不惊人死不休

与先前那三名人选念完时平静的气氛不同,“程兰亭”这三个字一出现,会场中顿时就闹腾起来。

不少人甚至顾不得这严肃的场面,直接就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更有人直接就站了起来,表示不满。

会场乱成了一锅粥,这局面让廖二爷很是不满。

他皱着眉头,巡视一周,发现情况依旧没有得到缓解,终于忍不住了。

廖二爷吹着白胡子,朗声喊道:“都闹什么呢?这么多人看着呢,你们这是让渝城各界的名流看笑话呢?有什么不满,站出个人来说话。”

倘若是往日,廖二爷凭借着积累的威望,定能够镇住场面。

然而现如今群龙无首,而这个程五爷的提名,又着实让许多人不服,所以议论声虽然小了一些,但还是存在着的。

紧接着,场下那帮意见最大的几人目光交流之后,一个脸上满是刀疤的秃头站起来,走到了台下。

小木匠瞧了一眼那人,想起了他刚才是与雍德元一同过来的两人之一。

可以预料得到,这个家伙的屁股,恐怕是坐在雍熙文的那边。

廖二爷瞧见秃头走上前来,便示意他:“那行,吴翔吴秃子,我记得你是沙坪坝磁器口的大棍头,在咱们渝城袍哥会里,不但手段超卓,而且还战功赫赫。既如此,那便让你来说到说到吧。”

吴秃子听到廖二爷这般说他,顿时就咧开了厚厚的嘴唇,嘿嘿笑了两声:“得幸您老记挂。”

招呼完了,他便亮出了“匕首”来:“您老也知晓,我是个卵蛋晃荡两边摆的粗人,打出道以来,就认准一个死理,那就是强者为尊,以德服人……”

“咱们看看王存古,他是老坐馆的嫡子,一身龙游功青出于蓝,在幺排这些年也是屡有建树,他当龙头候选,帮会里的兄弟们,都没有什么话说。”

他又论起另外一人:“咱再说说赛孟尝雍熙文雍大爷,他虽然是半路出道,但坦白讲,无论是保路运动时弹尽粮绝时的雪中送炭,还是这些年来给咱双喜的输血,可以这么说,没有他雍大爷的支持,就没有咱们袍哥会的今时今日。”

“若是他当了龙头坐馆,兄弟们也是服的。”

“又说申大总管,褚三爷身体不好,不理俗务,这帮会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打点,咱袍哥会偌大的产业,都是他呕心费血地操持着。这事儿,但凡是长眼睛的人,都能够瞧得见;而且现如今世道变了,一切都讲大洋和银子,有这么一个懂得操持的弟兄领头,大家的生活也好些……”

这家伙看上去凶狠粗鲁,又自嘲是个俗人,然而一开口,点评众人,却是句句在理。

场中众人听了,都忍不住地点头称赞,觉得他讲得很有道理。

很显然,这是一个相貌与内涵并不等同的家伙,或者说他是有意让人误会只是个糙货,借以麻痹别人。

小木匠感觉到,这个家伙,很有可能是一个托。

至于是谁的托,他虽然第一反应是雍德元的父亲雍熙文,但江湖险恶,这件事情谁又能够说得准呢?

果然,说完上面一番话,那吴秃子转过身来,指向了程五爷这边:“上面三人,要资历有资历,要情面有情面,兄弟们都是瞧在眼里的;那么我想问一下,这位朝天门的程五爷,又有何德何能,能够与他们并列,混进龙头候选人里面去呢?”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语气变得严厉起来,双目也格外锐利,宛如雄鹰一般,咄咄逼人。

面对着这样的质疑,作为当事人的程五爷,却显得十分淡定,仿佛吴秃子手指尽头的那人,并不是自己一般。

而听完了吴秃子的质问,廖二爷却仿佛早有预料一般,也十分淡然地说道:“讲完了?”

吴秃子拱手,说程兰亭列入候选人中,我们兄弟们不服啊——大家说是不是?

“是。”

“对咯,确实是这个道理咧。”

“他何德何能?”

刚才那些情绪激动的,立刻站了起来,连声起哄,而廖二爷则平静地看着那帮人,一言不发。

大概是感觉到气氛实在是有些凝滞了,那几个人声音越来越小,最后都低下了头去。

只有吴秃子一人在那儿硬杵着,额头上面,却有汗水缓缓流下。

廖二爷没有理会他们,而是转过身来,对旁边的长江蛟陈仓,以及执法大爷梅扣肉说道:“看看,老坐馆刚刚走了一会儿,这帮兔崽子就变成这样来,再过两天,岂不是闹翻了天?而那个时候,倘若我们的对头过来,全面进攻,咱们当年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只怕就要拱手让人啦。”

说这话儿的时候,他的眼里充满了失望和无奈。

而这时,陈仓走上前来,对着吴秃子一字一句地说道:“吴翔,以及反对的你们几个听好了——让程兰亭成为候选人这件事情,不是我们心血来潮,而是我们翻找了老坐馆的遗物后发现的。”

“老坐馆,一直都把程兰亭当做继承人来培养,他这些年做的事情,以及老坐馆对他的器重,你们都应该能瞧在眼里。”

“现在,你们还有疑义么?”

老坐馆的意思?

听到这话儿,吴秃子和闹得最欢的那几人顿时就懵了,其余人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