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木匠拿着买好的药,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选择往回走。

等回到酒店,他上了楼,还没打开房门,便听到里面有说话声,而等他开门之后,走进了卧室,却瞧见顾白果居然就在这儿,正跟鬼王聊着天呢。

她瞧见小木匠回来了,立刻欢呼一声,迎了上来,对他说道:“姐夫,你这朋友,真有趣呢……”

第六十九章 死

瞧见顾白果的一瞬间,小木匠的心脏顿时就跳个不停,有些结巴地问道:“你、你来干嘛呀?”

顾白果笑了,眉眼儿都眯了起来,说道:“你不是说等你闲了就过来找我玩么?我发现你没有来找我,我就过来了啊——我怕你回头就把我给甩了,自己个儿偷偷跑去锦官城了,所以就来看一眼嘛,结果你没在,你朋友却在这儿,还给我开了门,我就进来了……”

小木匠瞧了鬼王一眼,瞧见那家伙笑眯眯的样子,仿佛人畜无害,顿时就有些头疼了。

他对顾白果说道:“我这两天有事,忙不过来,你先回去,等过两天我再去找你。”

他瞧见顾白果这模样,显然并没有想到眼前这侏儒就是先前江滩上的鬼王,于是赶忙将她给赶走,免得遭了横祸。

然而这个时候,鬼王却缓声说道:“我瞧白果挺有意思的,她想留这儿,就让她留着呗。”

小木匠陪着笑说道:“师父,她就是一不懂事的小孩,只会捣乱的……”

鬼王的脸色却一下子就变得严肃起来,冷冷说道:“我看不是她不懂事,而是你不懂事吧?”

这简单一句话,让小木匠顿时就有了一种被人看得透透彻彻的感觉。

很显然,鬼王并不想将顾白果给轻易放走。

明白了这一点,小木匠却反而变得轻松了许多,先前一直很纠结的想法,此刻却得到了答案,于是笑了起来,对鬼王说道:“我刚才只是觉得白果可能会打扰到您的静修,现在想了一下,我这药倒是买回来了,但我也不会煎药啊;白果出身于大雪山一脉,世世代代的医家,有她在,一切问题都解决了……”

他轻松的状态感染到了鬼王,那侏儒脸上原本有些阴沉的神色也变得轻松了一些,点头说道:“果真?那可真的是太好了。”

小木匠对顾白果说道:“白果,这不是我朋友,而是我新拜的师父,很厉害的,只不过他受了些伤,我这儿去买了一点药,你一会儿帮忙煎一下——对了,先前江老二受伤,你是打算怎么煎药的?”

顾白果有些疑惑地看了鬼王一眼,虽然很惊讶,但还是礼貌地问了好。

鬼王十分和善地点头微笑。

顾白果这才回答道:“托了苏姐姐的关系,酒店的人说可以借用他们的厨房,也可以在天台上用小炉子煎药,不过不能太大动静……”

他话都还没有说完,鬼王便直接说道:“那就在阳台上吧,不用跑来跑去那么不方便。”

顾白果一副“傻白甜”的样子,拍手说道:“好呀,好呀……”

小木匠让顾白果去弄炉子,却给鬼王瞪了一眼,说你一大男人,好意思让一个小女孩跑来跑去么?赶紧去,顺便把午饭给弄回来。

小木匠感觉鬼王有点儿不放心顾白果,所以才出此言。

他脸上却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而是微笑着说道:“也好,这儿我比较熟悉……”

他将药给放下,然后下了楼,去大堂那儿与侍者说起。

侍者此刻已然知晓了小木匠的身份,就算是不看在苏慈文的面子上,也会屁颠屁颠地巴结,当下也是立刻就做了安排,还让准备派人上去弄。

小木匠怕他们进屋瞧见鬼王,便让人送到了门口就好。

随后他又去点了餐,这才回到三楼。

刚刚回屋,没一会儿,送火炉、药罐和午餐的两批人都到了,小木匠把卧室门关着,让人送进来,然后关了门,顾白果这才出来。

她将火炉弄到外面去,开始拿着那些采购来的药材煎服,而鬼王则在屋内指导着。

小木匠一边整理餐桌,一边留心着那儿的动静,发现鬼王却是将自己在庄麻子那儿采买的东西,和几样药材,给留下了。

随后他很自然地放到了一边去,也没有解释要干嘛。

小木匠看在眼里,却显得十分平静,残酷的生活教会了他太多东西,所以抛在了脑后,完全不在意地招呼大家过来吃饭。

因为担心鬼王吃不惯西式餐饮,所以小木匠叫了些中式的家常小菜,以及一煲老母鸡汤。

不过鬼王身受重伤,胃口其实并不太好,简单吃了一些,便停了筷子。

反倒是小木匠和顾白果战斗力超强,将这一大桌子的菜都给吃完了,而且顾白果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角的油花,得意洋洋地说道:“跟着姐夫你,真的是吃香的喝辣的,美滋滋啊……”

小木匠笑了笑,却没有说话。

吃过饭,让酒店的人过来收拾就好,等到了午后,顾白果去看药的火候,而鬼王则与小木匠聊起了他这一脉的实用之道来。

鬼王这一脉,《灵霄阴策》是基础,总共有九转境界,就算用一辈子的精力来钻研,都会觉得浩瀚如海,难以抵达彼岸。

而除了灵霄阴策,他还有三门独门手段,分别是“探云手”、“登天梯”和“落魂幡”。

探云手很简单,就是与人正面接敌之时的擒拿手段,不过顾名思义,“探云”,说明了这手段的轻灵飘逸,灵动诡谲。

此法看似简单,却分作三十六路讲究,十三门法诀,囊括了鬼王祖上几代高人呕心沥血积累的经验与教训。

它学会容易,贯通却难。

登天梯则是轻身手段,“登天”这形容词有些夸张了,但若是明了诀窍,懂得行气运劲,八步赶蟾、飞檐走壁却并不算稀奇。

至于“落魂幡”,这比强两门要讲究许多,这里包括了复杂的旗幡制作工艺、细节和讲究,持咒的咒文等,还有幡成之后,需要做的血祭,以及诸般妙用之法。

不过这落魂幡有些血腥,甚至邪恶,光那幡成之后的血祭,至少就需要十二个阴月阴日阴时的处子鲜血和亡魂来祭祀。

那还只是基础的,鬼王被廖二爷毁去的那一杆,可是用了四十八个。

而最顶级的,相传需要用上一百零八个。

何其恐怖?

小木匠听得心惊胆战,鲁班教缺一门里面的诸多邪术比起这个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连提鞋都不配。

不过他却装着很认真的样子,一字一句地记着,装在脑子里去。

这么多东西,一下子塞进小木匠的脑子里,让他有种被填鸭的感觉,不过他自从修行之后,那脑子却是活泛了许多,无论是记忆力,还是理解力,都蹭蹭蹭地往上涨。

所以他虽然极为吃力,但还算是能勉强跟得上鬼王瞎侃的进度。

其间顾白果将药煨好了,鬼王喝过之后,精神头好了许多,小木匠也没有让顾白果离开,而是让她在客厅处自己玩。

后来还吃了一会晚饭。

如此一直到了深夜,小木匠终于囫囵吞枣一般地将鬼王教授的东西给学完。

而鬼王却显得很是精神,又跟小木匠闲聊起来。

这闲聊并不是没有目的,鬼王将他平生几场得意的战斗提出来,与小木匠知晓,这个倒不是为了吹牛逼,而是通过实战案例,来给小木匠解析先前教授的那些东西,如何用在实战之中。

他甚至还将自己当时的心理状态,以及对敌的宝贵经验都无私地奉献出来,让小木匠感觉到十分的过瘾。

毕竟他此刻最欠缺的,就是这个东西。

不过激动归激动,这么大规模、高密度的信息灌输,连缓口气的时间都很少,这让小木匠一开始的时候,还能够强打着精神坚持着。

但到了后来,特别是鬼王开始不掺干货吹牛逼的时候,他的眼睛就不知不觉地闭合上去。

他担心鬼王会说他,所以好几次走了神,又用手使劲儿揪住大腿,让自己清醒过来,没想到鬼王越讲越无趣,他的睡意就更浓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突然听到鬼王很是轻柔地说了一句:“若是想睡,便睡吧……”

这一句很清晰,而后面仿佛还有话语,却只是呢喃声,小木匠如蒙大赦,提起的心神终于落下,却是靠在了椅子上,直接就睡了过去。

他人睡了,那鬼王却还在讲述着,差不多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鬼王却话锋一变,口中念起了某段咒文。

小木匠鼾声顿起,呼噜噜地响着。

虎皮肥猫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鬼王瞧了他一眼,走出了卧室,瞧了一眼在沙发上睡着的顾白果,浮现出了一抹杀意,但很快就消散了去,然后将先前放置一旁的几味药取出来,将其碾碎之后,放在了顾白果的鼻间。

鬼王让她嗅了一会儿,等她细微的鼾声浮现,方才拿开。

他去了浴室,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处置了一下,随后回到了房间里来。

同样的流程,他给小木匠与虎皮肥猫都嗅过了那药剂,随后咬破了中指血,滴在了老坟阴土上。

紧接着,他将如同死人一般的小木匠,费力地弄到了床上。

他紧张地做着诸般布置,妥当之后,念了一段长长的咒诀,随后将嫩竹子搭在了自己唇间与小木匠的胸口,低语道:“我的好徒儿,师父需要你这条真龙之灵来治伤,重回巅峰,去报复那帮背叛了我的人。但若是不杀了你,我便无法拥有它,所以只能……”

他没有说话,而是念起了一长段的咏唱来。

这吟唱繁琐又艰涩,即便是以鬼王的水平,都显得有些艰难,然而就在他全身心地投入到这场法事的时候,突然间,如同死人一般的小木匠,却从那床上一跃而起。

一大抹的刀光充斥房间中……

紧接着……

人头跌落,鲜血冲天。

第七十章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诸位看官,如果这是一场电影的话,此时此刻,它应该会有几段画面的“闪回”。

如果有,那么我会在极为有限的电影时间里,带着大家去瞧上几个非常值得一说的画面。

画面一:小木匠从酒店出来,准备去附近药店买药,而在酒店的角落,顾白果与虎皮肥猫对上了眼,两者眼神交流,而虎皮肥猫还挥舞着肉呼呼的前爪,似乎在说些什么,随即顾白果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画面二:顾白果在阳台煎药的时候,不经意地瞧了一眼鬼王留存下来的药品,随后专心致志地去看火候。

画面三:几人吃饭的时候,虎皮肥猫在卖萌,鬼王摩挲着它肥嘟嘟的身子,而顾白果与小木匠两人的目光,隔空相对,旋即收起。

画面四:鬼王服药的时候,顾白果从背后递给了小木匠一颗药丸。

画面五:小木匠将那把寒雪刀,很随意地放在了卧室床榻的边缘,然后认真听讲……

……

无数的画面掠过,最终定格在了鬼王那几乎凸出来的双眼,以及震惊到不知道如何表达的眼神之上。

这一刻,他飞了起来。

是的,他如何不震惊呢?

怎么回事?

这把刀,太TM的快了,快到他完全没有办法将小木匠身体里的万虫五蛇丹给引爆。

在头颅飞起的那一瞬间,他满脑子想的,都是“为什么”——为什么这个“好徒儿”,能够突然间醒过来?

为什么他会毫不犹豫地对我下手?

为什么这把刀,TM这么快?

有太多的疑惑,让他难以理解,按道理说,他这迷药的配方即便是内行人都难以知晓用处,他先前表现出来的倾囊相授,也让小木匠感激不尽……他所有的谋划都马上结束,即将见到成果了。

那么,为什么会是现在这个模样呢?

他有太多的不解和疑惑,以及不舍,导致他在头颅飞起之前,意识犹存之时,没有办法将之前的威胁给兑现出来。

这一切,实在是太快了,快到他堂堂一代鬼王,都没有办法反应过来。

而当他意识到自己居然被一小人物给暗害,偌大的酆都鬼王招牌,在这小阴沟里翻了船的时候,想要念诵那诀咒,让面前这凶手万虫蚀心的时候,意识已经飞快地离他而去。

伴随着他一起的,还有宛如喷泉一般的鲜血,从破开的脖颈处喷出。

血柱不断地击打着天花板,又跌落而下。

一代枭雄,酆都鬼王,这个曾经让川东地区群雄为之色变,小孩都不敢夜啼,让整个渝城袍哥会日夜难安,这一次川东博弈大战的主事人,一个注定要被西川江湖写进书里面的大人物,却最终死在了一个当时几乎没有什么名声的小木匠手中。

这消息若是传出去,说话的那人必然会被当众赏一个大耳光,然后给当做传谣者扭送官府去。

但这世界上,许多事情,都是由小人物推动的历史。

事实上,曾经发生在地球另外一端、影响了整个世界格局的那一场大战,正是一名叫做加夫里若普林西普的塞尔维亚青年,在萨拉热窝挑起的。

长刀划过,鲜血喷脸,小木匠心中惊惶不已,但脑子里拟定的计划,却让他再一次挥起了刀。

这一次,却变成了直刺。

刀尖贯通了那一颗还在“噗通”跳动的心脏。

紧接着,小木匠刀劲一吐,那颗强劲而有力的大心脏,瞬间被力道给绞得粉碎,化作肉沫。

感觉到面前这个可怕的鬼王,已经变成了一具冰凉的尸体,小木匠方才缓过一口气来,瘫软在血泊之中,感觉到一阵说不出来的眩晕。

这是他第一次杀人。

没有谁是天生暴戾的凶人,面对着亲手结束的这一段生命,小木匠的心脏扑通跳个不停,感觉好像是经历了一场噩梦。

如果有可能的话,小木匠是不想杀人的,甚至跟鬼王和睦相处也是极好的。

但问题在于,他必须自卫,不然死的那个人,就是他了。

这还不要紧,如果鬼王紧紧只是谋夺他的性命,看在对方传道授业的份上,他都还能够保持几分敬畏之心。

但鬼王千不该万不该,他不该对虎皮肥猫和顾白果动杀心。

特别是顾白果,当鬼王执意将顾白果给留下的时候,小木匠就已经别无选择了。

他那个时候的脸上露出了温暖的笑容,而心,却冰凉如铁。

他啊,并不是什么高大全的人,终归到底,十几年前的他,不过是民国野地路边的一条野狗。

他师父鲁大曾经给过他一些温暖,这是他活在这个悲惨人世间最珍贵的东西,但在前不久的时候,这点儿温暖却被人给无情地剥夺了。

而那个时候,小木匠却没有一点儿办法去阻止、去挽留。

现在,顾白果是他师父鲁大之外,又一个能够给予他温暖的人。

没有人知道,像野狗一样的他,为了保存住那一点儿温暖,会迸发出多么强大的潜力。

鬼王也不知道,在他的眼中,跟前的这个年轻后生,“乖徒儿”,只不过是一个没甚江湖阅历、浑浑噩噩的年轻人,给他足够的甜头之后,他就会被这一切给冲昏了头脑,最终死在他的手中。

但人就没有错么?

即便是鬼王这样曾经统领一方群雄,执掌一地霸权的强悍人物,终究也是会犯错的。

因为他完全低估了一个小人物,在那种极端压力的境况下,会有怎么样的成长……

“吱呀”……

卧室门被推开了,有人想要进来,却被躺在血泊中的小木匠叫住了:“别进来。”

顾白果从虚掩的门缝里露出了半张脸来,关切地问道:“姐夫,你没事吧?”

小木匠说道:“没事,不过这场面有些太血腥了。”

顾白果理解他的意思,说道:“那你把虎皮抱出来,我给它解去迷药——那玩意后劲很足,而且很可能会伤害经络……”

小木匠深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到浓烈的血腥味涌入鼻中,精神反而为之一振,原本僵硬且乏力的身体又重新有了力气,他没有去理会插在鬼王胸口的长刀,而是咬着牙下了床,走到角落,将酣睡中的虎皮肥猫给揪了起来。

这家伙中了迷药之后,还挺沉,小木匠揪着沉甸甸的虎皮肥猫走到门口,将它交给了顾白果解决。

随后他走进了浴室里去,清洗身上的血迹。

一刻钟之后,小木匠回到了客厅,而虎皮肥猫则从昏迷之中醒了过来,懒洋洋地伸着懒腰。

顾白果问道:“怎么样了?”

小木匠此刻已经缓过劲儿来,说道:“他死了。”

顾白果开心地说道:“姐夫你真棒。”

小木匠却很是后怕地说道:“倘若不是他大功告成,放松了警惕,我完全没有机会斩杀此獠,还保存性命。这一切实在是太凶险了,我刚才洗澡的时候,每每回想起来,都感觉后怕,哪怕是有一个地方出了错,只怕你此刻只能够给我收尸了。”

顾白果却没心没肺地说道:“不会的,姐夫你福大命大,怎么可能会死呢?”

说到这里,小木匠却忍不住责备起她来:“你今天真的是太冒险了,那老狐狸年老成精,察言观色的能力很强的,但凡被他看出一点儿破绽来,咱们两个都活不成的。”

顾白果却得意地说道:“他不是没有瞧出来么?”

小木匠摇头说道:“他只是侥幸心理太过于强烈了,所以才会这样,答应我,不要有下一次,知道么?”

顾白果噘着嘴,有些委屈地点头,随后问他:“姐夫,你到底中了什么毒?”

“万虫五蛇丹。”

“这是什么?”顾白果出身于大雪山一脉的医家,但听到这名字,也是一头雾水,而小木匠则苦笑着将鬼王跟他讲述的那些东西说出来。

顾白果听完,变得严肃起来,问道:“姐夫,那些东西还在你体内么?”

小木匠点头,说在的,很明显。

顾白果很是着急,让他伸手过来,然后帮着号了脉。

过了一会儿,顾白果说道:“姐夫,我的水平不够,学得不到家,没办法帮你解这毒,但我感觉得出来,这一个月内如果不能根除的话,只怕可能要出大事。”

小木匠有些郁闷,说那怎么办?

顾白果冥思苦想了一会儿,突然一拍大腿,对他说道:“我想到了,咱们去锦官城,那儿有一个人,或许能解。”

两人商定,连夜出行,此处不必多言,且说第二日,那酒店方前来敲门打扫,没有回应,本来准备离开,却闻到一股血腥味,感觉不对,便开了门,瞧见客厅的茶几上,端端正正地放着一人头。

负责打扫者吓得屁滚尿流,而等到管事前来,瞧见那茶几上除了人头,还留了一纸条。

纸条上面写了一个地址,让酒店方将人头送到那里,必有重赏。

而那地址,却是渝城袍哥会龙头亲随陈龙,一直对小木匠口口念念的去处。

很快,这人头便出现在了渝城袍哥会新任龙头程兰亭的跟前。

程兰亭看了一眼这人头,便不再多瞧,而是转头问起了陈龙:“我那侄儿呢,他人在哪儿?”

陈龙拱手:“不见踪影。”

唉……

程兰亭长叹一声,说道:“这等人物,不能为我袍哥会所用,着实是太可惜了啊……”

卷尾语(本章免费)

第二卷 卷尾语

我很喜欢日本导演黑泽明拍的一部电影,叫做》七武士》,很多朋友可能都看过了,我这里就不赘述了,不过提一点,这部电影里面,讲了三个群体,一个是凶狠暴戾的强盗,一个是备受苦难、麻木无知且狡猾的农民,还有一个,则是以勘兵卫为首的七武士。

电影里面,有一个我记忆很深的情节,一个叫做菊千代的武士,喝醉酒之后,大声嚷嚷:“我真想把这个村的人都杀了!没有比农民更坏的东西!他们有一本正经的面孔,一个劲儿的行礼……吝啬、狡猾,软骨头、心眼小,狠毒,该杀!”

似乎他和农民有着不共戴天的立场。

可明眼人不难发现,他可能和自己口中的“秽物”有着斩不断的牵绊。

果不其然,紧接着他调转矛头——“是谁变的?!你们武士!强盗要来,就要把庄稼都烧掉!”

让农民们变得如此“吝啬、狡猾,软骨头、心眼小,狠毒”的,不是他们自己,而是那些骑在他们头顶上拉屎撒尿的“老爷”们,是这个该死的世道。

回到我们的故事里来,我想说的,小木匠从来都不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大豪杰,他一来没有师出名门,跟着一个到处盖房子、破邪法的酒鬼师傅到处颠沛流离,二来也没有受到过什么正式的教育,学到的知识、会的字和阅历,都是从鲁大那儿得来的,他之前最大的梦想就是活下去,然后当一个小木匠,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厉害人物,甚至在很久以前,他还只是一个在野地里,跟野狗、野猫抢东西吃的孩子。

所以我总说他是野狗一般的少年。

有句老话说得好,“宁为太平犬,莫作乱离人”,命贱到这个地步,的确是连野狗都不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