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小半年的时间,去了好几个地方,首先是汉口,然后便是谭州,另外还在那附近的几个地方转悠过,很是辛苦。

而之所以去那儿,却是找寻张启明的两个徒弟。

据吴半仙的说法,那两人深得张启明真传,特别是二徒弟冯方伟,是张启明的得力助手,知晓他的许多秘事,从那姓冯的家伙口中,或许能够知晓他想要的事情。

结果小木匠千里迢迢赶过去,找到汉口的时候,才得知张启明的大徒弟一个月前得了恶疾,已经故去了;至于那冯方伟,则是不知所踪,小木匠怕打草惊蛇,在那家伙的老家蹲守了两个月,最终还是没有瞧见人,只有放弃。

其间又发生了一些事情,以及认识了一些人,不过都无关紧要。

此番前来西北,小木匠其实也是犹豫了许久,不过最终他还是决定来一趟,毕竟有的事情,一直拖着不管。

它就跟心头扎了根刺一样,时间久了,就变成了脓包。

只有挤掉,才会觉得好过。

但他又不想直接找到甘家堡去寻亲,毕竟这里面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他也不是很确定,而自己在外流浪多年,贸然上门,场面也未必会好看。

所以他想要迂回一下,从侧面了解。

正是抱着这样的心态,这才有了此番行程——至于那匹白马,则是他帮着一家牧民打退了马贼,别人送给他的报酬。

小木匠一开始并不打算接受的,不过此番前往甘家堡,路程颇远,又不通车,有这么一匹代步工具的话,也不会那么疲惫。

所以他收下了,但暗地里,又偷偷地塞了相应的财物。

至于盘缠,他这小半年的时间里,已经将那一本《鲁班机关秘术大全》消化了,陆陆续续做了一些东西出来,卖给识货的人,倒也不算窘迫。

不过说起《鲁班机关秘术大全》,里面的许多东西,需要阴魂或者邪祟精元催动,简单的符文虽然也有效果,但很有限。

小木匠狠不下心来去收集那些玩意儿,故而做出来的东西,总是缺点儿灵性。

就算是凭借着手艺来弥补,但也只能算是一般。

说回当下,小木匠是苦出身,别说拼桌,就算是没桌子,蹲在地上也一样吃过,所以并没有拒绝那人的请求。

他将桌面上的碗碟整理了一下,让出了半边桌子来。

那人挺感激的,道了声谢,然后与过来的小二聊了两句,要了几个菜,又点了一壶酒。

小木匠认真地吃着海碗里面的炖羊肉,没想到那人的菜上来了,却推了一锅羊蝎子到小木匠的跟前来。

小木匠惊讶地抬起头来,那人则笑着说道:“小兄弟,多谢拼桌,这羊蝎子算我请你。”

那人表情温和,笑容里带着几分真诚,让小木匠说不出拒绝的话语来,当下也是点头,然后将酒杯倒上,举起来,说好,谢谢,我敬你一杯。

那人与小木匠碰了一杯,随后一口饮尽。

小木匠喝了,那人又倒满一杯,随后自来熟地说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小兄弟,这一杯我敬你——我来西北,走过了那么多路,瞧见了那么多人,就你我看着最是顺眼,亲切,哈哈……”

那人笑容很是爽朗,不知道为什么,小木匠感觉他跟洛富贵洛老大很像,有股爽朗不羁的劲儿。

想到这个,当下他也是笑了,说如此,还真有缘。

两人又碰了一杯,吃了两口菜,却是不约而同地又举起了杯子来。

这杯子一举起来,还未言语,两人就为彼此的默契笑了起来,随后那人问:“小兄弟贵姓?看着不像是西北这一带的人啊?”

小木匠回答:“免贵姓甘,我是过来走亲戚的,老哥你怎么称呼?”

那人说道:“我姓沈,家中排行老大,所以别人都叫我沈大,或者沈老大,你也这么叫我就行。”

小木匠说:“原来如此,沈大哥,看你也不是本地人啊,来西北做啥呢?”

那沈老大说道:“敦煌莫高窟,你听说过没?”

小木匠摇头,说不知。

沈老大耐着性子跟他解释道:“莫高窟又叫做千佛洞,始凿于十六国的前秦建元二年。那个时候呢,群雄逐鹿中原,战火四起,百姓流离失所,而河西成为相对稳定的地区。中原大批硕学宿儒和百姓纷纷背井离乡,逃往河西避难,带来了先进的文化和生产技术,尤其汉魏传入的佛教在敦煌空前兴盛,前秦建元二年,一个叫做乐尊的和尚,在三危山下的大泉河谷首开石窟供佛,莫高窟从此诞生;后来又经历了隋唐、吐蕃和西夏,最辉煌的时候有一千余窟,壁画和塑像异常发达,并且还有壁画艺术和吐蕃文经卷等……”

他跟小木匠讲起了莫高窟的千年兴衰史,听得小木匠无限神往,忍不住感慨道:“想不到这塞外之地,竟然还有这等宝地,说得我都想去瞧一瞧了。”

沈老大却摇头叹气,说道:“你现在去,基本上什么都瞧不见了。”

小木匠有些惊讶,说为什么?是因为时间久远,里面的东西都没有了么?

沈老大说的确有一部分洞窟是因为战乱或者地理变动的关系没了,但还有存世于今的大部分,却是人祸的缘故。

小木匠问怎么回事,而沈老大则跟他简单地聊了起来。

原来莫高窟传至今日,许多洞窟已空,但也有一些被封存下来,大约二十多年前的时候,一个叫做王圆箓的道士发现了莫高窟藏经洞。

那里面有无数排列整齐的白色包裹,打开一开,每一包里有经十卷,其他还有佛帧绣像,平铺在白包下面,更有文献精品和佛画、丝织品和唐代彩塑等等极为珍惜的文物。

此人发现这些,却拿去卖与外国人换钱,先后来了英格兰、法兰西、东洋人和俄国人,以及最后的美利坚……

一帮国贼汉奸,与外国人联手,将美丽的莫高窟掏了个底朝天,甚至连壁画,都用胶布给粘走了去。

听完沈老大的讲述,小木匠义愤填膺,满目喷火,骂道:“那王道士,该杀。”

沈老大点头,毫不避讳地说道:“我此番来西北,便是干这事儿的。”

小木匠有些惊诧,问道:“那狗贼还活着?”

沈老大说:“我希望他还活着。”

小木匠当下又是敬了对方一杯酒,那沈老大端起酒杯来,也是一饮而尽。

借着这个话题,两人边吃边聊,越聊越投机,相谈甚欢,酒也不知不觉喝多了,而后来那沈老大也是豪气,借着上茅厕的功夫,却把账给结了,让小木匠挺不好意思的,却也没有纠结。

两人还约定,说若是有机会的话,等小木匠办完了事,可以去一趟敦煌,到时候两人再聚了,喝了一顿酒。

小木匠说那个时候你可别来这一套,必须我请客。

沈老大笑了,说好啊,那我可得大喝一顿,让你心疼。

两人酒饱饭足,随后回房睡觉,小木匠喝了酒,情绪也浓烈,但并没有醉去,趁着酒精,行了一遍周天,感觉气息涌动,隐隐间竟然有了突破。

他那灵霄阴策的法门,竟然达到了第三重培神之境界。

所谓“吞吐罡气,光明显神”,那气息涌动之间,却有如奔腾河流一样,原本凝滞阻碍的经脉,也变得通畅许多。

这关口,他自从当初在金陵时,就有了感觉,但半年来一直处于瓶颈状态,总也攀登不过,就好像是差了一口气似的,没想到今日一顿酒喝完,居然就直接越过去了。

当真神奇。

小木匠当时酒意浓烈,也没有太多思索,带着欣喜睡去了,结果次日的时候,却被急促的敲门声给弄醒。

他睁开眼睛来,先是打量了一下房中,随后坐直身子来,问道:“怎么了?”

外面有人喊道:“客官,不好了,你的马被人偷走了。”

小木匠一下子就跳下了床来,大声喊道:“什么?”

外面那人焦急地说道:“您快出来,去看一看吧……”

第三章 盗马案,桂花香

我勒个去……

《灵霄阴策》突破了第三重境界,小木匠此番也算是正式晋级成了江湖一流好手,正是心情大好的时候,结果一睁眼,却听到这么一个坏消息,就好像是吃饭的时候,汤里飘来了一只蟑螂。

那个恶心劲儿,甭提多郁闷了。

他跳下床,将门打开,瞧见那个店小二站在门口,脸上满是焦急。

小木匠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店小二说道:“马棚的打杂早上起来喂食的时候瞧见的。”

小木匠皱着眉头说道:“你们晚上,不安排人守着的么?”

店小二苦着脸说道:“肯定是安排好了的啊,我们这么大的一个客栈,什么都是正规的,只不过……唉,你还是跟我去看一眼,再说吧。”

小木匠没办法,只有换了衣服,然后跟着店小二往外面走去。

一路来到了客栈的后院,当他来到马棚的时候,才发现那马棚的一个角落里,居然给掏出了直径三五尺的深坑来,顿时就有点儿惊住了。

跟进来的店小二则说道:“我们的人是在门口值夜的,但偷马贼却是神不知鬼不觉地掏了这么一个洞出来,将客官您的白马运走了,这个真的没办法……”

小木匠指着那深坑,一脸不相信:“你们值夜的人难道是聋子不成?这么大的坑,难道一点儿动静都听不到么?”

店小二往坑里面喊道:“三愣子,你出来。”

深坑里有人应了一声,随后钻出了一个灰头土脸的小子来,那店小二说道:“三愣子,这就是白马的主人,你跟他说吧。”

那小子哭丧着脸说道:“大哥,我是真的没听到啊,这家伙,真的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啊。我跟你说,但凡是有一点儿马嘶和折腾的声响,我绝对是能够听到的……”

小木匠瞧见那人钻了深坑,头上、脸上和身子全部都是泥,没忍心责怪他,于是问道:“洞,通到哪里?”

三愣子回答道:“在东门大街旁边的一个院子里,离这儿差不多有三四丈远吧。”

小木匠问:“那边有什么发现没?”

三愣子摇头,说没有。

小木匠瞧见这小子有点儿傻傻愣愣的,没有再追问,而是回过头来,看着那店小二,然后问道:“你们老板呢?”

店小二说道:“听到消息,第一时间去报官了。”

这马虽然被盗了,但客栈处理得还是挺周全的,小木匠也挑不出什么理来。

他正想着要不要下到深坑里面去搜查一番,看看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这时院子里来了几人,领头的自然是客栈的老板娘花三娘,而她身后跟着的,却是几个穿着制服的公人。

跟前一个,是个眉眼儿都严肃的中年男人,他走上前来,打量了小木匠一眼,然后盘问起了他的情况来。

这是差人,小木匠即便是不喜欢,也只有小心应付着,好在他是失主,又有花三娘在旁边周旋,所以没有盘查太多,而花三娘帮着双方作了介绍。

小木匠这才知晓对方是燕歌镇的警长。

当然,警长是现如今时髦的叫法,搁以前的时候,便是巡捕、捕快之类的行当。

而事实上,这位叫做罗定府的警长,以前还真的做过前清的巡捕,而且据花三娘的介绍,这可是位大神,在整个西北地界,都是鼎鼎有名的,这才被请来燕歌镇里,当了官方的警长。

这背景,可跟小木匠在三道坎镇遇到的那位林一民官长很像。

罗警长是个实干家,简单听完介绍之后,直接下了洞子,往里面摸去。

小木匠本来也想下去瞧一瞧,但那警长都下去了,他再跟着,估计对方的面上挂不住。

所以他想了想,最终还是作罢。

而罗警长下了洞子,这边留着那花三娘,小木匠便问道:“昨日找我买马的那个什么马家集的马本堂,老板娘可知道他们在哪里?”

花三娘瞧见这年轻人脸上并没有太多的愤怒,心中有些惊讶,不过听到他这么问起,却是笑了。

她说道:“你是怀疑马家集的人偷了你的马?”

小木匠指着马棚里的大洞子,然后说道:“那匹马除了一身白、看着漂亮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有价值的地方,若不是真的喜欢,恐怕也不会费那么大的劲儿,一夜之间,挖出这么的一个地道来——这工程量可不简单,寻常人,就算是十来个,也未必能够闹出这样的动静来,更何况还是悄无声息的?”

他昨夜虽然喝多了酒,但感知却还是很灵敏的,倘若是动静很大的话,他即便是在客栈里歇息,恐怕也是能够感应得到的。

花三娘说道:“你的猜测的确是很合理,不过那个马本堂,以及他们家小姐,一直都住在店子里,没有离开过,虽然有动机,但分身乏术——而且马家集的人财大气粗,行事一向阔绰,若说在野地里敲你闷棍,甚至直接劫了你,这事儿有可能,半夜偷马就实在是没必要……”

小木匠看了花三娘一眼,没有再继续在此纠缠,而是问起了另外一件事情来:“昨天跟我喝酒的那位沈老哥,他走了没?”

花三娘说道:“天还没亮就走了——怎么,你怀疑是他?”

小木匠摇头,说不,我是想问,他牵马走的时候,有没有瞧见马棚里面的这个大坑?

花三娘说他没骑马啊,空着双手走的。

小木匠听了,有些惊讶。

没多时,罗警长已经从那边重新回来了,他经验老到,谈了三个点——第一,盗马贼是通过这盗洞,将白马给运走的,而白马应该是服用了某种带有安眠作用的药草,整个过程都处于昏睡状态,所以才会没有动静;第二,马被人拖到了东门大街的院子里后,被装上了车子,能够发现两道车辙子,朝着西边的街道过去了;第三,通过地道以及洞口两边的印记来看,参与的人不多,最多也就三人左右,甚至更少。

说完这些,他分析道:“如此大费周章,搞出这么大动静来的,真不是一般人——特别是那马,昏睡之后,死沉死沉的,结果却被一两人给拖走,不简单啊……”

说罢,他问小木匠:“你来这儿,有跟人结仇么?”

小木匠当即讲了昨天马家集的马本堂想要买马被拒之事,那罗警长没有犹豫,直接说道:“走,去找他。”

当下一群人也是来到了马本堂的房间,将门敲开。

这会儿是大清早,马本堂也是没起床,打着呵欠开了门,挺清楚之后,也是非常惊讶,又问了几句,颇为懊恼。

他还责备起了小木匠来:“你看你,昨日若是卖给我的话,不就没有这些屁事儿了么?哎呀呀,我昨天还答应了我家小姐,不管怎么样,都得帮她把那大白马整下来,结果现在可好,马丢了……”

小木匠本来就很郁闷,被他这么一说,越发难受,忍不住说道:“是啊,所以你就想出了这么一招来?”

马本堂却恼了,骂道:“嘿,你小子看不起谁呢?老子要那马,有必要半夜三更,偷偷摸摸地折腾么?实话告诉你,你也算是捡了条小命,本来我还打算今天再问你一回,不行的话,回头等你出了镇子,找人在半路给你截了的……现在马没了,你反倒是逃过一劫。”

此人十分张狂,完全没有顾忌旁边的罗警长身份,而罗警长晓得对方的来历,听到这威胁的话儿,也当做不知晓。

如此又聊了两句,罗警长确定对方没有嫌疑之后,告辞离开。

这时那马本堂却对小木匠喊道:“对了,小孩,那马你保管不利,现在丢了,回头我去马市上瞧一瞧,若是买到了,你可别跟我闹腾啊,知道不?”

罗警长听了,不吱声,等下了楼,才对旁边的手下说道:“你去马市上找人打听打听,要是有人卖那白马,立刻回禀,告知到我。”

手下应声而去,随后罗警长又对另外一个手下说道:“找巡逻的乡团兄弟问问,有没有人瞧见那白马,或者能够拉得动它的车子出了镇子;对了,另外找人问问,最近镇子上有没有江湖上有名的人来过……”

那人也走了,罗警长这才回过头来,问小木匠:“你说你准备去宁夏,何时走?”

小木匠苦笑,说现在没马了,怎么走?

罗警长点头,表示知晓,随后说道:“我尽量帮着找,但如果找不到,你也别埋怨……”

他还算客气,小木匠表示知晓,跟着花三娘送走了人,等回过头来的时候,那老板娘却对小木匠低声说道:“你若是有空的话,一会儿到我房间来一下……”

说完,她冲着小木匠浅浅一笑,随后转身离去,留下一股迷人的桂花香气。

第四章 闺阁中,借花人

小木匠去院子里洗漱过后,又回房间里整理了一下,回想起刚才老板娘那妩媚的笑容,犹豫了一会儿,不知道到底该不该去。

他已经不再是当初那懵懂无知的少年郎了,与苏慈文的“一夜成长”,让他的心态迅速转变,也知晓了这个世界上许多的道理,更是读懂了那老板娘的笑容里,藏着的某种暧昧——不得不说,尽管老板娘年纪比他大,而且手脚和脸蛋儿有些糙,但成熟少妇的那种动人妩媚,却还是挺具有吸引力的。

如果能够与这样的美妇人一夜春风,或许并不是什么吃亏的事情。

但,真的就是没有任何顾虑的一夜春风么?

甘墨扪心自问,他可没有这魅力。

西北民风彪悍,而能够在燕歌镇这种是非之地立下这么大招牌来做生意的花三娘,可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那美妇人莫不是在这儿设下陷阱,等着自己?

那么,到底要不要去呢?

小木匠如此犹豫良久,终究还是决定去看一看。

无它,艺高人胆大,一身技艺傍身,又有旧雪这般的利器,他真的没有太多可以畏惧的事儿。

他来到了后院花三娘的房间,敲了敲房门,里面传来老板娘那特有的磁性声线:“谁呀?”

这语气慵懒柔弱,让小木匠的心儿噗通地跳了一下,随后说道:“是我,甘十三。”

花三娘说道:“门没锁,你推门吧。”

小木匠推开木门进去,发现花三娘的房间并不大,但布置其实挺不错的,桌子和炕都很精致,墙上面挂着的布条和物件,都是用了心思的,而花三娘则在弯腰在柜子里拿着什么,背对着他。

从这边望过去,能够瞧见心形的臀型,宛如水蜜桃一般,浑圆完美。

他抬腿跨脚,进了屋子,花三娘头也不回地说道:“把门关上。”

小木匠心里紧张了一下,随后把门给关上。

他到底是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对上这般媚骨动人的小娘们儿,倘若是要发生点儿什么故事的话,其实是不介意,甚至还有点儿小期待的。

然而当花三娘从柜子里拿出一个铁皮令牌来之后,却没有进一步的表示,而是让他坐在了炕对面的椅子上。

她则坐在了不远处的炕上,随后说道:“对于今天客栈里发生的这件事情,我很抱歉,客栈有一定的责任,马能不能找回来,得看老罗的手段,不过我这儿有个东西,算作是对你的补偿……”

她将那铁皮令牌递给了小木匠,小木匠接了过来,然后问道:“这是啥?”

花三娘说道:“昨天听你跟那个大光头聊天,说你准备去一趟宁夏。从这儿往宁夏走,路程远风沙大不说,还有不少的马匪,很是危险,这个是我男人领的西北令,西北五家共发的,一年有个几份,算作是通行证,这西北令快到期了,不过还能用,你拿在手里,没遇上马匪便罢了,遇上了,拿令牌给人看,至少能活命,而且财物还能给你留一半。”

小木匠一身本事,并不畏惧什么马匪,但这东西拿着,还是能够省了不少麻烦,所以没有拒绝。

他接了过来,然后问道:“西北五家是什么意思?他们的面子,整个西北道上的马匪都给?”

花三娘笑了,说道:“小哥,你是头一回来咱们西北吧?”

小木匠点头,说算是吧。

花三娘如数家珍地说道:“这所谓西北五家,是打前清时留下的说头,现如今其实是六家,分别是青海马家集、宁夏马里坡、甘家堡、蒙地鹰王旗、白桦军和拜火寺,具体的我也不跟你讲了,你只要晓得,在咱们大西北这地界,上头的命令下不了乡县,要论规矩,还是得这六家来讲数,甭管是前清还是现今的民国,都是一样的……”

小木匠大概听完,知晓这些势力一部分是军阀,一部分是豪强,还有一些则是不可叙说的组织……

不过他最关心的,是甘家堡。

花三娘告诉小木匠,这甘家堡呢,在西北这地界也有些年头了,七八代人经营,数百年的历史,据说祖上曾经是明朝大将,祖传的手段,十分厉害,而且二十年前的时候,甘家堡与黑道第一豪雄纳兰小山联姻,风头更是一时无两,势力从六家下游,直逼前三去。

只可惜后来被人妒忌,那堡主的一对双胞胎孙子孙女离奇失踪,儿子儿媳在寻子路上被人截杀,纳兰小山与甘家堡决裂,势头便落下去了。

现如今是老堡主的小儿子当家,凭着他老子多年经营,倒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只不过没有了争雄的心思了。

她说的一些信息,小木匠早就听说过了,但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可知晓,何人杀了甘家夫妇?”

花三娘说道:“这是当年的一桩公案,闹得沸沸扬扬,还死了不少人,纳兰小山那老匹夫为了给自己的女儿报仇,跟当时最有嫌疑的龙门村火拼,直接将当时高手无数的龙门村给灭了,不过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自己也受了巨大损失,这些年倒也不怎么露面了……”

她说了一会儿,突然醒悟过来:“你怎么对甘家堡那么上心?难道……等等,你也姓甘,你是甘家堡的人?”

小木匠摇头,说道:“我一南方人,从没有来过西北的,怎么可能?”

花三娘笑了,说也对哦。

随后,她对小木匠劝道:“我看阁下也不是差钱的主儿,今天晚上倘若老罗还是没有找到线索,把马给你牵回来的话,不如便去马市挑一匹,接着赶路吧。”

小木匠盯着这个玲珑剔透的漂亮女老板,突然说道:“昨天偷马的人,老板娘你心里面,其实是有谱的,对吧?”

花三娘一愣,随即笑了,说道:“你个小东西,还想诈我呢?”

小木匠却摇头,说道:“不,三娘,这西北令我收了,马今日边去买,亏我也认了,不过我这到底是被谁摆了一道,总得弄个清楚吧?也不能傻乎乎地离开,憋闷一辈子吧?”

花三娘横了他一眼,突然诡异地笑了起来:“我告诉你,会有什么好处么?”

小木匠被她那炙热的眼神看得有些口干舌燥,感觉腹中一团火,深吸了一口桂花香气,然后说道:“你想要什么好处,尽管说就是了。”

花三娘眉眼儿一转,盯着小木匠有些发红的脸,突然吃吃地笑了,说道:“真的?”

小木匠硬着头皮,说对。

结果花三娘却一拍手掌,然后说道:“那行,这份人情我收下了,日后再找你讨要……”

小木匠瞧见花三娘将那妩媚劲儿收了起来,当下也是松了一口气,又隐隐有几分失望。

而随后,他听到那花三娘说道:“我也只是猜测而已,做不得准,提供你参考一下——按道理说,你那匹白马,除了好看神骏之外,并无太多不凡之处,盗马贼又何必煞费苦心,弄出这样的动静来呢?原因只有一个,那便是’千金难买心头好‘,有人特别喜欢,铁了心想要,才会如此。”

小木匠回过神来,说道:“懂了,原来还是绕不开马本堂那家伙。”

花三娘却笑了,说道:“马本堂,以及他身后的马家集,倘若是真的想要那马,而且使这下作手段,绝对不会昨天过来找你询价;而且他今天所言,想来也是真的。”

小木匠有点儿迷糊了,说既然如此,那又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