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甘文芳的表情则古怪许多,她看了一下自己的大兄,又去瞧几个伯父和姑父,紧紧绷着的脸上,似乎还有一些笑容在蔓延着。

胡和鲁也在旁边,他瞧见老熊、小木匠都在甘家堡大统制麻贵平跟前,不知缘由,脸色尽是担忧。

众人百态,十分精彩。

相对于心思各异的众人而言,小木匠此时此刻,最想做的,就是离开这个鬼地方。

不过他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的,忍不住用余光瞧了一下甘堡主,以及旁边几个看上去长得很像甘家人的男子。

随后,他走到了平晚秋旁边,拉了拉那家伙的衣服,低声说道:“平叔,日头不早了,我还要去集市里采买些东西,然后就要赶着出发了,这儿的事情既然处理完了,不如我们先离去?”

平晚秋此刻最怕的,就是小木匠与甘家堡的那帮老人,特别是甘昊天的几个兄弟打照面。

毕竟十多年、将近二十年的时间,能够让堡内一些人忘却许多事情,包括当年差点儿接管甘家堡的甘昊天。

但甘昊天的几个兄弟,却很难忘记自己大兄的模样。

更何况小木匠此刻,长得跟甘昊天当年真的很像。

所以小木匠想要走,他自然是满口子答应,当下也是趁着大统制在甘堡主跟前解释状况的空档,拉着小木匠就往外走去。

然而两人走出了十来步,就被大统制麻贵平给发现了,那老头儿当下也是转过身来,叫住了两人,随后对旁边的甘堡主低声说道:“堡主,你瞧瞧那个少年郎,可曾有些眼熟?”

甘堡主越过人群,朝着那边望去,紧接着双眼一下子就眯了起来,低声说道:“大兄?”

大统制麻贵平一脸激动地说道:“嘿,对啊,我刚才瞧见的时候,也是吓了一大跳呢。”

旁边一个比甘堡主要稍微年长一些的男子仔细一瞧,说道:“嘿,还真像呢——这个人什么来历啊?”

大统制当下也是将他刚才询问的事情给一一说出,随后低声说道:“勾陈,我怀疑他很有可能就是当年走丢的那孩子……”

那被大统制成为“勾陈”的中年男子有些惊讶地喊道:“文肃?”

大统制点头,说对,刚才拜火教的贼人大概也是见过大少爷的照片,觉得他是堡内的重要人物,所以才会想要挟持他离开的,还好我们及时赶到,将他给救了下来……

甘堡主听着旁边这秃顶老头说着,脸上露出了欢欣的表情,不过他瞧见周围这么多人,却又收敛了下来。

他对秃顶老头说道:“麻大先生,我这边好多客人,一时半会忙不完,你先带他去大宅后院,让紫薇、后土她们两个帮忙看看,并且问问这少年……”

说罢,他对旁边的一众豪雄说道:“诸位,拜火教几个宵小而已,不必为他们乱了我们步骤,且回大厅,我们继续商议。”

他领着众人回返,甘文明虽然焦急无比,但也没有办法留下来,转身离去,而老熊完成了差事,也跟着胡和鲁离开,那胡和鲁的注意力这时也从小木匠那儿,转移到了地上躺着的那拜火教女探子身上去。

他一边走一边回头,忍不住感慨——这拜火教的伙食当真不错,那女刺客当真是“横看成岭侧成峰”,着实壮观得很……

一众人等离开,大统制麻贵平挥手,让人将拜火教探子给带走。

随后他走到了小木匠跟前来,缓声说道:“你跟我来一趟。”

小木匠没动身,而平晚秋则说道:“大统制,他着急走呢,不如……”

啪!

那大统制麻贵平在甘家堡地位尊崇,脾气又是十分不好,刚才就已经对平晚秋很是不爽了,此刻瞧见他又来阻挠,当下也是一记耳光,扇得他眼冒金星。

扇完了耳光,大统制问道:“你可以滚了,再啰嗦一句,信不信我把你赶出甘家堡?”

平晚秋听了,脸涨得通红,不过终究不敢再讲一句话,捂着脸走开了。

大统制对平晚秋凶神恶煞,然而对小木匠,却又十分和气,缓声说道:“走吧,你莫怕,不是什么坏事……”

小木匠看了他一眼,终究没有再拒绝,而是硬着头皮说道:“好。”

说罢,他跟着大统制的身后,朝着甘家堡主宅的方向走去。

第二十六章 温暖和善甘家人

甘家堡议事厅,作为第二代的小辈,甘文明站在父亲座椅的侧后方。

他看着场中一众人等为了联军兵力的配置,以及出钱出力的多少而争吵着,原先挺有兴致,想要从中学到东西的他,这会儿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他的脑海里,从刚才到现在,一直都还处于一种说不出的情绪之中,好久都没有缓过劲儿来。

好在这会议拖得并不算久,毕竟大体的情况,昨天就已经聊得差不多了,今天最终敲定下来,傍晚的时候会弄一个会盟仪式,随后甘家堡、双马和鹰王旗,以及之间的大概势力范围,基本上就能够结成守望互助的同盟了。

此番同盟意义重大,之前因为涉及到了太多的利益问题而一直搁置,而这会儿,却终于因为拜火教的强势肆虐,最终成型。

正是因为意义重大,所以仪式就得正式一些,也得邀请相关人等过来观礼,多少得有点儿筹备时间。

散会之后,甘堡主交代了一众手下,又与前来会盟的各方大佬告了罪,随后朝着住宅后院匆匆赶去。

那些大佬们隐约知晓一些内幕,倒也不会有什么怨言,主动承担起接下来的事情。

甘文明与四妹,还有两个弟弟,以及好几个堂兄弟跟上了,也赶了过去。

一众人等来到了后院,甘文明瞧见那个疑似甘文肃的木匠正站在堂前,而自己的两个姑姑则围着他说话,旁边的桌子上却有数个粗陶大腕搁着,其中大姑甘紫薇瞧见他们走了进来,赶忙上前招呼,说道:“青华,你来得正好,快过来,来滴点血……”

甘堡主走上前来,瞧了桌子上的陶碗一眼,沉声问道:“怎么个情况,不是让你们帮忙问明核实么,这是干什么?”

旁边的小妹后土说道:“都帮你问过了,这孩子这些年来,一直跟着一个老木匠在一起,在西南那边,到处做工,帮人打家具、盖房子,吃尽了苦头,也是机缘巧合,与人约好了去敦煌看石窟,又因为没有盘缠,所以才在外面集市待了几天,结果被你家四妹叫进了堡子里来打家具……”

甘堡主盯了旁边那有些拘谨的小木匠,问道:“那之前呢,跟着那老木匠之前呢?”

甘后土说道:“也问了,他说他是在路边给他师父捡到的,至于之前,就记得到处流浪来着,过得苦极了……真的,青华,你是不知道,我和大姐都哭得不行了。”

甘堡主看着小木匠,问:“你不记得是谁把你给拐走了,对吧?”

小木匠摇头,说不记得了。

甘堡主又问:“那你妹妹呢,你那孪生妹子,你还有印象没?”

小木匠说也没印象,不过他还是将自己右眼中的奇异之处与甘堡主说起来——弄清楚这个,也正是他来甘家堡的目的之一,所以没有隐瞒。

旁边的甘后土帮腔说道:“他那个时候才多大啊,三四岁不到,又吃了那么多的苦,记不得很正常的。”

甘堡主点了点头,也不评价,而是看向了旁边的甘紫薇,指着那桌子上的碗问道:“这什么情况?”

甘紫薇说道:“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搞完,所以想着弄个滴血认亲看看,结果弄下来,我和后土的,都没有办法融和,所以想要看你们几兄弟的成不成……”

甘堡主瞧见,抓起旁边的银质小刀,将右手食指挑破,递了一滴血进那赶紧的水碗中。

他滴完,那伤口居然直接愈合了,随后他将小刀递给了小木匠。

小木匠没有迟疑,也挑破指头,将血滴入其中。

两滴血落在碗里,彼此接近,随后又退开去,并没有融合一处,旁边的甘勾陈凑上前来,瞧了一眼,疑惑地说都:“难道是我们认错了?不行,让我的来试一试……”

他说完,伸手过去,抓住了那银质小刀,也要挑破指头,这时那甘堡主却抓住了他的手腕,说道:“三哥,不必了。”

甘勾陈哟写惊讶,问道:“老幺,什么意思?”

甘堡主却是回过头来,问起了躲在人群最后的甘文明:“文明,我听西洋人说过,这滴血认亲的法子,其实是测不准的,对吧?”

甘文明被骤然问起,有点儿懵,愣了一下,方才说道:“啊,这个,这个……孩儿不是学医学的,不太清楚啊。”

甘堡主眉头皱起,有些不满地说道:“花了那么多钱送你去留洋,就是让你增长些见识,就算是不学医,应该也是有听过的啊?”

甘文明被骂得不敢争辩,低头不语,而这个时候,旁边的甘后土则说道:“对啦,我听说那个大雪山来的女医师见多识广,想来应该是知道的,不如遣人把她叫过来问问?”

甘堡主点头同意,叫人去请,随后又说道:“对了,可有人知晓,这孩子身上有什么特殊印记之类的么?”

他说完这话儿,旁边几人的脸色都有些难看,冷场了一会儿,一旁的大统制咳了咳,然后说道:“当年俩孩子丢了之后,老堡主震怒,将带孩子去集市的奶娘、护卫和侍女全部处理了,所以这事儿,还真的不知道谁晓得……”

这时甘紫薇突然说道:“对了,当时负责接生的李阿婆人还活着呢,她或许应该知道。”

甘堡主左右一看,没有瞧见支使的伴当,毕竟这边的事情比较私密,不适合太多人知晓,他先前的随从又去请顾蝉衣了。

好在大统制站了出来,说道:“我知道她住哪里,快马过去,一会儿就能回来了。”

甘堡主点头说好,大统制则匆忙离去。

一番忙碌下来,甘堡主这才有时间与小木匠叙话:“大致的情况,我想我大姐二姐应该与你说过了,我们怀疑你可能是我甘家堡的人,是我大哥甘昊天走丢的孩子,这些年来,我们一直没有放弃,到处找寻你和你妹妹,为此我大哥大嫂还罹了难,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回头如果能够确定下来,也算是对他们在天之灵的一种安慰……”

小木匠没有说话,因为此时此刻,他的心里也挺乱的。

事实上,他之前就是因为不知道如何面对跟前这一大帮子的亲戚,所以才没有直接报了名号上门的。

甘堡主日理万机,外面还有一大堆人等着,忙碌得不行,不过此时此刻也没有走开,而是耐心等着,过了一会儿,顾蝉衣被请了过来,瞧见被甘家堡众人围着的小木匠,她很是惊讶,不过却也将这情绪隐藏者,落落大方地与众人请安。

甘家堡对她十分客气,寒暄两句之后,求教了“滴血认亲”的事情。

顾蝉衣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小木匠,犹豫了一下,不过还是按照自己的专业知识给予了解答。

顾蝉衣告诉大家,滴血认亲这技术,最早是出自于汉末三国时期,很长的一段时间来,都被奉为圭臬,然而随着人们认知的发展,到了宋代的时候,相继有典籍记载了它的谬误之处。

无论是“滴骨法”,还是“合血法”,都有不合理的地方,所以只能够当做参考,而不能得出最终结论来。

听完她的讲述,甘堡主点了点头,而这个时候,大统制麻贵平匆匆赶来,说道:“刚才我找到了李阿婆,她告诉我,说男孩的左屁股处有个梅花胎记,而女孩的左臂上有一片龙型疤痕——我怕你们着急,先赶过来了,她随后坐着轿子赶到。”

甘堡主点头,回头对小木匠说道:“可以看一下么?”

小木匠并不知道自己臀部还有这么一个胎记,毕竟有,鲁大也不会跟他说,但也是点了头,说好。

当下几个叔伯辈的男人围了上来,小木匠将袍子解开,然后脱下裤子,那甘勾陈瞧了一眼,一拍大腿,说嘿,还真的是,有胎记,有,的确是梅花胎记——这小子,当真是丢了的大侄子,哈哈……

他激动不已,而旁边的甘堡主确认之后,伸手过来,按在了小木匠的肩膀上,沉声说道:“孩子,辛苦了,欢迎回家。”

听到这简单的一句话,不知道为什么,小木匠原本有些冰冷的心里,却是多出了几分暖意来。

确定了小木匠身份之后,甘家一众人等纷纷上前来招呼,小木匠一时之间,处于那漩涡之中,感觉头都大了。

过了好一会儿,众人的情绪都消散了一些,甘堡主开口说道:“我还得去外面跟双马和鹰王旗的当家、代表谈事……大姐,你领着这孩子,去给父亲看一眼吧……”

“啊?”

甘紫薇听到,脸上露出了为难之色来,说道:“这个,不太好吧?要不然,再等些日子?”

甘堡主却很是坚持:“去吧,早点去,说不定他就能早日走出心魔。”

甘紫薇想了想,叹了一口气,说道:“好吧。”

说完,她伸手过来,拉着小木匠的手说道:“孩子,你跟我来……”

她拉着小木匠往后院走去,穿过一片假山和园子,却是来到了一口池子前,紧接着她打开了一个铁锁封住的地窖,带着小木匠往下方走去。

小木匠来到跟前,看着那黑黝黝的地下台阶,以及旁边那解开的巨大铁锁,有些发愣。

这,到底要不要下去?

第二十七章 老堡主,囚水牢

甘紫薇五十来岁,因为常年养尊处优,保养倒是极好,只是有些发福。

她走了几步,感觉小木匠没跟着,便回过头来,笑吟吟地说道:“怎么了,孩子?你别害怕,你爷爷之所以在这地方,是有原因的,你下来,我边走边与你说……”

小木匠知晓人在屋檐下,不能表现得太过于生疏,当下也是硬着头皮走下地窖。

一下来,他发现这儿阴气森森的,显得十分潮湿,而下方的深处还有水滴声传来,滴答滴答,显得很是诡异。

好在往前走了几步,下了一段台阶之后,往左边一转,墙壁上却有油灯亮起,让他能够瞧见,这是一个盘旋往下的地下建筑。

大姑甘紫薇边走,便与小木匠说道:“这儿是我甘家堡当年建成时,修筑的逃生通道,有一条路能够直达后山林子去。除了逃生通道,这儿也有一些地方做了别的用途,而你爷爷之所以在这里,是因为他当年修行我甘家的一门神功,正是最紧要关头的时候,却接连发生变故,虽然当时强行撑了下来,又出面料理后事,但终究还是落下了病根,几年之后,终于还是走火入魔。好在他趁着清醒的时候,把自己自缚于水牢之中,又交代后续事宜,甘家堡这才没有分崩离析……”

小木匠这才明白,问道:“所谓变故,是不是我的这事儿?”

大姑说道:“不只是你,还有你父母被人算计截杀,以及你外公与甘家堡翻脸之事……好在老天有眼,你现在终于回来了,跟做梦一样……”

说着这话,她又忍不住伸手过去擦了擦眼角,随后说道:“小弟让你过来与他见面呢,也是想让他能够感受到希望,早日走出心魔。”

小木匠问:“心魔?他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有危险么?”

大姑说道:“这个不好讲,我也有几年没有见他了。”

小木匠心中满是疑惑,不过他瞧见大姑甘紫薇的脸色逐渐变得严肃,注意力也集中在了前方,想着她可能未必会有心思解答自己的问题,于是下意识地闭上了嘴巴。

在这样的新环境里,多看少问,才不会那么让人讨厌。

小木匠一直在社会底层打拼,尔虞我诈的本事不会,但察言观色的功夫,还是懂得一些的。

两人继续往前走,终于来到了地下一层,这是一个很大的空间,不过因为那墙壁上的灯盏不算多,小木匠这边仅能瞧见一小部分,目力所及之处,能够瞧见道路两旁满是盖着油毡布的堆集物。

从这儿往里,差不多有七八丈,都是如此。

不过大姑并没有带着小木匠继续往前,而是走了旁边一条窄路,走到一道铁门前,打开之后,又是一条狭长的甬道。

这甬道有三块方砖的宽度,呈现出圆拱形,最高的地方有两米,而低矮的地方差不多一米八左右,显得十分压抑,而两边的墙壁上,则有不少的石雕,它们是镶嵌在墙壁上的,是各种造型狰狞的邪祟,双目都被红色朱砂给点了,在墙壁上灯盏的照耀下,显得格外邪恶。

那些灯盏也很神奇,原本是黑乎乎的一片,等他们走到近前的时候,却是自动亮起,而等走过之后,却又熄灭了去。

旁人瞧见,或许觉得十分神奇,但小木匠却知晓,这不过是机关手段而已。

光《鲁班机关秘术大全》里面,就有四套解决方案。

再往里走,每隔一丈左右,小木匠都能够瞧见有些发潮的纸符,贴在那灯盏之下。

这样诡异的环境,让小木匠越发感觉到难受,他开始下意识地左右打量,试图找到一些线索,以及如果发生意外之后的退路等。

不过大姑走得很快,让他没时间仔细打量,一转眼间,两人确实来到了甬道尽头,那儿有一扇青铜色的大门,门上金属铸就,上面有一头浑身皆是火焰的麒麟猛兽,双目锐利,栩栩如生,仿佛随时都要从门上扑腾下来一般。

除了麒麟夺目之外,门上还纹着许多古怪符文,上面有仿照着道家符印的格式,不过那文字却并非汉文。

小木匠瞧得惊骇,而大姑则走上前去,伸出了右手,将右手大拇指上的一块碧绿扳指,嵌入了那火焰麒麟的口中去。

咔、咔、咔……

火焰麒麟的双眼冒出了红光,而门上也传来了机关转动的声音,当大姑将扳指取出来的时候,那门却是缓缓往上升起,紧接着有一股湿潮腥臭的气息,从里面传了出来。

门里面黑乎乎的,什么也瞧不见,但却能够听到淅沥沥的水声,另外里面还有水波荡漾着。

那青铜门足有半米多厚,等它彻底升起来的时候,小木匠瞧见大姑率先走了进去,随后在门后面摸索一番,却是找到了一个火把。

她掏出火石来,将火把点燃之后,跳跃的火焰照亮了这边一小块,小木匠瞧见跟前是一个差不多二十多级的宽阔台阶,再往下,却是一片弧形的水池。

水池很是宽阔,不知深浅,而中间有一个巨大的铁笼子。

它差不多有一丈的长宽高,有十几根铁链从高高的岩顶垂落下来,将其拴住,让铁笼子一半浸透在水里,一半又悬浮在水面上来。

那铁笼子里,有一个黑乎乎的身影,因为隔得比较远,所以瞧得不是很清楚。

小木匠站在台阶顶上瞧着,心中有些骇然。

那个黑影,想必就是甘家堡的老堡主,也就是他的“爷爷”——只是,这样一个大人物,怎么会被囚禁在这水笼之中呢?

就算是走火入魔,也没有必要这般苛责自己啊?

难道,他下一代的这帮子女,故意而为?

小木匠下意识地去打量大姑甘紫薇,心中有些骇然,而甘紫薇此刻显然也预料到了小木匠的想法,回过头来,对小木匠说道:“你心里面,是不是在嘀咕我们这般当子女的不孝,方才让自己的父亲处于如此可怕境地里面,受这般痛苦的折磨?”

小木匠赶忙摇头,说不敢,只是……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大姑苦笑着说道:“这是我父亲在彻底入魔之前,自己一手置办的,他清醒的时候,将我们所有人都召集在一起,宣布了这件事情,要不然我们怎么可能敢让他受如此苦头?”

小木匠问:“那这样做,到底是为什么呢?”

大姑问:“你可知晓,我甘家堡的图腾神兽,是何物?”

小木匠摇头,说我如何知道?

大姑这才想起小木匠先前的经历,不由得叹息了一声,然后说道:“我甘氏出自姬姓,以地名为氏,《名贤氏族言行类稿》曾载——周武王同姓,于畿内为诸侯,因氏焉,甘伯恒公是也,秦有甘茂、甘罗——甘氏最初的发祥之地,是在周天子的王畿之内,而我们这一脉的先祖,却是获得周天子的麒麟神兽之精血,世代传承,乃至明末,祖上流落于西域,最终筚路蓝缕,在此地扎根,五代而兴。甘家子弟,世代皆有麒麟之力传承,我父亲这一辈,以他最强,而后他又远赴天山之地,从冰山之中,刨出了一头麒麟真身,以家传《麒麟真解》之终极奥义,将其融炼于体。若是事成,他的修为便能够纵横西北,无人能敌……”

小木匠这才知晓这前因后果,叹气说道:“可惜失败了,对么?”

大姑点头,说道:“对,失败了,他最终出了岔子,与那麒麟神魂融合的时候走火入魔,精神失常,时而清醒,镇定自若,时而疯癫,狂性大发……”

小木匠琢磨着大姑的话语“若是事成,西北无人能敌”,忍不住说道:“他融炼麒麟真身的这消息,当时是不是走漏了?”

大姑摇头,说这个不知道,事发之后,我父亲当时的确是处理了一批人,但我并不知晓是否因为此事被牵连——当时你与你妹妹走丢之后,那拐子其实是留有线索的,但当时父亲正好处于最关键的时期,甘家堡也在收敛兵力,全力防范,这才与你父亲产生了争执,以至于你父母爱子心切,独自前往,最终中了伏击。事后你外公赶来甘家堡责问,父亲甚至都不能出面,结果闹成了当年误会,联盟分崩离析,而父亲也发狂,自囚地牢之中……

小木匠没有想到竟然有这等秘事,忍不住长叹一口气,觉得心中憋屈得很。

大姑简单的叙述,让小木匠感觉有些窒息。

因为他闻到了这背后,有许多阴谋的味道。

大姑自然也很难过,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早就适应了,笑了笑,对他说道:“好在你回来了,去吧,跟父亲打个招呼,说不定能够唤醒他……”

小木匠点头,跟着大姑走下台阶,一直来到了那水池边儿上,望着三丈之外的那铁笼子,瞧见对方是背对着自己的,不过那背影十分宽阔,显然身材雄壮得很。

大姑瞧着铁笼之中的那黑影,有些哽咽地说道:“阿爹,我们找到文肃了,就是大哥那个走失的儿子。”

她说了两遍,里面完全没有反应,大姑推了小木匠一把,说道:“叫爷爷。”

小木匠犹豫了一下,还是喊道:“爷、爷爷……”

话音一落,原本一直没有反应的那身影,突然间转过了身来,小木匠定睛一瞧,发现居然是一头宛如那青铜大门之上麒麟雕塑一般的怪物,正瞪着一双铜铃大的金色双眼,朝着他望了过来。

他被这么一瞪,突然间眼前一黑魂飞魄散,直接往后跌落而去。

第二十八章 黑头鹰,守坟冢

眼看着小木匠就要摔倒在湿漉漉的水池边儿上,大姑甘紫薇仿佛早有准备的一般,伸手过来,将小木匠给扶住。

随后她摸出那个打开青铜大门的玉扳指,放在了小木匠的脑门上,低声喝道:“凝神……”

这句话宛如一道惊雷,让差点儿昏死过去的小木匠倏然稳住了心神,紧接着深吸了一口气,方才抵消住了刚才那怪人的眼神冲击。

他这边回过神来,心惊胆战,而铁笼里那个半边身子浸在水中的怪物,却发出了畅快地大笑声来:“哈哈哈,果然是我甘家的种,只有身具麒麟精血的人,才会如此大的反应,是他,是他……”

他笑得酣畅淋漓,整个空间都是回声,而跟前的水池中却有水花翻滚。

这时小木匠方才发现,那池子里,居然还豢养着许多鳞甲恶兽,仔细一看,这些恶兽短则两三米,长则三五米,颚强而有力,嘴中满是雪白利齿,腿短有爪,趾间有蹼,尾长且厚重,皮厚带有鳞甲,却仿佛是屈孟虎与他提及过的南国鳄鱼。

那些鳄鱼在水池深处翻滚不休,而笼中之人却完全不在乎,疯狂大笑着,整个水牢都是“嗡、嗡”的回响声。

小木匠这会儿仔细打量,瞧见那人狮头虎眼,额上有一根鹿角般的突触,脏兮兮的毛发,宛如野兽一般的脸上满是污垢,那污垢仿佛凝结成了甲壳,甚至还有光亮泛起,从这儿望过去,感觉完全就是一头怪物坐于笼中,十分震撼。

大姑甘紫薇扶住了小木匠之后,开口说道:“阿爹,看看,这就是你的大孙子甘文肃,他回来了……”

她刚才听到囚于笼中的父亲说出那一番话来,顿时就是心花怒放。

因为老堡主这两年来,已经完全疯癫发狂了,罕有清醒,而此刻居然能够验证小木匠的真伪,大姑以为自己父亲瞧见了走失之后又回返的孙儿后,欣喜之余,却是恢复了清醒。

然而还没有等她高兴太久,那笼中的怪物却突然间发了狂。

只见他猛然站起来,双手撑着那铁笼粗重的铁杆,怒声吼道:“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它怒吼着,猛烈地摇晃着那笼子,上面的力量传递到了十几根铁锁之上,又连带着整个水牢空间,都在摇晃。

瞧见这山洞摇晃,水池晃荡,那些凶鳄在水中翻腾,小木匠有些心惊胆战,而就在这时,水池上方的顶端,却有一大片金黄色的符文亮起,随后那力量从四面八方,沿着铁索传递而来,仿佛强电一般,将铁笼之中的怪物施加了强烈的刺激,让原本如同疯子一般狂躁的它最终瘫软在地,没有半分动静……

大姑盯着铁笼子里仿佛没有声息一般的父亲,眼泪如珠子一般地落下,难过地抽泣着,而小木匠瞧见她情绪激烈,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在旁边等着。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跟前的水池,提防着那些鳄鱼,要万一有畜生想要爬上了袭击他们,也好避开。

大姑抽泣了一会儿,情绪终于缓和过来,对旁边的小木匠说道:“我们走吧。”

小木匠小心翼翼地问道:“啊?他这样,没事吧?”

大姑摇头,说不用,他现如今皮糙肉厚,不会伤到什么的……而且他骤然见你,情绪太过于激动了,所以才会如此,等过两天了,再找时间过来,说不定能够让他的病情得以好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