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氏的话没说完,鼻腔又酸了起来,只继续道:“三丫头倒是没事,就是瞧着瘦了点,但人确实懂事多了。”

许长栋想起晚宴上沈韬跟他说的话,沉着脸不说话,外面丫鬟说三小姐来了,他抬起头,看着自个儿的闺女从门外进来,外头的夜风吹得她脸颊有些泛白,瞧着当真是瘦了一圈。

许妙芸从小就出落的好,在苏州的时候就是林家宅最水灵的小姑娘,许长栋这些年在上海滩有些人缘,也见了不少的名媛闺秀,但他私心里头,只觉得自己的女儿是这里头最出挑的。

可许妙芸也有缺点,那就是胆子太小了,性子柔弱。这样柔弱的女儿,若是嫁去了夫家,没有自己的见识主意,将来必定是要吃亏的。所以许长栋这回才狠了心让她去法国,在外头多走动走动,见多识广之后,性子也总会刚硬几分。

“给父亲请安。”

思绪间许妙芸已经在他的面前站了片刻,冯氏见他愣神,纳闷道:“方才还念叨着闺女,如今闺女来了,你也不让她坐下。”

许长栋微微醒神,方朝着许妙芸点了点头:“三丫头快坐下吧。”

他一个当父亲的,没理由不心疼自己的闺女,可如今到处都是新思潮,女性也是半边天了,他们这些老式家庭里走出去的女人,终究会被人欺负的。

而那些识文断字的名媛,嫁入豪门自不必说,还能在贵圈中交际,有时候女人之间交际了起来,比生意场上的男人更管用。然而这些…冯氏是帮不上自己的。好在他的眼光看的长远,替儿子物色的两个儿媳,都是很能放得开的人。

至于许妙芸…她还小,还可以慢慢历练。

冯氏给许妙芸装了一碗热腾腾的红枣桂圆粥,父女俩面对面的吃了起来。许长栋吃完,放下手里的勺子,他虽有好些日子没瞧见许妙芸了,然而到底是亲闺女,看了一眼便觉得打心眼里高兴,眼神中满满都是疼爱。见她吃的悠闲,便好似无意问道:“妙妙,你今天在码头上遇到了沈少帅了吗?”

猛得一听沈韬的名头,许妙芸顿时咳了起来,她用帕子捂着嘴角,吐出一颗红枣核来,稍稍定了定神道:“我没瞧见,也不大清楚这个沈少帅是谁。”

前世这个时候,沈韬和自己素未谋面,她又常在深闺,虽然偶然间听过他的名头,但绝对不会很熟。

“这就怪了…”许长栋心下狐疑,继续道:“为什么他说在码头遇上了许家的小姐呢?”

冯氏听了这话却插嘴道:“只怕说的是二房那两个吧?听说她们今儿出门遇上了戒严,还看见了沈少帅,这么说来,倒是没有骗人了?”

许妙芸从小便不曾在父亲面前扯过谎话,虽一时说出了口,可现下还是觉得有些忐忑,见碗中的红枣桂圆粥已经见底,便起身道:“父亲,时候不早了,女儿先回房去了。”

她安静温婉,声音柔软的像羽毛拂过脸颊。

“你去吧。”

许长栋没有追问,心想沈韬莫不是当真看见了二房那两个?许妙芸是坐着洋车回来的,又挡着帘子,哪里就那么容易瞧见呢?再说女儿大了,终究是要出去见人的,他也没想把她藏起来,只是忽然间被那样的人物盯上了,让他一下子有些紧张罢了。

沈家的宴会还没结束,沈韬在楼上包下了总统套房,他半倚在客房的沙发上,杯中的红酒散发出温润又瑰丽的光芒,如血一样艳丽,娇媚,就像许妙芸的红唇,让他忍不住狠狠的亲上去,用力的要她。

沈韬抬起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她真是一个奇怪的女子,明明有着保守的内心,却要装出豪放的模样。她大概从来不知道,她穿着包裹紧致的旗袍,踏着尖细的高跟鞋,在人群中走过的时候,会有多少人对她垂涎欲滴。

所有的男人都是一样的,希望自己的女人是个尤物,却只能由他一人欣赏。上辈子他已经无法改变,唯一的办法,就是这辈子早早的将她擒到手中。

早早的?那要多早呢?沈韬掰着手指数了数,许妙芸今年才十五。

十五岁的姑娘,还是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娇花。他真想看看,她本来的面目。

“少帅,怎么一个人在房里?”

张茉莉穿着西洋礼服,露出一小片V字的后背,在这个年代,这样的穿着绝对能算是大胆开放。可如今这个时代就是这样的,女人们被裹了上千年的小脚,很不得能马上解放自己。她们崇尚自由、平等、权利,想站到和男人一样的舞台。

但对于沈韬来说,女性的解放不止是一双小脚,也不止是□□的大腿,而是某些更深层的东西。前世的许妙芸和她们一样,肤浅的让自己的思维停留在一种狭义的平等上。

他想要的并不是名媛许妙芸,也不是交际花许妙芸,而是他的妻子许妙芸。

“你下去玩吧。”沈韬放下酒杯,抬起头睨着那人,朦胧的桃花眼,如梦似幻。

“我缺一个舞伴。”女人笑着靠过来,以一种很专业的姿势,坐到沈韬的大腿上。她是百乐门当□□女,很多有钱人花钱都请不到她,今天看在了沈督军的面子上,来为沈大小姐的婚宴助兴,“不知道沈少帅赏不赏脸呢?”

沈韬仍由张茉莉坐在自己身上,背靠着身后的沙发,脸上是似笑非笑:“张小姐若是想自荐枕席呢,可以去我父亲那里碰碰运气,我不喜欢年纪大的。”

“你…”张茉莉顿时涨红了脸,从他身上站起来,踩着高跟鞋笃笃笃的离去。

许妙芸这次回来,却没像前世一样病了好几天,如今细细想一想,前世那次大病,一多半是自己一路上担惊受怕、忧虑过甚,吓出来的。如今同样的事情经历了两次,她也就不害怕了。

大奶奶吴氏第二天一早就带着小侄儿志高来看她,许妙芸拉着志高的小手在箱笼里翻东西,八音盒、小风琴、镶嵌着宝石的小烟斗,各色的礼物只要他喜欢,便都由他拿去。

吴氏是个聪明人,将一些好看的洋缎子都让了出来,让许妙芸给二房送去。二房原先都在苏州老家住着,这些西洋玩意儿,她们必定是更稀罕的。

许妙芸这边正喊了老妈子进来搬东西,外头知春兴匆匆的进来,睁大了眼睛道:“督军府派人送东西来了,说是沈少帅来给小姐请罪的。”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张茉莉:沈韬,我自荐枕席你都不要,难不成你真是柳下惠?

沈韬:笑话…明知道你将来要做我小妈…

许妙芸:沈韬!原来你不是没贼心啊!哼~

006

许家的中式宅院在租界外,前朝倒台的时候,申城有民望的大户人家走了几个,许家便将这一处宅院给买了回来,举家从苏州迁了过来。

这几年战乱不休,虽说申城小范围内还算平安,但许长栋却早有打算,在法租界的霞飞路买了一栋四层楼高的小洋楼,如今正在装修,只等休整完毕,全家人就能搬进去了。

沈韬的汽车就停在许家大院门口不远处,他从副驾驶的位置抬起头,就能看见那两头威武的石狮子。人已经进去了半天,沈韬心思有些焦急,他很想亲自进去看看,十五岁的许妙芸,他上辈子也没见过。等他认识她的时候,她已经是别人口中百般赞叹,天上有、地下无的许家三小姐了。

他见过她娇艳盛开的模样,却没有见过她含苞欲放时候的芳姿。沈韬想起这些就觉得有些憋闷,他从车里出去,斜倚着黑色的福特轿车,点上一支雪茄,深深的吸了一口。

特么的…她还这样小,他却因为一想到她,浑身都燥热了起来。只是,就这样冒冒失失的进去,肯定是不行的。

沈韬对自己这样说,来往的行人因为停在路口的豪车和美男纷纷侧目。沈韬低下头,将礼帽压底,眉心紧了起来。

送个礼而已,用得着耽误这么长时间吗?

“这是美利坚的巧克力吗?那一定很好吃!”

“大姐你看,还有这个,听说这是洋人贵妇用的保养品,只要一点点,皮肤就会变的很好。”

“这个我在租界的百货商店里看见过,要好几百大洋呢!”

许秀芸和许淑芸两姐妹听说督军府的人来了,早已经迎了出来。她们才从苏州来,本就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看见周副官送来的这些东西,早已经觉得眼花缭乱。

老太太是说让她们多逛逛多看看,也不拘着她们花钱,可有些东西,也并不是她们随便想买就能买得起的。

就比如她们现在围在中间看的一瓶精华露,放在恒安百货公司的橱窗里,也只有她们干看的份儿了。

韩氏自诩是见过点世面的,看见这些东西,眼神中也早已掩饰不住惊喜。

老太太向来是不见客的,更何况只是来送礼的下人。冯氏和许妙芸还没出来,韩氏便把自己当成了主人家一样,引着周副官落座,笑着开口道:“没想到少帅这么客气,还特意买了东西过来致歉,不过就是耽误了一盏茶的功夫,何必那么客气呢!”

周副官哪里知道这许家如今住着两房人,见韩氏穿着打扮得体高贵,又亲自迎他,便把她当成了许长栋的夫人,只笑着道:“这都是少帅的意思,少帅说小姐那时必定是归心似箭,一刻也耽误不得的。”

韩氏听了越发高兴,想起昨儿她们娘三人被拦在了路口,那些穿靴戴帽的士兵哪里就给她们半点面子了,还不是照样就把她们给撵走了。只是心里奇怪,昨儿也没问她们是哪户人家的,今天就这样寻来了,这沈少帅还当真有通天的本事。

“沈少帅太客气了…”韩氏心花怒放,看着那些东西自然也眼热,可一抬头看见自己的两个女儿还围着东西议论纷纷,终究觉得有些失礼,只板着脸道:“大丫头、二丫头,还不快过来谢谢周副官。”

许秀芸今年十七岁、许淑芸也就十六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昨日已见到了沈韬的真容,晚上睡觉想起来,还觉得那人站在人群中,鹤立鸡群一般,竟是让万物都觉失色了。

偏偏这样的人还这样的细心,竟还派人送了东西来致歉,这真是从来没有想到过的大造化。

许淑芸自恃相貌比许秀芸出众,越发觉得沈韬在意的人必定是自己,脸上早已经羞红了,连带着说话都如蚊子哼哼一样。

韩氏不动声色的看在了眼中,觉得这样太过丢人,正打算请她们两人先回去,忽然听周副官略略蹙着眉心问道:“许夫人,不知道三小姐在不在家?少帅的这些东西,是送给三小姐的。”

周副官话音刚落,冯氏正带着许妙芸和大奶奶吴氏过来。

许妙芸在门口听了这话,一张俏生生的笑脸顿时就涨得通红的。那周副官是行武之人,也不太懂这些闺阁礼数,听见脚步声就抬起头来,正巧就瞧见了门口花影掩盖之下,许妙芸娇娇俏俏的站在那里,轻抿着唇瓣,亭亭玉立。

在看看站在许妙芸身边的冯氏,周副官当即就明白了过来,他认错人了。

“许夫人,在下奉少帅之命,将那些礼物专程送给三小姐,昨日在码头的失礼之处,还请三小姐海涵。”

许妙芸的脸更红了,这辈子她铁了心要远着他,怎么他反倒膏药一样的贴过来了?

“他没有失礼之处,这些东西请您拿回去吧。”

周副官笑了笑,在他的眼中,许妙芸这幅面红耳赤的样子全然就是小姑娘的娇羞。只是他没想到,少帅的品味什么时候变了?从火辣娇艳的红玫瑰,变成了墙角凌寒独自开的小白梅了。

“既然东西已经送到了府上,那在下就告辞了。”

送出去的东西再拿回去?他还没傻呢!等着沈韬挥鞭子吗?

周副官头也不回的走了,留下满脸愁容的许妙芸、一脸茫然的冯氏和吴氏,自然还有满脸震惊和羞恼的韩氏母女三人。

韩氏脸上的表情别提有多难看,但她终究年长些,好歹绷住了,只是咬着牙道:“会不会是沈少帅弄错了?昨天三丫头还说没遇上戒严,怎么今儿就来致歉了呢?”

许秀芸和许淑芸两人毕竟年纪小,脸皮也薄,方才一听说东西不是送给她们的,早已羞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幸好周副将一看见许妙芸就把她们丢在了脑后,也没再看她两人一眼。

冯氏虽然不解,但周副官已经把话说的那么明白,点明了就是给“三小姐”的,哪里还会有错?

“三丫头,你在码头当真遇到了沈韬?”

昨儿晚上许长栋也问过许妙芸这个问题,她分明说的是没有,冯氏看着许妙芸,她一向白皙的脸颊红彤彤的,连耳根都是红的,冯氏心里明白了几分,知道许妙芸昨夜必定是在许长栋跟前说了谎话。

“你跟我回房。”女儿没出远门之前,虽然性情软弱,但是从来不会说话,何至于昨日才回来,就对着父母说起了谎话来?

吴氏看见婆婆脸上神色不好,怕许妙芸受委屈,慌忙上前劝道:“太太有什么事情一会儿说也是一样的,快来看看,那沈少帅都送了些什么东西过来,放了满满一桌。”

韩氏讨了个没趣,方才的问话也没人搭理,冷冷的甩了一句:“要看你们自己看吧,我们刚才都看过了,也不是什么太好的东西,我们先走了…”

冯氏见韩氏领着二房那两个先走了,这才稍稍缓了缓气,转身坐在一旁的靠背椅上,抬起头看着许妙芸。

“你昨儿晚上,为什么告诉你父亲,你没遇到过沈少帅?”

当着吴氏的面,冯氏也不藏着掖着,她早知道吴氏娘家的弟弟吴德宝年纪和许妙芸相仿,两家虽然都不曾提起过,但冯氏见过吴德宝那个孩子,虽然算不得最出挑,但看上去敦实可靠,若许妙芸将来嫁给他,以后必定不会吃亏的。

许妙芸心里委屈,东西是沈韬要送来的,又不是她自己要的,可说谎却是事实,她前世是从不说谎的。

冯氏看着女儿眼眶里的泪珠打转转,也心疼了起来,忍不住拉着她的手背一遍遍的抚摸:“你这丫头,这是怎么了?我只是问问你,你做什么要说谎呢?”

“母亲,我不是故意要说谎的,昨日从码头回来的时候,确实遇上了许家军,但真的没遇上沈少帅,只是远远的在人群里看了一眼,也不知道那人是不是他,我又没见过他。”许妙芸说完,拿帕子擦了擦眼角,继续道:“父亲问我,我又不敢确认,便只说没见过了。”

“你呀…”冯氏听她这么说,终究是叹了一口气,想了想方才韩氏的话,拧着眉心道:“别是沈少帅当真弄错了,这些东西是送给二房那两个的?”

二房除了两个姑娘,还有两个儿子,许妙芸虽然在大房排行第三、在姑娘中也是排行第三,但若算二房的排行,那三姑娘就应当是许淑芸。

冯氏想想韩氏那模样,顿时把这念头给揭过去,要当真让许淑芸进了督军府,那韩氏的尾巴就要翘上天了。

作者有话要说:奉上更新啦~~~么么哒~~~

007

冯氏虽然思想老派,但为人父母,没有一个是不为自己儿女好的。在冯氏的心里,二房那两个姑娘,给许妙芸提鞋都不配呢,若当真让她们有机会进了督军府,那以韩氏的个性,许家只怕也要乱了套了。她虽不十分情愿沈韬看上的是许妙芸,但心里总有七八层的顾虑。更何况昨夜连许长栋也问道了这个事情,可知这沈韬必定是冲着许妙芸来的。

冯氏叹了一口气,抬头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跟前的许妙芸。少女纤纤的细指还在自己的掌心,闺女还这样小,若是让人给糟蹋了,冯氏一想到这里心里就梗得慌,只开口道:“你既说那沈少帅没见过你,那这些东西大约也不是给你的,你先回房去吧。”

许妙芸见冯氏这么说,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这次她也没有说谎,说的都是实话,就算等许长栋回来,她也不怕他在追问自己。

许妙芸欠身告退,大少奶奶吴氏站在门口看着她走远了,才回过头来,从茶几上倒了一杯热茶递给冯氏,小心翼翼道:“母亲真觉得这些东西不是送给妙妙的吗?”

吴氏为人聪颖,方才冯氏没让她退开,她就已经猜到了冯氏的心思。她虽然是吴家的庶女,但自从嫁到了许家,却是长房的大奶奶,吴氏因她懂得一些新思潮,很得公公许长栋的喜欢,吴氏因此从未刁难过她。

“你真当我傻的,二房那两个是什么样的?别说沈少帅看不上,前日里你那兄弟过来,我也不曾见他多看了她们两人一眼,倒是只一心问起妙妙何时回来,听着就让人暖心。”冯氏抿了口热茶,想起自己这么大的时候,早已经和许长栋定了亲,十七岁就嫁了过来,第二年就生下了长子许霆。

“如今人人都要学新思潮,喜欢那些西洋玩意儿,女孩子也不早早的嫁人,也跟着男人一样出去念书,可终究念了书又能这样,像我们这样的人家,将来也不可能让妙妙当真出去抛头露面的工作,依我看,还不如早早就定下亲事的好。”

这些话吴氏听在耳中,心里早已经明白。许家毕竟是女儿,这种事情自然不能主动,现如今倒是要让她回吴家透透口风,看看怎么能早日将许妙芸和吴德宝的婚事定下。

“母亲说的是,女孩子终究是要嫁夫生子的,即便这两年不急着办亲事,先定下来这颗心也就放下了。”

冯氏见吴氏听明白了她的意思,心里头暗暗的赞许,一抬头看见周副官送来的满桌的东西,又拧着眉心道:“这些东西三丫头只怕也不要,你收到库里面去吧。”

吴氏点头称是,如今许家虽说还是冯氏当家,但家下一应的琐事,都已经交给她了,几个库房的钥匙,也在她的手里。

许妙芸回了房里,想起刚才的事情还有些心有余悸。原本以为重活了一世,好歹可以想着法子避开那个人,就算是避不过去,也至少不要像前世一样傻乎乎就一头撞了上去,彼此远着些,他自然也就不会贸然来许家求亲了。

可千算万算,这人竟是比前世更难缠了起来。

许妙芸想到这里,心里不觉就烦躁了几分,正巧老太太房里的丫鬟同喜过来传话,说老太太那边要打马吊,三缺一,请她过去凑一个。

许妙芸不想过去,可又觉得不去又不好,便强打着精神就过去了。

二房的母女三人也在,冯氏以前还愿意作陪,如今因为二房住在这里,她就嫌少过来了。老太太知道她们妯娌有嫌隙,也不强做好人,只要她们不在自己的院子里发作,不搞得兄弟反目家宅不安,她都是睁一眼闭一眼的。

许妙芸过去的时候,正瞧见吴氏顶上了位置,在那边跟老太太玩了起来,见许妙芸来了,便从位置上站了起来道:“三妹妹快过来,老太太要打马吊,喊了我来,太太还有事交代要做呢,我实在抽不开身。”

许妙芸知道吴氏是怕方才冯氏的话重了,她心里委屈,一个人在房里闷着生闷气,才喊她出来的,这时候也不好意思绷着脸见人,便笑着走了过去道:“我在巴黎的时候就想玩这个,只可惜那些老外都不会,心痒的我和二嫂子两个人拉着二哥非要一起玩,足足玩了四圈才肯罢休呢!”

老太太听了哈哈大笑:“早知道,早该请你去,我还想你才回国,必定要多歇几天的,不然也不叫你嫂子这个大忙人了。”

韩氏冷眼在一旁听着,就知道冯氏必定是让吴氏去处理沈韬送来的那些礼品,心下便有些酸溜溜道:“老太太你可要有大福了,咱家要出一个少帅夫人了。”

老太太虽然不管事,但消息也是灵通的,早知道督军府派人送了东西来,这时候听见韩氏这酸溜溜的口气,便皱了皱眉心,冷脸道:“你是个长辈,也拿小辈的婚姻大事当儿戏,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怎知就是那沈少帅看上了我们许家的人了?”

许妙芸原本就想远着沈韬,听老太太这么说,便索性开口道:“老祖母,我从来没见过那沈少帅,边说昨天在码头上遇到过一回,可离得远我坐在车里都不能看清他,更何况他要看见我?昨儿大姐姐二姐姐还说在路上遇见了他,可知东西一定是送给她们其中一个的。”

吴氏是大房的媳妇,自然偏疼自家的小姑子,见许妙芸这样说,索性顺水推舟道:“我跟太太也问过了三妹妹,确实不该是她的,想必是那送礼的人弄错了,原该送给二房的三妹妹。”

吴氏说完,往许淑芸那边扫了一眼,见她早已经羞的脸颊通红的,一副含羞带涩的模样,当真是情窦初开,不能自已。

吴氏收回了眼神,又忘许妙芸那边看了一眼,小妮子低着头,抿着唇瓣,终于不是刚才那脸红脖子粗的模样了。

许妙芸瞧见吴氏看她,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想着既承了吴氏这人情,也不好让她难做,便开口道:“那些东西肯定是给二姐姐的,嫂子你也别把那些东西收到库里了,只管都送到西院二姐姐的房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