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今日的太阳特别好,正好晒到许妙芸的病床上,她沐浴着阳光,反倒睡得更安稳了一些。

知春昨晚也累了一宿,趴在许妙芸的床边上睡着了,隐隐约约中似是听见有脚步声,抬起头却见沈韬站在自己跟前。

知春吓了一跳,沈韬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将手里的《圣经》放在许妙芸的床头柜上。

正午的阳光照在那人白皙细致的脸颊上,长睫卷翘,自然的颤动,他知道她现在是真的睡着了。

“沈少帅不坐一会儿吗?小姐一会儿就醒了。”对于长得好看的人,很多人天生没有抗拒能力,知春也不例外。

“不了…让她多睡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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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022

窗台上放着还没拆封的鲜花, 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有些枯萎。

沈韬的视线再次落在许妙芸粉嫩的脸上,她睡着的时候最是乖巧, 没有半点的伪装,温顺到就像是一只小猫咪,半夜冷的时候,会主动拱到自己的怀里。连说梦话都是哼哼唧唧的, 听不清她到底在说什么,只觉得她有满心的委屈,白日里却从不同他说一句。

“沈少帅不如坐一会儿吧, 我出去把花插上。”

知春虽然只是一个小丫头, 却也是跟着许妙芸去过巴黎的,如今男女时新自由恋爱,看沈韬的眼神,就瞧出了几分端倪来。

沈韬站着没动, 小丫鬟已经捧着花瓶和鲜花出去了。他略略皱了皱眉, 心想这丫头的心真大,万一自己是个登徒子呢?将来一定要好好调*教。

可心情却越发好了起来, 连身上的伤口都不觉得痛, 只是慢步走到许妙芸的床前,弯下腰, 唇瓣轻轻的触上她光洁的额头。

俯身的动作牵得伤口生疼, 沈韬皱眉站直了身体,拿起一旁的《圣经》,随手翻了一页。

Love covers over all wrongs.

爱能掩盖一切错误。

他从许妙芸的病房里出来, 顺着明净的走廊慢悠悠的走着,唇瓣上似乎还留有少女的幽香,若有似无,让他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这一世的许妙芸明明只是一朵寻常的虞美人,却散发出堪比罂*粟的魅力。

“沈少帅当真是年轻力壮,肚子上被人开个洞,还能在外面大摇大摆的溜达。”

沈韬走到走廊的尽头,看见邱维安侧身站在楼梯口,扭头看了他一眼,勾唇笑了笑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按照前世的记忆,离邱维安回国还有半年的时间。

“就前几天。”邱维安走过来,伸手拍了拍沈韬的肩膀,忽然勾起他的膀子,在他耳边道:“走,跟我去办公室。”

邱维安的办公室在门诊楼的二楼,圣玛丽医院是近几年新开的,统一粉刷着白墙。绕过门口挡着的屏风,邱维安关上门,拉上窗帘,将办公室里的灯打开。

沈韬躺在操作台上,那人给他打了麻醉针,开始缝针。

“你不会就打算这样不缝针让它自己长好吧?”

麻醉还没有开始生效,第一针下去的时候沈韬疼得哼了一声,但脸上还带着几分笑意:“这种事情,让人知道了不好。”

邱维安扫了沈韬一眼,手中的动作不停,淡淡道:“我在日本的时候打听过,那个藤井福仁和现在日本领事馆的渡边信一,都是黑龙会的成员。”

“管他黑龙会、红龙会,敢动中国人,迟早都要死。”沈韬痛的拧紧了眉心,瞪着邱维安道:“你丫给我打的是麻醉吗?卧槽…真他妈的太疼了!”

“我帮你缝伤口你嫌疼,刚才趁着人家妞睡着吃人豆腐的时候,怎么不觉得疼?”

邱维安缝好最后一针,打结,拿剪刀将线头剪断,帮沈韬包扎好,半真不假道:“我调低了麻醉计量,这地方离那儿很近,怕影响你将来的功能,够意思不?”

沈韬伸手就要一拳,被邱维安给接住了,笑着道:“才缝好就挣开,我可不缝第二次,让你那娇滴滴的许小姐来缝,一看人家细指纤纤,绣花针一定捏得好!”

沈韬冷笑了一声,从操作台上坐起来,问他道:“怎么想到提前回国了?”

“没什么,在外面时间长了,想家了呗。”邱维安笑笑,收拾好了替沈韬缝伤口的东西,转身对他道:“我从明天起,就是这圣玛丽医院的外科医生了。”

“很好,救死扶伤。”沈韬走到窗口,将帘子哗啦一下拉开,看着不远处花园里的喷泉池水,半晌没有说话。

“日本人不好惹的,你以后还是小心些,那鸿运班到底做什么的,你自己心里清楚。”

“我当然清楚,唱戏的吗!下次请你去听戏,花老板的戏,很难订到位置的。”沈韬转身笑得漫不经心,身后的阳光照进来,越发显得他站在光芒中一样。

“好啊,下次一起去,我也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让堂堂艳名在外的沈少帅,都换了口味。”

许妙芸醒过来的时候,日头已经向西边斜了,夕阳映照在窗台上,将花瓶里鲜花的影子拉得极长。许妙芸看见床头柜上放着的《圣经》,抬头问知春:“这书是谁送过来的?”

“是沈少帅送过来的。”

知春不敢隐瞒许妙芸,想了想又道:“沈少帅好像真的很关心小姐,我本来是想叫小姐起来的,他说让小姐多睡一会儿。”

又是那个无赖…

许妙芸也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只将书捧在胸口,指腹摩挲着上面的绸缎斑纹,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又问道:“沈少帅今天有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不对的地方?”知春拧眉想了半天,最后摇摇头道:“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呀?还是那么英俊潇洒。”

许妙芸听了这句忍不住笑了一声,想起前世自己刚进沈家的时候,知春每每看见沈韬总和自己一样紧张害怕,便逗她说要把她送给沈韬做小妾,吓得她哭了两晚上,说自己只是觉得姑爷长得好看而已,从来没有过那种心思。

许妙芸想起这些往事,心里还是有些过意不去,若说她从不曾在意沈韬,但那时候偏偏又想着要自己独享他,哪怕在那方面承受不住,却还是…还是不想他纳妾。

脸颊泛红,心里仿佛有一些隐隐的失落,但她毕竟是重新活过一世的人了,总不能知道前世不如意,再傻乎乎的继续搭上一辈子。

“你呀!看见男人好看一点,就走不动路了,也没见你对吴公子这般殷勤?”许妙芸数落了一句,想起吴德宝,终究又心烦了几分。

许妙芸在医院挂了三天点滴,烧就退了下来。冯氏和吴氏过来替她办出院手续那天,听说督军府的人也把五姨太接回了督军府。

吴氏和冯氏商议着等过一阵子五姨太身子好些了,再去督军府正式走一趟。老太太觉得这是日常礼数,便也没拦着,倒是韩氏听了,自己主动提出道:“我是不去的,上回连个人也没见到,可见他们沈家看不上我们。”

天气马上就入冬了,老太太这边请了裁缝来家里量尺寸做衣裳,几个姑娘都在,唯独缺了许妙芸一人。

裁缝拿了新式的衣裳样子让她们挑选,姑娘们都选了洋装,格式的呢子大衣,镶着蕾丝边的长裙。

吴氏挑了两件长袖旗袍的款式,是塔丝绒的料子,带一点亚光,上面绣了玉兰花,看上去很雅致。韩氏觉得好看,立马也挑了两条,都是不一样的颜色,还要了两件呢子大衣。

冯氏将那花样册子看了半日,从前头翻到后头,一页页的扫过,终究不知道要定个什么款式才好。那日督军府二姨太穿的样子她也见过,确实比现在她身上穿的宽衣大袖的衣裳好看,可她都一把年纪了,包臀收腰的,总觉得自己跟没穿似的,让她怎么走的出去。

况且老太太选的又是老款式,她总不好让她一个人落单的。

“太太还没选好吗?我来看看。”

吴氏见冯氏为难,凑上去看了一眼,见她翻着的那一页,正巧是和自己一样款式的旗袍,便笑着道:“太太也做一件夹的旗袍吧!”

冯氏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我这把年纪,只怕不合适了吧?”

“怎么不合适,那日督军府的二姨太您也瞧见了,论年纪还比你大几岁呢!人家穿的就是这样的,外面配一件齐脚踝的大衣,刚刚好,气质都显出来了。”

吴氏年纪轻,出门见的人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了。说实话如今外头的应酬场合,除了洋装便是旗袍,已经没有人穿老实的袄裙了。

“你儿媳妇说好,你就做一件,不必跟我这老太婆一个样,我是图穿个舒服,你好歹还年轻些,也要出去走动,确实要那么几件时新的衣服。”老太太虽然守旧,但在穿戴上头,只要不过分西化洋派,她还是能接受的。

“那我也做一套吧?”冯氏想了想,见韩氏做的几套都是时新的衣裳,也暗有和她较劲的意思,反倒也不忸怩了。

“一套也不够,太太就做两套吧,若是穿得合身,到时候再添。”

吴氏把款式告诉了裁缝,拿了布料卡来选颜色,韩氏站在旁边瞄了一眼,见她们正看一块面料,凑上前道:“这块我选了。”

吴氏原也没看上这块料子,倒是冯氏觉得素色,但听说被韩氏选了,便重新翻了一页,另选了一件绛红色的天鹅绒料子,在下摆上改绣了木棉花,按冯氏的意思,将两边的叉口往下放了两寸。

冯氏见了皱眉,暗自嘀咕道:“这个颜色,我能穿的出去吗?”

吴氏便笑着道:“太太尽管放心,若是觉得不好看,留给我穿一样的,我俩的身形又差不多的。”

冯氏听了这话才松了口气。老太太见许妙芸不在,便向丫头吩咐,让带着裁缝去许妙芸的房里,让她一个人慢慢选。

两个姑娘年纪小,终究不懂什么,韩氏心里却有些不平,老太太明摆着就骗心三丫头。

“老太太,我听二老爷提起,说大老爷想送三丫头去女校,可有这事儿?”韩氏一边说,一边往许秀芸和许淑芸那边看过去,一张脸顿时涌上了愁容,假模假样的压了压眼角道:“秀芸和淑芸两人一直在苏州老家,也没怎么上过学的。”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许妙芸:又是那个无赖…

苏苏:那个无赖,你到底爱不爱?

许妙芸(脸红)

苏苏:你说不爱,那我就…

许妙芸:我过一阵子爱还不行吗~嘤嘤嘤

沈韬:亲妈!我会再接再厉~~~

第23章 023

前世许秀芸和许淑芸姐妹来申城的时候, 许妙芸已经上了女校。再加上她们本身是来找婆家的,所以老太太也就没提起让她们上学的事情。

可这一回许妙芸要上学, 两个姐姐虽说年纪大些,却也大不了多少,勉强进女校还是够的。但若是进了学校,找婆家的事情少不得又要耽误两年。

“大老爷提起这事的时候, 我也想起过大丫头和二丫头,十六七岁的年纪,要换我们那时候, 早就嫁人了。”老太太私底下虽然偏心写二老爷, 但在明面上都是一碗水端平的,既然韩氏提了这事情出来,她也不好打马虎眼。

“不过上学这事情,不是说你想去就去的, 还要请家庭教师, 正儿八经的看书认字,就是不知道她们姐妹两个有没有这耐性?”

许家的姑娘都念过一些书, 但那也是老规矩请的私塾先生, 和如今要上的学差别可就大了,老太太只怕两姐妹跟不上, 反倒觉得丢了自己的颜面。

这事情韩氏私下里同二老爷吹了不少次枕边风, 二老爷的意思是姑娘家不用念那么多的书,大房想让许妙芸去,那就让她去, 二房没必要凑着热闹。

但韩氏天生就有几分要强的脾性,如今又来这花花世界看花了眼,越发觉得自己像是乡下来的,连带着觉得她们姐妹两人也不入眼,便有心就想让她们也去女校里镀镀金。

“怎么没耐心?”韩氏冲着姐妹两人使了个眼色,笑着道:“早年让她们学针线女红,也都是要花心思的,可如今不时新这些了,也只好随着潮流学一些别的了。”

姐妹两人虽有心里还没想明白不乐意的,见了韩氏的样子,也都忙不迭的点头道:“老祖母,我们也想跟三妹妹去女校看看,现在出门交际的朋友,不是谈时政,就是谈学校的,我们也插不上话。”

老太太觉得两人说的有道理,只点头称是。一旁的冯氏脸上就不怎么好看,虽然二房的事情她做不了主,可终究上女校是要花钱托人找关系的,也不是许长栋一张口就可以搞定的事情。

吴氏瞧见自己婆婆摆了脸子,忙笑着道:“二婶娘想让两个妹妹上女校是好的,不过我那时候进女校可不容易,除了国文和算学,还要考洋文,也不知道现在改了没有。”

冯氏一听这话,顿时心里有些辛灾乐祸,连吴氏这聪明的考进去还有些难呢,只怕二房这两姐妹未必就能考上了。

老太太听了,只拧着眉心道:“既然这样,那就让她们试试看,若考不上,那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裁缝从许妙芸的房里才出来,冯氏就气呼呼的去了,把二房要送那两姐妹上女校的事情同许妙芸说了。

许妙芸听了倒是没什么脾气,中西女校要真那么容易进去,那也就不值得那些个名流富豪之家的姑娘们那么上心思了。

“脑袋长在她们身上,她们想怎样就怎样,母亲何毕生气呢!”

许妙芸拉着冯氏坐下,听裁缝说她今日选了一件绛红色的旗袍,便反问她:“母亲今日选的款式和料子都是时新的,等做好了新衣服肯定好看。”

冯氏只低低笑道:“你嫂子替我选的,说我不能穿还能给她。”

许妙芸知道吴氏向来周全,“母亲等做好了,试一试就知道了。”

冯氏却还依旧提起刚才的话来:“我是气不过,二房样样都要跟你比,她们拿什么跟你比?”冯氏抬起头看着许妙芸,这几日她生病,脸小了一圈,下巴都尖了,唯独那双圆圆的杏眼依旧灼灼闪耀,当真是越看越让人喜欢。

“就她们,若不是你父亲瞧着你二叔守着那些祖产过不下去了,才不会巴巴的把她们从苏州接过来,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我就是气不过!”冯氏说着越发来了火气,按着胸口顺了顺。

正这时候,苏妈妈从门外进来,说是许长栋回来了。

冯氏一听这话,脸上的怒气顿时消了几分,从椅子上站起来,拉着许妙芸的手道:“我先去招呼你爹爹,如今你身子也好了,今晚就出来一起吃晚饭吧。”

许妙芸点了点头,送冯氏出门。抄手游廊里已经点起了灯笼,她顺着窗户望出去,长长的走廊上,冯氏领着人离去,拐了个弯消失不见了。

噩梦终究是噩梦,哪里就能变成真的,不过这两日连报纸上都没瞧见沈韬,想来他倒是比先前老实了一些?

晚上一家人团聚吃饭,冯氏虽然心里不乐意,但还是说起了二房要让两个姑娘都去上女校的事情。

许长栋一向是提倡男女平等,女孩子也要接受新型教育的,所以理所当然就答应了下来。冯氏见许长栋答应的这样爽快,心里还有些小别扭。

“这样正好,我给妙妙请了一个家庭教师,人家说这几天有事,下周过来教课,既然多了两个学生,那我也要多付一部分补课费用了。”

“是男先生吗?”

许妙芸捏着筷子,眨眼问道。

冯氏听了皱眉,随口道:“是男是女有什么关系,你这孩子,怎么老想这些?”

“是圣约翰大学的讲师,二十七八岁的年纪。”许长栋说完,又跟坐在自己正对面的许霆道:“这周末巡捕房邱探长家有个宴会,他弟弟从日本留学归来,在家搞一个小型的欢迎仪式,请的应该都是年轻人,你带着阿芬去吧。”吴氏闺名翠芬,长辈们时常称呼她为阿芬。

年轻人自然是乐意去这种宴会玩玩的,吃喝都是其次,听那些留洋回来的人说说外头的事情,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吴氏听了却稍稍顿了顿,拧眉道:“我周末约了杨家少奶奶一起去恒安百货楼上的洗头房做头发,那边生意好,我们好不容易等到了日子。”

许霆对吴氏很是宠爱,平常她在家要帮着冯氏管家,外头又时常需要她交际应酬,很是辛苦。

“那你就好好放松一天,我带着三妹妹去吧,听说邱探长的弟弟在日本是学医的,人又很幽默风趣。”

许霆虽然知道许家有意和吴家再结亲,但以他这个做哥哥的心思,吴德宝那臭小子哪里配得上妙妙?趁着这个时候带许妙芸到处走走看看,若是遇上更和心意的,岂不是更好?

“那妙妙就跟你哥哥一起去吧,那边都是年轻人,你虽然没留过洋,好歹也是去巴黎游历过的,应该都能谈得来。”

许长栋知道许妙芸柔弱胆小,但交际上的事情,没人能帮得了她。就算将来她嫁给了吴德宝,这些亲友走动上的琐事,也是免不了的。

然而许妙芸心里却不怎么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