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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私下里,在皓月和吴秀斋都不在的时候,他鼓足勇气变成人形,光溜溜的跪坐在了九嶷面前。

“九嶷九嶷……”他垂着头开了口:“你要是非和那只狗崽子好,我就要气得离开你了。”

九嶷靠着床头坐着,后腰垫了个大枕头。听了四脚蛇的话,他理直气壮的一点头:“那好,咱们后会有期。”

四脚蛇立刻抬头望向九嶷——望了片刻,他很难过的小声问道:“为什么?因为我比狗崽子丑吗?”

九嶷正在盘算如何挑选一所好房子,四脚蛇的问题对他来讲,正是左耳进右耳出:“不是你丑,是你我人妖殊途嘛!”

四脚蛇立刻含泪大声嚷道:“胡说八道,狗崽子不也是妖吗?”

九嶷心不在焉的摇了摇头:“他?不一样的,他是狗呀!”

四脚蛇气得一跃而起,在半空中恢复原形,然后跳下床去,飞快的爬走了。

四脚蛇气昏了头,也不辨方向,闭着眼睛向前爬,四只爪子简直要一起腾空。摇头摆尾的冲入夜色之中,他爬成了一道很暗淡的小闪电。不知何时天亮了,不知何时天又黑了,最后他实在是筋疲力竭,只好把肚皮贴上潮湿的砂石,静静的停了下来。

眼泪是在路上就流干了的,他吐出半截分叉的细舌头,很想找点清凉的水喝,他甚至听到了身边潺潺的流水声,然而四只爪子成了摆设,他虚弱得一动都不能动。两只眼睛闭起来,过去那些好时候一幕一幕的在黑暗中闪现——其实也不能算是多么好,九嶷不是驱赶他去装神弄鬼,就是对着他连打带骂,但是、但是——

四脚蛇没想出“但是”后面的下文,仿佛昏迷了一般,他睡了过去。

四脚蛇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反正在似醒非醒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口中渴得火烧火燎,从头至尾的皮肤却是清凉。慢慢的睁开眼睛向旁一看,他被几根柔韧的黑针刺了眼睛。

紧闭双眼一扭头,他这回睁了眼睛再看,发现那黑针不是针,而是一丛粗壮的胡须,顺着胡须再向上瞧,他忽然大叫了一声,因为看到了一枚乌黑湿润的狗鼻头。那鼻头下面的大嘴中拖着长长的红舌头,红舌头一甩一甩的,正在舔他的黑脊背。

他一叫,红舌头立刻卷回了大嘴中,狗鼻头向下一探,他看到了两只圆圆的狗眼睛。很好奇的看着四脚蛇,狗嘴说了话:“你也是妖精吧?”

四脚蛇横着向旁窜出了两尺多远:“妈的!哪里来的大黑狗?”

大黑狗蹲坐下来,字正腔圆的继续说人话:“哈哈,我就觉得你是妖精嘛!你身上有妖气的!我也是妖精,我已经修炼好几百年了。”

四脚蛇对于妖精倒是没有恶感,可对方是只黑狗,这问题就大了。黑狗是狗,白狗也是狗,白狗是王八蛋,黑狗定然也好不到哪里去。恶形恶状的瞪着大黑狗,他开口怒道:“果然天下的狗崽子没有一个好东西,看你这副黑漆漆的丑样子,竟然敢趁老子睡觉,占老子的便宜!”

大黑狗很惊讶的一抬头:“我丑吗?”

四脚蛇转头嗅了嗅自己的身体,随即骂道:“臭野狗!舔了老子一身口水臭!你不丑谁丑?狗就没有好看的,尤其是你,黑漆漆的,要多丑有多丑!”

大黑狗脾气很好的答道:“丑就丑吧。可你也是黑漆漆的呀!”

“妈的!老子肚皮是白的!”

“可是后背很黑呢!”

“我!愿!意!”

大黑狗听了四脚蛇歇斯底里的怒吼,伸出舌头一卷鼻头,不言语了。而四脚蛇摇晃着爬到河边痛饮了一场,然后在一团光芒中化成了个少年人形。抱着膝盖蹲在一块大石头上,他低了头去看自己水中的倒影,看到最后,他抬起手背一抹眼睛,忽然抽泣了一声:“你说得对,我是挺丑的。”

大黑狗回头看了看他,忽然向上纵身一跃,再落下时就成了个体态修长的青年。踢着鹅卵石走到四脚蛇身边蹲下来,他很好奇的看了看四脚蛇的侧影,随即用温和的语气答道:“是哦。”

四脚蛇登时扭头望向了他,就见他通体皮肤黑亮,脑袋上只有短短一层头发,生得圆眼翘鼻撅嘴,且有两只招风耳朵。

“唉?”四脚蛇哀鸣了一声:“怎么你也这么丑?”

大黑狗快乐的笑出了一口大白牙:“不知道。”

四脚蛇一咧大嘴叉,一挤绿豆眼,对着河水哇哇的哭出了声音:“漂亮的九嶷就能遇到漂亮的白狗崽子,丑陋的我就只能遇到丑陋的黑狗崽子!我和九嶷真的是有缘无分啊!”

大黑狗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九嶷是什么呀?人?妖?还是吃的?”

四脚蛇抽泣着摇头:“我跟了他很久很久,可是,可是……他不要我了……”

大黑狗把脸凑到他近前去:“为什么?你做错事情了?”

四脚蛇捂着脸,连脑袋带身体一起摇。

于是大黑狗又问:“吵架了?”

四脚蛇这回摇不动了,只能是躲在巴掌后面上气不接下气的抽搭。

大黑狗抬手挠了挠头,思索着说道:“那你去和他解释解释嘛,实在不成就道个歉。吵架没什么的,我想找个人和我吵架还找不到呢。本来这里有一只大刺猬,我们还能谈谈,可大刺猬最近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要不然,我陪你去找那个九嶷?”

四脚蛇暂停哭泣,愣了一愣,紧接着却是哭道:“不,让他和狗崽子过去吧!他不要我,我也不要他了!”

在京城的某条胡同里,九嶷和皓月安了新家。

胡同是中等的胡同,不脏乱也不高雅;房屋也是中等的房屋,有几岁年纪,但又不至于旧。皓月像请老太爷一样,把瘦骨伶仃的九嶷从大门口搀进了上房堂屋,然而九嶷在太师椅上刚一落座,便歪着身子呻吟起来:“哎哟,椅子太硬,硌得我屁股疼,快来给我揉揉。”

皓月没理会,只从卧室里找出一只棉垫子给他垫到了身下。

九嶷坐正了身体,又道:“渴死了。”

皓月拎起一只铁皮大水壶,出门到胡同口买了一壶开水。这种生活他是第一次过,幸而他还存有些许人间常识,否则这开水就真不知道去哪里弄来。沏了一杯热茶送到九嶷面前,他站在屋子中央,双手叉腰环顾四周,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这时,九嶷又病怏怏的开了口:“小狗儿,茶杯太重,我端不动啊!”

皓月一边思索着接下来如何收拾房屋,一边端起茶杯送到了九嶷嘴边。九嶷吹着热气喝了几口,又有了新问题:“今天算是咱们的乔迁之喜,晚上得吃顿好的吧?”

皓月心事重重的一点头,无论如何不知道怎么把这日子过下去:“对,吃好的,你想吃什么?”

九嶷打了个小小的哈欠:“也不想吃什么,大帅府里的伙食相当不错,不过有日子没吃饺子了,吃顿饺子吧?”

皓月对于他的一切要求都是毫无意见:“好,吃饺子,饺子——”

他忽然意识到了问题:“饺子在哪里?”

九嶷哼唧了一声,大脑袋在细脖子上前后左右的乱晃:“你去馆子里买些现成的回来就行。我吃饺子,你呢?给你买些肉骨头啃啃?”

皓月瞪了他一眼:“我吃素。”

第八十八章

皓月费了不少的事,买回了一锅熟饺子,然而九嶷连拿筷子的力气都没有,他还得继续喂他。

然后他发现九嶷吃饺子只吃饺子皮。

这可让他想不通了,他问九嶷:“你这茹毛饮血的家伙,怎么忽然变得这样挑剔了?”

九嶷答道:“茹毛饮血是没办法,有的挑,为什么不挑?一会儿你再出去给我买两个水晶肘子回来,我体虚,一天不补个十七八回的,真扛不住哇!”

皓月气得把筷子往桌上一拍:“哪有吃肘子补体的?况且我们临走的时候,白大帅不是送了我们许多西洋补药吗?”

九嶷懒洋洋的望着皓月,望了片刻,忽然笑了:“你变成小狗儿让我搂着睡一觉,我就不劳动你去给我买肘子了。”

皓月立刻将筷子又抄了起来:“那我宁愿去给你买肘子!”

九嶷吃了一肚子饺子皮,又喝了几盅热酒。心满意足的躺在床上,他枕着双臂想心事。有意思,他想,自己和一只小狗儿过上了,过得还挺好,比先前领着阿四风餐露宿好多了。不过这日子也是来之不易,自己真是疯了,竟然为了一只狗崽子拼上了性命,如今性命没丢,法力道行却是全赔进去了,现在的自己,怕是连阿四都打不过——话说回来,阿四跑到哪里去了?爱哪哪去吧!他本来就是林中的小小野物,如今没了自己,他定然也能活。至于自己——他枕着双臂,很舒服的在热被窝里扭了扭——自己什么都不管了,先享它几天清福再说!

思索完毕的九嶷调整气息,故意发出颤巍巍的细声,半死不活的呼唤皓月。皓月闻声进门,就见九嶷慢慢的抬起了一只手:“来……小狗儿……”

皓月看他举止异常,慌忙快步走到床边问道:“什么事?”

九嶷忽然一弯手臂勾住他的脖子:“嘿嘿,叫你来陪老子睡觉!”

皓月这才知道自己中了计。用力掰开了他的胳膊,皓月红头胀脸的坐到床边怒道:“你又胡闹!既然这么有力气,为什么还要让我喂你吃喝?”

九嶷仰面朝天的躺在床上,也有一点脸红:“你欠我的嘛!”

“难道我还对你不够好吗?”

“我对你也不赖呀!”

“哪里不赖了?”

九嶷笑着向旁边挪了挪,掀开棉被拍了拍褥子:“我给你暖被窝了,快点给我滚上来,否则老子一生气,拔光你的狗毛。”

皓月气得扭头就走,然而在午夜时分,他还是不情不愿的回了来,因为九嶷扯着嗓子,唱歌一般的呻吟不止,一会儿脑袋疼一会儿屁股疼,他若是再不出场,左邻右舍就都要被他吵醒了。

皓月花了半个月的工夫,终于在这小房小院中经营出了烟火气息,又过了半个月,他发现九嶷远不是表面上那样虚弱,换言之,这家伙装病。

他怒不可遏,当即要和九嶷算一场总账,九嶷装睡,硬是不算。拉锯战打了片刻,院门被人敲响了,皓月正要出去开门,九嶷醒了,坐起来问皓月:“算啊!怎么不算了?”

皓月停下脚步,闭上眼睛做了个深呼吸,想要静心养气。在这一道上,他是颇有功夫的,几乎可以做到不喜不怒,然而此刻静了半天,却是毫无效果。九嶷算准了他急着去开门,所以故意的聒噪不止,逼他算账。

于是他双目如电的盯住九嶷,言简意赅的低吼了一声:“汪!”

然后他快步跑出去打开院门,迎进来了一位楚楚可怜的吴秀斋。

皓月对于吴秀斋其人,一直有种无可奈何之感。平心而论,这人身上没什么大毛病,尤其皓月和九嶷朝夕相处久了,如今看谁都是慈眉善目的挺可爱,但是,皓月对他有一点不便出口的意见:他这人的性情太柔软黏糊了。

皓月再不通人间事务,也看出吴秀斋像是投错了胎。凭着他的小手小脚小瓜子脸,凭他那个连说带笑的活泼劲儿,他若是个女人,会是个很合格的少奶奶。可问题在于他不是。而且他这人的人生目标似乎只有两样,一是升官发财,二是讨姨太太——也不怕他自己被人当成姨太太讨了去。

皓月搬家的时候没有带上他,也并没有盼着他来做客的意思,但他既然进了门,皓月也不打算把他撵走。挺和气的把他带进了堂屋坐下,皓月给他倒了一杯茶。吴秀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随即将二郎腿一拧,又将口中唾沫一咽,对着皓月呲出了虎牙:“活神仙,我没办法,只能是来找你了。”

皓月面无表情的坐在一把太师椅上,静等着他往下说。

吴秀斋明显是有备而来,精神焕发的告诉皓月:“活神仙,我活不下去了,我姐姐已经给我太太打了电报,让她派我大舅子来接我回家。我的老天爷,这不是让我羊入虎口吗?我那大舅子,胳膊比我的腿还粗,我若是落进他的手中,这辈子就没跑了哇!所以今天我一声没吭就溜了出来,今晚儿我也不打算回去了,我大舅子一天不回文县,我就一天不走。”

皓月抬手摸了摸自己乌黑的小分头,然后抬头告诉他道:“我是狗。”

吴秀斋拖着椅子挪到了皓月跟前,伸手一打皓月的胳膊:“您就是狗,那也是个哮天犬,带着神仙味儿的!再说您是什么人,我还不知道吗?侠肝义胆古道柔肠,那说的就是您呀!就这么定了,饭桌上加我一双筷子就成!”

九嶷躺在里间卧室里,静静听着没吭声。来个吴秀斋似乎也不错,他想,要不然什么家务活都留给小狗儿干,真是的,简直要累坏了小狗儿的狗爪子。而他现在虽然失了元气,还没有个半大孩子强壮,但是修理一个娇滴滴的吴秀斋,还是手到擒来。

九嶷不吭声,皓月不好意思反对,所以吴秀斋便驻扎进了厢房之中,给自己铺了个软绵绵的厚被窝。一场好睡过后,他领到了他今天第一份差事——九嶷隔着窗户,命令他出门去买三人份的油饼稀粥回来。

吴秀斋对着皓月可以侃侃而谈,可是一听九嶷的声音就腿软。顶着晨风买回了早餐,他随即又被迫扶着笤帚扫起了院子。幸而九嶷也知道他身心脆弱,上午只让他做了这两件事情,还不至于累跑了他。而如此又过了一个月,吴秀斋干惯了这点轻活,并且还能从皓月手中领到一笔零花钱,一时间乐不思蜀,竟是彻底的长住不走了。

在春暖花开的时节,九嶷可以出门走动了。

他有了点精神,也有了点肉,这点精神和这点肉让他恢复了七八分原貌,讨厌的程度也同样恢复了七八分。皓月那修身养性的功夫全作废了,天天憋着要咬他一顿。然而九嶷十分奸猾,一看他真动了气,便立刻老实的缩回了床上,又眨巴着眼睛向他微笑。皓月明知道他是在装模作样,然而偏偏很吃这一套——他总认为九嶷微笑的样子,有点美。

而在九嶷与皓月时好时恼打发时光之时,远方的四脚蛇也在春风中定了主意。

“我还是很想念他。”他对自己新朋友大黑狗说:“要不然,我听你的话,再去找找他?”

大黑狗一脸敦厚的告诉他:“找找就找找,反正现在天气很好。”

四脚蛇垂下了头:“可是路途太远了,早知如此,我当初就不该跟着你乱跑。”

大黑狗无所谓的答道:“我可以背着你去,反正你这么小。”

四脚蛇想了想,末了抬头说道:“你趴下来,让我爬上去。我会抓住你的毛,但你也不要跑得太快。我们要向北走很远的路,但是只要他没离开京城的话,我想我就一定能找到他。”

一分钟后,大黑狗在草原上轻快的颠起了爪子,而四脚蛇趴在它的背上,心里想着九嶷,一颗小心脏就又扑通扑通的乱跳起来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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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罗 说:

祝大家中秋节快乐。九嶷和小白狗的故事到此结束,感谢大家对它的喜爱与支持。因为它刊登在了杂志上的缘故,导致它的更新时间受限制,网络连载断断续续,让大家几次三番的等待,非常抱歉。接下来是一篇网络版独有的番外,敬请阅读。

第八十九章 番外

九嶷仰面朝天的躺在床上,枕着双臂发呆,床是很结实的一张大床,因为九嶷将懒觉睡个不休,所以床上被褥凌乱。阳光透过玻璃窗子直射进来,正好晒暖了被褥的一角。将两条长腿向下伸了伸,他很慵懒的打了个大哈欠——这哈欠实在是有声有色,皓月人在窗外,都能听见房内他那“嗷——呜——”的哈欠之声。

皓月和九嶷朝夕相处了几个月,对他的认识更进了一层,如今听他这个哈欠打得心满意足,根据经验,皓月立刻就想找个借口逃出家门去,然而未等他迈步,隔着一扇窗户,九嶷已经向他开了口:“小狗儿,起得够早哇!大冷天的你又跑出去干什么?”

皓月把脸一沉,有心不理他,可是转念一想,他还是扭头推门回到了房内。带着一身寒气站到九嶷面前,他低声怒道:“昨天我说什么来着?你再对我胡言乱语,我就——我就不管你了!”

九嶷用一侧胳膊肘支起了上半身,伸长了另一条胳膊向下去挠大腿。现在的天气的确是冷,然而屋内的洋炉子烧得挺热,他光溜溜的在床上从早懒到晚,一身皮肉不值钱,东露一点西露一点,抓起痒来倒是方便得很。

“又生气了?”他漫不经心的仰了脸,因为连着过了许久的安逸日子,所以他近来显出了一点细皮嫩肉的意思,脸也白了,头发也长了,一双大眼睛黑而湿润。

然而皓月不受他这新面目的骗,背过双手俯下身,皓月咬牙切齿的告诉他:“难道我没有名字吗?你成天小狗儿长小狗儿短的叫个不休,都传到邻居们的耳朵里去了,他们虽然不会看出我的底细,可这三个字喊出来,你不在乎,我还觉得丢脸!”

九嶷笑了,压低声音对他亲亲热热的说话:“那好,我记住啦,以后我只在没人的时候喊你,行不行?”

“不行!还有,你既然能够自行活动了,就不要万事都让我来伺候你。伺候你倒也罢了,出了门你也还是一味的胡闹,疯疯癫癫不成体统!你若继续屡教不改,我就——我就真不管你了!”

九嶷听到这里,连忙向上抓住了他的前襟:“我还没康复呢,你少吓唬我!”

“哼!你当我舍不得你吗?”

此言一出,九嶷却是把手慢慢的松了开。脸上显出疲惫神情,他慢慢的躺了下去,又向后翻了个身,轻轻喟叹了一声。

“小狗儿。”他背对着皓月,有气无力的说话:“我知道我这身体总也不好,拖累了你。你若是有更好的去处,就、就再走一步吧!”

下一秒,他的后脖颈挨了一记响雷般的巴掌,随即那皓月怒不可遏的骂道:“无耻之徒,我又不是你的寡妇,什么叫做‘再走一步’?我再问你,你前天和对门的人家说我什么坏话来着?怎么他家的人今天见了我,一个个都怪模怪样的?”

九嶷抬手捂着后脖颈上的痛处,小声答道:“也没说什么……”

“你还不老实?”

“真没说什么。小狗儿,你打得我头疼,快上来给我揉揉脑袋!”

皓月这几个月已经被他欺骗了无数次,如今早连他的一个屁都不肯信。一甩袖子出了门,他决定将九嶷冷落个一两天——正好吴秀斋回了他姐姐家暂住,自己若是不理睬九嶷,那么九嶷便是个彻底的孤家寡人,再无兴风作浪的可能。

皓月清清静静的过了大半天,到了傍晚时分,他独自喝茶吃粥,又打开电灯,安安然然的读了几页闲书,正是身心舒适之际,他这小书房的房门一开,九嶷披着棉袄走了进来。

“小狗儿?”他高高大大的斜倚门框,对着皓月不是好笑:“天黑了,回屋睡觉哇?”

皓月没看他,沉着脸对书说话:“你现在行动自如,夜里也不需要我来伺候你了,你就自己睡去吧!”

“我还等着你给我焐被窝呢。”

“胡说八道,你从早躺到晚,被窝里从没空过,怎么还需要我去焐?”

九嶷晃着大个子,一路晃到了皓月跟前。蹲下来抬手扶了皓月的膝盖,他抬头笑道:“借口嘛,其实就是想你了。”

皓月冷着脸,依旧不看他:“你我朝夕相处,有什么可想的?”

九嶷这回没说话,用滚热的巴掌摸了摸皓月的膝盖,他一歪头,侧脸枕上了对方的大腿。皓月一愣,低头看他,就见他一动不动的闭了眼睛,本来是个不善的相貌,可是因为此刻神情恬静,居然显出了几分乖模样。

“干什么?”他一乖,皓月就没办法了:“又想纠缠我?”

九嶷不言语,单是静静的枕着皓月的大腿,他的体温高,手滚热,头脸也温暖,热力透过薄薄的一层裤子,长久的烘着皓月的皮肤。如此过了片刻,九嶷忽然一抬头,对着皓月一笑:“真困了,回屋睡觉吧!”

皓月看着他,心里有些乱,没等他把这一团乱心思理清楚,他发现自己身不由己,已经跟着九嶷起了身。

一个小时后,皓月发现自己又被九嶷骗了。

九嶷根本就没困,“乖”更是完全的假象。他嘻皮笑脸的向皓月挑衅撩拨不止,皓月身为一个长胳膊长腿的人,被他彻底困在床上,欲逃而不可得。情急之下皓月发了狠,索性抛弃自己做人的宗旨,现了原型窜出领口,想要一个箭步跳到地上逃走,然而九嶷的身手竟很不凡,张牙舞爪的纵身一跃,他把小白狗模样的皓月从半空中扑了下来。

“啊哈哈哈哈哈!”双手捧起小白狗来,九嶷先是仰天大笑了一气,紧接着一头扎进小白狗的怀里,面孔紧贴着狗肚皮,他老实不客气的上下狠蹭了一气,皓月气得用前爪挠了他一把:“放肆,松手!”

九嶷被他抓痛了耳朵,抬头对着皓月一龇牙,他做了个凶神恶煞的表情:“反了你了,敢挠老子!你那爪子再不老实,我就一口把你咬成狗太监!”

说完这话,九嶷张开大嘴露出白牙,对准小白狗的圆肚皮“吭哧”一口啃了下去,皓月被他闹得心慌意乱,此刻便是吓得四爪一伸,夹着尾巴“呜——”的哀鸣了一声。

午夜时分,九嶷和皓月全闹累了。

九嶷侧身朝着床里,枕着大枕头沉沉睡去,一张脸依然埋在小白狗的肚皮里,而小白狗侧卧在大枕头上,抱着九嶷的脑袋也睡了。长夜寂静,小白狗偶尔在梦中蹬一蹬后腿,九嶷并没有醒,但是下意识的抬起手,他攥住了对方的小小后爪。

一夜过后,天光大亮。

九嶷继续晒着太阳睡懒觉,睡到正午时分,他又被一身寒气的皓月打了一顿。

皓月终于打听到了他前些天向对门人家说了什么鬼话——九嶷如今虽然病病歪歪,但是居然还有力量强撑着病体出门,四面八方的大嚼舌头,说自己是他养的兔崽子!

皓月虽然自命清高,不为凡夫俗子的流言蜚语所累,可是回到房内越想越气,气到了一定的程度,他冲进卧室先将九嶷痛捶了一场,等九嶷反应过来开始求饶时,他对着对方那光裸结实的肩头,恶狠狠的又咬了一大口。最后把九嶷搡在床上,他怒道:“往后你过你的,我过我的,我要和你一刀两断!”

说完这话,皓月进入书房,一整天不吃不喝,也不言语。

到了晚上,在他的怒气消散得差不多时,书房的房门开了,他扭头望去,就见九嶷斜倚门框对着他抿嘴微笑,眼睛亮晶晶的,看起来又很乖了。

白大帅坐在宽敞的大暖厅里,很悠闲的翘着二郎腿抽雪茄。玻璃窗外是寒风呼啸,但是因为大厅内安装了暖气设备,所以白大帅可以穿着单衣——即便穿着单衣,运动多了还是要冒汗。

这个时候,听差从外面掀开了大厅沉重的门帘,四名健壮士兵抬轿子一样抬进来一只大铁笼,笼内卧着一只半死不活的瘦毛驴,这毛驴是一动不动的,之所以可以确定它还活着,乃是因为它的口鼻蒙了一层霜,正是热呼吸遇了冷空气凝结成的。口鼻蒙霜,它的长睫毛也蒙了霜,松弛的肚皮随着呼吸一起一伏,肚皮上已经缺了好几块毛。

士兵们把铁笼子放到暖厅一角,然后便一起退下。白大帅起身走到笼子前,得意洋洋的开了口:“清奇,外面天寒地冻的,我让你进来暖和暖和,算是有情有义了吧?”

那驴半闭着眼睛,一声不出。

白大帅命人搬来一把沙发椅,自己舒舒服服的在笼子前坐了下来。俯身对着毛驴的大鼻孔喷了一口雪茄烟,他又笑道:“到底是清奇啊,不畏风雪,我方才想起你时,还真担心你已经夜里冻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