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忠却没有喝茶,只轻轻叹了口气:“姑娘,我反对你和阿飞在一起,原是为你好。”

胭脂眼圈儿一红,躬身道:“老爷的一片心,胭脂感激万分。只是个人有个人的因缘际遇,胭脂不求名分,只愿意陪在罗大哥身边照顾他饮食起居,别的都不敢奢求。”

秉忠见她神情楚楚,心中倒有些不忍,又生起一丝怀疑:“姑娘,你住在这里,那阿飞……”一时尴尬,倒不知如何问下去。

胭脂脸不禁一红,道:“罗大哥跟冯师爷住在一屋,偶尔他会去紫云山住。”意思清楚明了,秉忠尴尬地咳了一声,神色倒是舒缓了许多。

喝了会儿茶,罗飞跟冯师爷急匆匆回来,罗飞走进大堂,见到父亲,怔了一怔,道:“爹,你怎么来了?”突然间脸色一变,转身就要走。秉忠一声断喝:“你给我站住”

胭脂不明就里,被这对父子奇怪地反应震住了,冯师爷也是一脸迷惑,擦了擦脸上的雨水,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们。

罗飞一只脚已经跨出了门槛,手握成拳头,青筋突起。

秉忠道:“你如果现在不把脚给我收回来,从今往后,我不是你父亲”

罗飞浑身发抖,却还是没有转过身来,细密的雨水飞进屋檐下,洒得他满头满脸都是。

秉忠对冯师爷和胭脂道:“你们先回避一下,我有些话要单独跟他讲。冯师爷,把你们的伙计看好了,我和阿飞没有谈完事情,一个也不许到这外屋来。”

冯师爷忙道:“好,好”赶紧往内厢天井里走去,胭脂担心之极,一路往里走,却一路回头。

秉忠待众人都散了,方轻声道:“你如果冲动行事,只会连累七七。”

罗飞回过头,脸色惨白,衣襟已经被雨水湿透。

“他对她下了毒手,是不是?爹,七七怎么了?她怎么了?”罗飞颤声道。

秉忠道:“你进来,我再告诉你。”

罗飞步履艰难地走了进来,走到父亲身边。

秉忠从椅子上站起,伸出手,给儿子抹了抹脸上的雨水,把手放到他肩上,痛心道:“七七小产了,你一定不要冲动,这件事,老爷自有计较。”

罗飞挥开父亲的手,叫道:“你们除了利用她,还会计较什么?你们把她送到那火坑之中,还说自有计较?老爷,老爷又能怎么样?他口口声声说要当个仁商,要积善成仁,他把女儿送入那火坑中,这算什么积善?这分明是缺德”

“啪”清脆的耳光打破了一室的沉闷揪心,秉忠怒道:“我不许你这么说老爷我们罗家,拥有的一分一文,都是老爷给的包括七七,她的身体发肤,也是老爷给的别说让她嫁人,便是要她的命也天经地义”

罗飞眉心蹙起,眼睛赤红:“快了,你们就快如愿以偿了,你们可不是就快要她的命了吗?”

“阿飞,你放心,林家有我们的人,他们会照顾七七。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冷静,再等几天,孟家自然会将七七接回去。”秉忠脸上亦是忧色,“再怎么说,七七这几天也不能动,需要好好养着,我们轻举妄动,只会让她过得更不好。”

罗飞颓然站立,胸口锐痛,涩然道:“我若知道她已经怀了身孕,必然不会和大哥一起逼她写证明信,也不会从林静渊手里抢走贷款……我以为我一切都做对了,却原来从都至尾都错了……我害了她。”

秉忠叹道:“阿飞,这世界上,即便是帝王总统的子女,也不是事事都能如意。我们该为七七做的,一样都没有落下,但是她要活下去、她要活得好,依旧还是只能靠她自己。你是个男人,还是个商人,如今你既然已经走到行商这条路上,有些事情,你就要看的开更要放得开,只有放开了,你才能走得顺、走得稳,才能保护你想要保护的人。如今你的事业是你自己选的,你欠了多少人情债、许了多少诺,都得你一步步去还。阿飞,太过儿女情长只能让你辜负更多的人。好好做你自己的事情吧,七七,自有她自己的造化。”

“可是……她现在……谁来照顾她?她从小就怕生病,怕吃药,”罗飞泪水模糊,“她一定很想家,爹,去求老爷,先在就去接她吧,把她接回家去……爹,我后悔,我好后悔”

他再也忍不住,两道泪水流下,痛哭起来。

秉忠在他的肩头轻轻拍着,自己的眼圈也不禁红了。

……

七七做了一个梦,梦到她走到清河边,闻到了水草的香味。

她想,或许她上辈子是一条鱼,还未让水的芬芳与养料浸润足够,便在疏忽之间迷失在津渡,迷恋上了一枝岸上的芦苇,而就此攀延离水,经过生死的循环到了人间,记忆里还残存着水草的味道。她看着沉入夕阳静波中的茫茫焰火,她看到烟际闪着微光的点点帆影,脸上露出微笑,那一定是她前世畅游水中时灿烂的回忆。

岸上长满了蓝色的鸭拓草,像一片海,她从来没有见过海,她希望有机会一定要去看看海,听听海浪的呼啸,水阔云碧,看海鸥自由飞翔……清幽幽的鸭拓草的香气,让她在幽香、水声中沉醉了,她在河边草地上睡了一会儿,阳光暖暖地,多么安宁的地方她要好好睡一会儿,她甚至忘了自己疲累的原因,只想闭上眼,一睡不醒。可她却被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呛到了,她睁开眼睛,发现河水变成了血,渐渐漫到她的身子上,她尖叫着要躲开,可河水却变成一只又一只血色的手,要把她拉进鲜血的漩涡里。

她尖叫起来,挣扎着,一路后退,可是却一步步被拖进了河里,她呛了一口,满口的血腥,她哭了,哭着叫爹叫娘,叫秉忠,叫哥哥,叫三妹,叫阿飞,叫一切可以来救她的人。终于,她看到了一条船,船上坐着的人朝她伸出手,她也伸出手,那个人把她拖到船的边上,她方有机会看到他的形貌,一时却想不起他是谁。

可她突然想起来了。那个人杀掉了她她是死了的,是那个人把她杀死了原来她在地狱里,这里是地狱一切都是假象,只有她身处在地狱之中才是真的。

她看到那个人在朝她笑,那么残忍的笑,他手上托着个红色的东西,那是她的心,他拿走了她的心,把它带到了地狱里。那颗心,长出小手小指,向她伸了过来……

孩子……我的孩子……她在血的河中,满眼的血泪,把手伸向那小手……孩子……。

不要走……她嘶声叫道。

“七七七七”一个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不,她不要听到这个声音,不要再见到他……

七七,求你,快醒醒吧……那个声音不依不饶,是的,他说过,他不会放过她,她逃不掉……她不要醒,她一直留在他给的地狱里,也不要醒来,不要看到他。

他好像走了,走了最好她在昏昏沉沉中想。

随后,一个熟悉的女人的声音在呼唤她:“大*奶,大*奶……”

她睁开眼睛,好一阵晕眩,过了许久,她才回过神来,这个女人是黄嬢,她眼中是她不理解的眼神:爱怜,同情,焦急。

她突然意识到,在林家,几乎没有人给过她这样的目光。

“黄……”她挣扎着开口,“黄嬢……送我回家去……回孟家……。”

黄嬢瞅了瞅身后,见没有人,快速地说:“大*奶,你醒了就好你一定要好起来,不要垮孟老爷过两天就来接你,接你回家去……。”

黄嬢眼睛湿润了,摸了摸七七的脸:“七小姐……对不起,我虽然在林家,却没能帮你什么,害你吃这么大的苦头,林家,林家一直让楠竹给你吃避孕的药,是我给你换了药,让你有了身孕。”

七七虽然虚弱,头脑却并不糊涂,听黄嬢的话,心中隐约猜到几分,低问:“你是孟家的人?林家……林家为什么不要我有孩子?”

外头传来脚步声,黄嬢突然站起,朝外面道:“东家用完膳了?”

静渊的声音低低响起:“七七醒了吗?”

七七一惊,本能地闭上了眼睛。

黄嬢道:“大*奶一直说着胡话呢,刚刚好些了,又睡过去了。”

静渊失魂落魄地坐在床边,朝黄嬢无力地摆了摆手,黄嬢看了眼七七,缓步走出里屋。

第二卷 孽海 第二十一章 东风多事(2)

第二十一章 东风多事(2)

静渊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只知道他的妻子一直没有睁开眼睛。他想起他们的洞房花烛夜,她小心翼翼地照顾装醉的他,为他擦汗,为他端茶,她的头发披散着,她的美让满室灿烂生光;他想起那个暴雨夜,她高高举起伞为他遮雨,浑然不顾她自己被裹在雨里;他想起中秋节,她伏在他的肩头,悄悄看着窗外的月光;她一直在给他幸福,一直在他行走的暗黑的路上为他照耀着。他自以为自己聪明,原来什么也不懂她让他的生活有了芬芳,变得干净,他却敌视她的温情,刻意浇熄她的光芒,他终于明自己原来早已深深爱上了她,可是却失去了她。他不懂得爱她,如今他想爱她,好好的,一步步地去学会爱她,像爬行的小孩,站立起来,勇敢向前,只要她还要他爱她,

东东被楠竹牵了进来,之前静渊讨厌这只小狗,如今却恨不得它能说话,它要是能说话,一定比他管用。小狗趴在楠竹为它预备的一个大竹篮子里,哀伤地、若有所思地看着床边的人和床上的人,它时不时悄然呜咽一声、或者叹息一声。小乌龟本来被放在了外屋,如今也被拿了进来,玻璃鱼缸被放在梳妆台上,小乌龟摊开了四肢无助地浮在水里,像一片枯萎的小叶子。

七七……快醒醒……我多想再看看你的眼睛,那双总带着温柔调皮的笑意、充满着柔情的眼睛静渊轻轻抚摸着她的额头,他的泪水,从眼中滚了下来,落到她雪白的脸上。

指印,他的指印在那皓白的脸颊上尚未淡去,依旧刺目惊心。静渊低下头,轻轻吻在那伤痕上,七七却突然轻轻颤抖了一下,静渊颤声道:“七七……。”

七七的睫毛动了一动,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的目光不染纤尘,却虚浮飘渺,似乎能穿透他急切地注视,看向莫名的地方。俗世沧桑红尘万丈,天地轮回亘古乾坤,静渊永远也忘不了这一天---她终于看他,可是,那眼里,已经没有了他。

静渊给她水,她就喝水,静渊喂她喝粥,她就喝粥,静渊拧了热毛巾给她敷脸,她便温顺地闭上眼睛,让他为她敷脸。佣人们来给她换被褥,静渊将她抱了起来,她像一只小狗蜷缩在他怀里,不声不响,眼睛空洞洞地看着被褥上干涸的血块。黄嬢端了药来,她接过,一口喝下去,眼睛眨都不眨。

她随便静渊摆弄,不再反抗,她只是一直没有再说话。

她的安静让他心悸,只是他毫无办法,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她总是不回应。但他终于松了口气,只要她不再昏睡,只要她醒了,他总会慢慢地让她原谅他。临睡前林夫人过来看了一下,七七把眼睛一闭,转头朝向床里,林夫人见静渊一脸倦容坐在床边,埋怨地看了他一眼,要说什么却又没说,叹口气,慢慢走了。

静渊洗漱了,脱了外衣,屋子里倒是不冷,佣人们添了炭,室内温暖如春,连东东都在竹篮子里已经打呼了,静渊怔怔地站在床边,看着七七的背影,虽然自己已有一天一夜没有睡,此时此刻,他却迟迟不敢上床去。

他站了一会儿,咬了咬呀,掀开下人们另外预备的一床被子,坐到床上,躺了下来。七七裹着一床鹅黄色的被子朝里睡着,静渊一上床,她忍不住轻轻颤抖了一下,动静虽然细微,静渊却依旧有所感觉,心里只是酸苦。

“请你走开。”她终于开口,语声一如既往的温柔,却有了一丝他从未听过的冷漠与厌恶,她没有回头,依旧面向着床里,她又说了一句:“请你走开。”

外屋点着灯,微弱的灯光透进来,静渊看到七七乌黑的长发,流云一样堆在枕边,痛,他心里好痛,惟愿时光倒流,可时光是最最无情的东西,推着他和她,不由自主地走向那无法想象的未来。

我不会走。他轻声说。我再也不走了。

她掀开被子,坐起来,露出单薄的内衣,头发披散着,脸色憔悴之极。静渊一惊,也坐了起来:“你做什么”

她不看他,竟是要下床:“你不走我走。”想是起身太猛,身子晃了晃。

静渊一把将她抱住,拉过被子罩住她,紧紧搂住,他从未求过饶,输得再惨再窝囊,他也能能保持他高傲的脸面。可是现在,他的声音里却带有一丝哀求,“七七,我从没有真心对别人有过歉意,但是我请你原谅我。”

他将她的头紧紧按向他的肩膀,完全忽略怀里的人在剧烈颤抖,“我是很自私,这一次我伤了你,也伤了我自己。我知道你恨我,你可以恨透我,只要你心里还有我。我不会走,你别想赶我走。”

七七咬着嘴唇,让自己变成了一块沉默的冰,刻意忽略他投向她的灼热的目光,这沉默凌迟着他,让他痛苦万分,让他疯狂。

她任由他用力地搂着她,他向来就是这样,他要,她便得给。她心里是撕裂般的疼痛,他说得对,他是很自私,而她确实恨透了他。可是她怎么办?他是她的丈夫,她能怎么办?这一生要和他就这么纠缠下去,让昨夜他对她所说的所做的变成心里的一根刺,扎进去,血肉模糊,然后结成痂吗?

她的泪水滴下,她无声的呜咽着。他的脸碰触到她的泪水,冰凉刺骨,让他骤然一惊。

“对不起……”静渊将七七轻轻放开,“我……”他一时语塞。

“滚”她轻声道。

静渊瞪大了眼睛,他从没有想过,他的七七,他温柔可爱的七七,竟然会对他说出这么个字来,一时心中百味杂陈,又是哭笑不得。

他给她裹好了被子,她飞快地又转过身去,静渊的手尚在半空尴尬的伸着。他很清楚她的倔强,他也见识过她发狂的样子,如今他也不想再招惹她,只要她好好休息。静渊苦笑了一下,下了床,从外屋把一张躺椅搬了进来,再把床上自己的被子抱起放在上面,坐到躺椅上,斜着身子躺了下去。

东东在竹篮子里翻了个身,似乎做了个梦,呜呜叫了两声。

静渊睁着眼睛躺着,很快就听到七七匀净的呼吸声。他从未想过,即便她刚刚把自己从床上撵了下去,但听到这样的呼吸声,他依旧会如此幸福。

只要能重新开始,他就会幸福,他脑中所有的思想都被这个念头覆盖了,下了决心,心情就宁静了许多,他清楚自己该放下什么,该争取什么,又该抵御什么。他想了一会儿,终于合上眼睛,睡着了。

七七小产的事情,毕竟不能瞒着孟家的人,第三日清晨,静渊亲自去了趟运丰号。

善存面色冷淡威严,只叹了口气,倒没有说什么。孟夫人一听,眼圈立刻红了,泣道:“这都不知道她有了身孕……我可怜的女儿”

秀贞一面安慰婆婆,一面忍不住埋怨地看了眼静渊,见他眼眉饧涩,脸上有淡淡的抓痕,心中怀疑,忍不住道:“姑爷,好好的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就这样说没就没了?可是你们之间有什么争执吵闹、动手动脚的?”

静渊白皙的脸上不禁一红,眼中却闪过丝伤痛,低头说道:“是我不好。”

秀贞向来见他要强高傲,还从未有过这样的颓唐,倒是有些讶异,就不好再把话接下去了。

孟夫人一双泪眼看着静渊:“姑爷,七七是孟家最宝贵的一个孩子,老爷对她六个哥哥个个苛严,惟独对七七,是放在手心里捧着养的家里虽然娇宠着,可是七七自小就懂事,从来就不骄纵,全清河,合着小姐丫头加一起没有一个人女红做得有七七好她嫁你家以后,恪守妇道,样样规规矩矩,虽然年纪小,不也把你家里事情料理得一清二楚?你找遍清河,上哪儿去找这么个端正可心的妻子?姑爷,这不是我们自夸,你是聪明人,你又是学什么金融的,你会算计,你自己就算计一把,想一想我说的对不对?这些话,你们成亲之前我没有说过,今天说出来不是为了夸耀什么,我是心疼我这个女儿生气她在你家受了委屈”

孟夫人向来温婉,从来不疾言厉色,如今这般形状,想是生气之极。静渊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脸皮绷得紧紧的,只垂首听她教训,心里想着七七,也是心痛无尽。

“我去你家,看着她那双小手都糙了每一次说让她找个机会回家住两天,她总说你要忙事业,她要为你打点好家里,一推再推我们知道你家是清河的老世家,她父亲当年又受过你祖父的恩惠,所以你们家怎么对七七,我们都不好干涉,怕亲家母若是不高兴怪罪下来,吃亏是还是我们的女儿。姑爷,我们以为你谦和有礼,会善待我这个闺女,可是为什么会弄到这副田地?过年她生病,你们家就这么生生忍住不给看大夫你知道她大哥去问她想吃点什么、她是怎么说的吗?她从来不张口跟娘家要东西的,她对她哥哥说想吃鱼姑爷,堂堂的天海井、玉澜堂啊,你们了不起,逼得我家闺女终于跟娘家开口了”

孟夫人说到这里声堵气噎泪如雨下,秀贞也落了泪,掏出手绢给婆婆擦眼泪,自己的眼泪却也不住往下流。

静渊脸色难看到了极点,苍白单薄,眼中也闪着泪光,僵僵地站着,身子不禁颤抖起来。

善存眼光一瞬都没有离开过静渊,给妻子和长媳做个手势:“你们先下去,我跟姑爷说会儿话。”

孟夫人不走,哭道:“如今说什么都没有用,赶紧把女儿接回来是正经,娘家人好照料下,她自从嫁给了林家,一天都没有回来住过”

善存皱眉道:“好了我知道,你们先去休息会儿,秀贞,把你婆婆照顾好,别让她太伤心了。”

秀贞答应了,扶着孟夫人慢慢出去了。

静渊不敢有丝毫松弛,恭敬地低着头,等着善存开口。

“贤婿,坐下吧。”善存温言道,他和善的语气让静渊抬起了头来,善存的目光如电,虽不露喜怒,却让静渊心中一凛。

第二卷 孽海 第二十二章 东风多事(3)

第二十二章 东风多事(3)

善存指了指静渊脸上的淡痕:“你的脸怎么回事?是七七抓的吗?”

静渊脸上火辣辣地,过了许久,方沉声道:“是我先惹了她生气。”

善存笑了笑,淡淡地道:“能让我这女儿生气到这个份上,你也很有能耐啊。静渊,七七的性子,我很清楚,倔便是我这个当爹的也拗不过她。但是她绝对不是一个任性骄横不讲理的姑娘,你说是不是?”

“是。”静渊声音一哑。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不管你们之间有什么问题,你们年纪还很轻,小夫妻之间闹点别扭很正常,只是太过可惜,好好的,怎么会流产呢?”善存长长的叹了口气,似乎无比心痛。

静渊心中犹如有把钝刀在锉着,隐痛上来,那一夜的情景又浮现在脑海。

“算了,算了”善存摇头道,“女婿,这几天就先委屈你,好好照看一下我这小女儿,等她能动换了,我就把她接回运丰号休息一段时间,她三哥去了美国,如果你同意,我把她送到国外去游历一番,她年纪小,玩个半年,自然也就把伤心事给忘了。你看好不好?”

静渊虽早料到孟家要接人,但没料到善存要将七七送走,一时心中乱了方寸,脸色一变,脱口道:“爹,七七不能走”

善存手一摆,道:“我知道你舍不得她,可她若是天天待在你家里,你觉得她会好吗?”

静渊薄薄的嘴唇紧抿,目光甚是固执。

善存看着他,神色一动:“静渊,我让她走,可是在为你着想,她若在这里搅乱你的心神,你又怎么能做大事呢?”

静渊抬起头来,迎上善存的眼睛:“爹,我不明白。”

善存轻轻一笑:“原来你也有不明白的时候,”给静渊做个手势,让他坐下,静渊缓缓坐在他身旁,善存道:“雷霁派人在我们清河商业协会追收所谓官运局的旧欠,盐场不堪其扰,静渊,你是清河盐商里最年轻的,雷霁又那么看重你,我们这些老辈子若是出头,反而被他认为倚老卖老,我不好与雷霁正面交涉,你便替我们清河的商人找他谈一谈,钱,我们可以给,只给一半,而且这一次给了,希望以后不要再征收了。静渊,你若办成了这件事,不单会在清河商界中名望大增,更可以借机消除和许多老前辈结下的不快,你说这个差事,算不是你是你的一件大事啊?”

善存眼睛莹然有光,满带着温和的笑意。

静渊心中暗暗摇头,岳父啊岳父,你比我还要狠我对七七有愧,你便堂而皇之抓住我的弱点……官运局的旧欠,那是六十万银元啊我林静渊何德何能,可以从雷霁这样的人手里抢过三十万来不禁苦笑了一声。

善存在他肩上轻轻一拍:“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七七给你找麻烦,若是她在家里烦你,我便马上接她走,小姑娘家,有什么不好哄的?”

“爹,”静渊道,“我可以去试试,只是这件事太过要紧,我要好好绸缪。七七……希望爹给我个机会,让我来哄她,静渊保证,林家一定会好好照料她。”

善存的脸上总算和缓了些,吁了口气,笑道:“我是怕你压力太大,这件事关系到清河所有的盐商利益,可千万不能大意啊。”

“小婿清楚,还望爹给我点时间,我想想办法。”

“七七,你真不让她回趟娘家?”善存直视静渊。

“她现在身子太虚弱了,将养一个月再说吧,希望爹体谅。”

“好吧。”善存喟然一叹。

……

静渊回了家,林夫人把他叫了去:“孟家什么反应?”

静渊淡然道:“还能怎么样?不说也罢。”

林夫人想了一宿,心中最要紧的却是下一句:“娶侧室的事情,你得好好安排了”

静渊刚刚拿起茶杯要喝水,听到这句话,突然把杯子往地上一摔,怒道:“此时此刻母亲你还要逼我?七七都这样了,你还要逼我?娶侧室,你以为我是个禽兽吗?是个畜生吗?儿子是人,不是骡子”

林夫人被儿子的反应吓着了,用手捂住了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浑身发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过了一会儿,指着静渊道:“好好如今你敢在你母亲面前摔杯子了下一步就得拿刀来杀我了,是不是?你为了这姓孟的小贱人,多年的孝道全不顾了”

静渊两道泪水流下,朝母亲跪下,道:“母亲,儿子太累了儿子心里只有她一个人,儿子再不愿伤害她七七没有一点错,她一心一意都为儿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