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春生反应也快,忙道:“师傅,这是林先生,之前开了个酱园,后来想打盐井却没有成,林先生对我一家有恩,我便做主将他带了来。”

卓策明道:“那便先请进吧,里头脏,怕委屈你们。”

静渊道:“卓先生万万不要客气。”

小武见将他们安全带到,便向众人告辞,卓策明道:“小武,你等一等。”慢吞吞从屋子里拿出一个草纸本子,给小武放在手里:“把这个给宝宝,上面画的都是兔草,她和刘丫头照着它去割就不会错。”

小武低头随意翻了翻,静渊侧头一看,见里面像是这个山区的地图,小径、山路上标着地名,画着一些野草、花卉的形状,写着名称。他合上本子,将它放在骡车上,对静渊他们道:“我约莫一个时辰后回来,我家就在旁边,你们到那里能找着我,我带你们回旅店去。”静渊谢了,小武摆摆手,然后赶着车慢慢往回走。

静渊拿了准备好的礼物送给卓策明,是上等的人参鹿茸和貂皮围脖,卓策明看了,脸上却是淡淡的,接过礼物也没有道谢,只随意在屋子里找个地方放下,把油灯拨了拨,指着几根竹凳子说:“请坐吧。”

茅屋里幽暗简陋,只有一张床铺,一个方桌,几根凳子,连个柜子也没有,床边是一个大木箱子,傅春生记得当年送卓策明来的时候,他用的就是这个箱子。木箱子上面摆着些书籍,一盏没有点的油灯,算作是床头柜了。

静渊没有提到任何关于盐井的事情,只是让傅春生和卓策明叙旧,卓策明似乎甚为喜爱这个徒儿,不住问他家里两老是否安好、妻子和孩子过得怎么样,傅春生一一答了,见师傅老态龙钟,衣衫破旧,心里难过之极,握着卓策明的手不住流泪。

静渊在一旁安静地听着,也不插嘴,他坐在水缸旁,见里面水不多,便道:“你们慢聊,我去打点水。”便要起身。

卓策明摆手道:“不用,小武会打的。”语气大是和缓。

卓策明未遁迹之前,与傅春生也是情同父子,傅春生与他聊了会儿,便又重新找回当年的熟悉与亲切,也不跟老人客气,自己去炉子旁烧了壶茶,卓策明点燃一根叶子烟,眯着眼睛抽烟,看着徒弟忙活着,似乎颇有感触。

茶好了,傅春生要拿水给静渊烫一下茶杯,静渊忙摆手,从方桌上拿起杯子便倒茶,水是山泉,茶是高山绿茶,当是山里人自己种的,非常清爽。他把茶喝了,向卓策明行礼道:“老人家,我们明日再来看你。”

朝傅春生使了个眼色,傅春生知道静渊打算慢慢对老人动之以情,花时日周旋,便也向卓策明告辞。卓策明也不挽留,只抽着烟点头,说:“山上路不好走,注意安全。”

傅春生去找来小武,和静渊坐上骡车,慢慢往回走,骡子背上搭着一个竹篓,里面有些腊肉,当是小武从家里拿的。

静渊道:“你这个师傅不是一般人啊,看来用言语相劝不管用。”

傅春生点头道:“他虽然年纪大了,心里却什么都清楚,看他的眼色,肯定也约略猜到我们的来意了。”

静渊笑了笑,沉吟不语。

第二卷 孽海 第三十五章 稚子可亲(1)

第三十五章 稚子可亲(1)

路过宝宝家,文斓远远看到骡车,欢天喜地跑了过来,宝宝却站在她家茅屋的门槛上朝他们张望。

静渊问文斓:“怎么样?跟***玩得好不好?”

文斓笑道:“不是***,是小姐姐她比我大一点呢。”手里拿着一个用各色布头拼做的小粽子,举到静渊面前:“这是小姐姐给我的”

静渊掏出一块钱拿给文斓:“你把钱给那个小姑娘,就说谢谢她送你东西。”

文斓哦了一声,重又跑了过去,把钱递给宝宝,宝宝摆手不要,文斓往她手里一塞,转身就跑了,宝宝想追过来,可能是怕羞,跑了两步就停下。静渊把文斓抱上车,文斓扭过身子朝宝宝挥挥手,叫道:“小姐姐再见”

宝宝的小手也在空中扬了扬,重又退回茅屋门边,扶着门把眼光投射过来,车子越行越远,绿衣的小身影却一动不动,似依依不舍。

文斓手里捏着小粽子爱不释手,小武一面赶车,一面回头笑道:“这是宝宝她娘做的,她很会绣花,做衣服也做得好。”

傅春生问:“这个小女娃也是这山里人吗?看起来干干净净的,跟其他娃娃不像呢。”

小武犹豫了一下道:“她家是赵四爷的远房亲戚。”也不再多说什么,吆喝了一下,举起小软鞭子往骡子身上抽了抽。

骡子吃力地往山上行去,静渊和傅春生有时也下来走,只让文斓坐在上面。

静渊看着那一篓腊肉和鸡蛋,心念一动,道:“老傅,明天上午你帮我照顾下文斓,我开车去趟县城。”

傅春生奇道:“这是为甚?”

静渊道:“既然在这里要多住些日子,老吃些山茅野菜可不好,也不能总向人家要腊肉吧?我去县城买点吃的用的,那旅社伙计做的东西实在难吃,我们两个大人受得了,文斓可吃不消。”

傅春生点头道:“东家所言极是,不过明天还是我去吧。”

静渊道:“东西你能买,厨子你可未必请得到。”

傅春生想起那个死也不跟他们来的厨子,忍不住呵呵一笑,道:“是,要骗人来这个荒山野岭,还非得东家亲自出马不可。”

静渊忍俊不禁,笑道:“你在说我是骗子吗?”

抬眼见文斓还在拿着那个小粽子把玩,却怔了一怔。自七年前将七七绣的所有东西都烧掉之后,林家的下人都不敢在家里拿针线,锦蓉是新式大学生,更是碰都不碰女红,文斓的衣服鞋子全从外面定做。这小粽子似乎是用剩下的布头做的,精致可爱,绣工精细,缀着柳绿鹅黄的丝线,不知为何,尘封的记忆从心底猛然涌上,竟刺得心中微微一疼。

第二天一早,静渊开车去县城买了一大袋白米、大量食材调料、几只活鸡、几斤新鲜猪肉,怕不好储存,猪肉不敢买多了。又买了好些香皂肥皂、干净的毛巾面盆,想起旅社里粗碗粗碟,便再买了几只中等货色的碗碟。到一个饭店里去,好说歹说强拉了一个厨子,那厨子原是个鳏夫,孤家寡人过日子的,听静渊说包吃包住重金相酬,也便勉强跟着他去了。

中午前回到青山岭驿站。文斓跳跳蹦蹦迎上来,静渊见他兴奋得小脸蛋通红,问道:“上哪里玩去了?瞧你一头汗”

文斓笑嘻嘻把他拉进房间,指着床上的一个包裹,笑道:“爹爹你看,全是小姐姐给的”小手把包裹打开,里面全是精心缝制的小玩意,有小老虎,小狗,小南瓜,粽子,五颜六色,极是可爱。

傅春生在外头笑道:“那个叫宝宝的小女娃儿跟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来的,这些小玩意儿是宝宝娘送给少爷的,说拿了东家您的钱过意不去,这些东西不值什么钱,也算个心意。”

静渊微微一笑。

文斓拉着静渊的手,央求道:“爹爹,我们去给宝宝买点东西吧我看到她去店子里,人家不给她玩”

静渊不明白,看着傅春生,傅春生道:“宝宝去旁边那个杂货店想玩个小玩具,那老板娘硬是不给她,后来我说了那女人两句,方拿下来给她玩了会儿,小娃娃高兴得跳跳蹦蹦的。唉,真是蛮可怜的小人儿”

静渊心里一动,尚未说话,文斓就要拉着他去杂货店找宝宝,拖着他朝杂货店走去,几个外头晒太阳的乡人见到这对衣衫光鲜的父子,都好奇地打量。文斓颇为英俊的父亲感到骄傲,忍不住露出得意的神色。

宝宝却没有在杂货店里,那个胖女人老板娘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静渊对儿子笑道:“文斓,你好好挑,喜欢什么爹就给你买什么,”顿了顿,又道:“也给你那个小姐姐买。”

杂货店的伙计知道这个小孩子的父亲是个极有钱的人,喜得手忙脚乱,把货架上的玩具全给文斓摆了出来,也没有什么值钱新奇的,全是些木雕竹雕的小笼子、小船、鸟儿等,只有一个八音盒,想是放了许久了,铁盒子上都生了锈。

静渊看着那八音盒,心里陡然一酸,文斓指着那个八音盒道:“小姐姐想要这个”四处张望,走到那个伙计身旁,拽着他的衣角问:“咦?小姐姐呢?”

那伙计一怔,随即笑道:“小少爷说的是宝宝吧?她跟着刘姑娘去割兔草了,一会儿还回来的。”

文斓道:“爹爹,我们给小姐姐买了吧她刚才在这里玩了好久,都舍不得买。”

那伙计摸摸文斓的头,笑道:“小少爷,你的心真好一会儿让宝宝好好谢谢你”

静渊问:“昨天你们老板娘跟那个刘麻子争执,就为了这个八音盒吗?为什么不给那小姑娘玩?”

那伙计笑道:“这个八音盒原本就是给宝宝的,宝宝娘托我们去大县城进的货,只是她们家没什么钱,便答应我们老板娘给绣一床大被面来换。前些日子她手受了伤一直没拿针线,被面没有做,我们老板娘有些生气,便把东西扣着不给宝宝玩。这两天宝宝过来,小武在的时候会悄悄拿给她玩一会儿,老板娘在就不行了,嗨,人家宝宝娘又没说不给做,女人家心眼儿真小,消了气就好了,哈哈。”

在杂货店等了许久,那刘麻子的女儿方牵着宝宝进来了,伙计道:“刘丫头,我就知道你要回来,你的白糖忘了拿”

刘丫头走过来,那伙计把一包糖递给她。宝宝在她身后,看到文斓,朝他甜甜一笑,如春花初绽。

文斓叫道:“小姐姐”

宝宝道:“小dd,你在这里啊。”

之前总是匆匆一瞥,此时静渊总算看清了她相貌:眉目如画,一双漆黑的眼睛流光潋滟,容貌粉妆玉琢、秀美绝伦。她穿着粗布做的衣服,依旧如那日看到的那样整洁,只是一双小鞋子上全是草汁泥泞,怕弄脏了裤子,把裤脚挽起了,露出藕似的两条小白腿,沾了些泥点子。

他的心中微微一震,这孩子的眉眼神态,多么像那个刻在他心中的那人一颗心不知道为什么,登时像悬在空中一样,双腿有些发软,茫然,隐痛,悔恨,诸多复杂的滋味一同涌上。

文斓见父亲看着宝宝发呆,便轻轻拉拉他的衣角:“爹,爹”

静渊兀自不觉,只痴痴地看着小女孩。

宝宝有礼貌地向静渊轻轻行了一礼,又朝文斓笑了笑,目光却投向柜台上放的玩具,见到那个八音盒,大大的眼睛闪了闪光。

静渊回过神,见她眼光中颇有向往之意,便走过去,把八音盒拿下来递到她面前,道:“***,你喜欢这个?”

宝宝的目光早随着他手中的八音盒走来走去,她微笑着点头,头上两个辫子轻轻摆动:“嗯”

“你妈妈不给你买吗?”静渊故意找话说。

宝宝摇头道:“我不买,这个要这么长呢。”伸开两手,试图比一个长度。

静渊不明白,看向伙计。

那伙计笑着解释:“她娘绣的东西按尺算,一尺是十文钱,过日子都是靠绣花缝纫挣钱,她刚才比的是那个被面,那可不止一尺了,呵呵。”

静渊心中莫名的酸楚,见宝宝一双小手上也全染着绿色的草汁,把指甲盖儿都染绿了,便问道:“你的手怎么回事?”

宝宝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掌,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笑道:“这是兔草上的水。”

刘丫头在一旁道:“宝宝家喂了几只兔儿,兔草是割来给它们吃的。”

“你们在哪里割草?”

“在后面坡上。”刘丫头用手往外指了指。

文斓插嘴道:“爹爹,小姐姐家里养了好几只小兔儿,很好玩”

刘丫头笑道:“那是拿来吃的,不是玩的。”

“不要,不要吃我的兔儿”宝宝脸上露出一丝不高兴。

刘丫头斜着眼睛瞅着宝宝,故意逗她:“你母亲辛辛苦苦养兔儿,就是给你吃的,到时候让小武哥去你家杀兔儿,把皮剥了,做兔儿腊肉。”

“不要不要”宝宝叫道,轻轻跺足,小脸涨得通红,小嘴撅起,一脸倔强。

太像了,真的太像了静渊心里电光火石般现出千万个疑问,又飞快地出来千万个答案,他告诉自己:不可能是她的孩子她怎么可能到这么个荒岭中来,即便来了,一个纤纤弱质,又怎么能生存下来?而且,他明明已经……他明明已经亲眼见到她流产,不,不可能是她和他的孩子。

他一时心痛难言,失魂落魄地想,或许这七年间她已经跟了别的男人,和别的男人有了子女。这个念头几年间在他心中出现过无数次,可每一次都被他强自从摁下去。“不,她从我身边逃走,让我这七年如此煎熬,她若跟了别的男人……,我若找到她,非亲手扼死她不可”

他身子发颤,试图安慰自己,小武不是说了吗,她们是赵四爷的亲戚。可他随即想起,之前自己就有个疑心,原来宝宝的口音虽然稚嫩,但是卷舌音甚重,定是川南人,又立刻怀疑起来,便问:“宝宝,你妈妈姓什么?”

第二卷 孽海 第三十六章稚子可亲(2)

第三十六章稚子可亲(2)

宝宝道:“妈妈就是妈妈。”雪白的小脸蛋上立时露出防备的神色。

静渊也觉得这么突然问起一个陌生妇女的名字颇不合适,便改口又问:“宝宝,你是哪里人?”宝宝说:“我就在山里住。”

“不是,我问你老家在哪里?”

“就在山下面。”宝宝不懂他的意思。

刘丫头替她回答:“她家是宜宾的,是赵四爷家的亲戚。”

宜宾、内江、清河均在川南,口音相近,静渊有种莫名的轻松,把八音盒放到宝宝小手中,柔声道:“我送给你,好不好?”宝宝的大眼睛闪了闪,却把八音盒往静渊那儿一举,要还给他,道:“妈妈说了的,不能白要别人的东西,这个很贵的。”

文斓抢着道:“小姐姐,这是互相交换的,你送我小粽子,我送你八音盒,我爹爹有钱我家有好多好多”说着不免得意起来,似乎父亲在这种关键时刻甚是管用。

宝宝想了想,眉头微微皱起,似遇到一个极大的难题,小小心灵中在苦苦挣扎。静渊看着她,心中变得柔软酸楚,问那伙计:“多少钱?”

那伙计笑道:“六块大洋。”

他拿了钱给那伙计,宝宝见静渊把钱都给了,眼中有了一丝希冀,又有更多的犹豫,抬起小脑袋看着静渊,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她的目光如春水般纯净,其中的挣扎犹豫直让人看了心中酸楚,静渊忍不住轻轻摸了摸她厚厚的额发,轻声道:“听话,收下吧。”

她终是小孩心性,确实爱极了那个八音盒,咬了咬嘴唇,终于点了点头,把八音盒紧紧抱在胸前,开心极了,眼睛跟着眯了起来,脸上溢满了明媚的笑容。

这笑容让静渊看在眼里,便如一面时光之镜,照到过去的万般失悔、累累伤痕,疼得如万箭钻心,虽然痛楚万分,却恨不得一直看着这个小姑娘,让时间永远停留。

刘丫头对宝宝道:“宝宝,咱们走吧一路割点草,到半山可以休息吃点干粮。”

“干粮”文斓听到大感兴趣,叫道:“我也想吃”静渊轻轻呵斥了一声:“文斓,懂点规矩”文斓朝他做个鬼脸。

那伙计笑道:“小少爷,你是贵人,不知道我们山里人吃的东西。那干粮换做你家,是拿来喂猪的”

文斓笑道:“我家没有猪。”

便拉着宝宝衣袖,要她拿干粮给他看。宝宝把八音盒放到一旁,笑着从门口放着的背篓里拿出一个小包袱,打开来,里面两个黄黄的小苞谷饼子,她捧着送到文斓面前,文斓拿起一个咬了一口,吃到嘴里才觉得干涩无味难以下咽,噎在喉咙里,眼睛不由得瞪起。宝宝格格娇笑,轻轻给他拍了拍后背,看了眼静渊,觉得这个大人目光中爱怜横溢,这热情委实有些奇怪。

宝宝对文斓道:“谢谢你,小dd我要走了。”又朝静渊微笑道,“谢谢”她不知道该怎么称呼静渊,小脸泛起了羞涩的红晕。

拿了八音盒,和刘丫头一起走出门去,刘丫头将门口的背篓背起,里面装了水壶、镰刀、放干粮的包袱,还有满满的不知名的青草。

“宝宝”静渊实在舍不得,忍不住叫了一声。

宝宝抱着八音盒回过头,静渊走过去,蹲下身,扶着她窄窄的小肩膀,她的衣服很糙,有些硌手,可从温软的小小身体上却似乎传来一阵阵清香,近看她的小脸,更是觉得清秀。

他心里只是阵阵伤感,看着这纯洁无邪的小脸,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文斓手里还拿着玉米饼,低头看了一眼,突然道:“爹爹,我们请宝宝一起吃午饭吧”来这里几天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年纪相仿的小朋友,他只想让宝宝多陪自己一会儿。

静渊道:“对,宝宝,跟我们一起吃饭”

宝宝瞅了眼刘丫头征求她的意见,刘丫头很是动心,适才她和宝宝割了兔草回来,就见到静渊从县城请的那个厨子,满头大汗在厨房里忙活着,饭菜香一阵阵飘过来,闻着就觉得馋。刘丫头道:“宝宝,反正我们就没有打算在家吃的。”话却没有说下去,意思却很明显。

文斓大喜,忙跑过去要牵宝宝的小手,宝宝快步往后退了退,文斓一惊,以为她要拒绝,宝宝摆摆手,笑道:“我手脏,我去洗洗。”

文斓喜道:“好,我跟你一起洗”把手中拿着的玉米饼随意往地上一扔,宝宝飞快地看了一眼地上,目光中闪出一丝难过。

她的所有神色都被静渊看在眼里,静渊一声不吭地走过去将饼子捡了起来,用手擦了擦,给她放进了背篓中的小包袱里,宝宝感激地瞅了瞅他,方才欢欢喜喜跟文斓去洗手了。

他幽幽叹了口气,这孩子,这般让人心碎

一道道菜肴被摆在桌上,那厨子虽然极不情愿跟着来,做的菜看起来倒是不错,醋溜鲫鱼,红烧肉,冬菇炖鸡,麻婆豆腐,又炒了几碟青菜,虽只是些城里人的家常菜,但对于这荒山里的人来讲,连过年都很少吃到这样的菜肴,刘丫头一见,脸上登时露出憨憨的馋相来,也不待静渊打招呼,自己就拿起筷子夹了一筷肉。宝宝只安静地坐在一旁,低头玩着手中的小手帕,把它叠成小兔子的形状。

连傅春生都喜欢上了这个小女孩,对她柔声道:“***,不要客气呀”

宝宝一双小脚轻轻晃动着,微笑点头。

静渊的目光总舍不得移开她,她的神态,与七七何其相似

文斓道:“小姐姐,快吃,快吃”他生怕她吃不好,不住给她夹菜,宝宝小心翼翼夹起一口吃,抬头看了静渊一眼,脸红红的,似乎颇不好意思。

静渊温言说道:“还有别的菜,别光吃碗里的。”

她点点头,看了看桌子上的菜,看到那道醋溜鲫鱼,眼中闪出了光芒。

静渊微笑道:“你喜欢吃鱼?”

宝宝摇摇头,小小的脸庞上却闪过一丝阴影。

刘丫头道:“我们山下的人吃鱼要拿鸡蛋跟山上的人换,下面没有水,只有山上才有条河沟。宝宝有一次生病想吃鱼,正巧她家里的鸡蛋没有了,宝宝娘连夜绣了一个枕头套子,一大早到这个坝子上卖给杂货店的老板娘,好歹拿了钱买了两条鱼,回去的时候偏遇到下雨,把脚摔伤了,碰到我跟小武哥把她送了回去,好一阵子都是一瘸一拐的呢宝宝后来就再也不吃鱼了。”

宝宝把头低下来,大眼睛里闪着泪光。

文斓听了,虽然不懂这些贫贱人家的愁苦,但见到宝宝难过,自己也灰了心,长长叹了口气,伸出小手拍拍宝宝的肩膀,以示安慰。

旅馆的一个老伙计在一旁听到他们说话,插嘴道:“宝宝跟她娘过得真是不容易,当年生宝宝的那年,雪下得早,秋末就封了山,赵四爷想用骡车把宝宝娘送到县城去,只走了不到两里路,孩子就生在半路上了,连热水都没有,大人小孩都差点冻死了,还好走得不远,回了咱们旅馆里,我们那时候还有个老婆子在,烧了水做了点吃的,她娘缓过来,宝宝却是折腾好久才吐了口气儿。一群大老爷们儿围在外头,听见宝宝娘抱着孩子哭得震天响,那叫个伤心哪”

众人听了,都不免唏嘘。傅春生连道:“不容易,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