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七叹了口气,去拉宝宝的小手,宝宝把脸贴在小桐腰上不理她。七七只好对小桐道:“我们走吧。”自己先快步走了出去。

小桐哄着宝宝道:“小小姐,走,我们回家。”

说着牵着她的手,宝宝揉了揉红红的眼睛,看了一眼静渊,见他正往锦蓉母子走去。宝宝别过头,默默地跟着小桐出了六福堂。

锦蓉见静渊进来,心中一喜,脸色却依旧难看,撇嘴道:“这女孩儿性子真没一分像你倒像个粗人。”

静渊知道她在暗指罗飞,不由得怒极,把脸铁青着。见文斓脸色颓唐,目光里竟然有一分悲哀,儿子一向开朗乐观,这悲哀让他心里一紧,也不计较锦蓉说了些什么,对文斓道:“你还痛不痛?”

文斓使劲摇头。

“爹爹去盐灶,你跟着一起吧。”

文斓大喜,站在书桌上,小脚兴奋地跺了跺。静渊微微一笑,把他抱了下来。

对锦蓉道:“你回去休息吧。”

锦蓉气冲冲地道:“好好我知道你见不得我”

一甩手,对巧儿道:“我们走”

文斓看着母亲的背影,笑道:“傻妈妈”

静渊一听,心念微动。只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但究竟哪儿不对劲,他却说不上来。

回晗园的路上,宝宝皱着小眉头一言不发。七七瞟了她好几眼,每次目光一遇,宝宝马上把眼睛闭上装睡。

七七把手放在她的小手上,宝宝使劲要抽出来,七七索性用力把宝宝一抱,宝宝睁开眼睛,叫道:“坏妈妈”却把脑袋蹭在母亲胸前,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靠着。小桐坐在前面,和小蛮腰微笑着交换了个眼色。

宝宝这么靠着她,七七却想起了七年前。自己拼了命生下这个女儿,气息奄奄,她就是这样靠在她的胸前,用她的小身体给母亲力量。七年了,女儿一直很懂事,那年自己生病,宝宝还只三岁,就懂得帮着小武生火,颤颤悠悠地给病床上的她端去一碗热粥。怕母亲辛劳,小小年纪,就背着背篼去摘兔草。日子过得苦,她从来没有怨言,过得好,也不会骄矜。虽然性子倔强,偶尔调皮,但女儿的纯洁和善良,七七从来都不会有丝毫的怀疑。一时心变得柔软,脑子里纵然有无数的烦恼,却在瞬间清澈空灵。轻轻拍着宝宝的肩膀,柔声道:“宝宝,对不起,妈妈刚才不该打你。”

“坏妈妈”宝宝小声道,语气里却没有一丝怨尤。

“你不愿意说小dd的坏话,妈妈知道。”七七轻声道。

宝宝把头抬起来,大眼睛里突然又涌起眼泪。母女俩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目光里有千言万语,却已经不用说,彼此都明白了。

“好孩子”七七亲了亲宝宝的额头,把她紧紧搂住。

第二卷 孽海 第四十三章 乱山残照(2)

第四十三章 乱山残照(2)

七七料想盐店街多事,静渊晚上必赶不回晗园吃晚饭了。想得倒是没有错,岂知静渊打来电话,说一晚上都不会回来。

电话那头,他的语气很是歉意,说答应过的却没有办到,要七七谅解。只是西场那边随时可能出事,自己得赶紧把铁厂和盐灶的账目清点好,送去安全的地方,七七怕他多说被别人听见,忙说:“没有关系的,你办完事情再回来,一定注意安全。”

宝宝听母亲说静渊不回家了,顿时恘然不乐,心中却尚存一线希望,晚饭吃毕,见母亲正和老许他们商量着一些杂事,她就蹭蹭地跑上楼去,趴在二楼走廊的栏杆上看着大铁门的方向,等着父亲的车灯穿过夜色,驶向她和妈**这个新家。可没过多久,天上就开始下起雨来,她方才知道父亲可能真不回来了,不由得心情郁郁。

垂头丧气回到卧室里,拿出静渊在璧山时送给她的八音盒玩,这八音盒买的时候就已经旧了,连音都走不准,时断时续,但比起后来买的无数漂亮的新衣服、可爱的洋娃娃,她却更加爱不释手,因为这是父亲送给她的第一样东西,不,应该说,这是父亲和弟弟送给她的第一样东西。

小dd那时对我多好啊,宝宝心想,把八音盒凑到耳朵旁,听着那微弱的音乐,心里不知道有多难过。

七七从楼下上来,见宝宝抱着八音盒发呆,暗暗叹了口气,走去坐到她身旁。

宝宝侧过头看着她:“妈妈,我不高兴。”

七七微笑道:“乖宝不高兴了,妈妈该怎么办呢?”

宝宝低头摩挲着八音盒,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七七心中凄楚,却依然微笑着,摸摸女儿的脑袋,见她的小辫子一边都松了,便干脆给她把两个辫子都打散了,笑道:“你小桐姐姐梳头一向手紧,你看你有多疯,把辫子都玩散了。”

宝宝不说话。

七七心念一动,突然起身,宝宝抬起头讶异地看着她。七七道:“乖宝你等等啊。”她快步从女儿卧室出去,从静渊和她的房间里找到了自己以前的那个八音盒,拿过来给女儿:“送给你了。”

宝宝又惊又喜地接过来,这个白木嵌花八音盒,产自欧洲,是芷兰在七七婚前送给她的礼物,七七本不愿意多想起过去,所以回了晗园后,明知静渊将它保存得很好,却从不拿出来,连看也不愿意多看。可是近日渐渐的心思转变,只觉得有些伤心与烦恼避无可避,不如正视之。

宝宝听着八音盒里奏出的月光曲,觉得好听极了,那音乐似能安抚人心,她听了一会儿,心中烦躁稍稍减弱了些。七七把她抱起来放在膝上,将女儿的小手举起来打起拍子,像她还是小婴儿时,母女俩就这样温馨地相拥而坐。

“妈妈,小dd不喜欢我了,爹爹也不喜欢我。”宝宝忍不住轻轻说。

七七的手顿了顿,过了片刻,依旧握着她的手,在空中轻轻扬着,宝宝把脑袋靠在母亲胸前,见母亲的手和自己的手,在昏黄的灯光中轻轻摆动,就像在水波里跳舞一般。

七七轻声道:“宝宝,小dd心里也不好受的,爹爹没有不喜欢你,你看,他给我们大房子住,还给你买了好多好东西,哄你玩,哄你睡觉,哪里不喜欢你了?”

“不一样,我觉得爹爹对我和小dd不一样。”宝宝突然想起那一天七七晚归,静渊陪着她玩了一会儿,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把她抱起来,一直抱到镜子前面去,似要比较什么一样,怔怔地看着镜子里面。宝宝记得清楚,镜子里映出的父亲的那张脸,说不上阴沉,但也绝对不是喜悦的表情。

她突然害怕起来,想起文斓下午说的话:“我妈妈说,你不是爹爹生的”

她气得忍不住想打他,可文斓比她年纪小,她觉得自己不应该打他,除非是小坤哥哥,如果小坤哥哥稍微言语冒犯,她是绝对不会原谅的。

文斓叉着腰,得意地说:“我告诉你,小姐姐,我爹爹对我可好了,我要有一根头发掉了,他都吓得要命,你信吗?你信吗?”

“我不信”她叫道。

文斓故意倒在地上,拿额头蹭在地板上,大声叫:“小姐姐打我小姐姐绊倒我了你打我,我要爹爹教训你”

“他也是我的爹爹”她忍不住大声说,泪水盈盈。

“不是,他不是”文斓尖利地反击她,“我后悔对你这么好你从山沟里出来,还要抢走我的爹爹你是个野种”

她终于忍不住扑过去打他。文斓根本不还手,只是在地上滚来滚去,直到巧儿和小桐跑进来,把两个人分开。

宝宝突然又绝望起来,七七见她脸色都变了,便把八音盒关上,把女儿的脸转过来正对着她。

宝宝无助地说:“妈妈,我要怎么样才能让他们喜欢我?”

七七正色道:“宝宝是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要让爹爹喜欢,不一定强迫自己做不愿意做的事情。”

“妈妈早上那么早就起床陪爹爹去街上,是不是也想要爹爹喜欢你?”

“傻孩子,妈妈只是做该做的事情。记住,我们不能强迫别人喜欢自己,只要好好做该做的事情就行了。”

“那我就好好读书,不调皮捣蛋,妈妈看这样行吗?”

七七在宝宝脸蛋上亲了一口,微笑道:“我觉得不错。”

宝宝幽幽地道:“妈妈我想干爹了,还有武哥哥。”

七七把她搂紧了一点,却也忍不住一声轻轻的叹息,轻声说:“我也想他们,”这个时候青山岭的树叶子都快落光了吧,等你生日的时候,就快要下雪了……。”

晗园太大,庭院里又多是古木老树,参天高举,逢刮风下雨,竟如有山野风雷之气。母女俩默默听了会儿雨声和风声,都恍惚如回到了璧山。

雨到深夜时下得更大了,夹着狂风,掀起房上瓦片漫天乱飞,庭院里枝干倒地的声音,瓦片粉碎的声音,让人骇异。

胭脂在廊上朝东厢的房间张望了一下,灯光依旧亮着,正好张妈端着托盘出来,见到她,忙快步走过来,一面悄声骂着这鬼天气,一面叮嘱胭脂早些休息。

“看来今天老爷不会走了,和飞少爷正商量着什么事呢。太太你早点睡吧。”

“他们要不要吃点什么?”胭脂问。

“我问过了,都是一脸心事,像没有胃口的样子。您早点睡吧,男人们烦心的时候,最怕有人唠叨了。”张妈道。

“我没有用,也没有本事为他们分担什么。”胭脂秀眉微蹙。

回到屋里,见墙上挂着的琵琶,当年从扬州跟着罗飞来到这千里之外的异乡,这琵琶便是自己唯一的家当了。到如今,虽说要正式过门,可连嫁妆也都是罗家花钱置备的。她向来逆来顺受,随遇而安,惟独在风雨之夕,孤清之夜,方暗道此身良苦。

将琵琶取下,用手轻轻抚摸,一滴清泪掉在那斑驳的琴身上。

罗飞将热茶送到父亲面前,沉吟道:“真没想到,杜伯伯半生为盐场奔波,身死之后,竟然将家业落入如此尴尬的境地。过去宝川号受他恩惠极多,那日他将我叫去,我原以为他会让我帮着杜家渡过这一次的大难关,结果他只是提醒我二哥那边的援军不一定会到,别的倒没有多说什么。可见他忠厚仁义,到最后都还顾及着我们后辈的好歹。”说着长叹了一声。

秉忠看着儿子:“那你怎么办?还打算跟欧阳松他们硬拼吗?”

罗飞摇头道:“我还没有想好,总得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秉忠揉了揉肩膀,道:“这一下雨肩膀就酸痛,你来给我捶一捶。”

罗飞忙站起来去给父亲捶肩,秉忠闭着眼睛,微笑道:“你这个人向来念情,倒是和我们老一辈的人一模一样。老杜比老爷起家还要早,和林家一样都是清河的世家。记得那一年老爷还只二十来岁,我跟他开着一个小盐铺,想借着大盐号的名头做生意,林家势力大,我们没有胆子攀龙附凤,正好那时候老杜的同兴祥要在雷公滩开一个小分号,老爷带着我去央求,让那个分号由我们来经营,二八成的利,原只为图个声名。那时候老爷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呢,去了同兴祥总号,杜老板那时候也才三十来岁,那个富贵样子,我们远远看着都不免自惭形秽。谁知他人那么和气,见老爷和我恭敬有礼,倒是并不歧视,从镇纸下面抽出两页纸,竟然让我和老爷一人写几个字。我那时候连自己名字都写不利落,哪会写字呢倒是老爷,接过毛笔,便一挥而就,写的也只是易经里的卦辞,‘动乎险中,大亨贞。’”

罗飞笑道:“就是那块木头上的。”

秉忠笑着点点头,又道:“杜老板见老爷人品俊秀,写的字虽算不上什么书法,倒是精神大气,便笑道:这还算字如其人嘛。又看我在一旁傻站着,问:你有什么本事?我说我会珠算。他就递给我一本账,说:你帮我算一算。我那时候拼着意气,聚精会神,一会儿功夫就给他算好了。杜老板哈哈大笑,竟然一高兴,把那分号挂给了我们。我们虽然并没有靠它挣多少钱,但是好歹依附上一个大盐号,之后又攀上林家,总算慢慢有了起色。不过我们真正有了声势之后,杜老板反而跟我们疏远了不少。”

这时风雨声里隐隐传来琵琶声,琴声悠扬,爪音轻柔,婉约处如梅花洁白无瑕,疏影横斜,竞相绽放,又时而变得激扬,宏远畅怀,端严之至。

秉忠听了一会儿,见儿子的手放在他的肩上,也是一动不动,抬起头,罗飞也在倾听着,那眉头却越皱越紧。

“爹,”罗飞轻声道,“你放心,待这件事情了了,我会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再也不会为谁烦心了。”

秉忠道:“只要你想清楚了就好。”

“我想清楚了。”

罗飞道,加重了语气,似要让自己也知道这一番决心。

(系统崩溃,不知道为什么都提示我登不上去,上传晚了,见谅)

第二卷 孽海 第四十四章 乱山残照(3)

第四十四章 乱山残照(3)

“东家,他来了。”戚大年悄悄推开门。

静渊整整衣襟,带着温和的笑容走了出来,来人见到他,恭敬地鞠了一躬:“姑爷”正是运丰号当年的小厮冯保,如今他已经在总号里当上了“丘二”(属于品级最高的伙计),一身藏蓝色粗袍,肩膀上的布料被雨水湿透,黑如墨色。

静渊忙笑着把他的手一扶:“这么冷的雨天还让你跑这么一趟,真是过意不去。”

冯保接过戚大年递过的毛巾,擦了擦头上的雨水,摇摇头,笑道:“为姑爷效劳,是我三生有幸。”

“快坐,快坐戚掌柜,赶紧给冯兄弟端杯茶来。”

“是”戚大年笑嘻嘻地道。

冯保本来要坐下,见天海井总掌柜要为自己上茶,受宠若惊,又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搓着手,拘泥不堪,忽然想了想,忙从怀里掏出一本皱皱的薄册子,谦恭至极地双手递予静渊:“姑爷,这是您要的账目。”

静渊微笑着接过去,却不看,只放在一旁,站起来,从里屋捧了个黄纸包裹出来,在冯保面前慢慢打开,里面是一件崭新的雪青色呢子大衣,静渊柔声道:“我记得很多年前的年关,岳父让我帮忙施舍穷人,你一直陪着我,我的大衣给你帮忙保管,整整一天,那件衣服没有离过你的手。那个时候就一直想着,一定要找机会给你做件好衣服。这几年你一直暗自帮我,平日里从不张口跟我要什么,我想着戚掌柜做事细致,当不会委屈了你。现在家里田地可好?佃户们可还听话?”

冯保自他打开包裹,就已经震动莫名,听他柔声问询,便颤颤地回了:“多谢姑爷关心,田地耕种顺利,佃户们也都还勤力。这都是托了姑爷的福。”

“哪里呀,你人踏实能干,运丰号自然也是厚待你的。我做的只是些毛毛雨,一切都是你自己福报。天气冷了,我找上河滩的薛师傅给你做了这身衣服,来,试一试,看合不合身?”

说着将大衣一抖,那衣料在灯下闪光,冯保只觉得一阵炫目,又惊又喜地把衣服穿上,静渊在一旁点头道:“我看还可以,你觉得怎样?”这句话却是问戚大年。

戚大年笑道:“东家好眼力,只跟薛师傅大致一说,还真掐对了冯保兄弟的尺寸呢,瞧瞧,真是人靠衣装,冯保兄弟越来越仪表堂堂了。”

冯保激动得都快流泪了,颤声道:“谢谢,谢谢姑爷,谢谢戚掌柜”

静渊看了眼自鸣钟,道:“太晚了,你赶紧回去,我让司机送你。”

冯保把大衣脱了下来,小心翼翼叠好,捧在怀里解开外衣把它盖住:“不,不用,我去对面宝川号借宿一宿就可以了,平日里也常跑动的,他们不会多想什么。”

静渊若无其事地问了句:“你们的飞少爷最近忙些什么?怎么没听说他婚礼的事情?”

冯保笑道:“那天飞少爷突然改口,说等罢市结束、一切安定之后再和胭脂姑娘举行婚礼,我们家老爷本来都备了份大礼,听到这个消息,连他都讶异。后来想着也许是飞少爷怕和杜家的丧事有冲撞,所以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是啊,哪有白事红事扎堆儿的道理。”静渊道。

待冯保走了,静渊方慢慢拿起他刚才放在桌上的账目,翻了翻,嘿嘿一笑。

戚大年探过头,静渊把账目给他,往椅子上一坐,笑道:“我岳父本事可真不小,你看看,这上面有多少高官被他打点过?我原说欧阳松没有有那么大本事可以扣着段公鸡和徐厚生这两个老货,这一下,连欧阳松也被他给耍了。”

戚大年看着账目,啧啧称奇:“孟老板真厉害,不声不响把贿赂都送到南京去了东家,您在这一点上可还真是不及他。”

静渊点头:“嗯,不及,大大不及。我这岳父做事一向神出鬼没,出人意料,那天我跟七七去运丰号,见他性情大变,穷奢极欲,连我岳母都看不过去了,差一点我就要放松警惕,以为他年老昏庸不顶事了,还好留了个心,要不是我在他身边找了冯保这么个暗线,只怕如今我们天海井转瞬就是一场大祸。哼,他以为凭黄嬢一家这种老骨头,就能在我天海井掘到什么宝贝,我倒要跟他比一比,谁掘的宝贝多。”

“我看冯保这孩子就是实诚,不贪财。”戚大年叹道。

静渊冷冷一笑。

戚大年不解道:“难道不是吗?”

静渊看着他:“您老年轻的时候不贪财吗?”

戚大年不料他说这么一句,倒是无话可接,愣愣地笑了笑。

静渊道:“有些人从来不谈钱,可心里从来都惦记着钱,无时无刻没有忘,越穷的时候、越年轻的时候就越惦记。两年前,锦蓉有一个写诗的朋友来清河打秋风,我见他倒是个好风骨、好清高的样子,给他把诗集多印了几百本,就那么点钱,他就高兴得包不住嘴,我就暗暗好笑,饿肚子当穷人有什么好的?你日子过好点、有点钱,就不能写诗了?我爹以前跟我说过一句话,他说人有欲望不打紧,要超越欲望,唯一的方法,就是想尽办法实现它。财富这种东西,别去回避它,越回避就越是假清高。这冯保现在还端着架子年轻脸嫩,要脸面。我岳父当年可就不曾端架子,要起钱来,要多不要脸就有多不要脸,所以我爷爷才会被他给骗了,被他气死。”

戚大年见他脸色不善,小心提醒了一句:“东家……大*奶好不容易才回来……。”

静渊不语,手却捏着茶几的一角,大力之下,手背上冒出了青筋。

戚大年犹豫道:“罗家那个下人说的话未必可信……说不定大*奶确实是跟余小姐出去了。那人要来讨赏卖乖,搬弄是非也不是没有可能。”

静渊的胸口微微起伏,似在强力镇静,过了一会儿,方轻轻点了点头,又问道:“当年给七七看病的那个苏大夫,究竟搬到哪里去了,找着了没?”

“还没有下落。”

“一定找,把他找出来。”

戚大年心里暗暗叹气,神色颇是勉强,静渊瞟了他一眼:“怎么了?”

戚大年想了想,摇头道:“没怎么,我遵命就是。”

里屋的门被穿堂风吹开,文斓正睡在静渊平日熬夜时常睡的那个软榻上面,门微微移开,正好露出他的睡脸。静渊看了一会儿儿子的脸,脑子里突然响起锦蓉的话:“我瞧那女孩儿没一分像你”

他下午去盐场的路上,遇到余芷兰和她的丈夫,随口打了招呼,也不知道心里怎么就突然冒了个念头,对余芷兰道:“周太太,多谢那天带着七七去啸松楼听戏,她回来后一直闷在家里,就得有你们这些朋友带着去玩一玩,散散心。”

芷兰愣了愣,随即笑道:“应该的,下次我再带她去,林先生也来。”

接着又是罗飞家那个姓方的下人的话:“林太太那天晚上来找飞少爷,两个人单独在客房里待了好一会儿,飞少爷让张妈陪着胭脂姑娘,我悄悄在窗户那儿瞟了一眼,虽然看不太清楚,但两个人影子合在一起,倒像是飞少爷把林太太给抱得紧紧的呢,把我吓了一跳”

他的脸一阵青一阵白,牙齿咬得嘎嘎作响,说不上怨恨,也说不上悲伤,只觉得身如油烹,被大火烧灼着,苦不堪言。

戚大年见他脸色越来越难看,又是尴尬,又隐隐害怕,便不再说话,轻轻收拾着茶几上的杯盏。

“老戚,”静渊轻声道,“我知道你心里在怪我。”

戚大年摇摇头,抹着桌子,过了好一会儿,方小心翼翼说:“东家之前都还好好的,不能听了罗家一个下人的话就生气成这样。”

“他们所有人都在我耳边说三道四。”

“哪一些人?不都是玉澜堂的人吗?东家连自己都不相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