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走廊里脚步声急促,胭脂把头发理了理,赶紧打开门,见大门那儿几个伙计抬着人陆陆续续进来,廊上点着灯,张妈站在台阶上看着,先叫了一声:“哎呀天哪,流了这么多血”

院子里的伙计回道:“张妈,几个兄弟受伤了,快给找间屋子安置下。”

张妈不自觉朝胭脂那边看去,见她脸上煞白,就似摇摇欲倒,心道:“人家的新房,你们弄这些个血人来,也不怕冲了煞。真是晦气。”

她在那儿犹豫不决,那些伙计便有点急了:“你还在磨蹭什么,我们原不想把人弄到这儿来,谁让宝川号被封了,飞少爷都顾念兄弟们,你这个老婆子还在那儿摆什么谱啊。”

“宝川号被封了?”胭脂听了,不由吸了口气,“那罗大哥有没有受伤?”说着走到他们跟前,那伙计对她挤出一丝安慰的笑,道:“太太宽心,飞少爷一切安好。”

胭脂一颗心砰砰乱跳,定了定神,对张妈道:“把他们带去西边厢的大客房。”

张妈低声道:“太太,好不容易收拾好呢,留着你们成亲的时候招待贵客的……。”

胭脂沉下脸道:“兄弟们为罗大哥卖命,岂是一两个贵客能相比?”她平素柔弱和婉,这时语气严肃,自有一股端严凛然之致,张妈不敢违逆,只得将那些伙计们引到大客房去,胭脂又叫来几个下人给他们抱去几床铺盖,又去厨房给他做了些吃的送去。

伙计们都千恩万谢,受伤的几个都昏迷不醒,胭脂问刚才回话的那个伙计:“找了大夫没有?”

“找了,一会儿就过来。”

一股股血腥气传来,胭脂只觉得发呕,却强自定神。那伙计见她在那儿强挺着,脸色煞白,楚楚可怜,便道:“太太,您先去休息吧,这里有我们照看着,他们虽然受了伤,倒还没有伤到要害,您也不用担心。”

胭脂咬咬嘴唇,问:“大哥,我怎么称呼你?”

那伙计慌忙摆手:“太太千万别折杀我,叫我阿勇就行了。”

胭脂道:“阿勇,码头那边现在是什么样子,罗大哥还在那里吗?会不会很危险?”

阿勇道:“太太放心,码头那边的兵都撤了,好像他们自己内部有了些什么瓜葛,飞少爷现在也不在码头,傅少爷从江津回来了,两个人可能正找个地方商量事情。您等一等,他应该一会儿就回来。”

怀德几乎一直都在江津的分号打点生意,听到他回来,胭脂心中一喜,至少罗飞身边多个人帮忙也是好的,略宽了宽心,便走到走廊上端了根椅子坐在外头。张妈在旁边道:“太太,何苦在外头挨风吹,在屋里等不也一样吗?”

胭脂道:“我等大夫来了再进屋去,里面的人受着伤,我不管不问可不成个样子。”

等了一会儿,大夫来了,胭脂连忙起身。那大夫是个洋人,后面跟着两个女护士,提着医药箱,想是教会医院的人。胭脂虽不懂,但也知道里面几个伙计受的定是枪伤,要不绝不会请洋大夫来。

她本来听到罗飞安然无恙就放下了心,现在那颗心又悬了起来,担心罗飞回来的路上被人袭击,若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她眼前一黑,只差一点要晕过去。张妈见她偏偏欲倒,连忙伸手扶住,却见平日负责茶水的那个叫方平的小厮在走廊上探头探脑,便呵斥道:“不去忙着烧水端茶,却在那儿抽什么疯?快回去做你的正事”

方平被她骂得低下头,转过身子,几步做一步,一溜烟跑去柴房。

洋大夫给几个伤者清理了伤口,有一个人被枪打伤肩膀,伤势甚重,大夫将伤口轻轻剜开,用镊子取出了子弹,胭脂和张妈站在门口,见到那血腥场面,赶紧背过身,大口呼吸外面的空气。

那几个伙计帮忙换热水,一盆盆血水端出来,顺手就要倒在屋檐下的排水沟里,张妈叫了一声:“不要倒在这里”捂着脸指了指大门外:“外头有个水沟,倒那里去,一会儿我再让人去冲。”

那几个伙计们答应了,端着盆子快步去大门外。

胭脂知道张妈在替她忌讳,心中感激,听到门外有人声响起,隐隐约约传过来,是恭敬地问候,不一会儿,罗飞走了进来,那几个伙计跟在后头。

他一步步敏捷的走过来,走到灯光下,神情疲惫,剑眉微蹙,胭脂心口一紧,眼泪几欲夺眶而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死死地看着他。

罗飞却似漫不经心般,路过她时只说了句:“你回屋子里去,我先去看看兄弟们。”

她点点头,喉咙哽咽,泪光莹莹瞧着他,人却站立不走。

罗飞给张妈使了个眼色,张妈搀着胭脂的手:“太太,走吧。”

胭脂木愣愣地由着她搀扶到卧室里,一坐下,这才发出了声:“张妈,你看到了吗?他的衣服下摆上全是血。”

张妈安慰道:“肯定是别人身上的,飞少爷走得又快又稳,哪里像受了伤?”

胭脂摇头道:“你今天也听到码头上的枪响,那么密,像下雨一样。他是从鬼门关里回来了,我差一点就见不着他了。”突然呜咽出声,浑身发抖。

张妈扶着她的肩膀,让她哭了会儿,把手轻轻拍在她肩上,胭脂一面哭,一面擦眼泪,可眼泪怎么也擦不干似的,不住流下来。

张妈劝道:“太太,你这么难过,一会儿飞少爷见了,岂不凭添多少烦心?”

胭脂不住点头:“我不哭,我不哭。”微微仰起了头,就似要让眼泪倒流回去,张妈见她神情可怜之极,长叹了一声,忍不住离她近了些,让她把头靠在自己的身上。

长夜宁静,秋风暗起。

罗飞走进屋来,若不是胭脂说起,张妈刚才匆忙间还真没发现他衣襟上的浓重血迹,胭脂悄无声息站起来,去里屋给他找了件干净衣服,罗飞也没说什么,默默解着衣服扣子。张妈忙退了出去,把门合上。

他把衣服换了,在脸盆那儿把手洗干净了,见胭脂盯着地上那堆衣服发呆,便走过去,把门打开,用脚把衣服踢到外头。

见胭脂眼神凄婉欲绝,便漫不经心地道:“我有些饿了。”

胭脂回过神,抬起头,朝他勉强笑了笑:“我去拿吃的。”

天气转凉,她平日里会亲自给罗飞做一些南方的冬天菜。罗飞是运商,各地的食材也兼着采购,新近运来了大闸蟹,在扬州时胭脂就知道罗飞爱吃螃蟹,他近日忧心,她想给他补一补,又怕凉寒,因此将螃蟹煮熟了剔了肉,加了白猪油熬成蟹油,煮了一大海碗的青菜,又将就那蟹黄做了两屉小笼包,再用海米、辣椒、青蒜、火腿顿了峨眉山的雪豆腐,就着一碗干贝鸡肉粥,粥是老早就熬着的,已经糯了,香气扑鼻。她把菜和粥端到屋子里,罗飞又累又困,仰在椅子上睡着了。

胭脂悄悄把托盘放桌上,动静极小,罗飞的头轻轻晃了晃,睁开眼睛,歉意地说:“对不起,我睡着了。”

说着直起身子。看到桌上的菜肴,不由得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胭脂看到他的笑容,心中却只是悲伤,便坐到他身旁,把筷子递给他:“趁热吃吧。”

罗飞接过筷子,柔声道:“你肯定也饿着,我们一起吃。”

胭脂等了一宿,早就饿过了,刚才又见到那么多血,早就一点胃口也没有,又怕拂了他的意让他不高兴,便自去取了碗筷,盛了一碗粥。

他是真饿了,狼吞虎咽地吃,两屉小笼包被他吃完,粥喝了三大碗。胭脂见他这样,心里酸楚之极,自己小口小口呷着粥,如鲠在喉,难以下咽。

罗飞把筷子一放,胭脂一惊,他朝她摆摆手:“你继续吃,我陪着你。”

顺手拿起一旁的毛巾擦了擦嘴。

胭脂只好重新拿起自己的筷子,低下头悄无声息地喝粥。灯光下的她眉黛鬓青,肤色白腻,是江南好女儿颜色,罗飞看着她,忽然道:“在扬州的时候,我知道你偷过钱。”

胭脂没料想他说起这事,惊骇万状,差一点拿不稳筷子。

罗飞看着她,目光安详宁静:“我那时总在永嘉楼,看见你有时候陪人喝酒,你眼睛里怯怯的,手却伸到别人兜里去,真没想到这样一个弱女子,胆子却也那么大,也不怕被人抓到。”

胭脂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泪珠在眼睛里打着转儿,低声道:“我娘那时生了病,我……我……。”一哽咽,没有说下去。

罗飞道:“那天晚上我喝醉了,当时恍恍惚惚地想,不知道那个可怜的姑娘会不会来陪我,如果她来,我得在钱包里多放点钱。”

胭脂珠泪一颗颗落下,颤声道:“罗大哥”

“可你却没有拿,我故意把钱包露在外面,你却没有拿,你非但没有拿,却把你最宝贵的东西给了我,”

他一双清亮的眼睛凝视着她,异常的专注。

胭脂平日有时想过,她不在他身边的时候,他是否会记得起自己的样子,因为他从来没有好好的看过她。可是这个时候,当他的目光温柔地停在她的脸上,他的话语中充满温柔的爱怜,她却只觉得惊心,从未有过的害怕。

第二卷 孽海 第五十章 一川风絮(4)

第五十章 一川风絮(4)

她知道他很累,他活得比谁都累。他不光累,她还清楚地看到他心中沉重的枷锁,勒出了一道道深深的伤痕。

她知道自己在他的心中虽然分量不重,但是她也是他的枷锁。

如今他是想要挣脱了。

胭脂惶恐不安地大睁着眼睛,他亦看着她,目光里依旧是让她心寒的温情。

没有爱,她知道他不爱她。

罗飞的声音有些沙哑,嘴角带着一丝笑:“有一年端午节,我去码头看运货,你在宝川号给我包粽子,你还记不记得?”

她想说记得,怎么会不记得,他吃着她包的粽子,像吃着世界上最难吃的食物,艰难地吞下肚子。

可胭脂发不出声音,只是身上发冷,像得了伤寒,一片片皮肤都开始灼痛。

“你费了那么的心,想着要包最好吃的粽子给我……你在粽子里放了火腿,红烧肉,虾仁儿,放了好多好吃的东西,可是那天我却怎么也吃不下去。可我却不好辜负你的心意,硬是吃掉了一个,这辈子从来没有因为吃一样东西这么为难。胭脂,那时我不敢告诉你,其实吃不下没有什么别的理由,仅仅只是因为在清河我从小到大吃的粽子,只是糯米蘸白糖那么简单。你把山珍海味装进了粽子里,可是我却只爱吃糯米蘸白糖,这辈子只爱吃这一种。胭脂,真对不起。”

胭脂缓缓低下头,眼泪落在桌上,晕开,散去,又一滴落下,再晕开……

他伸出手,给她慢慢拭去泪水,他的手掌粗糙,却非常温暖,她颤抖着闭上眼睛,依恋他手指的温度,像沉湎在梦里。

“别再被我耽误了。”他说。

她不敢睁开眼睛,紧紧抓住他的手,使劲地抓住,把它盖在自己眼睛上。她告诉自己这是梦,可她却大声抽泣起来,喘着气,无声地嚎啕。

他站起身来,把手抽出来,胭脂睁开泪眼,无助地看着他。罗飞去打开门,喊:“张妈”

张妈急匆匆过来,罗飞道:“赶紧给胭脂收拾东西,一会儿总号那边的老朱会开车过来,你陪着胭脂去一趟成都,刘掌柜在那边会帮着你们安顿。”

张妈惊道:“飞少爷,这是为什么?要走远路明天一大早再去不行么?这半夜三更的,收拾东西就得好一会儿呢。”

“把常用的备上就行了,那边有。去了那里,一切听刘掌柜的安排。”

“我不走”胭脂忽然嘶声道,“我不会走我哪里也不去”

罗飞不再看她,对张妈道:“快点要不辞了你,让别人陪她去。”

张妈经不住他吓唬,只好乖乖听话。

胭脂冲上两步抓住他,他想用力挣脱,终是不忍,只好冷着脸,一眼都不看向她。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胭脂万念俱灰,满腔的话,当着张妈却只能零碎地说出来,“千难万险,求你,让我陪着你。我不怕被耽误,我从来没有被耽误过。罗大哥,我求你了”

他把脸别过一旁,咬咬牙,终是将她冰凉的手指一根根掰开,她拼尽了力气才算站稳,看着他走到她挂着琵琶的墙边,把琴轻轻从墙上取下来,拉开抽屉,拿出她平日包裹琵琶的一张大蓝布,手一横,那块布飘飘扬扬盖在琵琶上,他三两下就把它裹好,只听见琴弦轻颤,像光波在空气中回旋,嗡嗡有声,又似人的悲泣,但闻悲音,却听得模糊而不真切,只余下凄凉。

车轮碾在青石路上,沉闷的声音穿透深沉的夜色,他静静看着她们离开,浑浊的车灯,慢慢消失在墨一般的夜雾之中。

鸟儿开始叫了,清晨的各种声响渐次响起,他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也许睡过去了一会儿,睁开眼睛,一室萧然。胭脂没有带走她的嫁衣,那衣服依旧是平平整整叠着,放在檀木小方桌上,耀目的金红之色,绣着鸾凤和鸣,合欢花开,像清晨刺目的阳光。

……

欧阳松比往日更早去了盐务局,罗飞站在大门外面,青衣素袍,面色沉静,朝阳的光芒疏疏落落洒在他的脸上。

欧阳松摇下车窗,满面堆笑:“罗老板,怎么站在外头,吃过早饭没有?”

罗飞朝他双手微微抱拳一礼:“欧阳局长,早上好。”

欧阳松笑道:“罗老板一向是傲气的,我上任以来,您还一次没有来过我这里吧?今天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眼睛一眯,做出沉吟状,嗯了一声,道:“哦,想是我封了罗老板的宝川号,那二十四军的黄团长又杀了你一个伙计,罗老板心里委屈,到我这儿来讨公道了,是不是?”

罗飞淡淡一笑。

欧阳松下车,手朝盐务局的小楼一摆,对罗飞笑道:“请吧。”

入秋后,他的办公室里铺上了厚厚的地毯,踏上去轻轻软软,听不到足音。侍从端了茶进来,淡香四溢,欧阳松坐在自顾自翻着一本杂志,看得嘿嘿直乐。

罗飞闷声不响喝着茶,头都不抬一抬。

欧阳松把杂志往罗飞身前的茶几一扔,笑道:“哎呀呀,真是有情人终成眷属,神仙伴侣,天下良配,羡煞世人啊”

杂志上面是一张结婚照,罗飞扫了一眼,新娘是成都的大买办萧如霖的女儿,新郎是省财务局局长的公子。那萧小姐雍容端丽,皎白胜雪的脸庞上带着淡淡一缕笑容,亦是个容色绝佳的女子。

欧阳松笑道:“这萧小姐来过我们清河几次,真是多才多艺,那次在曹市长家里,萧小姐弹得一手好钢琴,把在场所有人都镇住了。孟家的三公子为了追求她绞尽脑汁,闹得是鸡飞狗跳人尽皆知。可惜啊,人家色艺俱佳,又出身名门,怎么可能给他当小老婆,没得惹个笑话。罗老板,你跟孟家的几个公子亲得如兄弟一般,这下可要好好安慰下三公子啊,我看他定然伤心得紧。”

罗飞道:“那我代三哥多谢欧阳局长的关心。”

欧阳松看着他,脸上笑意凌厉无比:“你劝劝他,就说这世上顶要紧的就是身份,他孟家虽然在清河算个大家,可惜起家不清白,人家萧家可是世代名门。凭他孟老三换一身光鲜衣裳,就以为是人都会放他在眼里?别人一看,也不过说一句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对吧罗老板,要说这一点您应该比谁都更清楚,什么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哈哈,哈哈。”

他畅怀大笑起来,就似说到了一件极为高兴之事。

罗飞嘴角却也渐渐扬起一丝笑意,眼中闪烁有光:“欧阳松局长,原来你害怕的时候,样子竟这么喜庆,我真是开了眼界。”

欧阳松笑声忽止,冷冷地看着他,沉声道:“罗老板,我是要告诉你,知道自己的身份,也就能掌握做事的分寸。”

罗飞呷了口茶,皱眉道:“欧阳局长的茶太沉涩了,赶明儿我让人给你送好茶来,您中饱私囊这么多年,却连茶都不会买,可见真如您所说,有钱不一定顶用,有时也就只是装装样子,撑一副假皮囊。”

欧阳松忽地站起。

罗飞把茶杯放下,微笑道:“欧阳局长,你喜欢名画,我还以为您性格沉静,算得上雅人,结果还是这么沉不住气。瞧,您生气了。您生气的样子比您刚才害怕的样子还要有趣呢。”

“姓罗的,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欧阳松淡淡地道。

“欧阳局长,有件事情我真搞不明白,从中央到清河,一级一级的官员,当然没有不贪的,但是人家贪得聪明,有时候还能说贪得坦荡。可您呢,既不聪明、更算不得坦荡。按理说,上面虽然睁一只眼闭一眼,但是每个政府公务人员,所得的薪俸存款要超过了五万大洋,就有一堆人盯着了,您被人盯得那么紧还敢这么贪,真让我肃然起敬,又是佩服又是不理解。但您怎么也不想想,你即便贪了座金山银山,多少人闻着钱的腥气儿就要扑过来,最后落到您头上的究竟是刀还是钱?”

“交出来”欧阳松厉声道,“否则你别想活着走出我这栋楼。”

罗飞不慌不忙地从怀里拿出一本薄薄的册子,道:“来,我替您看一看。”打开册子,一行行读下去,忽然微微一笑:“喏,这里,每载盐加收经费八十元,每月约收入一万六千元,按月上缴盐务局,每年进款二十万元,五年进项一百万。这一百万,据说还原封不动留在您这儿,没上交到中央财政里。啧啧,欧阳局长胆子真大,您竟然敢把钱存到这个叫宋国伦的人账户里,这人是谁?好像是个死人,是不是欧阳局长?”

欧阳松脸色铁青,肩膀微微一颤。

“您知道随便谁知道您自己账户里多出一百万,即便不抓了你,这钱,你也是一分都用不出去。您算是动了个脑筋,不像我想象的那么笨,不过您弄这个假账户前怎么不去找林东家帮您出个主意,他脑子那么灵光,定然会帮你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可惜您不信他,您应该是谁都不信的,知道林东家要看到这一百万,说不定也会打起这笔钱的主意。您呐,就吃亏在太爱钱”

罗飞嘿嘿笑了起来,这个时候,轮到他笑得畅怀无比了:“你怎么料想得到我知道你这么多臭把戏?我要告诉另一件事,你估计会咬碎我的骨头吧?欧阳局长,你以为自己弄了个死人账户?哈哈哈,那宋国伦可没有死,您找袍哥给你做黑账,这下可亏大了,这一百万,早就不是你的了”

“罗飞……你今天别想活着出去。”欧阳松切齿道。

第二卷 孽海 第五十一章 一川风絮(5)

第五十一章 一川风絮(5)

罗飞剑眉轻轻一抬,叹道:“欧阳局长自己犯傻,还以为别人也会跟着你犯傻。我若知道自己来了你这里就回不去,为什么还要用自己的命来开这个玩笑,你吓唬我一遍就行了,还要吓我第二遍,我真是好怕,怕极了,嘿嘿。”

欧阳松气极,把目光转向自己墙上一幅“竹趣图”,呼呼地喘着粗气,极力调匀呼吸,过了许久,突然展颜一笑:“你是想要我放了剩下的那个老头子,好,没问题,我马上放人。”

罗飞不说话,满不在乎地看着欧阳松。

欧阳松又道:“宝川号的封条,我马上叫人去拆了。”

罗飞还是不说话,嘴角微微一扬。

欧阳松皱眉,做出为难之极的样子:“好吧,我知道这一次你们运商损失了不少,乐山销岸定下来,你们会有两年的钱没得挣。这样吧,这件事我帮你们担下来,我去跟二十七军廖军长商量,反正都是为了挣钱,让他们来挣你们的钱也是一样,好商量的。”

转过头,见罗飞依旧是漫不经心的神情,笑道:“罗老板,我真得说你两句,你也是从两艘运盐船起家的,如今虽然做大了生意,可也不能忘了当年的艰辛。两载盐,十艘船的盐啊,枪杆子比着你你也敢往那河里倒,啧啧啧,你清楚,北方的盐路差不多都被东洋鬼子给断了,内陆运的盐,多半要靠我们清河,你如今一个冲动,断了二十七军给陕西豫北的供给,如今我又要为了你们去给他们求情,你出这么个茬子,人家怎能听我的话。你是不是得想想看如何转圜一下?”

罗飞点头道:“是,你说得不错,”微微一笑:“怎么转圜?”

欧阳松似费力思考,过了一会儿,沉吟道:“廖军长在乐山,要不,我跟你去一趟?”

“欧阳局长想在半路上杀了我?”罗飞满眼笑意,把那本小册子轻轻一扬,扔给欧阳松,“这东西只是个副本,欧阳局长仔细看看,有您自己笔迹的那个在别人那里。我说过,我知道你想咬碎我的骨头,可也不会犯傻到你这里来送死。你若杀了我,我贱命一条死不足惜,欧阳局长可就亏大了,马上报纸上就会把这东西登出来,反正省里的纪查官员也在我们清河,人家乐得捡个便宜。欧阳局长在清河比市长还威风,可是在外头人眼里,不也只是个芝麻官吗?”

欧阳松拿过那本账簿翻了翻,嘿的一声笑,那笑声却极为恚怒。

这时外头有人轻轻敲门,欧阳松一声怒喝:“谁?”

来人小心翼翼把门推开一角,探出头:“局长,有电报。”

“拿进来”

那侍从将电报恭敬呈上,再快步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