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下了几日雨,到这一日才算放晴,一缕秋日的阳光照在紫云山的山谷之间,沉沉雾霭,淡淡日光。静渊太阳穴上青筋直跳,似血管要爆裂,胸中有血涌入,脸却紧张得惨白。

他看了一眼七七,心里明白她此刻心中在想着谁。

他的嘴角扬起一丝苦笑来,他明白她的心,她却绝不会料到此刻他心中的念头。

他不知道有多担心,他并不怕被别人知晓什么,他做事向来毫无痕迹,把后路都算好留好。

他什么都安排好了,如今只好等待,他什么都不担心,只担心码头上那二十四军的枪子儿,究竟会不会如他所愿,飞到罗飞的胸膛里去。

第二卷 孽海 第四十七章 一川风絮(1)

第四十七章 一川风絮(1)

清河不是第一次有商人罢市,也不是第一次因为罢市闹出人命。

头年初,叙南清乡司令刘文彩派所部营长刘荣久来清河驻防,这位刘营长凡鸡、鱼、小菜都要收捐,有个农民提了四个鸡蛋上街,由新拱桥金鱼路经过,从西边往东时,被收去一个蛋,再由东面往西走又被收去一个蛋,惹起小贩公愤,罢市反抗,打毁了收捐处,这个刘营长先是逃窜,后来觉得太憋屈,依附自己有大军阀撑腰,带兵折回而返,当场就打死了几个小贩。

这事情军方占不着理,市长大怒,商业协会出面,把事情始末写了材料送上南京,孰料川军自成一系,耍无赖时连总统亦无可奈何,更何况这“刘”姓一部,镇守四川,好不容易二流纷争方停,中央不愿意因小老百姓间的纠葛惹下乱子,因而只是通令省里,将这营长收监,去除军职,发配劳改,又给那几个被打死小贩的家里送了些钱粮,这事情也就这么了了。

倒是成都、广州有几家报纸知道了这件事,写了好些讽刺的文章,骂乱世军阀草菅人命,****。闹得好些四川权贵没脸没皮,一怒之下,查封了几家成都的小报,好笑的是有些报馆,今天被查了,明天换个名字重新登记,又接着骂。

权贵们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心里也暗自敬佩这些记者的风骨,打不跑、灭不了,真真是硬骨头。

中央对于盐政极为重视,民国二十四年年初,政府撤销了四川盐运使署,由川南盐务稽核分所接管盐务,将四川盐务管理局从成都移到清河,实行政税合一的管理体制,财政直属中央管理。

清河因盐立市,盐商和运商在清河的地位,甚至超过了政府。四川人性格温和,但若是逼急了,打死卖鸡蛋的小贩都能给你闹到南京去,要是这一次盐商运商联合罢市,火拼之时,打死当兵的不打紧,打死一两个盐商或者运商,那麻烦就大了。

市长曹心原上任不久,就摊到这么件棘手的事情,躲也躲不开,避也避不了,听着从山下传来的零零碎碎的枪声,眉峰蹙起,苦恼万分。

他们候在紫云山一个皮商的会馆里。

清河盐井虽然大多已经有机车推卤,有些老盐灶还是有牛车。皮商并不是成衣的皮商,而是倒卖盐场老牛、死牛牛皮的商人,也算是盐商中的一个分类,只是地位不高,颇受其他商人蔑视。若不是情势尴尬,人们也不会避到皮商的会馆里来。好在这个会馆居于半山腰,精致甚佳,下午烟气散去,若不是时不时传来一声枪响,倒真不失为赏景喝茶的好地方。

会馆的主人姓袁,也是跟着去给杜老板送葬的,主动把大家招呼着来,就似得到一个天大的好时机,终于可以亲自招待这些政界名流、商界权贵。最里头装饰最好的一个雅室,留给了曹市长和善存、余老板等人,市长的侍从过一会儿就来禀报山下最新的消息,最近来的这一趟,把起因搞清楚了,说宝川号带头闹的,罗老板先是下令把两载盐倒进了河里,二十四军的邱团长本就一直守在码头上,急了,想要制止,两帮人就在那儿打了起来

曹心原嘿了一声,看着善存:“孟老板,你们西场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我留啊,行啊,这事情你们就闹吧,上头顶多撤了我的职,你们会损失什么你们自己心里清楚,我就不明白了,你们清河人向来是最会明哲保身的,怎么就舍得这么撕破脸?罢市就罢市,把门关着,有两三天不做生意也就得了。两载盐,五只船才能装下一载啊,这罗老板年纪轻轻,真下得去手啊他要断了二十四军的盐路,人家可不跟他急了吗?”

善存目光极是温和,容色安详之极,笑道:“曹市长不用急,他小孩子家吃不得亏,偶尔犯一下失心疯嘛”

“你说得不错,是失心疯拿命来耍,可不是失心疯是什么?”曹心原恨恨地道。

善存忽道:“这欧阳局长也是,二十四军那边要抢了我们清河运商的销岸,究竟能给他多少好处?他好歹也是我们清河人供起来的佛爷,这次做事不公允了,也难怪我们有的人忍不了气。市长不能光怪我们,你自家院子里有人捣乱,您可不能不收拾啊。”

余老板在一旁帮衬:“听说南京新下任有一个两淮盐运使,叫郭剑霜,是我们四川人,这人政绩卓著,又向来规矩,欧阳松要是能下台,让这个人接上,倒是不错啊。”

曹心原冷笑了一声:“你们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算盘,前段时间,你们就三天两头过来撺掇我,我不是没有跟你们说,我这个小官儿,芝麻大,人家欧阳松直接是中央管的,可不是我院子里的人。”

说着又颓丧着脸:“你以为我不想我自己后院清净?我才上任多久啊,三个月?四个月?我还想睡两天踏实觉呢”

善存眼里那丝笑意怎么都掩不住:“曹市长,您要不这件事处理好,只怕今后都没有踏实觉可睡呢。”

曹心原低下头,沉吟片刻,道:“你二儿子在二十一军,这一次他掺和这件事情吗?”

“没有。”

“那就好,”曹心原道,“我们就让事情闹大,我看二十四军那边要沉不住气,总会有一两条人命要出来,有些事情,原本是不死人就解决不了的。”抬起头看了一眼善存,苦笑了一下:“孟老板也是抱定这个看法的,对不对?”

善存不动声色,既不承认,也不反驳。

七七独自坐在外头的院子里,青苔石板上,一只麻雀衔着一根黄黄的麦秆,那麦秆也不见有多重,可对这只小麻雀来讲,沉得要带着它的头抬不起来了似的,几次从嘴里掉下,几次又重新衔起来。

它是要用来做窝的,七七心想,冬天就要来了,鸟儿的窝要不做得厚实,顶不过严冬。

小麻雀扑腾着翅膀飞了起来,那根麦秆最终被它放弃了,在地上滚了一滚。

她走过去捡起来,湿湿的,中间有个细细的折痕,是被鸟的嘴弄出的痕迹。

她回转身,静渊站在她后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里面出来,目光警觉地盯着她。

她笑了笑:“放心,我跑不了的。”

“我刚才打了一个电话回去,说你让你三哥的人把宝宝接走了,接到哪里去了?”

她没有理他,用那根麦秆轻轻挠着手掌心,两只手换着挠,挠了一会儿,又将它捏在手指间转着。他看得怨怒,一把抓过去,手一扬就把它扔掉。

她看着那根小麦秆,轻飘飘落在地上,那么轻,可是那只小麻雀却衔不走呢。

他捏着她的手腕,问:“宝宝去哪里了?你想做什么?”

她的手被他捏得似要碎掉,却很高兴似的,依旧笑着:“你现在不怕我爹看到了?”

他果真眼睛里露出一丝犹疑,手不由得一松,她慢慢把手抽出来,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手腕上那一圈红印。

“七七,我们别再闹了,你知道那天晚上我是气极了才那样,我要怎么做你才能消气?”他的心惯常性的抽搐起来,就像有溃疡的痛,时不时就这么发作。

“我不气,我一点都不气。”她摇头道,“我只是觉得有点恶心,你别误会,我不是恶心你,是恶心我自己。”

“我错了,好吗?我认错。”他把她揽进怀里,她僵僵地任由他抱着,“我错了,我们好不容易才重新在一起,我那天是疯了,你知道我有多在乎你,我气极了才会伤害你。我怕你骗我,我怕你离开。原谅我,好不好,七七?”

他的嘴唇轻轻吻着她鬓边的柔丝,她身上的芳香让他心魂俱醉,她轻轻挣了挣,低声道:“不要被人看到,我们这样拉拉扯扯算什么。”

他听她语气和缓,心里顿时一喜,忙松开手臂:“好,你说什么我就听什么,我听你的话。”

“现在外头那么乱,我让我三哥叫人把宝宝接到了我娘家,那边小孩子多一些,她不会闷着。”

“嗯,我本来想叫人接她去盐店街,不过,你这样做也好。我看也乱不到什么地步,毕竟军队不是土匪,会有个分寸。一会儿下山,我们去接她回来就是了。”

七七摇头道:“我不打算接她回去。”

“你什么意思?”他听出一丝寒意。

“现在我们不谈这个,好不好?”她并没有看他,把目光投向山下,若有所思地说:“枪声好像停了呢。”

“你是故意的。”他忽然明白。

她若不趁今天把宝宝接走,就再找不着更合适的机会。

她转过头看着他,目光里依旧有一丝柔情,可他知道,就快没有了,仅有的一丝柔情,很快就会没有了。

她说:“我想了很久,我们在一起,对你对我都没有好处。假如以前没有宝宝,我说不定真能将就跟你过下去,可是现在不一样了。谢谢你把我从璧山拉了出来,我要不出来,我还会继续傻下去呢。”

“孟至衡,你是在耍着我玩吗。”他颤声道,“我饶不了你。”

“我没有精力耍你玩,我也知道你饶不了我。”她微微一笑,“告诉你,我可以跟你耗,我很有耐性,你知道的。”

他心想:瞧,她又得意了,她又得意了

她继续说:“如果你对我还存有一丝情分,就让我们好聚好散,夫妻一场,我还能留点你的好念想,即便分开,你依旧是宝宝的父亲。”

他冷笑了一声,道:“你以为你威胁得了我?你怎么就不想想,若跟我离婚,宝宝会恨死你,她心里只有我这一个父亲,你让她又会变成一个野种所有的人都会说她是个野种,野种你不要脸面就罢了,她才几岁?她才多大?她受不受得了?她会恨死你的”

他知道自己的话有多大杀伤力,他就是要伤她,她怎么伤他,他就要十倍地还回去。

七七脸色苍白,气到了极点,身子微微颤抖起来。

第二卷 孽海 第四十八章 一川风絮(2)

第四十八章 一川风絮(2)

日光渐渐西斜,映在清河上,是柔和的琥珀色。

她看着那遥远的水波,星星点点泛着光,想起她和他尚未成婚的时候,他带着她去河边,对她讲金鸭子的故事,婉约流淌的河水,青翠的树木,隔了多少年,她都还记得那时的温馨。

她又想起在山中和他重遇,雾霭蒙蒙中看到他的脸,几乎疑在梦中,痛到了极点,却也欢喜到了极点。他在她的小茅屋里打着地铺,她的目光越过女儿的肩膀,看着他安然睡着,多么安详平静的脸,那时只想,结束了,所有的苦都可以结束了,一切重新开始,他和她重新开始。

她知道他爱她,只是他再爱她,也越不过他那颗多疑敏感的心,也越不过玉澜堂的另一个妻子和另一个孩子,更越不过孟家和林家的宿命。

有些宿命,原来永远都挣不脱。比如她和他,欢喜永远只有那么一瞬,带风伴雨,快如驰骤,到最后,总会在痛苦和折磨里轮回,孤立下沉,无可攀援。

他见她眼中忽然有了光亮,又一点点黯淡,一会儿又亮起来,像烛火,像荧光,在风中明明灭灭,虚空而飘渺。这样的表情让他捉摸不透,和七年前迥异,他终于有些害怕。

那些话说出了口,便再也收不回去。他恨自己每一次和她出现问题,总会用最糟糕的方式来解决。他只是想抓住她,留住她。原来他才是最任性的那一个,明知道犯了错,却还要逞强,还要继续犟下去。他知道自己犯了错,错得肝肠一寸寸,每一寸都是痛。

“七七……,”他伸出手,要去拉她的手,她退后了两步,他只碰到她的指尖,冰凉无比,一直凉到他的心里去。她转过脸看了他一眼,不怒不哀,可那眼中分明有泪光在闪,旋即熄灭。

他所有的话都被闷在了喉咙里,那眼神如此让人绝望,浑身的力气被这眼光抽了去。

他终于把目光移了开去,灰了心,无力地道:“那你住在哪里?是回你家,还是留在晗园?”

“我还有一些东西在晗园,如果你不介意,我想收拾拿走。”她喉咙里却哽得难受,心里钻心的痛楚,像亲手挖开自己的伤口,洒上药,看着伤口溃烂,疼啊,真的疼,可最终伤口会愈合,会结痂,会平复所有的痛。

静渊看着远处的清河,田间上的小路,天上一片片绛色的薄云,聚了又散,散了又聚,静渊道:“这两天你先什么都不要说,毕竟牵扯两家人,你家那边也需要商量吧,我家,你也知道,规矩多。”他甚至朝她笑了笑。

七七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缓缓点了点头。

会馆的佣人端着一盘热点心走了出来,蓝花粗盘子,上面是四个白生生的包子。她从会馆里面走出来,要经过一个长长的走廊,仿佛是什么神秘的通道,连接着两个不同的时空。

“林东家,林太太,这是现蒸的糖心包子,你们先吃点垫垫肚子。”

静渊谢了一句,神态语气已经恢复正常,一贯的从容温雅。

那佣人把包子给他们放在一旁的凳子上,行个礼自回屋去,回到了另一个时空里。

外面的时空中,只有他和她。

“你饿不饿?”他问她,他们都没有吃午饭。

她轻轻摇摇头。

他拿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里面的玫瑰糖心滚烫,烫得他舌头都出了泡,他却似没有感觉。

他脑子里的画面是在璧山,大清早湿冷的空气里,宝宝坐在小板凳上,穿着件绿色粗布小衣服,也是这么一口一口咽着包子。她对他哭着说,妈**手受伤了,不要妈妈缝衣服。

他的女儿啊,那么可爱懂事的女儿,给她买了一个八音盒,她就对着他笑得那么甜,她笑的时候,他明明就清楚那是他的女儿啊,他竟然一次又一次在她面前说自己的女儿是野种。

他想起宝宝在他的脸颊上印下的无数蜜糖般的亲吻,心如刀绞。

就这么放手让她们离开?

静渊突然间觉得有什么东西在重压他的心。

十九岁那年第一次跟着戚大年给天海井做账,他也有过这种感觉。那一次七七偷偷逃跑,他找了半年,看到她给善存写的那张纸条,一切安好,唯独没有提他,也是这样的感觉。那是人生有一部分就被硬生生割裂,像天压了下来。他的人生已经被割裂过无数次,他唯独不要再发生这一次。

静渊痛楚地蹲了下去,喉咙、胸腹,全在抽搐。

七七见他脸在突然间变得惨白无血色,额头上全是冷汗,忍不住动容,把手轻轻放在他肩上,惊道:“你怎么了?”

他在外面从来不曾如此失态过。

可他觉得这样的失态是他理智思考的结果。是的,现在他越来越不了解她,越来越掌控不了她。可只要她还是和以往一样的天性,那种天真,糊涂,宽容,甚至愚顽,只要有一点还在她的天性中,他就能控制她。

静渊一把抓住七七的手,把她拉了下去,她差一点就快跌坐在地上,他把她紧紧抱着,颤声说:“我是无赖,你就骂我耍无赖,你说我自私也好,我就是舍不下。刚才的话就算我没有说过我不会让你走,我不会让你带走宝宝,我要你们,我一辈子都要。你要是走我肯定会杀了你,我杀了你、杀了宝宝,我也不想活了。七七,再给我一次机会,再给我们一次机会,给我留一条活路。”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奋力挣脱,总算站了起来,心却似还被他攥住手里,有没有在跳动,她已经不清楚了,因为他攥得很紧,根本就不放它离开。

码头上还对峙着,不过却没有再交火。之前伤了七八人,全都是兵卒和伙计。

有消息说,欧阳松把徐厚生先放出来了,算是做了个小小的妥协。可是对于运商们来说,放不放人并不重要,至少表面上要做出这样的态度。关键还是关于销岸的决定,究竟定在清河还是定在乐山。

七七只关心罗飞的安全,听到后大松了一口气。静渊心里暗觉蹊跷,可他现在有更值得去操心的事情,暂时没有时间去计较。

眼见天慢慢黑了,人们陆续下山。

善存走过来时若无其事说了句:“七七要不回运丰号住两天,省得给静渊添麻烦。”

七七尚未回答,静渊已经抢先道:“爹放心,我会照顾好七七。”

至诚道:“你盐店街那边不能不管吧,难不成你这时候还两头跑?”

静渊侧过脸不理他,不置可否,手却紧紧握住了七七的手。

至聪亦忍不住道:“七七,看你自己,要回去就一起,静渊是讲理的。”

七七低下头,他们都看到她脸上不予掩饰的困窘。

善存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女儿,没有说什么,衣袂飘飘,跟着儿子们下山去了。

七七从父亲眼光里看到一丝失望,那么轻描淡写的一眼,可她却如同被重重扇了一耳光,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一直烧到了心里。

一进晗园,就似有第六感,两个人都似乎听到了哭声,宝宝的哭声。

老许匆匆忙忙迎上来,一连声地道:“可回来了运丰号那边的四太太亲自来了一趟,把小小姐带了回来,她哭个不停,在那边又跳又闹的,谁劝都没有用,亲家太太都急得什么似的,打了好几个电话来问东家和大*奶回来了没有。”

宝宝蜷在客厅的沙发里,哭得头胀脸红,黄嬢和小桐手忙脚乱站在一旁,另有两个打杂的丫头也在里面,想帮忙却又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七七快步进去,宝宝抬起头,见静渊跟在七七身后,她像小兔子一样从沙发上跳了下来,却是奔到静渊身旁,抱住他的腿,眼泪汪汪:“爹爹你不许不要我爹爹不要丢下我”

静渊蹲下身子,使劲搂着她,她的小脸在他脸上蹭着,全是泪水,他紧紧贴着她的脸,激动得说不出话,只是用力亲着她的小脸蛋。

宝宝总算定下神来,她哭得没有力气了,只剩下轻轻的哼喘,像小狗的呼吸声。静渊抱着她坐在沙发上,她习惯性地把手伸向母亲,七七摸了摸她的小手,那双小手湿漉漉的,不知道是汗还是泪。

静渊问黄嬢:“怎么回事,谁在那边惹了她?”

黄嬢不好明说,只道:“可能是那边五少奶奶说了些什么吧。”

仪佩一向嘴浅,七七和静渊心里都清楚,宝宝匆忙间从学校被接走送到外公家,一路又是混乱可怖的样子,惊吓之余,仪佩若再说些静渊不要她的话,定然会信以为真。

七七怔住。

静渊的心里越来越安稳,把女儿抱着,两根手指按在她红红的眼袋上,好像要给她抚平一样,宝宝被他弄得痒了,叽的一声笑了,忽又怕他要走,赶紧把小脸贴在他的脸上。

“宝宝你好像小狗。”静渊柔声笑道。

宝宝的大眼睛凑近静渊,眨了眨,小嘴忽然在他脸颊上轻轻咬了咬,静渊心潮澎湃,将她搂在怀里,脱口而出:“谁也别想带走你。”这话说得漫不经心,佣人们被这父女温情打动,露出笑容,可唯有七七,听出了其中的凶狠与杀气。

静渊悄悄看了一眼七七,她的脸上毫无表情,宝宝装毛笔的漆盒斜斜搁在茶几上,几只小楷掉落出来,她低着头,默不作声地把笔收进了盒子里。

(嗯……这俩人纠结暂时告一段落,给他们俩请个假,估计大家都快烦死了吧。明天及后天会把空间留一些给其他人。)

第二卷 孽海 第四十九章 一川风絮(3)

第四十九章 一川风絮(3)

听到大门一响,胭脂立刻惊醒,因趴在桌子上睡得不实,猛然醒过来,心跳加快,一声声如擂鼓,连带着耳朵下的血管也跟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