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猜猜?”他的热气轻轻拂在她的耳畔。

“我脑子不够用,猜不中。”她轻笑。

“你隆昌灶那个曹管事,我中午让工会的人跟他谈了谈。总之以后他应该不会给你找麻烦了。”静渊道。

“真只是谈一谈这么简单?”七七不免仰起头来问。

静渊的嘴角斜了斜,若有若无的微笑:“当然没这么简单,我们去峨眉之前谈过两次,加上这一次,一共三次。其间我在场有一次,做东请了他吃饭,送了他一个小庄子。”

七七神色微微震动:“你送他庄子?”

静渊抚摸她的雪白脸庞:“要治他这样的人我原有很多办法,但是惟独这个方法,才不至于辜负你的一片心。别说一个小庄子,就是一个盐井,要送予他,只要有必要,我都不会眨一下眼睛。”

他说到后面,声音轻轻一颤。

七七的手被他握在掌中,掌心变得发热,她凝视着他,他亦深深看向她:“杜老板,段孚之,徐厚生……你这两年费力帮我修葺与西场的关系,林太太,你对我林静渊的这片心,是天底下最珍贵的东西。”

第二卷 孽海 第四十二章 草蛇灰线(1)

七七轻轻挪动了一下身子,迟疑了一下,静渊小心抬起她雪白的下颚,她一双明眸如浸湿的黑水晶,乌沉沉的,似愁似喜,他在其中看到了自己,也看到了一丝他不明了的怅惘,七七被他看得有些窘迫,便微微低下头,胸腹中有些寒痒,忍不住咳了两下。

静渊忙放开她,起身倒了一杯热水,七七接过喝了,抚了抚胸口,微笑道:“一变天就会犯咳嗽,我看今天晚上可能会下雨呢。”

将杯子放到桌上,静渊按住她的手,眉间似笑非笑:“你怎么没有反应?”

“嗯……”她漫不经心应了一声。

他把脸凑到她眼前,逼视她,嘴角依旧是笑意:“我刚才情深意长跟你说了一番话,你没有反应?”

“哪番话?”她微翘的嘴角边绽放一朵梨涡,目光里透出一丝调皮。

他又凑近了一点,嘴唇差一点点就会碰到她的嘴角,低醇的声音宛如从胸腔中共鸣而出:“我说,我知道你帮杜家料理生意,你收购段孚之的盐灶,有很大一部分是为了让西场欠我们东场的人情,又或者说,是帮我还了之前与他们不睦的旧债。我说,你之所以把隆昌灶那些该死的管事都留着,也只是为了给我们东场图一个仁义宽厚的好声名。我说,我知道你一片真心对我,这片心,是天底下最……”

她在他嘴上轻轻一吻,无奈地浅浅笑道:“你哪里说了这么多。”

他却双臂一紧,低头在她唇上辗转了许久,过后方说:“好吧,算我多说了些……。我只想要让你安安心心把孩子生下来,从此以后再没有什么烦心事。我知道一直以来我为你做的事情都不多,可七七,我希望你看到我在尽力,一点点地在努力。”

起了一阵微风,带来金银花的香味,暮春,初夏,园中那片鸭拓草,是蓝幽幽的海洋。七七心中有一条裂缝,原本被时光弥合,却又被他这番话被隐隐的撑开,原本应该开心的,可那颗心总像一条鱼,头尾俱想要挣脱水面,跳脱着使劲摆动,却总是挣扎不起。

静渊觉得她的沉默颇为异样,其实她也这么觉得,所以伸出手环在他的腰间,把脸庞靠在他胸前。

他听到她似乎抱怨般咕哝了一句,忙低头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七七叹了口气,微微撅起了嘴:“那曹管事也忒贪心了些,我虽为顾着段伯伯的情面把他留着,若是他肆意捣乱,我也必不姑息的。你倒好,贴了个庄子进去。”

静渊将她搂得紧紧的:“你的胃口怎么样,总不见你吃东西,早上出门我叮嘱黄嬢给你做的天麻炖鸡,你也只吃了一点点,这样可不行。”

“以前在璧山的时候我也吃天麻的,刘大哥每次去采药都会多给我留一些,每次过年的时候去他们家,桂花姐总拿天麻炖猪肚汤给我吃,宝宝也吃了不少呢。我刚喝了好些汤,把肚子就喝饱了。晚上等宝宝回来让她多帮我吃点肉。”

见静渊嘴角噙着笑,便问:“你笑什么?”

静渊道:“你那个桂花姐,就是要借垫布给别人那个?”

七七扑哧一笑:“偏生你就记得这些。”摩挲着静渊的手,悠悠道:“唉,最近我好了许多了,杨姐姐给我开的药方子还是管用的,只是有诸多忌口,辣的不能吃,咸的也不能吃。等我把孩子生下来,一定好好吃一顿火锅,最辣的那一种,我要在里面放好多好多的山魔芋,又烫又辣,我还要把豆花放进去煮,嗯,想起来好生畅快。”

七七说着,眼睛看向波光粼粼的湖面,不由得悠然神往,仿佛眼前出现一个大火锅,冒着香气扑鼻的红汤。

静渊吻了吻她的额头,笑道:“你爱吃的东西和别人就是不一样,好吧,等你把我的孩子生下来,我陪着你一起吃火锅烫魔芋,天天吃,直到吃腻了为止。”

她倚在他怀中,低低一笑。

画舫里有休息室,静渊陪着七七睡了一会儿午觉,起身时她侧卧着看他穿衣服,手扶着腮,忽而问道:“锦蓉她哥哥的事情如今怎么样了,人放出来了吗?”

静渊挺直的背脊僵了僵,扣着衣襟的手停住不动,道:“欧阳家花了些钱把事情摆平了,不过这一次欧阳松做的确实有些过了,真凭实据在那里摆着,盐务局会派人盯着他好一段时间,他也不会再胡乱做事了。”

七七哦了一声,点头道:“他们家倒很有些家底,到现在还能拿得出钱来。”

静渊不声不响系着扣子,听得一怔,转头看她,七七已经重新平躺着,把眼睛闭上。

床榻的一角矮了矮,七七睁开眼睛,见静渊坐在旁边,便道:“怎么还不走?”

静渊沉吟道:“那天你爹说和天海井合开盐井的事情,我一直在想,是不是应该答应下来。”

七七神色平静,伸手给他展了展褶皱的衣角,那上面是她精心绣下的云纹,“清河能出瓦斯火的盐井已经不多了,那块地火腔源胜,我看必然能出好井,这两日我也想了想,除开别的不说,只从挣钱上来讲,你并不会亏。”

静渊沉默了一会儿,淡淡一笑:“也是,纯从生意上讲,确实是一个好买卖。你既然赞成,我便应了。”

回到六福堂,戚大年坐在大堂里愁眉苦脸的样子,楞楞地看着手里摊着的几页纸,听见静渊的脚步声,抬起头,忙站起来:“东家……你看这……。”

静渊接过他手里的纸页,看了看,俊眉微蹙,语声却颇为漠然:“你急什么,不还有一年的时间嘛。一年后究竟是什么情形谁又能预料得到。我们现在被搅乱了心神,一点好处也没有。”

这几页纸,是盐店街上几家盐号的租约,一年后,他们都不打算与静渊续租盐店街的房子了。

戚大年喃喃道:“孟老板的平安寨,大有第二个盐店街的势头啊。”

“我如今挣的钱并不是光靠那些房租,若是图这个大东家的虚名,也未免太把我自己低看了。我是开盐号的,并不是个放租的,如今我岳父又能威胁到我什么呢?即便整个盐店街就只剩下我的六福堂,清河盐场,天海井占的分量有多少,人人也都看在眼里,谁又敢小觑我们?戚掌柜,你说这些话,真不像你往日的风格。”静渊冷冷地道。

“东家,盐店街不光是个虚名,它可是老太爷为林家赢来的尊荣。”戚大年语声中有丝沉痛的焦急。

静渊缓缓坐到椅子上,抬头看了看高悬的匾额,盐池天海。

盐池天海,这四个字,每一个字都重似万钧。

他看了好久,轻声道:“我自然知道。可是……真若是打起仗来,盐店街从地势上来讲,自然是输了一筹。人们要拣安全的地方走,也无可厚非。即便是我们自己,也得想想后路在哪里。”

“东家……你是指……”

“我还在琢磨岳父为什么会想着跟我一起开井,”静渊道,“如今看来,他或许也是想补偿我些许。其实并没有必要。是的,打起仗来,平安寨是块避乱的宝地,但太平的日子一到,哪里都比不上我们盐店街。戚掌柜……,”静渊看着戚大年,目光沉沉,“你说是太平的日子多呢,还是动乱的日子多?”

“这可说不准。”戚大年想了想,“有时候交替着来,指不定那个年月多一些。我自然是希望太平的日子多一些。”

静渊道:“那你再算一算,我岳父在这世间的日子多呢,还是我的日子多?”

“东家……。”戚大年看着静渊。

“算明白了这笔账,我还有什么好急的?以前但凡他有什么动静,我第一个想的就是如何与他作对,可其实我就顺一顺他的意,又能怎样呢?”静渊道,眼神幽幽:“如今我只希望这一年太太平平过去,我岳父要怎么对付我,我都用不着跟他计较。他若真想要跟我一起挣钱,我便跟他一起好好做生意便罢了。至于所谓的平安寨……只怕真到打仗那一天,连我们六福堂,也得跟着搬过去。瞧我岳父如今这光景,倒似也在那边帮我留着一席之地呢。”

半晌,戚大年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静渊淡淡一笑,将手中的租约折了起来,轻轻掷到身旁的桌上。

……

光束从雕花木窗透进了佛堂里阴暗的尘灰,照在大势至菩萨威严的宝相之上,

阴影与光线交错,寂灭,皈依,神秘的梵唱,织成了一团诡异的网,一只黑色的蜘蛛,悄无声息地悬在屋梁,静静冷睨着跪在蒲团上正低声诵经的老妇人。

吱呀一声,佛堂的门被人轻轻推开一线,锦蓉悄声走了进来,恭恭敬敬地跪在林夫人身后,声音里带着一丝哭腔:“多谢母亲,救了……救了我哥哥。”

林夫人睁开眼睛,一双利眼隐透锋芒。

正文 第四十三章 草蛇灰线(2)

第四十三章 草蛇灰线(2)

佛前供着的三炷香燃尽了,林夫人从紫檀香盒中拣了三炷新香换上,锦蓉恭敬之极地端着一个小瓷碟子,小心翼翼将案台上的香灰扫进了里头。扶着林夫人在榻上坐下,锦蓉只是低眉垂首,眼圈儿红红的,说不出的温柔顺从。

林夫人苍老的声音里不露喜怒,却凛凛让人畏惧:“你是我的媳妇,我不帮你谁帮你。好歹你哥哥当年也曾威风过,如今虎落平阳,我在旁也很是看不惯。”

“如今媳妇我只有母亲一人可以倚傍了,要不是母亲您劝静渊帮我……我……。”锦蓉吸了吸鼻子,感激涕零。

林夫人浑如未闻,只道:“现在你哥被放了出来,你劝劝他,让他做事情小心为上,莫要再因小失大,被人钻了空子。”

“他这一次确确实实是被人陷害,”锦蓉不忿,“自他从内江放出来后,我哥哥一直都很小心,欧阳家毕竟还有一个舅父在省里,便为舅父家多想想,也万不敢再捅一个娄子的。”

林夫人淡淡地道:“你们家结的仇人太多,日后总会慢慢吃些苦头,这一点你哥哥比你明白许多,这次就当吃了个亏,以后多注意些便罢了。”

“是。”锦蓉掏出手绢擦擦眼睛。

一股浓烈的香水味扑鼻而来,林夫人皱了皱眉,锋锐的眼睛扫了锦蓉一眼,她穿着一身米色时髦洋装,手指甲染成了橙色,金刚钻闪闪发光。

林夫人叹了口气:“锦蓉,你自己也得争争气啊,光在我面前装可怜管什么用。这一次你也看到了,静官儿的心一丝一毫没在你身上,你哥出这么档子事儿,他只作不闻不见的,要不是我在旁狠着催逼,要不是最后他还是念着你哥是文斓的舅舅,我看他这一次真不会管的呢。”

锦蓉心如刀绞,眼泪倏地涌上,她使劲咬着嘴唇。

“瞧你,只知道哭,哭有什么用。”林夫人轻轻摇头,语带讽刺,“你天天这么花枝招展地打扮,也不想想静官儿是不是会放在眼里,你跟他这么多年,连他喜欢什么样子的女人也搞不清楚。他是留洋回来的不错,却是个顶保守的人,喜欢女人温柔端庄,你打扮得这么洋里洋气的,只会让他躲得更远。这些话,原没有必要让我这个做婆婆的人说与你听,你若真存了分心要抓住他,便得多用你那脑子好好想想。”

“假如至衡没有回来,他和我原本是好好的。”锦蓉抑制住心中的悲愤,沙哑着嗓子,“以前这样的衣服,也都是他着人给我买的。我以为他会喜欢……可……”她终忍不住哭了出来,“若不是有文斓在,我估计一个月内连他一面也见不着。”

锦蓉说着,泣不成声,手绢揉了揉眼睛,妆花了一脸。

林夫人笑道:“你也知道你还有一个文斓在,便总还能有机会跟他相处,你着急什么?他和至衡在晗园是整日腻歪,总会有厌倦的时候,你若不好好做一些准备,即便他在你跟前儿,你又能怎样呢?”

“厌倦……”锦蓉喃喃道,苦涩一笑,“他怎么可能会厌倦她。”

林夫人看着锦蓉披肩的卷发和妆容狼藉的一张脸,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锦蓉,听母亲的话,从今天开始,变一个样子吧。”

锦蓉不解而茫然地看着林夫人。

林夫人的眼光如一把剃刀般锋利,从她的脸一直扫到脚,淡然笑道:“把你这身洋不洋土不土的衣服换了,这带跟儿的鞋也不要穿了。”

缓缓抬起头,重新将目光投到锦蓉的脸上:“妆也不要这么浓,至于你的头发嘛……”

林夫人摇摇的起身,打开一个柜子,那里面放着一些佛经,书籍,还有几个首饰盒子。

她拿了一个首饰盒递给锦蓉,里面耳环簪子一应俱全,林夫人道:“你说的对,也许静官儿永远都不会厌倦至衡。不过我倒想跟你一起来试一试。你想,假如如今的至衡越来越跟以前不一样,而你呢,越来越像以前的至衡,那么静官儿是喜欢晗园的那一个,还是喜欢我们玉澜堂的这一个?”

锦蓉心中一动,怔怔地看着林夫人。

林夫人道:“你也不要太急,所谓东施效颦,适得其反。晗园那个小妖精平生最大的本事就是装可怜,但如今我看她是有些得意忘形了,瞧她那猖狂的劲儿,真是让人恶心。人愈强则愈折,锦蓉,你若从里到外都真正柔顺起来,我就不信静官儿的心不会有一丝向着你。”

她轻声笑了笑:“让一个人自己把自己给打败了,你说,这是不是很有趣?是不是?”

锦蓉拿起一根簪子,眼中陡然有了光亮。

林夫人微笑着看她:“是不是有些开窍了,我的傻孩子?以后一点点按着我说的做,你慢慢就越来越明白了。”

锦蓉又惊又喜地点点头。

林夫人把手懒懒地伸向她:“走,去看看我的宝贝孙子在做什么。”

锦蓉笑道:“他在练字呢,他爹爹给他新买了一些字帖和文具。”

林夫人瞅了她一眼:“你看,静官儿爱他这个儿子,那还真是没的说的。我们文斓可不像你,别看他年纪小,可是整日费尽了心思讨他爹爹喜欢呢。”

她们一路说笑着走去书房,文斓正认认真真地写着字,把个背脊挺得溜直,林夫人脚步轻轻顿了顿,失笑道:“我这宝贝孙子,真跟他爹爹小时候一模一样”

文斓听到奶奶的声音,忙轻轻把毛病放下,从座位上跳下来,快步走到林夫人和母亲身边,抬起小脸,极有礼貌地道:“文斓给奶奶请安”

“好孩子,字练得怎么样了?”林夫人摸摸他的小脑袋。

文斓微笑道:“刚写了三页。”乖乖地把习字本捧了来给祖母看,林夫人一页一页翻着,甚是嘉许,赞道:“文斓好好努力,这字我看以后比你爹爹还写得好呢。”

文斓很高兴,忙拉着林夫人的手走到书桌前,指着一个小小的紫檀多宝格,四小格,里面有些袖珍的玉石文具,几管湖笔,还有一些小玩具,珐琅的玩具表,三角板,彩色玻璃弹珠。

文斓一样样拿出来,笑道:“奶奶你看,这是爹爹给我新买的呢。”

林夫人温然笑着,连连点头:“那是因为我们的文斓乖,文斓争气。”

文斓昂着小脑袋,极是自豪的样子,取出多宝格里的一个小印章,在自己写的字帖上按上红红的印子。

“妈妈,好不好看?”文斓把印章举起来笑着问母亲,“这是爹爹给我刻的呢。”

锦蓉见儿子这样,心里一阵阵酸楚,只能微笑点头:“好看极了。”

“文斓,”林夫人的手指轻轻抚弄着多宝格里的一颗弹珠,轻声道:“想不想让爹爹回玉澜堂来住一段时间?”

“想”文斓不假思索地道,忽然脸色暗淡了一下,摇摇头:“不过爹爹不会来的。”

林夫人回头对锦蓉皱眉道:“也不知道至衡使的什么手段,日日夜夜霸着静官儿,几乎他走到那儿她就管到那儿。我看这其中必有古怪。”

锦蓉道:“巧儿去打听过,晗园那边的人口风很紧,什么也问不出来。”

文斓忽然轻声道:“大妈要生小dd了。”

他声音甚低,却如一道惊雷劈在林夫人和锦蓉耳边。

林夫人脸色登时变色,喃喃道:“果然如此,我早怎么没想到。若不是这样,静官儿也不会被她拿的这么稳。”

锦蓉本来慢慢平复的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几乎又要哭出来,看着儿子,颤声问:“你听谁说的?是你大妈说的吗?”

文斓看了看祖母,又看了看母亲,怯怯地道:“不是,是小姐姐说的。小姐姐说大妈又要生小dd了,爹爹要好好照顾大妈。奶奶,妈妈,你们不要说是我说的啊,小姐姐叮嘱我要保密的,我答应了小姐姐的。”

“母亲……,”锦蓉求救似的看向林夫人。

林夫人没有回答,手指轻轻一颤,啪嗒一声,那颗彩色玻璃弹珠从桌上滚到了地上,文斓忙蹲下身子去捡,那弹珠滚得很快,他几次都没有捞着,可总算还是把它捡了起来,弹珠并没有碎,只是里面被摔出了一道道裂纹,那五彩的颜色似爆发了一般,枝枝蔓蔓地散开。

他看着这颗碎了心的弹珠,小小的掌心浸出了汗水。

“文斓,”林夫人叫他。

他抬起头,大眼睛纯真无邪,闪闪发亮。

“你放心,我们不会跟你爹爹说起这件事的,小姐姐给你说的秘密,你保管得很好。”林夫人慈爱地道,“你要继续好好保住这个秘密哦。”

文斓捏着玻璃弹珠,深深地点了点头。

他征询般问了一句:“奶奶,我想去晗园跟爹爹住一段时间,可以吗?”

林夫人嘴角浮起一丝笑意:“好啊,那自然很好。你去那里,也有你的小姐姐作伴,我和你妈妈最近很有得忙了,怕是没有心思照顾你呢。”

文斓大喜,脸上绽放出纯洁的笑容,便重新坐到椅子上,拿起笔,蘸了墨继续练起字来。

刚写了几个字,耳听得祖母跟母亲低声细语:“这两日让你哥哥来见我一下,我要跟他商量些事。”

文斓的笔轻轻一颤,一滴墨滴到纸上,他不慌不忙,用笔就着那一团墨描摹了一下,让它变成一个圆点,好规整的一个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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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四章 草蛇灰线(3)

第四十四章 草蛇灰线(3)

“看好了看好了别砸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