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佛爷长吁一声,用手指疲惫地揉了揉左眼,开口道:“怎么解释外援恰好在那个时间点前来的问题?”

陈真一指桌上的三只蛊虫。

“虽然这未经证实,但我怀疑严飞很可能通过它们,朝外界传递了一些消息,就像在曹斌身上放置了一个发报机,当他与景浩会面,并受到蛊母感召时,会牵引其余的蛊虫——假设帮助景浩逃狱的某个人身上,也放置有这种蛊虫。”

“这样一来线索又断了。”老佛爷道:“我始终无法接受,以我对严飞的理解…”

数人沉默良久,老佛爷又缓缓叹了口气。

“没有断。”陈真认真道:“最起码,我们得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线索。”

“乩仙案绝非简单的窃题。”周茂国起身道:“目前可以确认的,乩仙案与天魔有关,最后接应,并带走了景浩的外援,来自于‘圣地’。所有计划环环相扣,天魔影响了严飞,在乩仙案结束后,决定舍弃严飞,或者说严飞意识到计划失败,决定牺牲自己,免得暴露出‘圣地’的一些秘密。”

“于是严飞替换了景浩,现在景浩逃出去了。”

周茂国起身,出了口长气,说:“将军的记忆已经完全清楚,目前景浩逃逸事件,仅限于我们几个人。不过说实话,我不大相信天魔只派来了一个严飞。”

“线索很清楚。”陈真在桌上摊开一摞文件,解释道:“十二年前,天魔开始了它的第一次计划,严飞在参与攻陷圣地行动的过程中,受到天魔的腐蚀,堕落。”

“圣地沦陷,转移。”陈真又道:“现在圣地所在的确切地点尚不清楚,不管协会里有多少奸细,首先必须查到圣地的下落。”

周茂国点点头,拉开门,陈真紧随着出去,朝老佛爷微微鞠躬,老佛爷仍在思考,沉吟不语。

“我觉得不会是她。”

陈真跟在周茂国身后,周茂国眉毛一扬,回身道:“不一定,每一个人都有可能,你不能相信任何人,包括我,如果发现我也被血魔体影响,你最好尽快杀死我。”

周茂国看了陈真一眼,电梯门打开,周茂国入内。

陈真疲惫不堪,进来时长吁了口气,陈朗和迟小多正在擦桌上给曹斌手术后留下来的血。

“怎么办?”迟小多问。

“什么怎么办?”陈真回过神,想起来了,说:“走,快点,就等你俩呢。”

“啊?”迟小多莫名其妙。

陈真朝陈朗打了个手势,两人便跟着陈真出去,进电梯时迟小多问:“曹斌没事吧。”

“他有再生术。”陈真心不在焉地按了下一楼,答道:“很快就能愈合了,不必替他担心,这件事不要再提,除非项诚问起,否则谁都不要说。”

迟小多点点头。

“等等等——”可达飞身过来,挡住电梯门,朝他们嘿嘿一笑,伸手使劲摸了摸陈朗的头。

“现在去哪?”迟小多说。

“实践啊。”可达答道:“秋游了,耶——”

迟小多:“…”

迟小多以眼神询问,那事情不管了吗?陈真嗯了声,让他不要操心。

可达:“你没看到小朗等着玩,等得眼睛都绿了,对吧。”

陈朗:“?”

迟小多和陈真心想,本来眼睛就是绿的。

夕阳西下,一辆大巴停在驱委门口,迟小多牵着陈朗上车,问:“去哪里实践?”

“阿尔山。”陈真答道:“内蒙。”

迟小多换洗的衣服裤子都没收拾,陈真却提着一个包上来,显然已经帮迟小多和陈朗收拾好东西了,车上的人纷纷朝陈真与可达两名主管打招呼。工作人员发塑料袋,写名字,装手机。

“来来。”可达拍拍身边的位置,朝迟小多说。

陈朗粘着迟小多,迟小多却被可达抓走了,陈真笑着让弟弟坐在靠窗的位置上,迟小多说:“我们要去几天?”

可达:“嘘。”

王雷上车,说:“作为协助的各位同志都到了?”

众人纷纷举手,陈真站起来点人数,确认完后大巴关门,开走,王雷摘下车前的麦克风,说:“大家好。”

“王老师好——”所有人一致道。

“几个小时后,我们会换乘交通工具,赶往目的地。”王雷说:“后天上午,在座的各位,都需要配合驱魔师实践考试,大家注意了,咳!”

“车上还有少量的驱魔师混进来啦。”王雷说:“不过我们很快就会把他们赶走的,在这之前,就先让他们刺探一下情报吧。”

众人大笑,王雷一本正经道:“实践当天,各位将成为人质,等候参加考试的驱魔师的解救。”

迟小多:“…”

“人质是固定组别的,明天抵达目的地后,会给你们分组…”

同一时间,包括项诚在内的一众驱魔师收拾行李,在考场外等候。工作人员拿着名单,开始点名。

被叫到名字的人如得大赦,走出去,上了大巴车。

“这是什么?幸运符?”齐尉问。

项诚没回答。

“齐尉。”

齐尉想陪项诚等一会,无奈不能在这里停留,只得上了车。

项诚沉默地站着,手里拿着迟小多的加油字条,翻来覆去地摆弄,字条已潮得满是汗,皱巴巴的,他的眉目间充满了阴霾,身后拖出了一个长长的影子,末端倒映在红砖墙上。夕阳就像血一样,沉入钢筋水泥的山林之中,天边昏暗的层云卷来,仿佛某个延迟了许多年的宣判。他站在光明与黑暗的交界线中,本能地要退后,坐到墙下的阴影去,抽一根烟,并让这个世界遗忘,永远呆在黑暗里。

他手里捏着迟小多的字条,仿佛那是上车的通行票,似乎只要他愿意,他就能走向大巴,上车去。

【加油!(爱心)不动明王!你一定可以的!】

周围人的声音一瞬间远去,钢筋水泥城市化作绵延的山峦,深不可测的密林,父亲的身影带着他渡江,在漫江金红的波光之中,朝他说着话。教他做人,教他正直,告诉他,天脉与地脉交汇,这充满了生命气息的世界,是他们父子共同守护的世界…

背后,一根手指轻轻碰了碰项诚的肩膀。

“项大仙?”轻柔的声音说。

项诚猛然回头,以提防的目光看着那女孩,她的眼前蒙着黑布,苍白的脸庞朝着他。

“方宜兰?”项诚蹙眉道。

“我想他们在叫你。”方宜兰答道:“如果我没听错的话。”

“项诚!”工作人员拿着名单喊道:“项诚在不在?!”

项诚深吸一口气,有点不知所措,走向桌前,工作人员道:“登记一下准考证号。”

项诚问:“我的答题卡过了?”

工作人员不回答,项诚看了眼车上,齐尉拉开车窗,朝他吹了声口哨,整车人都看着他。

项诚提着包,快步上车。

片刻后,周宛媛面无表情地过来,说:“项大仙,你的脚让一下。”

项诚躺在最后一排,长腿搁在位置上,盯着周宛媛打量。

“老娘就是过了!”周宛媛怒道:“有什么问题吗?你心里在想什么?有胆子说出来啊!”

方宜兰最后一个上车,齐尉笑着坐过来,和项诚坐在一起,给周宛媛和方宜兰让出位置。

工作人员名单报完,喊道:“下周一大家可以在网上查到自己的分数,没有点到名字的,就地解散了!”

大巴开走。

第49章 秋游

天空中一片阴暗,大巴堵在路上,外面下起了雨,迟小多用可达的耳机,一人听一边,拆着零食。

“你好焦虑。”可达说,“秋游啊,能不要一直皱着眉头吗。”

迟小多做了个郁卒的表情:“你觉得项诚能过吗?”

可达耸肩,迟小多说:“可是我突然想起,如果项诚没过,那我玩个鬼啊。”

“但是你如果不去,项诚又过了,你不就后悔死了?”可达说。

迟小多用概率学推算来推算去,各种心塞,可达又道:“是陈主任帮你报的名?”

“对啊。”迟小多说。

后面陈真咳了声,可达马上不说话了。

迟小多:“??”

迟小多忽然想起,这是陈真先斩后奏,帮他报的名,突然爬起来,看陈真,陈真正指着窗外让陈朗看雨,在车窗上呵气,画了个小人和弟弟玩。陈真抽空瞥了迟小多一眼,眼神警告,示意他坐回去。

迟小多登时明白了,心道你们这群人精!果然混事业单位的就不一样啊!陈真你是给项诚放水了吗?还是已经知道他考过了?难怪!因为知道他一定会去,所以才擅作主张,给自己报名去当人质的吗?!

迟小多恨不得抱着陈真的脑袋亲他一口,但碍于这个举动容易引起误会,最后只朝他抛了个飞吻,再也不担心项诚的问题了。

陈朗也朝迟小多抛了个飞吻,迟小多朝着他啵啵啵地狂抛飞吻。

“你俩够了!”可达怒道,“坐下!不要乱动!”

可达揪着迟小多坐回位子上。

大巴堵得半死,龟速爬行,进火车站的时候王雷正在唱歌调动气氛,被一辆车的司机给骂了,迟小多心想胆子真大,这么一车驱委的,不怕被整死吗?

外面下起了铺天盖地的大雨,大家下车后一路狂奔,进了候车室,陈真去拿票,陈朗第一次出远门,好奇地摸来摸去,看到什么东西都想摸,刚靠近开水炉就把迟小多吓得魂飞魄散,使劲拖了回来。

“大家准备上车!”陈真喊道,“快快快!还有十五分钟了!”

“交给你了。”可达把包让迟小多背上,把陈朗调了个转,让迟小多拉着他。

“后天见!”

“后天见啊!”

陈真和可达挥手,迟小多惨叫道:“你们不去?!”

“来来。”王雷戴着顶小红帽,在检票口外喊道,“人质都过来了啊,人质们都过来——”

陈真把喇叭交给王雷,王雷清了清嗓子,大声道:“人质请到这边集合!”

瞬间整个大厅里鸦雀无声。

“人…”王雷意识到有特警,忙改口以流利的东北腔道,“你们干哈nia,还不快点集合!仁智学院的同学们!!”

于是有老有小,年龄参差不齐的“同学们”跟着王雷上了火车。

大家睡硬卧,到乌兰浩特要十八个小时,明显陈朗是被特别照顾的,王雷睡上铺,迟小多睡中铺,陈朗睡下铺。

折腾一整天,迟小多困得半死,拿出保温瓶,给陈朗倒出汤泡饭,想到明天就能见到项诚,幸福美满地睡了。

黑夜里,北京全城暴雨,大巴在高速路上开得飞快,项诚倚在车窗上,看着窗外淌下的雨水。齐尉则在旁边拿着ipad,戴着耳机看电影。

翌日晚上:

“人…仁智学院的同学们。”王雷道,“大家可以先呼吸新鲜空气,活动一下,不要乱跑,避免走散!”

迟小多和陈朗站在路边尿尿,迟小多整个人睡得都要散架了,陈朗则兴奋得要死,拣了块花纹漂亮的石头,让迟小多看,迟小多乏味地咂嘴,点点头。

陈朗又指指自己的戒指,指指远方,迟小多明白他的意思是,他感觉到陈真了,快要来了。

这么神奇吗?迟小多心想,那么项诚戴上戒指,是不是也能感应到?

大巴来了,于是众人又上大巴,一路开往山区深处。

阿尔山中森林绵延,连着大兴安岭,黑暗的森林仿佛躲藏着无数鬼魅。根据王雷说,他们即将在这里度过三天时间,协助驱魔师们完成实践考核。而实践一共分三场。

夜九点半,大巴停在一个度假村外,这个时候正是淡季,度假村里的狗汪汪地叫,房屋全是黑的,迟小多下车的时候战战兢兢,把陈朗护在身后。有种进了鬼店的感觉。

四十名人质全部下车,大巴开走,王雷带着入内,喊了老板,一楼的灯这才亮起来。大家吃饭,吃完以后抽签,迟小多和陈朗抽到第一组,又因为陈真特别打过招呼,分到同一间房。

“哇!”迟小多完全没想到,这么一个度假村里,待遇居然还挺好,木地板,落地窗,拉开窗帘就能看到外面的群山,刚进房间,迟小多就冲上床,跳了几下。

陈朗也跟着上去,两人在床上跳来跳去。

迟小多比划,示意他快下来,陈朗跳下来,又在房间里把抽屉一个个地拉开,关上。

【出来玩太好了!!】陈朗翻出纸笔,少有地用了两个感叹号,并补充道,【如果哥哥也在就更好了!!!!!!】居然八个感叹号,迟小多吃着饭后零食,心想看来确实觉得很好玩。

迟小多:【要是项诚也在就好了。】

陈朗:【他们明天就会来,在第一组的,我刚才偷看了王老师的名单。】迟小多:“…”

陈朗:【他还不知道我看见了。】

迟小多大喊道:“万岁!”继而在床上又开始跳,陈朗也跟着跳。当夜迟小多打开电视,和陈朗看了一会鬼片,发现这年头鬼片的bug实在太多了,譬如说灯笼鬼的眼睛明明有两个,女鬼的行动方式根本不是用爬的也不是用飘的好吗,还有僵尸的脸色应该是蓝的不是绿的…编剧也太不专业了,为什么不考据一下再写戏呢。

两人吐槽了一会,陈朗还要看一个小时电视节目结束后的屏保风景,迟小多已困得受不了,不知不觉地睡了。

翌日清晨,迟小多抱着被子,睡得一脸口水,梦见了项诚。

陈朗把迟小多摇醒,迟小多才弹起来,飞速刷牙洗脸,今天就要见到项诚了!戒指呢戒指呢?我的戒指呢?

迟小多翻箱倒柜,找出小包朝口袋里一揣,匆匆下楼,外面的雨已经停了,王雷在门外说:“整个实践环节需要一天一夜,大家吃饱一点,下午开始,就要交给抽签保护人质的驱魔师小组了。”

迟小多领了鸡蛋,和陈朗上了一辆越野车,给他开易拉罐,垃圾没地方扔,只好把拉环揣进衣兜里,迟小多睡得迷迷糊糊,只知道车在山上颠来颠去,朝着莫名其妙的地方拐。

“人质们请下车。”越野车司机是驱委外援部的,下来以后特地给了迟小多两瓶红牛,说:“部长让我给你们带的。”

迟小多提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水果和红牛,一手牵着陈朗,跟着外援朝山上走。

横亘华北、东北大地亿万年的原始森林一片静谧,唯余时不时的鸟叫与山林中徘徊不散的雾气。迟小多朝陈朗说:【如果把我自己一个人扔在这里,估计连回家的路都找不到了。】陈朗:【好美的地方,这个是什么树?】

【松树吧。】

【这个是什么花?】陈朗弯下腰在路边看花。

【不知道,快走,来不及了。】迟小多用简单的手语说。

“好了!大家来这里集合!”王雷用喇叭喊道。

【你看山下!】陈朗拉着迟小多,说,【他们来了!】

迟小多朝山下看,下面一排军用装载车,载着参加实践考试的驱魔师缓缓上山。

“大家到这里来。”王雷说,“水果不要吃了,按照抽签站位。”

面前是一堵三米高的、厚厚的砖墙。

又一辆越野车停靠,上面下来几个人,分别是老佛爷,高高瘦瘦、脸色惨白的男人,迟小多记得他叫乔大师,还有一个戴着墨镜的老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