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翼大鹏不退不避,张开口,喷发出磅礴的黑雾,智慧剑迎着大鹏鸟的心脏直捣而去,金光万道的不动明王真身,背后法宝的黑气不断蔓延,犹如浮现在裸露胸膛的血管,顷刻间覆盖了他的全身!

项诚发出痛苦的怒吼,不住发抖,然而那一剑也刺进了黑翼大鹏的胸膛。

不动明王的金光消失,项诚化为巴蛇,带着黑气翻滚,冲进了江里,黑翼大鹏胸膛杵着被不断黑化的智慧剑,飞速掠来一揪,巴蛇未能入水,便被它揪着飞离江面。

然而黑翼大鹏负伤,艰难拍打翅膀,巴蛇不住挣扎,令它摇摇欲坠,随时要坠入江中。

另一艘大船乘风破浪而来。

“撞!”迟小多大喊道。

黑翼大鹏抛掉巴蛇,竭力扑打翅膀飞高,便被从左侧疾射而来的游轮撞中,发出痛嚎,直直杵到江岸边的峭壁上,游轮发出巨响,船头撞得凹陷下去,黑翼大鹏被卡在了游轮和峭壁中央。

紧接着迟小多与郎犬揪着包袱一抖,唰然抖出千万飞蚁!

穿山甲妖双手并拢,剑指指天,指间携着不住挣扎的蚁后双翅,一道光芒携着蚁后,射向黑翼大鹏,蚁群顷刻间炸了,追随蚁后扑向黑翼大鹏,从它全身的羽翎中直钻进去!

黑翼大鹏发出哀嚎,在崖壁上乱冲乱撞,一路飞高。

迟小多胆战心惊,不住喘气,眼看黑翼大鹏痛苦地飞走,转头与郎犬相视。

“项诚呢?”迟小多扑到船舷处,喊道,“项诚——!”

“小心!”黄杉从甲板另一侧冲来。

黑翼大鹏飞向高空,继而朝着江面一头撞下,迟小多抬头一看,放声大叫。

一秒后,船上所有人同时跃出船舷,从四面八方入水。

黑翼大鹏一头撞上了游轮,穿山甲妖扑向峭壁,恢复妖身,四爪乱抓,爬了上去,迟小多从甲板后跳进水里。

“项…”迟小多还没来得及冒头开口,便被突然冒出的蛇尾直直拖进了水底,迟小多在黑暗的江水里看见一道红色的强光,继而蛇尾牢牢地卷住了他。头顶上,游轮沉下,大鹏鸟带着气泡入水。

迟小多抱着巴蛇的尾部,巴蛇转头,注视迟小多,吐出水泡,把迟小多包裹在水泡里,继而转身游向水面,张开蛇口,一口咬住了黑翼大鹏,把它拖进水底。

泥泞四射,黑翼大鹏全身漂出吸血飞蚁的尸体,不住乱扑,巴蛇一把将它卷住,拖进更深的水底,狰狞的蛇齿钉进了大鹏鸟的胸腹,黑翼大鹏不住抽搐,身体漂出黑气,最后猛抽几下,巴蛇在这一片静谧中,又猛地一转头,把它的胸膛撕开,在迟小多的注视下,一口吞下了黑翼大鹏的心脏,直了直脖子,吞咽进腹部里。

巴蛇吞下大鹏鸟的心脏后砰然消失,在江水中幻化出项诚的身形。

他转过身,一手搂住了迟小多的腰,把他紧紧抱在身前,低头吻住他的唇。

迟小多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渡了过来,身体一阵冰凉,接着开始发热,他搂住项诚的脖子,胸膛和腹部的伤口逐渐愈合。

黑翼大鹏鸟庞大的尸体浮出水面,水族四散,山峦之间,一轮红日初升。

与此同时,一辆满是泥泞痕迹的越野车沿着江边的盘山公路飞速冲来,距离山崖断口越来越近,油门被踩到底。

然而下一刻,岸边一头巨大的怪兽翻越峭壁与群山射来,幻化出巨口,朝着黑翼大鹏的尸体一头扎下,把它吞了下去!

沿岸十里,江面尽数变黑,犹如有生命般起伏波动,犹如大江正在咀嚼着这只远古妖兽的尸身,再一声怒吼,魔化饕餮脱水而出,幻化出大鹏鸟的双翅,四爪腾空,一个盘旋,朝着山崖上的妖怪大声嘶吼!

在盘山公路上飞驰的越野车距离此处还有将近一公里,四驱车马力全开,冲向山路的拐弯口。

所有妖怪全部退避,饕餮散发出强大的气势,压倒了岸边上百只水族,一头向崖壁上的妖抓去,妖怪登时四散入山林与长江之中。

就在饕餮要转身入水,搜寻项诚下落时,那辆越野车终于赶到,撞毁了防护栏,腾空冲向江面,车门弹开,可达的声音怒吼道:“给老子滚!!”

电光石火的一瞬,越野车砰然撞上饕餮一头,紧接着苍狼在空中化形,四爪腾空,咬住了饕餮的脖颈,顷刻间江心上空成为了另两头巨兽的战场,饕餮撞向崖壁,猛力甩开苍狼,展开翅膀,沿着天空飞走。

苍狼入水,激起江浪翻涌,片刻后可达抹了把脸,出水,游向岸边,转头四顾。

第91章 汇合

迟小多在江底的暗流之中被冲得晕头转向,而项诚的身躯却渐渐沉了下去。

“项诚!”迟小多喊道。

两人同时身处一个气泡里,迟小多紧紧地抱着项诚,朝着下游随波逐流地漂浮而去。黄杉呢?!妖怪手下们都去哪里了?!

江面透下光来,天大亮了。

气泡破掉,迟小多与项诚出水。

“项诚!”迟小多着急地喊道。

项诚抬起一手,挡在面前,不适应突如其来的光线。

迟小多松了口气,靠在石头上,冷得直打颤。

这是一块荒无人烟的江滩,举目四顾,全是鹅卵石,壁立千仞,猿猱啼鸣。

项诚抬起手,摸了摸迟小多的脸,迟小多担忧地看着他,项诚的眼睛被黑翼大鹏抓伤了,却没有出血,一道淡淡的黑色痕迹从眉骨到颧骨,贯穿了左眼。

“你没事吧。”

项诚伸出手,撩起迟小多的毛衣,看到他的胸腹,已经完全愈合了,松了口气,继而笑了起来。

“还笑!”迟小多说:“你受伤了!”

“没有关系。”项诚说:“让我歇一会。”

“先不要睡。”迟小多转头四顾,周围安静得只有江水的声音,他总觉得这里有点危险。

“来,起来。”迟小多扶着项诚,摇摇晃晃地起身,空中鸟鸣传来,一只鸟儿张开翅膀,飞向江面。

“太好了!思归!”迟小多朝它招手,思归却蹲踞在一块石头上,不过来,踉踉跄跄地跳了几下。爪子上还带着夹板。

思归飞起,在天空中一个盘旋,投向西面,迟小多捂着右眼,左眼瞳孔收缩,看见四处的山头全部亮着星星点点的彩色光华。

峭壁上贴着符纸,远方似乎还有人,是驱魔师!

“水族过不来。”迟小多说:“项诚,你能走吗?”

“可以。”项诚咳了几声,咳出一口水。

“我背你吧。”迟小多答道。

项诚摆手,示意不必,一手搭在迟小多的肩上,深一脚,浅一脚地顺着江滩往下游走。

迟小多担心地看着项诚的眼睛,项诚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是不是不舒服?”迟小多问。

项诚摇头,迟小多看到江滩边上有一排房子,是在这里建高速的工人棚。时近早春,两山之间雾气弥漫,人都上工去了,江边浮着一块竹排。

迟小多让项诚在外面休息,爬窗进去,偷了点饼干,烧了点水,出来时,项诚却睡着了。

迟小多也困得要死,抱着项诚,两人便靠在屋后睡了会。

刚一入梦,迟小多便看见了巴蛇不由自主地猛烈挣扎,似乎很难受。

梦境里的四周黑漆漆的,巴蛇一会幻化成项诚,一会又幻化成不动明王,躺在江滩上翻滚,不动明王的左侧身躯正在被黑气缓慢侵蚀。

“这个世界上的人,都狡诈得很…”

“你是妖,不是人…没有任何人会…”

“不是的!”迟小多怒吼道:“回来!”

那一声怒喝穿透了长夜,迟小多手中那盏灯幻化出绚烂的光芒,长夜瞬间被驱散,巴蛇睁开双眼,看见了迟小多。

这是他第一次在梦中呐喊,巴蛇从额顶散发出黑气,黑气迎着迟小多发出的光,就像被风吹散一般,回到了它的七寸处,收拢为一个黑色的,鼓胀的球体。

迟小多冲上前,单膝跪地,抱住了巴蛇的脖子。

巴蛇收缩,变幻为金光闪烁的不动明王,项诚痛苦地睁开双眼,仿佛经历了一场挣扎,迟小多紧紧地抱着他,看见他赤裸的上身,左半身满布黑色的魔纹,然而就在两人相拥的这一刻,魔纹正在淡化,并缓慢退散。

项诚吁了口气,低头看着怀中的迟小多。

迟小多醒了,抬头看项诚。

项诚全身是汗,他吁了口滚烫的气,低下头,亲吻了迟小多的唇。

“真武被魔化了。”项诚答道:“魔气顺着真武入侵了我的身体,就是在你梦里见到的,我的样子。”

“能挺住吗?”迟小多问:“我能帮你驱散它吗?”

“尽力。”项诚答道:“胡新阳归还真武的时候,就已经计划好了,只要我一动用大日轮和蚀月弓,附在真武上的魔气,就会激发我体内的魔种。你帮我暂时压制了魔气的侵蚀,但没有办法根除它。”

“要怎么办?”迟小多说。

项诚说:“找到金刚箭,当所有真武都在我手上时,才能形成能量流动,净化掉所有的魔气,说不定还能杀死魔种。”

一只穿山甲沿着峭壁飞速窜来,嘴里衔着迟小多的包。

“大王!皇后!”穿山甲摇身一变,变成人形,把包交给迟小多,说:“附近的水路都被封锁了,驱魔师在水底设了符咒。”

“你怎么过来的?”迟小多说。

“我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阿甲答道:“他们就算看到了也不敢对我动手。”

迟小多:“…”

“狗在山路上找你们。”阿甲又说:“黄杉让你们上岸去,沿着陆路走,他会引开驱魔师,想办法过来接应。”

“太危险了。”迟小多抬头看峭壁,说:“全是镇妖符。”

“不忙。”项诚说:“既然都到这里了…你回去告诉黄杉,各自潜入,在芙蓉江岸等我们。”

迟小多从包里取出手机,信号很差,gps定位以后,朝项诚说:“我们在涪陵区。”

高处传来人声,项诚吩咐道:“马上回去传信,不要再朝这边来了。”

穿山甲跃走,项诚的体力已经恢复了些,说:“再找点吃的,快。”

项诚去解篙,卷起裤腿,赤脚跃上竹筏,迟小多又在房间里找了点泡面,几瓶水,装在包里。

“应该就在这一带,你们看看那边…”

高处有人下来,迟小多上竹筏,项诚持篙在江滩上遥遥一点,竹筏进江,调转方向,顺着江水进入了浓雾之中。

江水湍急,竹筏上下颠簸,项诚把篙一挂,斜搁在竹筏的尾部,走向迟小多,坐在他的身后,抱着他,两人随着江水起伏而不住摇晃。

项诚说:“不要怕,我在江里划惯了,过了这段路就好了。”

迟小多担心地摸项诚的眉眼,那道伤痕还在,说:“我怕你身体吃不消。”

项诚答道:“只要不用法术,能暂时压住,我最担心的是你的伤,现在伤好了,什么都好说。”

“你需要再休息一下吗?”迟小多问。

“好了。”项诚说:“现在精神很好,只要不动法术就没关系,走,我带你回家。”

“真的没问题吗?”迟小多疑惑地问:“你不要再瞒着我了,我都要被你骗得变傻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项诚说:“每次在梦境里看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一下很舒服。”

“是这样吗?”迟小多怀疑地看项诚,觉得他又只是在逗自己玩。

“真的。”项诚说:“逃亡的那些日子里,我没有在你的身边,非常痛苦,但在澳门,有一天晚上,我在沙滩旁见到了你,你的手里提着一盏灯…”

迟小多突然就想起来了。

“是那盏灯的关系吗?”

项诚点点头,说:“被它一照,心魔马上就压下去了。你还记得我们在北京的时候吗?第一次…我喝了陈真的酒…”

“对喔。”迟小多想起,那天晚上,自己手里也提着一盏灯。

“这代表着什么?”迟小多问。

“你的心灯。”项诚说。

“我也有吗?”迟小多答道:“可是心灯不是只有燃灯世家才…”

项诚想了想,摇摇头,说:“我不知道,也许是你魂魄的力量吧。”

迟小多依稀记得自己每次在纠结,希望帮助项诚的时候,那盏灯都会出现,但是有时候提着提着,它又在不知不觉之间消失了。

也许手里的光代表着特别的含义吧,就是所谓的,灵魂里的光?迟小多有点想不明白,决定空了回去查一下。

“所以你是个太阳能光板吗。”迟小多摸摸项诚的脸,说:“照一下就可以光合作用,然后顺利充电什么的。”

项诚笑了起来。

迟小多与项诚依偎在一起,浓雾无声无息地包围了他们,水汽,江浪之声,初晨的阳光蒙蒙地从天顶照射下来。

“定个位看看。”

“信号很差…”迟小多等地图打开,等了很久。项诚亲了亲他的耳朵,竹筏驰过江面险流最急的一段,进入开阔地势,两岸青山,初春时节,万物抽枝发芽,青苔覆盖了峭壁,千丈石山之顶,飞鸟来回。

雾气四散,一江春水碧绿,犹如人间仙境。

迟小多转头四顾,不由得惊叹这美景,项诚起身,说:“你喜欢这里吗?”

“太美了。”迟小多感叹道,举起相机拍照,没有信号,手机还是能用的。

他们在三峡胜景之中追着江水而去,远远地甩开了沿岸侦查的驱魔师,项诚驾轻就熟,竹篙一点,沿着狭隘的支流进入溶洞,迟小多用打火机点着了船头挂着的油灯,灯光之中,英俊的摆渡人站在船尾,带着他穿过包罗万象,鬼斧神工的溶洞。

“像不像我们家的狗。”项诚示意他看。

流水渐缓,迟小多笑了起来,最低的钟乳岩刚到他们头顶,项诚打了个响指,说:“烟来一根。”

“你怎么知道的?”迟小多说。

“既然偷了打火机。”项诚笑了笑,说:“烟不会少。”

项诚点了根烟,与迟小多穿过溶洞,又问:“放了多少钱?”

“六百。”迟小多走的时候放了钱在工棚里。

溶洞走到尽头,面前倏然开阔,山重水复,柳暗花明,竹筏驰进了一个满山桃花的峡谷之中。

迟小多傻眼了。

这是一个从未开发过的支流路线,项诚说:“我也没来过这儿。”

迟小多说:“没有信号,这是什么地方?可是太美了!”

桃花初绽的山谷,令他想起陶渊明的那篇桃花源记,项诚说:“三峡里像这样的地方很多,以后等事情收拾完了,咱们三不五时过来玩玩。”

“能住在这里也好。”迟小多说。

“常住不行。”项诚答道:“像我家丰都,住在村子里头,买点零食都不方便。”

江水复又转急,驰出峡谷,汇入了主干道,面前是茫茫的大江,犹如汪洋大海一般,前面迸起一点水花,竹筏加快了速度,四周出现了许多鱼,拱着竹筏乘风破浪而去。

“接应来了。”项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