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国、马来西亚,印尼都有。”陈真喃喃道:“快要水落石出了,马来西亚是不是有一种巫术,能操纵死尸做农活的?”

迟小多不禁背后汗毛直竖,项诚说:“必须搞清楚,韩柔是什么时候被催眠的。”

齐尉推门出来,问:“有什么发现吗?”

迟小多刚要开口,却被项诚手上稍紧了紧。

“目前没有。”陈真叹了口气,说:“情况如何?”

“还睡着。”齐尉有点疲惫,眼睛通红,看得出已经很久没有睡过觉了,坐在走廊尽头。

“给我根烟。”齐尉心不在焉地说。

陈真起身,拉开窗,项诚递给齐尉一根烟。

“她和你在一起的时候,都说过什么?”陈真问。

“没说什么。”齐尉抽了根烟,随口答道:“谈恋爱,不是这样么?”

“有计划过未来么?”陈真又问。

“问这个做什么?”齐尉道。

陈真道:“有什么心愿未了的,小多说不定能做个法宝,想办法唤醒她。”

“没什么心愿。”齐尉答道:“她就是个很普通,很平凡的女孩。我要的太多了,我既想要爱情,又想给她我能给的。”

迟小多仍在想这个傩术,理论上催眠是有距离限制的,只不知道傩术是否也是这样,所有的精神控制,都必须局限在某个范围内,譬如说一个在阿根廷的巫师,就做不到催眠西伯利亚的人,因为太远了。

精神的力量是线,对象则是扯线木偶,必须保持在“线”的范围内,也就是说,那天韩柔与他们吃饭时,应该有一个人,正在不远处暗中操纵。

正想到这一段时,项诚就像心有灵犀一般,准确而快速地切入了要点。

“你们经常在哪里约会?”项诚说。

迟小多心想还是我老公厉害,陈真你不行了,放着让项诚来吧。

“都是些平价地方。”齐尉不耐烦地说:“大排档,人均一两百的西餐厅。”

项诚:“回忆一下。”

齐尉说:“我想静静,先别打扰我行不行?”

迟小多说:“约会地点编辑一下,发到我微信上,我去给你做法宝,搜集你们遗落在约会地点的思念和爱情,尽量唤醒她。”

项诚却道:“不用了,我们走。”

迟小多:“…”

项诚和迟小多走了,项诚问:“真的有这种法宝?”

“瞎掰的。”迟小多说:“不问了?”

项诚说:“用他俩的手机号,查手机定位,两人同时出现的餐厅,就是约会吃饭的地点。”

迟小多说:“我只想到,施展傩术的人,当时应该就在他们附近,可是都已经过去了,找不到那个人了,你要怎么办?”

“调阅餐厅里的监控记录。”项诚说:“如果有的话。”

迟小多:“妈蛋你太聪明了。”

项诚和迟小多找到第一家,第二家,第三家…挨家找下去,直到深夜时才得到第一份,是火锅餐厅的记录。

第二天,两人又获得了另外两份,开始对比。

“这个人。”项诚指了下电脑屏幕,说。

监控记录上,餐厅的角落里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中年男人,项诚把画面放大,对比三个餐厅里的录像,这个男人同时在三个不同的地点,韩柔与齐尉的约会处出现了。且看得出是同一个人。

迟小多总觉得这个人似乎在哪里见过。

“就是他了。”迟小多说。

“未必。”项诚说:“万一是个连环精神控制术呢?”

迟小多:“这个男人,还不是正主儿吗?”

“有可能。”项诚沉吟道:“不过总算接近一步了。”

“你应该去当警察叔叔。”迟小多由衷道:“太聪明了。”

“是吗?”项诚朝迟小多笑笑,说:“空了弄套制服,佩根警棍和你玩。”

目标大概可以确定了,然而怎么寻找这个中年男人呢?

“太脸熟了。”迟小多喃喃道。

“你见过他?”项诚略有点意外,问道。

“啊!”迟小多终于想起来了,那不是齐尉求婚当天,在幼儿园外面朝自己问路的人么?

“什么?”项诚皱眉道。

“是他!”迟小多说:“我和轩何志、小朗都见过他!”

迟小多疑惑不语,项诚却追问道:“他朝你说了什么?”

“问路。”迟小多答道。

“他在观察你。”项诚说:“一定是你和韩柔见了一面,他注意到你了。”

“可是我没有什么法术。”迟小多说:“注意我做什么?”

项诚想了一会,说:“你是齐尉唯一一个介绍给‘她’认识的同行,何况你提到了妖怪,这引起了他的警觉。”

迟小多总觉得敌人还会有后续,但最后在求婚这一重要关头放弃了,也许是不想惹上难以解决的麻烦。但这样一来,线索又断了,他们找不到那个男人。

“怎么办呢?”迟小多说。

项诚拿着一张照片,笑了笑。

“找人还不简单?”项诚说:“手下这么多妖怪,也不能白养着他们。”

迟小多:“!!”

所有事情到了项诚手里,都变得如此轻而易举,就连陈真也自叹不如,第二天,数以千计的妖禽变幻体型,散向整个广州城。

“这人应该距离韩柔不远。”陈真听完他们的汇报后说:“范围缩小在白云区一带,从广元路附近开始查,以韩柔的家为中心,放射出去搜索。”

“齐尉呢?”迟小多问。

“昨天说回家一趟。”陈真说:“现在还没有来,我怀疑他被家里人软禁了。”

迟小多想了又想,觉得应该去看看他。

项诚在家里等封离的消息,迟小多换过衣服出门,项诚说:“我陪你去。”

“郎犬陪我吧。”迟小多答道:“你在家等。”

有些话,迟小多可以说,项诚不方便说,项诚便不再坚持,反正齐家也惹不起项诚,齐家是世家,项家也是世家——项诚身份相当于齐家当家主,而迟小多就相当于…

所以不管私底下迟小多和齐尉的关系如何,明面上,齐家肯定是要备足礼数来接待的。

黄杉开车到齐家门外,齐家住的是碧桂园的别墅群,十六栋三层的小楼,环绕中央一个大湖,黄轩看了一眼,说:“真够气派的。”

“湖里有很强的灵力。”迟小多说:“是他们家修炼的地方。”

风水世家,选的地段不可能不好,以前齐家置的产业在越秀区,后来重新看了一次风水,改到了这里。湖泊里豢养着一条灵蛟,刚一靠近,黄杉就感觉到了来自高阶水族的威压。

迟小多长期与项诚在一起,身上沾染了龙气,惊动了那条灵蛟,湖面翻腾起来,黄杉还没报上姓名,内里便出来一名管家,示意手下开门,到车前客客气气地说:“如何称呼?”

迟小多交给郎犬一片项诚的鳞,郎犬递出,对方恭敬双手接过,入内回报,不片刻后铁门打开,让车开进去。

齐家的装修风格非常豪华,混合了日式、中式与欧式三大类别,却装修得一点也不突兀,走廊里摆放着西式古董,待客室内摆上了中式功夫茶的茶具与古色古香的点心,穿着旗袍的女孩把迟小多带进来,躬身微笑,请他入座。

第118章 沧浪之龙(五)

“您好,迟先生。”一名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上前,左手作了个动作,那是风水师专用的礼节,迟小多忙起身回礼,被连姓带“先生”地称呼,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您好。”迟小多忙道:“冒昧登门,打扰了。”

“不不。”年轻人自我介绍道:“我叫齐铭,迟先生大驾光临,敝府上下不胜荣幸。听说您在广州定居,早就想前去拜访。”

“刚搬回来,你们家装修得真漂亮。”迟小多和齐铭握手,由衷地赞叹道。

迟小多以前和闺蜜来过齐尉家,却仅限于别墅最外围的一小块地方,从来没有沿着这条路走上来过,当时只以为是齐尉亲戚们住的地方,没想到却内有乾坤。

齐铭笑了笑,示意迟小多请坐,管家亲自上来斟茶。礼仪周到却不过分殷勤,比起齐家,迟小多觉得自己家简直是暴发户,养了一群好吃懒做的妖怪,没事就在那里玩跳舞毯吃披萨,俗得一比,回去一定要让他们上流社会一点。

“这次过来是想看看齐尉的。”迟小多说。

齐铭马上点头,说:“我马上就安排他和您见面,不忙的话,不如一起吃个晚饭?”

迟小多转念一想,答道:“好啊,正想见见几位长辈,不过会打扰齐尉的叔叔们吗?”

齐铭尴尬笑了笑。

迟小多:“?”

“我…”齐铭说:“是他的四叔。”

迟小多:“…”

“你…”迟小多尴尬笑道:“叔叔好。”

“不敢当不敢当…”

“不不。”迟小多辈分确实比齐铭要小一些,齐铭说:“三哥和二姐正在过来,他们住在另一边,您走南边的入口,所以我就先下来了。”

迟小多心想原来是这样,家里太大了也不好。

“齐尉他…没什么事吧。”迟小多喝了口茶,问道。

“昨天晚上情绪不太稳定,和我们吵了一架,其实我也理解他。”齐铭摇摇头,笑道:“可是没有办法。”

“没有办法。”迟小多遗憾地说。

齐铭的哥哥和姐姐来了,分别和迟小多握手,齐尉的三叔名叫齐铸,四十来岁,二姑有五十多岁了,名叫齐钰。迟小多心想都是同辈金字旁的名字,居然没出一串金属元素表,失敬失敬。

“迟小多。”齐钰走在前面,一伸手,作了个请的手势,迟小多与她并肩而行,齐钰边走边说:“听说你和齐尉很久以前就认识?”

“嗯是的。”迟小多答道:“还在我念中学的时候。”

“难怪。”齐钰说:“我们也委屈得很,完全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你能劝劝他是最好了。他一直很佩服你和项诚,觉得我们束缚了他。”

迟小多没想到齐钰居然是以这样的态度和自己说话,不过一想也是,两人的身份是对等的,虽然辈分不同,齐钰现在是齐家的当家主,但也仅仅是代理的。

“怎么说呢…”迟小多身后跟着黄杉与郎犬,一行人出了花园,有电瓶车来接,迟小多却说:“不不。我走一走,午饭吃得太饱了,刚才又吃了点蛋糕,消消食。”

齐钰答道:“我也正想和您聊聊,这边请。”

齐家的山庄占据了整个别墅小区,湖边种了不少树,空气非常的清新,春日下午,阳光照耀在湖面上,一时间万点金鳞,美不胜收。

迟小多问:“我冒犯地问一句,请您不要介意——如果齐尉真的拒绝这个使命,您能找到合适的继承人吗?”

齐钰似乎早就料到迟小多会有此一说,答道:“说实话,齐家严格意义上来时候,不能算是驱魔师。”

“嗯。”迟小多答道:“不过一命二运三风水,堪舆之术真的很厉害,我师父生前非常推崇风水术,认为齐家虽然没有明面上的法术学力量,风水术却非常的强大。”

“您过誉了。”齐钰答道:“也只是最近的一两百年里。齐家才稍微像点样子。”

“不不。”迟小多忙道:“是您太谦虚了。”

迟小多这话倒是大实话,郑衾生前就非常希望得到堪舆的帮助,奈何典籍太少,且分不出时间来。

“齐家穷数十代人精力,钻研堪舆之道。”齐铸接口道:“迄今仍只是略窥门径,风水只能改运、冲命,光靠一柄招幡,一面罗盘,却难以自保。”

“一千四百年前,齐家因机缘巧合,与灵蛟相识。”齐铸在数人身后,大家沿着湖边慢慢地走:“蛟仙承齐家的情,许下承诺,只要蛟仙在世,便为齐家提供相助之力,方令我等学会请龙之术。”

“喔…”迟小多明白了,原来是这样的吗?

齐钰又说:“我们都是客家人。”

“啊!”迟小多说:“我爸爸那边,再往上推,也有客家血统呢。”

齐钰笑了笑,迟小多听懂了她的话中之意——客家客家,做客他乡,客家人的先祖是从秦征百越之时逐渐迁来的,历经千年,五胡乱华,安史之乱,宋代衣冠南渡,悠长的历史演化出了客家文化。

迟小多:“那当年蛟仙…”

齐钰:“正是,蛟仙原本与我们的先祖在中原生活,后来才跟着齐家一起南下。”

“请龙术是齐氏唯一能自保的法术。”齐钰说:“本来如非必要,是不应在世人面前显露的,但是,世界是会变的,社会在进步,我们也不能止步不前。齐家入世,本着是以绵薄之心,去为凡尘尽一份力的念想。如今的南粤也不是以前的南粤了,想要驱委认可齐家,齐家也得协助驱委。”

“但是我们没有什么本事。”齐铭说:“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当家主身上。”

迟小多懂了,心想今天应该让项诚一起来,不然也该是陈真,很多事情有他或陈真在,将更熟稔对方的话中之意。

“所以请龙的力量,是蛟仙赋予的吗?”迟小多问。

“是的。”齐钰答道:“和苍狼白鹿、不动明王、燃灯世家他们不同,每一代,蛟仙只承认一个人,这个人不能学堪舆术,他的职责就是在有外敌进犯时,守护齐家,免遭灭顶之灾。齐家倚靠风水为生,虽然说不去招惹外敌,不至于有人来找麻烦,但变数总不可能没有。”

“对。”迟小多说:“我明白了。”

“齐尉如果辞去此职。”齐铸想了想,答道:“倒也是未尝不可,但剩下的,就要看蛟仙的意思了,当年大哥去世,我们把齐尉接回家,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谁料蛟仙一眼就相中了他,我们才将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期待他能成为家族里新的守护者。”

他们沿着湖走到另一面,面前是个简陋的小院,院子后面靠着山,齐家的成员都停下了脚步。

“他在闭门思过,直到今天下午六点。”齐钰说:“您可以进去,我们就不打扰了。”

迟小多点头道谢,推开门,走进了院里。

院门上挂着一个牌匾,上面写着四个字:“沧浪水榭”。

进去后,里面是个非常普通的砖砌小房,就像工地上的民工住所一样,墙上的砖缝里,水泥已经松了。

砖房后则是一个木头搭起的棚潦,木棚挨着湖,伸出一道木码头,直通向湖面,湖水上耀眼的日光反射在码头木板的底下,形成折射。

齐尉盘膝坐在码头的尽头,收鱼竿。

迟小多朝他走去。

“她好点了么?”齐尉问。

“还是那样。”迟小多在齐尉身边坐了下来,齐尉叹了口气,甩竿。

湖水微微一动,仿佛有什么正在退开,那一刻迟小多看见了水底的一个庞大影子,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齐尉。

应该就是蛟仙,但迟小多没有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