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厚庄严的钟声响起,苏涟漪和云飞扬从容下了马车,一回头,看见一众大臣们也从马车内出来,难道大人们也都没睡足?不深究,排队,签到,入皇宫。

朝堂内,一身明黄龙袍加身的皇上坐于纯金龙椅之上,面容俊美、气势逼人,居高临下审视自己的臣子们。与群臣共讨论国之大事。

苏涟漪按照自己的官位,站在中间的位置,飞峋官衔因不若她,站在她身后不远,她一边听着皇上与臣子们的你问我答、争论不休,一边想知道飞峋在做什么。

云飞扬在枢密院,云忠孝的手下,但飞峋虽单有品衔,却没官职,可以说是闲人一个。虽他从前在猛虎营有一职位,但那职位却根本与其品衔无法相配,何况如今他归来,猛虎营中那职位也早已可有可无。

“云飞峋听封。”突然,听见高台之上那人,沉稳磁性的声音传来。

苏涟漪先是一愣,而后大喜。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正想到飞峋的官职,皇上便要封他官职,太好了。

在云飞峋出列同时,涟漪总算是没忍住,回头看了飞峋一眼,想分享其喜悦,但,当看到云飞峋那面沉似水时,她却忍不住一惊。

为什么看起来,飞峋不开心,为什么看起来他心事重重?

云飞峋未注意到苏涟漪正在看他,到群臣前方,撩袍跪地,“臣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就当包括云忠孝在内的群臣都以为云飞峋要飞黄腾达时,人群中的苏涟漪却微微皱了秀眉——为什么总觉得飞峋不开心?他到底有什么心事?难道他发现皇上与她暧昧之事?

想到这,苏涟漪后背惊起了一身冷汗,但转念一想,应该不是。这可不是什么好事,除非皇上想算计她、黑她。但若是皇上看她不顺眼,不赐婚就是,既然赐婚,应该就不会将那日在御书房中事说出来。

想到这,苏涟漪头疼的要死,她无辜…她真的无辜的要死!

夏胤修带着淡笑,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云飞峋,“云爱卿,朕知你在猛虎营中长大,对猛虎营的感情颇深。猛虎营,是为御林军输送精兵强将之地,极为重要。朕便封你为正三品骠骑大将军,统管猛虎营、迅鹰营及银狐营三营,如何?”

群臣发出了不小的议论声。

涟漪有些不解,猛虎营她知晓,是为御林军输送兵士的重要营地,那迅鹰营和银狐营又是怎么回事?

见周围官员们小声议论纷纷,她暗暗猜到,这朝堂上应不是噤声的。皇上允许群臣小声针对某事议论,也是一种头脑风暴法。

头脑风暴法,是现代经常应用的一种集思广益的方法,便是一人提出提议,而后其余人纷纷参与讨论,最后用驳斥辩论取得最终的结果。

涟漪也凑到了一旁,听几名大臣小声议论着。

“从古至今,这三个营都是各自为政,从未有过统一的官员进行管理,皇上真是器重飞峋将军,竟将如此重要的职位交给他。”

“是啊。”

涟漪忍不住道,“各位大人,这三个营到底是做什么的?”

众人一看,是苏涟漪,下意识地对其女儿身有了鄙夷,但想到她的商部,又想到鸾国商业银行,如今其又有了三营骠骑大将军的夫君。没人再敢轻视。

“涟漪郡主您初入仕途应是不知,鸾国除各个军队外,便是这三大营,其中猛虎营最小,位于京城,专门向御林军输送人才。迅鹰营则是培养将领、偏武,在无动乱时,一些小将都是送入迅鹰营培养,而每年秋季,都有各军将领去迅鹰营选拔人才。银狐营则是侧重五行八卦、摆阵军法,不少军师谋士都是从银狐营中出。”

涟漪恍然大悟,闹了半天,这三个营地说是营其实用“军校”一次来形容才更为恰当。

难怪,从前去猛虎营中时便有这种感觉。

那云飞峋的工作,她总算是明白了,原来是军校的校长,还是一国所有军校的总校长。

肃然起敬。

涟漪对群臣之后的讨论没了兴趣,回了自己位置上,想到云飞峋平日里不苟言笑那死扑克脸,还有未老先衰的早熟性格,还真适合当校长呢。

想到这,苏涟漪忍不住笑了起来,但理智却控制住她,让她强憋了笑。

“云爱卿,怎么?这官职你不满意?”夏胤修还是笑着,这算是突然袭击罢。他了解云飞峋,这孩子太静,不向往名利,却天生奇才。如今,他就是要将他拉到这名利场,让其离不开这名利,从今往后,但愿为他效忠、为鸾国效忠。

跪地的云飞峋沉默半晌,最后抬头之际,紧锁的双眉打开,“臣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想开了,既然与皇上约定了五年,那这五年的时间,皇上让他做什么,便做什么。他从来都是给得起承诺之人,再者说,这官职定被人艳羡。

从前的往事历历在目,兄长云飞扬因有自己的实力,无人可对其约束,他可以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人,无人可以置喙。而他呢?连自己婚事都无法做主,自己的意见无人尊重。

这个世道,强者为王!

他云飞峋虽不争名好利,但这个世道却逼着他去争,那他就争罢,为了苏涟漪。

见今日的飞峋欣然同意,夏胤修也是心情大好。“云爱卿,平身。”

苏涟漪隐隐能感觉到飞峋一下子从之前的愁苦中脱离,此时的一举一动都极为轻松惬意,便以为他之前愁的也是自己的官职。低头笑了笑,是啊,男子汉哪有不想建功立业的,如今这样最好,飞峋开心了,她便也开心。

“商部尚书苏涟漪出列。”

正当苏涟漪低头笑着,突然听到夏胤修的话,一僵,那本带了慵懒的磁性声音听在苏涟漪耳中竟如同催魂符一般。

涟漪赶忙收敛了笑容,沉下心,出列,“臣在。”

夏胤修看了苏涟漪一眼,而后又用眼轻轻一扫群臣,乐呵呵道,“中央银行之事,进展的如何了?”

“回皇上,一切顺利,营业第一天,储银已有三十余万两。”涟漪大声答。

顿时,朝堂上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大臣们都提心吊胆,想知道这到底是不是个套。即便是个套,他们也忍不住想去尝试,毕竟,这诱饵太过诱人。只不过,有不少人都准备按兵不动,先等个几年看看,反正时间,他们有的是。

但皇上好像将这些人的心思都摸透了一般,“苏爱卿,那你可否告知他们,这十年定期存银,只施行三个月,三个月后,十年定期便取消。”

“十年定期”并非说的是一个时间限制,在场所有人都明白皇上的意思——三个月后,再存款,可就没有“公开洗白”这一福利了。

还是一片死寂,只不过人人心头骚动。

苏涟漪一挑眉,这皇上也是个做生意的料嘛,还知道威胁。

但随即想到,她也是半路出家,用现代知识来糊弄古人,于是,刚刚那骄傲的狐狸尾巴又老老实实耷拉了下去。“回皇上,微臣知罪,并未告知,今日后定然一一通知。”心中却想,不用通知了,皇上本人已经通知完了。

夏胤修笑吟吟地说,一双冷艳的眸子喊着某种笑意,一扫在场得众人。“诸位爱卿,可还有事?”

见没人吭声,安禄便得到皇上示意,高声唱喝——“退朝。”

众人跪地口呼万岁。

群臣要等皇上离开后,方能起身。而那明黄身影起身正欲离开时,却突然停住,回头对地上跪着的苏涟漪道,“苏爱卿,你来御书房下。”

苏涟漪心中顿时警铃大作,皇上让她去干什么?她自知长相还没美到让男人犯罪的地步,但从前在御书房中发生之事却如一道阴影般挥之不去。

“是。”涟漪的声音很恭敬,却多少带了些矛盾。

没人感觉到两人中的微妙,本以为此事就这么过去,但片刻,皇上又来了句,“是为商部之事。”

气氛骤变。

苏涟漪只觉得后背一层冷汗冒了出来。这个皇上…他到底想干什么?非要她臭名远播才开心?她到底什么时候得罪他了?

夏胤修也是一愣,他后加的一句真心是解释,只是看出了苏涟漪的紧张罢了。但事实表明却…越描越黑。无奈,不能再说了,多说多错。

群臣都是捕风捉影的高手,一下子嗅到了诡异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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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掉节操小剧场:】

向雍门而去的马车内,毛毯下,苏涟漪的小手十分不老实的摸上摸下摸左摸右,直到将某物摸得变了形状。

下了马车,看到其他官员也纷纷从马车中钻出来。

涟:我们在马车里温存,他们都回马车干什么,和谁温存?

峋:…

涟:难道和五姑娘?

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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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8,又见叶词

御书房。

当苏涟漪赶到御书房时,见皇上正翻看着手中的什么。定睛一看,原来是昨日的商部的汇报书。

按理说,昨日下午,她应亲自到御书房中为皇上汇报战绩,但,她却不想和皇上有过多接触,便能躲就躲。

如今,是躲之不过了。

坐在御书案后的夏胤修见到苏涟漪那略微踌躇矛盾的神情,微微一笑,“苏爱卿,你怕什么?”

苏涟漪见皇上还是如此称呼她,心中已放下大半。“没有,臣女给皇上请安。”只要不是一口一个“涟漪”的叫她,又亲切又暧昧便好。

夏胤修深深地看了苏涟漪一眼,将眼底的不甘心瞬间压了下,“一日三十万,苏涟漪,你真是个敛财的利器啊。”

涟漪赶忙反驳,“皇上冤枉,用非法手段获得财物才可称之为敛财,而那些财物也不会还给物主。但臣女这里不仅会归还钱财还有利息,所以臣女不算是敛财。”

夏胤修微微一笑,“处处严谨,男子不喜欢如此女子。”

涟漪秀眉微微动了一下,“皇上教训得是,臣女知罪。”

夏胤修的眸子微眯,刚刚那轻松氛围渐渐消失,剩下的唯有认真。低头激昂那翻开的名册又轻轻翻回,“冰山一角就有三十万,真是朕的好臣子。”口吻冰冷。

苏涟漪明了,皇上看到几名在京城中都排不上号的官员都掏出这么多,心情自然不好,何况,这些人绝不会悉数掏出,能掏出一半,便已不错。

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她相信皇上定然也明白,加之,不为己只为民的官员也许这天下会有那么一两个,当然,也仅仅只有那么一两个,大部分都是俗人,吃五谷杂粮,有所贪念可以理解。

又归结到那个道理——只要不超过某个度,便好。

“可有人前来贷银?”夏胤修又道。

“回皇上,臣女有一想法,今日正想与皇上商量。”涟漪道。

夏胤修微微挑眉,“你说。”

涟漪道,“因两名叛王,如今鸾国东部与南部经济已经停滞不前,甚至有一些经济已近崩溃,百姓们生活疾苦,若是将贷银放给京城富商,那仅是锦上添花,还不如放给东部南部之地的商人。”她绝不会说,京城人都不稀罕贷银的,她从来都是自尊心强的人。

夏胤修道,“你的意思是,拯救商人?”

涟漪赶忙解释,“皇上您听我慢慢解释。东部南部虽战乱,但百姓们手中的钱财其实未少半分,为何怨声载道?因原本一吊钱可以买到之物变为一两银子,百姓们自然在钱财未变的情况下沦为贫苦,所以这个时候首先要做到的,便是稳定物价,让正经商人们快快振作起来,好来抵制那些投机倒把的劣商。”

“你的意思是,救人先救商?”夏胤修眸子一亮。

涟漪点头,“是,商人在和平时期也许不重要,因百姓们大半都自给自足。但两年多的战乱,壮丁征了不少,哪还有人专心务农?如今百姓们无论吃穿用度都需购买,那社会是否安定便全看物价了。如今春季,谁也不知今年是否有洪涝,本就疾苦若是再碰上天灾,那便只能从国库拨出去银两。但若是如今救商在先,贷银给商人,稳定了物价,尽快休养生息,便能省下国库中的大批银两。”

夏胤修若有所思,缓缓点头,“若贷银之商人携款潜逃怎么办?”

涟漪道,“这贷银不会无限额发放,无论是那人从前的名声到他的抵押物都会成为贷银多少的依据凭证,这个方面皇上您放心,若是您同意臣女的提议,三日内,臣女便会讲具体计划书奉上。”

夏胤修看了苏涟漪一眼,眼中带了迷惑,“苏涟漪,难道你不用休息?难道你不用享乐?”

涟漪苦笑,“回皇上,习惯了吧。”她不敢去幻想所向往的生活,因若是想了,怕就真无法再做下去了。“皇上,刚刚臣女的提议,您是否同意?”

夏胤修轻笑出声,身子向后靠在椅背上,很是无奈,因能听出苏涟漪的催促,更是知晓她不想与他闲聊,哪怕一句。“朕同意,一切便交给苏爱卿了。”

“那三日内,臣女便将计划书递来。”涟漪又道,说完这句话就准备转身跑了。

“不用,以后商部之事都由你做主,下去吧。”说完,便将那商部汇报书扔再一旁,取了中书院刚刚呈上的奏折随意翻看。

苏涟漪长长舒了口气,赶忙行了大礼,便退出了御书房,在优雅走路姿势的前提下用最快地速度向皇宫大门口冲过去,生怕皇上反悔一般。

此时正好午时,春日的阳光最是美好,暖洋洋的却不炙热,早起那晨风也和煦,阳光一片明媚。

涟漪一边走着,一边欣赏宫中的美景。

皇宫之中,无论是一草一木还是一砖一瓦,都是精心设计而出。脚下是雪白的砖石路面,一旁是树木草地。时不时有宫女太监穿梭,各自忙碌,而苏涟漪按照原路返回,临近雍门,便看见穿着黄衣的御林军卫士,把守在道路两旁。

偌大得皇宫,上千嫔妃上万奴仆,都为一人服务,之上皇权,谁不心动?

在走出雍门前,涟漪停在朱红大门口,回头再次看向这画卷,笑了一笑,好大的金丝笼啊。

而后,出了雍门,脚步更为轻快。

门外,早起来时乘坐的马车还停在原地,本来歇息的车夫见一身朱红官袍的苏涟漪出来,赶忙跳下马车迎接。

涟漪快步走去,上了车,一撩车帘,却吓了一跳,原本他在车内休息,竟没回去。

一身官袍的云飞峋安安静静地在车厢内,斜斜靠在一旁的车厢墙壁上,闭目轻眠,俊逸的面容无比恬淡。涟漪微愣后,轻轻一笑,不由得想,睡着得他真可爱。

看了一会,涟漪便轻手轻脚入了车厢,而她一脚刚踏入车厢,那双深邃的眼便缓缓睁开,带着笑意。

“你没睡?”涟漪惊讶问。

飞峋点了点头,“睡了,但刚刚车夫下车时,我便醒了。”他警觉性从来都高,不是后天训练,而是天生如此。伸出手去,那带着薄茧的大掌伸到涟漪面前。

涟漪心领神会,将自己小手放在其掌心中,刚想说什么,却被对方一个用力拽了过去,重心不稳,直直摔在他身上。

苏涟漪虽苗条,但却不瘦弱,加之有副高个子,就这么硬生生砸在了他身上,就连那马车也忽悠下动了下。涟漪大惊,“你没事吧,砸疼没有?”

“没有。”飞峋微笑着将她纳入怀中,明明她与男子一般高矮,但在云飞峋的手中,却如同一片羽毛般轻盈,小鸟依人。

“去醉贤居。”飞峋道。

车厢外车夫答应了一声,便上了马车,扬鞭,没一会,马车飞驰起来。

“去醉贤居干什么?”涟漪趴在他怀中,笑道。醉贤居,一听就是一家不错的酒楼,口气不小。京城就是京城,即便是酒楼名字,也是雅致。

“午时到了,请你吃饭。”飞峋答。

涟漪坐在他膝上,斜靠在他身上,歪着头继续胡说八道,“众目睽睽之下我们两人吃饭?你没听过一句话吗——秀恩爱、分得快。”

云飞峋闻此,伸手将她的小脑袋一抓,低头便吻,粗暴的吻,直到她嫩唇红肿才肯放开。“看你以后还胡说吗,记住,我这一辈子也不想和你分开。”

肿着香肠嘴的苏涟漪噗嗤一笑,“我有什么好?”

云飞峋一挑眉,“那我又有什么好?”

两人不约而同笑了起来,狭窄的车厢内,笑声洋溢。“我又想起一句话,王八看绿豆,看对了眼。”

飞峋拧眉,“你这些话都在哪听的?我在苏家村住了两年也未听过,在说,谁是绿豆,谁是王八?”

涟漪微微一笑,“这些话,自是在我所来之处听的。王八绿豆,你先挑,挑剩下的归我。怎么样,我大方吧?”

马车拐入了街市,京城的大街宽敞,较之现代公路还要宽敞,因为中间要并行四台以上马车,而两边满是商铺,商铺前还有一些摊贩叫卖。

车厢内,云飞峋真的十分认真的考虑了那么片刻,“我做绿豆。”

涟漪挑眉,“为什么要我做王八?”

飞峋拦住她的纤腰,“换任何一个骂人的名称我都愿意受,唯王八不可。在我们这里,王八是专指被带了绿帽的男子。其他我都可以忍让,唯有你,我不愿与他人分享。”

涟漪伸手捏他鼻尖,“知道了,我也是,不想与任何女子分享。今生今世,便只有我们两人罢,你是绿豆,我是王八,一生一世,只有我们两人。”

车内浓情蜜意,马车已驶到了醉贤居。

正是人来人往之时,好在,醉贤居是京城数一数二的酒楼,虽佳肴美味,但其价格是十分昂贵,往来者非富即贵,所以一身官袍的两人入了醉贤居,也没引起什么不必要的骚动。

但回头路是高的。为何?整个鸾国上下,能穿官袍,尤其是四品以上官袍的女子,除了那如同传奇一般的涟漪郡主,便没二人。

店小二急忙招呼,“找一间安静些得雅间。”飞峋道。

涟漪也不吭声,就笑眯眯地跟在夫君身后,虽然惹来频频或好奇或艳羡的目光,但苏涟漪目不旁视,直将众人当做无物。

店小二引着两人上了楼梯,欲到三楼的一间临窗雅间,有人从楼上而下。一个擦肩,涟漪不知为何,莫名其妙地抬头,一愣。

由楼梯至上而下的一众人,也因人群中的中心人物的停顿,停下脚步。

“叶三公子?”一旁有人询问。

苏涟漪抬头,还是那抹惊艳。

那名男子一身华贵精致的青色衣袍,一双桀骜眉上扬,下是一双桃花眼。那桃花眼精致美好,明亮的眸子中时不时隐隐闪过精明算计。乌发被拢入玉冠中,有发丝垂下在肩头,与青色暗纹衣袍映衬。

是一个令人过目难忘的男子,惊艳、俊美。

如今是,从前也是。“叶词,好久不见了。”涟漪微笑道,声音缓缓自然,无丝毫尴尬扭捏。

云飞峋也停下脚步,眸中闪过警惕与冰冷,看向与他并肩的男子。

叶词低头,看着一身朱红官袍的苏涟漪,从来玩笑众生的不羁笑容慢慢隐退,虽嘴角挂着笑,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之中的尴尬与伤痛。“是啊,涟漪,好久不见了。”

围在叶词周围左右的也都是京城生意人,正愁没机会与涟漪郡主攀上关系,却没想到叶三公子与郡主认识,想来是因叶家二公子叶轩在商部工作的缘故罢。

商人最会的便是见缝插针,一旁有一中年男子已经道,“这位便是涟漪郡主吧,幸会幸会,郡主与叶三公子认识?那正好,郡主想来是来用膳的,就由在下做东,我们小聚一下?”

叶词未说话,不知在想着什么,也没人能猜到他到底想了什么,是喜?是怒?是悲?

苏涟漪一愣,秀眉微一动,下意识地抬眼看向自己的夫君。若是飞峋未在,所有主张自是由她来做,但飞峋在,她便尽量不出头,恐压了男人的风头。

殊不知,她的视线,深深伤了叶词。他的心,顿入刀割,痛苦难当,疼痛到连一个小小吸气都要小心翼翼。

“刚刚在下的宴请,想来赵老爷并未尽兴满意,叶某人对不住了。”说着,便毅然决然,下了楼去。

一众人穿金戴银的富贵商贾也赶忙跟上。

涟漪看着那一众人远去的身影,出了醉贤居大门,一个拐弯,便观之不见。心中泛起一种奇怪的感觉。不是失落,而是一种类似于内疚之感,但转念一想,却又了然。

这世上没有完美之事,有缘无分之事多了,这里不是第一件,更不是最后一件。

“飞峋,我们上楼去吧。”她继续笑容,唇角淡淡勾起。

“恩。”飞峋的声音冰冷带着一丝怒气,一撩官袍下摆,便大步上楼,99999周身杀气冰凉。

醉贤居外。

出了大门,拐过一个角,确保醉贤居内无人能看见的角度。叶词停了下,周围一众人能感觉到叶三公子的情绪突变,却不知其原因。

刚刚,赵老爷说得没错,酒楼偶见故人,做东请客再来一桌,这是常事,为何一向纨绔嬉笑的叶三公子突然冷了脸,发了脾气?

这一众人都是巴结京城首富叶家的商贾,平日里自然要哄着叶三公子,如今见其变了脸色,也都提心吊胆。

衣袖下,叶词的拳攥得甚紧,颠倒众生的俊美容颜也一片铁青,想到一身官袍的苏涟漪,想到她带着依赖性地看向那青紫官袍的男子,他就心如刀割。

家财万贯又能如何?京城首富又能如何?在权臣面前,什么都不是,只是一条摇尾巴狗罢了。如果…如果他有地位,如果他有权势,她会不会选择他?今日那依赖的眼神会不会看向他?

“叶三公子,您听我的解释,我…”赵姓商人见叶词面色不好,胆战心惊地道,心中祈祷,万万不能因一句话砸了生意。

叶词一肚子火无处发泄,他拒绝了去商部,是因不想在她手下,不想低她一等。他拼命工作,是想借由繁重的工作忘记她。他甚至夜间流连青楼花魁,日里接受闺秀相邀,想借由别的女人忘记她。

本来已经麻木,本以为过去,但今日一见却发现,根本没过去,永远过不去!

“赵老爷,关于那千阑霓裳绸,本少交给别的商家,就不劳你费心了。”说着,抬腿便继续走。

那姓赵的商人眼前一黑,千阑霓裳绸,那可是他们赵家布店的招牌啊,叶家丝绸坊只允许他赵家一家卖,若是没了这笔生意,可…如何是好。“叶三公子,刚刚是我的错,叶三公子您等等…叶三公子…”平日里也算威风的大老爷,今日却语调颤抖的追着一名年轻公子哀求着。

同行之人都默默哀叹,却不敢出言相劝,恐引火烧身,心中却暗暗惊讶——这叶三公子,平日里虽纨绔得紧,整其人来也是死里整,但却鲜少这么撕破脸皮。

如今只因一句话便当众甩脸子断商路,可见是真的气极了,或者说,是触及道他心中的一片逆鳞。

难道是因涟漪郡主?

众人年纪多是四十上下,先不说有过几段轰轰烈烈感情,有些都是抱了孙子的人了。回想刚刚叶三公子那伤痛的眼神,心中顿时明了了一些——想来,叶三公子和涟漪郡主从前有瓜葛吧,情葛。

这老赵也是个倒霉的,就这么碰了枪口。

虽然叶三公子在商界呼风唤雨,但他的情敌是谁?那可是三公之一的云家嫡子!高不可攀!

别说是涟漪郡主,就是他们化身为女子,也是选官家少爷,不去选一身铜臭的商人。

赵姓商人还在哭号,若不是叶词一直在疾走,想来都能给他跪下磕头。

突然,叶词停下了脚步,而一直默默跟着的一众人也停了步,疑惑,他要做什么?

人群一停,姓赵的就噗通跪下了,正准备磕头,就听上方传来一道淡淡的声音,“刚刚,我开玩笑,千阑霓裳绸,还给你家卖。”虽说是玩笑,但那语调却一点都没玩笑成分。

清爽磁性略有婉转妩媚的男声,此时语调平稳,稳到了没有情绪,无喜无悲,让人猜不出他到底想什么,“好了,今日算叶某人招待不周,刚刚给大家添不痛快了,回头叶某再做东,邀诸位不醉不归。”

众人还能说什么?赶忙都笑着拱手告辞,好像刚刚什么都未发生一般,就连那姓赵的商人,也被人拽着离开。

不大一会,刚刚一群人,便只留下叶词一人。街市往来人众多,多少年轻女子见到衣着华贵容貌俊美的叶词不是羞红了脸?不动声色留在一旁的小摊上仿佛购买些什么,实则是对那俊美公子抛着媚眼。

只不过,一身青色衣袍的叶词站立,空洞如同傀儡一般。

在马车旁等候的叶欢跑了过来,“少爷,您怎么了?您没事吧?”

隔了如此长的时间,叶词方才缓缓眨了下眼,唇角动了动,“我又见到她了。”

叶欢一时间没吭声,刚刚涟漪郡主和她夫君入醉贤居,留在马车上的他也是见到的,暗暗祈祷两人千万别碰面,但怕什么来什么,两人最后还是见到了,无奈。

“少爷,您想开点,天涯何处无…”

“走。”叶词没等叶欢的话说完,便道。

叶欢一愣,“少爷,去哪儿?”

叶词扬天哈哈一笑,“自然是去千媚坊了,伊琴昨日特意派人来说,今日又宝要献本少,你忘了?”说着,也不管叶欢,更是不管一旁的马车,就这么迈着一双长腿,向青楼街市而去。

叶欢赶忙跟上,还想像往常那般规劝,说生意要紧、健康要紧,少逛花楼,但想到今日自家少爷所经历的一切,便将那车轱辘话吞进去了肚子里。

罢了罢了,找妓子也总比心里难受的强,于是,主仆二人的身影便逐渐在街头。

醉贤居三楼,雅间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