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郡主,那下官告退。”说完,那人又恭敬行礼,出了苏涟漪的办公室。

那人离开之际,已有人拿着文件在门外守候。

思索中的苏涟漪一抬头,正好与那门外等候之人看了个对眼,微微一笑,“李公子。”虽两人身份上已变动,但从前的习惯使然,还是称呼李玉堂为李公子。

李玉堂点了点头。“郡主,这是您要的交易细目。”不知从何时开始,李玉堂已改了称呼。

苏涟漪接过了文件,随意翻看了一下,李玉堂却想起刚刚在门外隐约听到的一些词语,眼中闪过沉思。“郡主,您刚刚命张官员打听的是何事?”隐约听到了药神徐家,难道涟漪发现了上回那药?

上回?自然是右侍郎叶轩对苏涟漪下的催眠药,虽那件事不是他做的,但作为知情人,总有种为虎作伥之感,心虚。

虽然李家为商家走南闯北,但苏涟漪却没对李玉堂抱有什么期望,“我听人说,这世上有一种催情药,无色无味,可散发在空气中,虽效烈但性温,我很好奇这是何药。”

李玉堂的眼底,忍不住闪了一下,“郡主要这药,做什么?”

苏涟漪很是尴尬,是啊,要用什么理由?李玉堂和刚刚那官员不同,她对官员完全是命令的口吻,不容置疑也不容其多问。但李玉堂却不是,两人虽是上下级却又是朋友,李玉堂问起,她无法回避。

“咳咳。”涟漪尴尬地干咳两下,开始找理由。难道说为了治病?不行,若被人误解飞峋不行,怎么办?难道说她找那药想去勾引谁谁谁?不行,她的一世英名。无论是何借口,最不能说的便是实情——她中过此药。

她在李玉堂面前中过普通春药,在御书房中了高级春药,她苏涟漪难道就是个软柿子,天天中春药玩?

“那个…”涟漪的脸红了一下,眼神更是尴尬,声音压低了一些。“李公子,你能不能帮我保密?”说着,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刚刚是李玉堂立在桌案前,苏涟漪坐在书案后,两人是明显工作关系。但如今,苏涟漪站起,便无形中放下了上级的架子,两人的关系融洽了许多,有种朋友之感。

李玉堂本来用理智压抑平静的心,随着苏涟漪的逼近,开始起波澜,但又无法逃避。“郡主放心,下官是何样人,您知晓。”难道是…将军不行?

当这一可笑想法突出脑海时,更为怪异之感瞬间传遍全身。那种感觉,就好比自己默默守候的深爱之人受到伤害,自己想冲去呵护一般。

苏涟漪最终一咬牙,“是…我大哥不行。”心中默哀,苏皓,对不住了,为了大业…委屈你了。

李玉堂一愣,涟漪的大哥?苏皓?脑海中忍不住闪现苏皓的形象。

他对苏皓的印象极好,身材修长魁梧,皮肤黝黑,为人老实勤快,又极讲信誉。但怎么想苏皓都体格健壮,怎么会…不行?

当艰难迈出第一步后,而后的第二步到第一百步就容易了。涟漪语气轻松了一些。“是这样,你也知晓,我兄嫂和离后,大哥一直单身,可能是受了打击,就…那个…那个了。前几日收到的家书中,三弟苏白隐晦的让我帮忙在京城找药,又不能明着告诉大哥。而之前我隐约听说,有一种药无色无味,效烈性温,对身体无害,所以我想着弄到这药,给三弟送过去。”越变越离谱,心中对这世便宜大哥道歉一百次。

李玉堂点了点头,“原来如此,确实有这药。”

“你知道?”涟漪惊喜,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让那官员打听了几日都没打听来的消息,李玉堂竟然知晓?

“是,无炩谷药神徐家最近十几日前新研制了两种药,一种是催眠之药一种是催情之药,两者都是无色无味极难被人发觉,而徐家的药对人无害,可医病。”李玉堂道。

苏涟漪官袍袖口下的手狠狠捏了拳,找到了就好办,只要顺藤摸瓜,不信找不到那下药之人,无论是谁,哪怕是天皇老子,这一次她苏涟漪也不会忍气吞声。

拳头捏得紧,但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甜,“那李公子可知,那何处可以买到此药?”要找到经销商。

李玉堂拧眉,“徐家的药有个特点,在未确定具体疗效之前不会命名,在命名之前不会出售,所以这药还买不到。”

涟漪暗暗挑眉,买不到?更好。这样线索更是清晰明了,因为没公开售卖,能真正拿到药的人便如凤毛麟角,她好像离那凶手又进一步。

想着,一幅愁容,“李公子,那你可知如何能得到这药?最近爹已开始为大哥物色女子择日成亲,毕竟大哥年纪已大,不能单身下去,这药…我急啊。”有了一两次谎,这第三次早已习惯成自然,好像是真事一般。

李玉堂犹豫了下,最终默默叹了气,“抱歉,下官爱莫能助。”他不想告诉苏涟漪,右侍郎叶轩有这药,叶轩那人心思不正,他不希望两人有什么瓜葛来往。

苏涟漪忍不住懊恼,走回自己桌案前,一拳砸在了桌子上。

李玉堂吓了一跳,这是他第一次看见隐忍的苏涟漪有如此过激的行为,难道苏涟漪真的很急?“涟漪,那药对你很重要吗?”

若是面前之人不是苏涟漪而是外人,也许李玉堂会冷静思索这诡异行为,但关心则乱,在苏涟漪身上,李玉堂一切冷静都化为泡影。

苏涟漪一看有戏,立刻转过身将那愤怒掩饰得干干净净,面上只有楚楚可怜。“是啊,李公子,我们苏家的情况外人不了解,你能不了解?当时我不懂事,我爹和弟弟也如此,我们苏家只能靠大哥操劳,也许正是如此,大哥因压力太大才…患了如此难以启齿之症。大哥在我心中的地位就与父亲一般,所以这药,我说什么也要得到。”

李玉堂的眉微微动了动,十分矛盾。

苏涟漪就知李玉堂有线索,难道这药剂保密?“李公子,若你不知就算了,我已派几人去打听,实在不行,我这几日便亲自去一趟无炩谷拜访徐家人。”

李玉堂终于叹了气,心中不舍。“无炩谷在鸾国西部边境,离京城路途遥远,而要入无炩谷便必须翻越无炩山脉,山势陡峭又常年有毒霾之气,郡主还是打消念头吧。至于那药…我知晓有人能得到。”

“谁?”苏涟漪惊喜,赶忙问。

李玉堂挣扎了下,“右侍郎。”

苏涟漪拧眉,叶轩有这药?这世界真是小,“右侍郎在哪?我要见他。”

“今日右侍郎外出不在商部,若您不急,明日再问不迟。”李玉堂道。

“不,我现在就要见他。”此事,她一刻也等不了。先不说那愤恨,那人能害她第一次就能害她第二次,她不允许自己处在危险之中。“右侍郎今日去哪了?”

李玉堂神色有些尴尬,犹豫着不知如何说。

“怎么,有什么为难?”涟漪不解。

李玉堂叹气,“郡主,这一次听我的罢,明日清晨你便能见到右侍郎,又何必急于一时?”

李玉堂越是这么说,苏涟漪便越觉得其中有事,因对其的了解。李玉堂如此三番的阻挠,绝不是因他与叶轩的交情,想来此事与她有着不小关联。

“李公子,告诉我吧,到底何事?早晨还见右侍郎,下午并未与我告假便离开商部,作为商部尚书,我有权知道他的去向。”这是明显的旷工。

李玉堂见苏涟漪追问,无奈只能又长长叹息,不免认为这一切难道都是天意?一个时辰前,叶家管家亲自到商部来找二少爷叶轩,因叶家出了急事。叶轩那人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接触苏涟漪的机会,但这一次出外,只因这家事是关于叶词的。

自从苏涟漪大婚,叶词便流连醉梦楼,与那天价花魁日日厮混。京中鲜少有人见过那花魁,只因其身价太高,传闻那花魁才貌双绝,竟将叶词吸引了去。

花魁身价虽高,但叶家钱财也是富可敌国,作为曾经的商界神童的叶词自也有巨额财产,一掷千金不在话下。叶家人自不希望嫡三公子日日流连青楼,软硬兼施却无法阻止。

“李公子,请告诉我。”苏涟漪追问,心中的不安越来越浓,这件事,百分百与她有关,到底事何事?

李玉堂第三次叹气,最终还是说了出来,“一个时辰前,叶家有人来找右侍郎急急处理家事。”他不懂,当时叶词对苏涟漪如此迷恋,为何突然间消声灭迹?难道心死?呵呵,心死之人又何尝只有叶词一人?只不过叶词选择逃避,他李玉堂则…

“什么家事?李公子你别吊我胃口了,能否一次说完?”苏涟漪鲜少这么打破沙锅问到底。

李玉堂深深地看了苏涟漪一眼。叶词真的迷上了花魁?他是不信的!若真喜欢一个女人,为何天天在青楼中而不直接为花魁赎身?以叶家的钱财和势力,别说赎身,即便是买下那青楼也不在话下。

——叶词他,是在逃避罢,那种心情,他可以理解。

“叶词日日流连青楼,无论何人无法劝阻,刚刚更是在醉梦楼中突发失心疯,叶家家主不在京城,所以叶家主母便遣人急唤右侍郎去处理。”

苏涟漪大吃一惊,“叶词出事了?失心疯?”

李玉堂点头,也是有一些担忧。他曾经那么痛恨对他一句一讥的叶词,但如今却怜悯他,就如同怜悯自己一般。

涟漪二话不说,转身便要入休息室。“你陪我去看看,我换件衣服,你也换一件,我不想我们穿着官袍出现在青楼。”说完,便转身入了休息室,磅的一下关了房门。

李玉堂看着那门,竟情不自禁的想——苏涟漪,你在关心叶词吗?那你是否也关心我?

199,醉梦中见到你

酉时,下午临近傍晚,最是闷热,天空半亮半暗,带了一些暧昧。

虽为京城,但到底还是古代,夜生活不发达,还没到夜晚,一些商户便纷纷落板关业,只留一些酒楼等娱乐场所。与这些关业的商户相反,另一行业却姗姗开始一日中的营业——青楼。

京城城大人多,烟花柳巷自然也多,一条街装自然无法装下,足足有五条街之多,此地被称作五柳。

五柳中有几家尤其大的青楼,醉梦楼便是其一。每家青楼都有头牌,视青楼大小定头牌多寡,而醉梦楼便是五柳几大青楼其中之一,有六名头牌,皆以梦为名。

一辆低调的驿站马车势入五柳,在富丽堂皇的醉梦楼前挺稳,与周围那些豪华马车形成反差,连醉梦楼门前专门拉客的龟公都没多做理睬,想来这坐驿站马车前来之人也没什么前,最多是到大厅随便喝喝酒过过眼瘾便罢,毕竟这醉梦楼的消费不低。

驿站马车帘子聊天,一白衣男子下了马车。

只见那男子面如冠玉、气如谪仙,浑身带着一种与世隔绝的仙气,与这红尘格格不入。

在二楼对下抛媚眼娇声招呼客人的盛装女子们都看直了眼,眼巴巴地看着这名俊美出尘的男子,震惊从前未看过如此男子,与他相比,更是显出自身的污秽。

一旁青楼的女子都眼红,这男子怎么就去了醉仙楼,若是来她们楼,别说免费,就是倒掏钱也是愿意的。

李玉堂面容虽未变,但眉头却忍不住拧紧,被这些如狼似虎的女子们顶着,心情烦躁。但无奈,他是陪苏涟漪来的,即便再心烦,也只能忍下。

他先下了马车,而后回身接后下车的女子。

只见那女子身材窈窕高挑,水蓝色轻纱衣裙不招摇,一举一动也中规中矩,就连那发髻也是十分老气,硬生生将妙龄女子打扮得老成许多。但,她周身沉稳优雅的气质却不是能装出,是一种由内而外的高贵之气。

青楼女子们鲜少出青楼,自然无人知晓这女子正是名满京城的涟漪郡主,而苏涟漪也鲜少到京城招摇,能认出她了,都是有官衔不低,平日里有往来的官员,那普通小官都没资格见她一面。

无论是青楼女子还是周围路人都忍不住将目光投注在一白一蓝两人身上,两人一个出尘一个高贵,生生将这纸醉金迷的五柳显得龌龊轻浮。

人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这两人是谁?这女子是谁?看打扮是已婚之人吧,难道来抓相公的?那她身边那俊美出尘的男子又是谁,是何关系?

李玉堂站在马车下,驿站马车自然比不了商部马车或私家马车,台阶太高而车凳又太低,他犹豫要不要伸手去接,但如此众目睽睽,又不符礼仪。

苏涟漪蹭地一下跳了下来,身手矫捷又不显狼狈,没发现李玉堂面色的尴尬,自顾自地抬头打量这醉梦楼。

她为什么跑来?自然不是想与叶词藕断丝连,而是以一名医者的身份。

鸾国医疗水平落后,很多病无法解释最终被定位失心疯。失心疯便是精神病,精神病种类繁多,处理起来必须查清病因分清种类才能得以医治。

但在青楼花天酒地得精神病?这个不太可能,会不会是其他病症?会不会是中毒?就好像她之前中的药神徐家还未命名的催情药一般?

苏涟漪做梦想不到,药神徐家的未命名的两种药,她都试过了。

两人离得近了,苏涟漪惊讶的发现,醉梦楼的女子和龟公看她的眼神都掺杂了一些惊讶,虽这惊讶隐藏在眼底深处,但她观察素来敏锐,自然能发现。

“怎么了?”李玉堂轻声问。

“没什么。”苏涟漪淡淡笑了笑,而后转头去看其他青楼之人看她的眼神,发现无异样。看来只有醉梦楼的人看她眼神不一样,但为何不一样?

老鸨前来,眼中惊讶一闪而逝,其见多识广手段圆滑,自然不会喜形于色。这女子来青楼不外乎就那么几种可能,无论哪种可能都不能硬来——天子脚下,谁知道来的人有什么背景?何况这两人气度不凡,非富即贵。

“两位贵客是来醉梦楼的吧?快快请进,小青小红快招呼两位贵客。”

一股浓烈胭脂水粉味儿让李玉堂的眉头更紧,苏涟漪则是神色未变,两步到老鸨面前,压低了声音,“请问叶词可在醉梦楼?”

老鸨一愣,“姑娘,您…”

苏涟漪没等老鸨说话,又快速道,“别声张,我是鸾国正三品官员,商部尚书苏涟漪,与叶三公子算是旧识,听说叶三公子身体不适特来看看,速度带路。”

老鸨面色大变,这人竟是传闻中的涟漪郡主?但对方虽是郡主,也不是说来就来、说闯就闯的,“涟漪郡…”

“主”字还未说出,苏涟漪又道,“叶三公子若真出事,即便是醉梦楼东家可保下醉梦楼,却未必能保得下你,若想安稳活着就别废话,带路。”说着,一反刚刚那温和从容,清冷的双眼射出两道犀利的视线,如同一柄利剑一般刺入老鸨。

老鸨惊讶,自己也算是见过大风大浪,但这女子周身散发出的压力却从未碰过。涟漪郡主未摆官威,但其气势却不容人抗拒。

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是,郡…郡主这边请。”说着,便恭敬为其让路。

苏涟漪瞬时收回犀利的眼神,又恢复成平日里的清冷优雅,对老鸨微微点了点头,而后大步入了青楼,目不斜视。

因苏涟漪的声音不大,周围吵闹,别说众人,就连一旁的李玉堂也未听清两人到底说了什么,只跟着涟漪入了去。

周围人默默让出了一条路,心中纳闷,老鸨怎么面色不好,又对这女子如此尊敬,甚至有一些…惧怕的成分?这女子是谁?

此时此刻,叶轩正唤了家丁准备绑了叶词走,但叶词身手了得,这些训练有素的家丁加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叶轩不善武力,也无法与之抗衡,便只能等下一批家丁来。

既制服弟弟,又不伤害弟弟,也是难事一件。

步伐从容的苏涟漪跟着老鸨顺着楼梯上了三楼,在三楼深处一件精致奢华的房间,聚集了不少人,而一身便装的叶轩则是捂着脸站在一旁。

到了三楼,苏涟漪更是惊讶发现,周围人看她的眼神很怪,十分怪,特别怪。为什么怪?

她也是越来越不解,一头雾水。

叶轩一回头看见苏涟漪,愣了下,赶忙快步赶来。“郡主,您怎么来了?”不小心放下捂着面颊的手,只见一片红肿,想来是刚刚撕扯间被叶词误伤。

“叶词怎么样了?”涟漪问,又看到叶轩的脸,忍不住追问了句,“你没事吧?受伤了?”

叶轩愣了一下,突然笑了,眉目间带着一种异色,面容更是俊美。“谢谢郡主关心,我没事,”被苏涟漪这么关心一句,他发现这一下挨得值了。“叶词他不是失心疯,是醉了,正闹腾着呢。”

涟漪点头,“准备醒酒药了吗?我去看看。”

李玉堂立刻拉住涟漪的手臂,因太过着急并未多想,但真正拉住,又觉不妥,赶忙放开。“别去,叶词武力超人,从前我与他切磋过,还是我去吧。”

涟漪想了一下,而后道。“一起去吧。”

叶轩见两人前去,也跟了过去,而周围醉梦楼专门在这头牌房间伺候的下人们回头看见前来的苏涟漪,都大吃一惊。

房门内,打砸一片,而后听到歌声。

苏涟漪皱眉,看来这古人喝醉了也和现代人一样喜欢唱上几句,而后感慨这叶词也真是,从前那般有节制的人,现在怎么就喝多了?

叶词的歌词含糊不清,听不清具体字眼,只能勉强听见调子,无比的凄凉悲壮,带着一种落魄和无奈。

众人即便是没问苏涟漪的身份,也默默让出了一条路。涟漪虽未表现,但此时此刻已断定,这醉梦楼定有什么渊源,搞不好还与她有关,就从这些人的反应中便能看出。

入了房门,一抬眼,香气与酒气,红色薄纱撂下遮着窗子,室内燃着瑰幽的灯烛,奢靡暧昧。

一身青色绸纱的叶词,正半躺半坐在桌子上——没错,就是桌子上,而桌上原本的美酒菜肴水果则是扔了一地。

他一边唱一边笑,桃花眼中无焦距一片迷茫,好像在看着什么,又好像在想着什么。衣衫虽稍显凌乱,但绝不衣衫不整,没有苏涟漪之前幻想的那般衣衫半挂裸体。

涟漪原本是听说叶词“失心疯”才来,如今怎么看都是醉酒,失笑两下,觉得自己来错了,不该来,便想转身离去。

“涟漪…?”歌声戛然而止,一道呼唤虽带着一种如同在梦境中的迷茫又有着怀疑似得惊喜。

苏涟漪眉头皱了下,更加后悔自己不该来。点了点头,心中暗暗祈祷叶词喝酒什么的,千万别和她相关,这醉梦楼诡异什么的,也别和她相关。

叶词一下子翻身坐起,面容虽还是醉红,双眼虽还布满血丝,但声音已清朗了一些,哪还有刚刚酒疯的形象。“醉梦楼,我今日…终于醉了,只有在醉梦中,才能见到你吧?涟漪…”

苏涟漪长长叹了口气,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她无奈笑了笑,“叶公子说笑话了,我每日都在商部,若你想见我,哪那么不易?既然您没事,那我便先走了。”

“不,别走!”

就在苏涟漪转身的瞬间,刚刚还醉如烂泥一般的叶词却一个箭步冲了过来,一把捏住苏涟漪的手腕。“别走,为什么总要离开我,在梦中也要离开我?”那声音哀求得如同孩童。

苏涟漪面色先是一红,而后立刻转白,“别说醉话了,放手。”一边说着,一边努力挣脱,但对方手劲硕大,怎么也挣脱不开。

李玉堂一惊,想上前帮忙,但叶词却恶狠狠盯着他,那双桃花眼瞬间变得狰狞。

两人从前是不对付的,明嘲暗讽,但叶词却第一次表现恨意。

李玉堂犹豫了下,失笑着摇了摇头,心中想说——叶词,若是恨,你应该恨骠骑将军才是,我们是同病相怜,你也可怜,我也可怜。

他并未去帮忙,而是带着一种外人看不出的凄凉之笑,视线落在了捏着苏涟漪手腕的叶词手上。这行为他也想做,却做不出,就好像从前叶词可以死皮赖脸的一次次对涟漪表白,而他说不出,只能选择在旁守候一般。

也许叶词说的对,他李玉堂没出息…真的很没出息。

涟漪见挣脱不开,也未恼——最起码是脸上没恼,反倒是淡笑。李玉堂看了苏涟漪一眼,心中赞叹不已。苏涟漪此时定然焦头烂额,但却还是能保持冷静,不愧是苏涟漪。

涟漪无视手腕,对叶轩道,“右侍郎,叶公子真是失心疯,为恐伤了他人,请房门关上吧。这失心疯我从前曾医治过,可以试上一试。”失心疯想来是醉梦楼中人为叶词下的判断,既然人家都下了判断,那她就随手用用好了。

毕竟,酒后吐真言,但失心疯可不会吐什么真言,叶词说的话都不算数。

叶轩立刻明了,转身去吩咐家丁。

就在这时,人群又沸腾开来,让出了一条路。一种沁人的清香飘入,涟漪抬眼去看。

惊!

很惊!

来者是一女子,那女子一身绫罗千层裙,素白色,缀着淡紫锦纹花边,梳着最流行别致得仙子采花髻,发髻之上是闪闪银质发簪发饰,那饰物之上是淡紫色宝石,正好与衣裙相配,清而不冷、妖而不艳。

但令苏涟漪惊讶的并非是女子别致得装束,而是她的脸!

那女子身材高挑窈窕,有一张瓜子脸,鼻梁纤细高挺,一双不浓不淡两道峨眉如同嫩柳般服帖在两侧眉骨,其下是一双黑白分明又透露清雅的眼,唇不薄却也不厚,是个美女。

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苏涟漪看这女子极为眼熟,这女子竟与她容貌有七八分相像,尤其是那镇定淡然的神情!

同样震惊的,还有李玉堂。

此时的李玉堂哪还有之前那神色,平日里沉稳的脸少见的瞠目结舌。这女子,真的太像苏涟漪了!难怪叶词突然流连青楼,难道是因这女子?

叶轩长叹一口气,坏了,彻底坏了!

他为何今日被家中急事找出只告诉了左侍郎而不敢惊动涟漪郡主?一是叶词之事,二就是这名女子。

时间回到两个月前,涟漪郡主与骠骑将军大婚,三弟叶词倍受打击。叶家虽不是官宦,但也是叱咤风云,叶词更是天之骄子,但这一次却活生生体会到自己与骠骑将军云飞峋身世上的差距,是铺面打击。

那时候他开始嗜酒,不少人借着机会请他喝酒、陪他喝酒以溜须叶家,而一次偶然的机会,叶词被请到了醉梦楼,那做东之人更是一掷千金的请来了花魁如梦来陪酒,这与涟漪郡主有七八分相像的女子,就是如梦。

此后之事便如眼前这般,叶词日日跑来醉梦楼,夜夜留宿醉梦楼,外人不知其故,只以为他迷上了花魁,但他这个当哥哥的知,弟弟真的将醉梦楼当成了醉梦之所,醉了、梦了、梦到了求而不得的女子。

“如梦姑娘。”一旁伺候的丫鬟小声呼唤,因那如梦也是目瞪口呆,眼神复杂地看着苏涟漪。

涟漪只惊讶了一下,便立刻回神——不就是长得像吗?少见多怪。在现代,很多明星脸,有的像周杰伦、有的像梅艳芳,特型演员也比比皆是。

她心情还平静?不,她心中难受。但难受又能怎样?

这世间之事并非完全理想化,有得意便有失意,而失意就如同伤口,破了、伤了、流血了、疼了,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会慢慢愈合,便好了。

“右侍郎,叶公子失心疯,唯恐伤了他人,请关门清场。”清冷悦耳的女声道,是苏涟漪。

叶轩点了点头,立刻命人将所有人推了出去,无论他们愿不愿意,都决不允许留他们在原地看热闹,就连头牌如梦的贴身丫鬟也被扔了出去,留下一片鬼哭狼嚎。

如梦留了下来,紧紧抿着唇,虽故作镇静,但面色却是惨白一片。

她看了看苏涟漪,又回头看想叶词,双眼中款款深情。

可惜,叶词却多一眼都未看她,而是只盯着面前的苏涟漪看。

叶词还在酒醉未醒?苏涟漪才不信,就她对叶词的了解,这狡猾的家伙也许刚开始醉了,但看她第一眼时已经被惊醒,现在多半在借着酒劲…

苏涟漪心中无奈叹了口气,道。“叶公子,放手吧。”

200,如梦似涟漪

鸾国知名青楼的头牌就如同大家闺秀一般,鲜少抛头露面,欲见其一面必要一掷千金,若是想享用美人,除了钱财外,更要有极大权势。

如梦正是这样的头牌之一,她容貌与苏涟漪有七八分想象,尤其是清冷睿智的眼神,虽不算是一顶一的美女,但因其特殊的高贵气质外加其才气,也跃居头牌之一。

如梦的房间,所有人都被赶了出去,只留几名当事人——叶词、苏涟漪、李玉堂、叶轩和这房间的主人如梦。

如梦面色带着苍白,看向叶词的眼神很复杂,但其中的深情显而易见。苏涟漪只淡淡扫了一眼便能看出这如梦的想法——想来,如梦是喜欢叶词的。

不过可以理解,叶词的出身优越、容貌出众,又这么日夜给她捧场,别说是个青楼女子,换了任何姑娘都会心动。

叶词这么追捧如梦的原因,只要是个正常人都能联想到,虽然看到如梦与自己容貌相像有些别扭,但苏涟漪转念一想又能原谅。她不能给叶词什么,若是如梦能给,也是一种缘分。

但此时此刻,叶词却是抓着苏涟漪的手不放,一双眼也是紧紧盯着苏涟漪,不肯转眼半下。

“放开。”涟漪用力挣脱开来,用一种朋友只见相处的感情温柔道。“见你没事,我便放心了,但商部事务繁忙,以后我们有机会再聚吧。”说着,转身就想走。

叶词又要抓她,苏涟漪一个巧妙的转身便转了开。

“等等,你别走。”叶词赶忙说。

涟漪无奈,轻轻叹了口气,转过身来,很认真地看向叶词。“我祝福你得到幸福,真心的。”今日,她确实不应该来。

叶词平日里含笑的桃花眼满是悲伤,“没有你,我如何能幸福?”他声音不大,带着哀伤。

苏涟漪无奈,“叶词,缘分并非天注定,且不是唯一。有人失去一份缘分后,下一份缘分会在其命运之路不远处静静等候,所以你没必要这么糟蹋自己的健康,你可知,你如此做,为你担心的人有多少?”

涟漪的意思是“天涯何处无芳草”,但这话听在叶词心里却又变了个味儿。他本呆滞的双眸突然有了光彩。“你的意思是说,我还有机会?”

李玉堂也深深看了一眼苏涟漪。

涟漪无奈,很想直说——你死心了吧。但这话又说不出口,只能道,“叶词你别钻牛角尖,也别自欺欺人,你那么聪明,我的意思能听不明白?既然现在周围无外人我就直说了,天涯何处无芳草,好姑娘多得很,希望你给她们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好吗?”

“不给,我只要你。”叶词孩子气道。

涟漪抽了抽嘴角,“抱歉。”一个词,说明了一切。

叶词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刚刚才有了些许明亮的眼又黯淡了下来,而后是笑,一种很诡异复杂的笑声。

苏涟漪心里也过意不去,却知多说多措。既然给不了他想要的,便不能再勾起他任何希望,“对不起,今日我不应该来,从今往后,你我不见”。说着,转身离去,再也没丝毫犹豫。

叶词看着苏涟漪那绝情的背影,诡异的笑声停止,再也不发一语。

李玉堂回首看到叶词那落魄,仿佛在叶词身上看到了自己,长叹了口气,也跟着苏涟漪离开了。

叶轩算是看明白了,自己弟弟根本没什么失心疯,分明就是借着酒劲耍酒疯,苦笑不得。之前也怀疑失心疯,原因是弟弟的酒量确实好,最起码他没见叶词酒醉过。

他蹲下身来,在叶词肩上拍了一拍,“叶词,当哥的也不知如何安慰你,但郡主一句话说得很对,天涯何处无芳草,”说到这,看了一眼一语不发的如梦,又道,“若真喜欢她,就为她赎身带回去,就算是…”修长得身子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就算是当个提神也罢。”

兄弟两人都清楚,苏涟漪是一生求之不得之人了。

叶词哈哈笑了起来,叶轩拧眉,“怎么?”

叶词止住了笑声,双眼通红却冷静认真。“二哥,你以为我会玷污对涟漪的感情?”

这话声音不大,一旁如梦听得清楚。她大睁着眼,用一种震惊又复杂地眼神看着面前的叶词。

她知这俊美男子是有故事的,但却万万没想到是这样的故事。当她看到苏涟漪时,一下子懵了,但当知晓苏涟漪的身份时,竟燃起了一种深深的自卑。她是那么清高,但在苏涟漪面前,她却成了一道影子。

叶轩本就是商人,不是迂腐的读书人。周围无外人,叶轩便收起了平日里的温文尔雅,精致的眼角闪过一丝轻蔑,“三弟,不用投注感情,只是个发泄工具罢了,将她想象成她。”她与她,不用提名,对方足以知晓指的是谁。

叶词嗤了叶轩一下,“二哥,你还是不了解我,若我说,这么多日子,我没碰过她,你信吗?”

叶轩无奈笑着摇了摇头,“就你这倔脾气,我这个看着你长大的兄长能不知晓?早猜到了。”

如梦身子晃了一晃,即便是性格坚毅,也受了不少打击。她能看出,即便是她这个大活人站在一旁,这叶家兄弟二人也视若无睹,此时此刻她根本不是个人,而是只花瓶一般。

叶词看着奢靡的房间,道,“这里只是我逃避的一个地方罢了,如同一个梦境,若真将如梦带回叶家,岂不是将梦境打破?得不到她,难道连最后的梦境都保留不住?”声音不大,很平淡,无掺杂任何情绪。

叶轩叹气,“那你何时能从梦境中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