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苏涟漪所说,这一路上,车队即便可以忽视沿途求助百姓,但还是被一些贸然冲到官道的百姓拦下多次。

司马秋白原本还是心软的,但到后期,因见得多了,也逐渐麻木开来。当彻底冷静下来,才真正理解苏涟漪的那一番话。

终于,快马加鞭,经过了快半个月的时间,终于到了东邬城。

已是下午,车队在官道疾驰,想赶在太阳落山前抵达东邬城。

就在东邬城即将关闭城门的前一刻,车队抵达。

涟漪忍不住从车厢中钻出,抬眼望去,狠狠倒吸了一口气!

东邬城,传说中的东邬城原来是这般!

硕大的城池一眼望不到边,高耸的城墙威武雄壮,城墙上是威风凛凛的守城官兵,城门之大,让见识过现代无数建筑的苏涟漪都惊艳连连。

她不知这座城到底容纳多少人,也不知这座城到底占地多少,满脑子只有反复一句话——太大了!太大了!

东邬城若放到现代世界,足以申请世界奇迹!与这城池相比,任何古城遗址都如浮云,其给人的震撼,甚至可以与中国的万里长城相媲美。

先不说那高耸入云的城墙,就说这城门,都给人以超级震撼!以宽两米的马车为一个单位,若城门皆开,足可容五十辆马车同时经过,这才是真正的军事重镇,这才是真正的弹丸之地,这才是真正的边界枢纽。

身边往来之人的穿着已是不同,也许是民族不同之故,更也许根本不是鸾国人,甚至有些人带了白种人的体貌特征。

与此同时,苏涟漪除了震惊在生产力不发达的古代竟有如此大的城池外,更震惊这么一个易守难攻、固若金汤的城池,云飞扬到底是如何拿下的!

非特殊时期,城门并非全开,但所开的小城门,也可够几辆马车同时并行。

因为东邬城太大,城门太宽,城门间立起了若干栅栏,令一排排马车和行人可有秩序地接受检查。

司马秋白策马到了苏涟漪身旁,“师父,看起来这城池井然有序,根本不像遭遇叛乱,更不像有邪教蔓延。”

涟漪神色未变道,“最怕的便是这样表面光鲜、内里腐朽。当然,我们也不用太过悲观,也许情况还没那么糟糕。”

车队排着队,很快便到了车门口。有守城兵丁前来盘查,仔细询问是哪里人士,为何到东邬城,停留多久等等。而苏涟漪等人就按照之前定下的计划,回答说是京城人士,几位姨娘回来探亲,姨娘们都是东邬城人,有凭有据。

男丁们都是家丁侍卫,而苏涟漪身份更好解决,是徐姨娘的贴身丫鬟。

这一点,徐姨娘起初是万般不肯的,但涟漪自降身价,因她知,若地位太高引人注意,很多事情便无法打探得到,就是这毫不起眼的小丫鬟,才如同泥鳅一般行动自如。

有一人脱离了姨娘们的阵营,便是叶轩。因他除了商部的身份还有另一个身份便是叶家二少,在商圈太过有名,整个东邬城商会可以不认识皇上,但一定要认识叶轩,自是不能冒充家丁,于是,叶轩便以自己的身份入了东邬城,直接去了商会。

车队顺利经过了盘查,入了城门。

入了城门,苏涟漪的心却一下子落了下来,因入城前的还期盼着城内繁华,但如今看来,确实万分萧条。

城内的路面甚至不如来时的官路,坑坑洼洼,可见已许久无人修缮。那路面虽宽,但有些地方甚至有了泥泞,别说一座大城,就连那小小的岳望县也不如。

再看周边的商铺,大半都是关着的,有些是资金周转不开临时关闭,而有些则是连招牌都卸掉了。

招牌对于商家来说万分重要,一块招牌往往从挂上之日起便一直到关店,若有人碰了招牌,别说老板,连掌柜都会与之拼命。

但此时,很多家的招牌已彻底关闭,可见,再也没法经营下去。商人无法做生意,那便是断了活路。

再看向那些开着的店,也往往门可罗雀,鲜少人光顾,想来就如同之前的情报,物价太高。百姓们买不起,而商人们因进货的本钱等,也无法降下物价。

何况,就如同丁氏所说,东福王将这城里所有人洗劫一空,商人们也早就没了本钱,去远方重新置办货物。

周姨娘是官家小姐出身,看着这惨淡景象,心有疑问,但因生性内向又不敢直接问苏涟漪,便轻轻扯了扯徐姨娘的衣袖,道,“我有个问题。”

徐姨娘问,“什么问题?”

周姨娘道,“刚刚那位右侍郎是叶家的公子,而东邬城也有叶家商会,以叶家的实力怎么会压不下物价?”

徐姨娘闻此,笑了笑,“周姨娘,你不懂,无奸不商。”

涟漪却摇了摇头,“不对,就是因无奸不商,叶家才应即刻调出大批货物到东邬城以牟利,而叶家同样太高了价钱,只有一种可能。”

徐姨娘同样不解,“什么可能?”

涟漪回过头,通过车窗看向在几家商户门外闲逛一般的壮汉,“我倒认为,是有人再控制物价,用武力。”

徐姨娘大吃一惊,“武力?那是谁控制物价?”

“也许是奉一教,也许是其他势力。”涟漪道,“东邬城自东福王接手后便一不是从前的东邬城了,到底有多少势力盘踞于此,我们不知。而这些势力,也许也是当地官府不敢轻举妄动的原因之一。”黑白势力正保持着一种诡异的平衡。

苏涟漪不知刚刚解放的上海是什么样,但当看到这座城市时,却忍不住想到上海那座城市。

自入了城门,车队便已分散,每一位姨娘都分出了两名侍卫予以保护,其他侍卫便全部聚集保护徐姨娘。外人只会一位徐姨娘是最受宠的姨娘,但只有他们自己人知晓,这些人保护徐姨娘是假,保护涟漪郡主是真。

按照周姨娘的记忆,先是找到了周姨娘的家。

周姨娘家族世代为官,也许在京城不算什么大官,但在东邬城也算是有些影响,如今周家家主为周姨娘的嫡亲兄长,掌管官府的刑牢。

周姨娘家流传几代的老宅,虽华丽,但却显而易见,近几年已无暇修缮,上好的木料已经蒙尘,守在门口的门丁也无精打采。

周姨娘带着两名侍卫下了车,临下车,鼓了好半天勇气,终于对苏涟漪说了一句保重。实在是以苏涟漪的地位和作风,她不敢直接面对。

离开了周家,便是最后这一批人的目的地,徐家。而未来一段时间,苏涟漪也会以徐姨娘贴身丫鬟的身份住在徐家。

路上行人稀少,几乎没有衣着华丽之人,大部分人衣服上都带着补丁,可见生活之贫苦。

“当年那么光鲜的周家都这番模样,真不知我们徐家…”徐姨娘说不出话来,唯有哽咽。

涟漪看着她,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徐姨娘的手,“别担心了,人在便好,钱没了还可以赚。再者说,只要将东邬城的根本问题解决了,将国库中大量银两派下来,何愁无法翻身?”

徐姨娘用帕子擦了擦泪,“谢谢您了,涟漪郡主,只要有郡主在,妾身什么都不怕。”苏涟漪就是给她一种强烈的安全感,想来,其他人也是这般想。

徐姨娘怎么也不懂,为何当初云家受迫害时,她在威武的元帅身上得不到安全感,却在这还不到双十年华的女子身上得到安全感。

涟漪突然一惊,“糟,百密一疏,竟将这么大的事儿忘了!”

徐姨娘不解,“郡主,您忘了什么?”

涟漪笑道,“我的穿着啊,我现在的穿着哪像是丫鬟?”

徐姨娘打量了苏涟漪的衣服后,破涕而笑,“妾身说些实话,郡主不生气。”

“什么实话?”涟漪问。

“您穿的根本也不像个主子啊?实在是太素了。”徐姨娘道,又看向苏涟漪的发型,“衣服倒无妨,主要是这打扮。在东邬城,只有嫁为人妇才将长发盘起,未成婚的姑娘都梳着披发。”

涟漪伸手摸了摸自己一丝不苟的发髻,“这样啊,那我散开就是。”

“妾身帮您。”徐姨娘立刻伸手去帮忙,而涟漪也未来阻拦,便静静坐着任由徐姨娘来弄。“徐姨娘,以后也别称呼我为郡主了,就叫…小涟吧。”为了避嫌,苏涟漪这个名字,她暂时也不会再用。

徐姨娘手一抖,“这怎么行?太不尊敬郡主了。”

涟漪无奈地笑了,“难道你希望人人都知晓涟漪郡主给你当丫鬟?此时情况特殊,别计较什么身份,在者说,就如同我之前说过的,你是元帅的妾室,也算是我的长辈,昵称我为小涟,没什么不对。”古代人的阶级意识,是现代人永远无法理解的。

徐姨娘闻此,心中暖暖,以两人的年龄,苏涟漪真可以做她女儿,可惜…她竟无所出,心中暗暗在想,可不可以偷偷将涟漪郡主想成女儿。“郡…小涟,头发已疏好,您…你看看。”说着,取了铜镜来。

涟漪对着铜镜一看,惊讶地大睁眼睛,面前这个稚嫩可爱的姑娘…真是她苏涟漪!?

如果说,从前盘着妇人发髻的苏涟漪是二十余岁,那此时的她,最多也就十五岁。

徐姨娘的手是巧的,将涟漪浓密如海藻般的发丝梳理而下,在头顶之处,编了一些辫子,这些小辫子再彼此缠绕,形成一只小小的发髻,在发髻的与额头发丝的交界处,点缀了几枚银质的小簪,俏皮可爱。

苏涟漪无刘海,徐姨娘便分出了四缕头发,耳前两缕,额头左右两缕,竟给人一种虚幻的美感,多了仙气。

“郡…哦不是,小涟,其实你这样极美,即便是回了京城也别梳妇人盘髻了罢,很多年轻夫人也都不梳盘髻的。”自从徐姨娘暗暗将苏涟漪想象成女儿后,真就放下了之前心中的尊怕,相反越看越喜欢、越看越亲切。

涟漪放下铜镜,微微皱眉,“我梳盘髻并非是因为我为人妇,而是那样的发型容易打理,更不会遮挡视线。”

徐姨娘笑着摇了摇头,“女人,要打扮才能吸引夫君的目光不是?难道你就不希望飞峋被你迷住?”

涟漪愣了下,而后恍然大悟!

云飞峋这么长时间没有音讯,是不是对她没兴趣了?如今想来,她也确实没什么情趣,既不会撒娇卖萌,又不善于温柔缠绵,平日里还丝毫不打扮。多亏这是在古代鸾国,若是现代,搞不好自己为了省事,直接剪了短发。

对!一定是这个原因!云飞峋一定是因为自己不打扮所以渐渐没了兴趣!

徐姨娘幽幽叹了口气,“男人啊,也许是重情义,但却更重女人的容貌。而女人却一定要有魅力,万万不可成婚后变疏于打扮,成了黄脸婆。”

苏涟漪狠狠一击掌——没错!这就是问题所在!她终于找到原因了!

换位思考一下,若她是男子,有两个女子可供选择,其一是懂得打扮会撒娇;其二是每日总是一种妆容、一个发型,沉默寡言,偶尔谈话便只会谈公事,更过分的是时常深夜工作,连最起码的房事也不去满足男人,白日里还频繁与其他男子打交道,对谁都是趾高气昂的命令,更给外人一种女强男弱的假象…

天啊!不能再想了!

别说是云飞峋,就算是她苏涟漪变成个男人,只要脑子正常,也会喜欢第一种千娇百媚的女子好吗?

“小涟,你这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不要抓自己头发!”徐姨娘吓坏了,只见苏涟漪疯狂地抓头发,好像是极为痛苦一般,赶忙将其拦下。

涟漪发丝凌乱,面色略显苍白,“没什么…”

苏涟漪就是典型得智商高情商低之人,尤其是处理爱情的情商,更尤其是处理已有爱情的情商。也许这便是当局者迷吧。

说话的期间,徐家到。

司马秋白赶了过来,“师父,徐姨娘,到了。”

徐姨娘激动得浑身颤抖,坐在车内,却不敢出去车门,甚至不敢掀起车帘。苏涟漪知,徐姨娘是怕看到自己家道中落的情景吧。

涟漪钻出车门看了一眼,而后回到车内,温柔地安慰她,“徐姨娘别怕,看外观,徐家应并无多大牵扯,家宅还在,也没见什么挽联。”没有挽联便说明,家人还平安健在。

徐姨娘这才送了口气,颤抖着起身。

涟漪先跳下了车,而后伸手去扶徐姨娘下车,徐姨娘自然是不习惯,但最终还是将手交给了苏涟漪。

涟漪只觉得一片刺骨的冰凉,可见其心底的忐忑。

当车队到达徐姨娘家门口时,已有家丁跑进去通报,而徐姨娘下车时,只见已有一大批人冲了出来,为首之人是一名上了年纪的男子,身材消瘦,面色蜡黄发暗,眼下是厚厚的黑眼圈。

此人与徐姨娘有几分相像,正是徐姨娘的弟弟,徐金盛。

“大姐。”徐金道看到徐姨娘时,忍不住喊了出来。

徐姨娘颤抖着,热泪盈眶,“金盛,我回来了,我终于回来了…”说不出话来。

涟漪叹了口气,徐姨娘已是十几年未回家,又碰到如此之事,定然心中难过。伸手搀扶住,温柔道,“徐姨娘,我们这不是回来了吗?别哭了,别哭坏了身体,让家人担心。”

徐姨娘看着苏涟漪点了点头,而后快步而去。“金盛,父亲呢?母亲呢?”一颗心提了老高。

徐金盛道,“在屋里,父亲母亲腿脚不便,姐你快进去看看吧,父亲母亲…很想你。”说着,也有些哽咽。

“好。”徐姨娘根本顾不上和周围弟媳、外甥等打招呼,在苏涟漪的搀扶下,急急向宅内跑了进去。

徐家宅子也很大,因在东邬城也算是大户,但这十几年来,却几乎没什么修缮,十分陈旧破烂。如此大的宅子,下人却不多,零零星星,大半都是上了年纪的下人,想来,是徐家已负担不起众多下人,打发的打发,卖掉的卖掉,只将多年的老忠仆留了下来。

徐姨娘已有四十多岁,而其父母也是七十上下。七十岁的年纪,在现代也算老人,何况是在古代。古代人的寿命普遍不高,七十岁也算是半个寿星。

“徐姨娘,您与老人叙旧,我想在这周围转转。”徐涟漪压低声音道,她没有太多时间浪费,要以最快的时间了解东邬城的一切。

徐姨娘虽激动,但理智尚在,在临入门口之时,顿下了脚步,清了清嗓。“小涟,你与小白去马车中将行李取来打理好,之后就随意去街上看看,看我们需要什么便置办什么。”这是找理由放苏涟漪自由。

众人都能看出,这身材高挑又貌美的女子是徐姨娘的丫鬟,心中暗暗惊叹,果然是京城官家,连丫鬟也能如此高贵、落落大方。

“是,徐姨娘。”苏涟漪装模作样地给徐姨娘福了个身,而后转身就走,见司马秋白还站在原处,便压低声音道,“还站着干什么,和我走啊?”

司马秋白一愣,回道,“师父,我不是要装家丁吗?没有允许,我能私自离开?”他虽没做过家丁,但司马府也有不少家丁,照猫画虎。

涟漪白了他一眼,“刚刚徐姨娘特意交代,小涟和小白,这小涟是我,小白自然就是你。”

“…小白!?”司马秋白眼前一黑,自己这名字可是大儒亲自赠的名,怎么到了徐府,就成了小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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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4,诡异东邬(票)

214,

素香阁是东邬城中几大酒楼其中之一,以素食闻名,本就价格不菲,因东邬城的特殊情况,此时更是叫到了天价。

虽战乱已平顶,但城内之人已被东福王几乎搜刮了干净,哪还有人可来此奢侈?越是,苏涟漪等人便是素香阁这几日内迎来的第一批个人。

素香阁几乎快睡着的小二立刻打起了精神,殷勤找到,而皱眉紧锁许多天的掌柜也冲了上来,亲自攀谈,陪着叶轩等人到了三楼。

素香阁共有三层,正如鸾国所有酒楼一般,一楼为用餐大堂,而二楼和三楼则全是雅间,其中,三楼的雅间更为奢侈豪华,其费用也自是高。

素香阁掌柜也自知自家店价格实在离谱,却因成本的原因,苦无办法。本未期待这几名年轻人能到雅间,没想到,为首的俊美男子摇着折扇,直接点了三楼雅间。

掌柜神色有些犹豫,最终还是一咬牙道,“这位客官看起来不是东邬人吧?您所有不知,如今东邬的物价有那么一点…一点高,所以这三楼的雅间嘛…”与其一会因这价钱发生争吵不快,还不如早早说明了事。

“好。”叶轩随意答应了下,继续向楼梯上走。

掌柜面色又变,只当这是年少轻狂的年轻人,又快走几步,将三人拦下,神色有了焦急。“这位公子,实话说了吧,若在三楼用膳,每个千两银子根本下不来啊。”

这掌柜也是个正经生意人,不去求那歪财产,更希望几人在大厅中用餐。

苏涟漪也司马秋白都惊呆了,随便用个素食晚膳就要千两白银?别说百姓,便是皇上也鲜少这么奢侈吧。

叶轩将折扇抵在掌柜肩上,稍稍用力,将其推开。“掌柜的放心,在下从不赖账。”叶家二公子能赖账?真是笑话。

掌柜见其减持,也叹了口气,“好吧,各位请。”亲自引路。

直到入了三楼雅间,司马秋白都没缓过来神,“师父,难道我们真要用这千两的晚膳?”

涟漪轻轻笑了笑,压低声音答,“反正也不用你银子,叶家的银子,花几辈子也是花不完的,你操什么心?”

叶轩听见了,未语。

素香阁既有如此高的消费,其舒适自不用多说。

三人坐下后,边有数名妙龄女子入内服侍,皆穿着雪白纱裙,如仙一般,配合这素食之楼,让人放入进入另一种意境。

但这三人却丝毫没有欣赏的心情,都一边状似闲聊,一边偷眼扫向楼下。

点了菜,并刻意交代了不用留人服侍,便将侍者们敢了出去,雅间内只有三人。

“你被人盯上了?”涟漪急急问,而后低头看了一眼窗外暗中巡逻监视的壮汉,“是他们吗?”

“恩。”叶轩也收敛了表情,换之严肃,轻轻摇着折扇,“据叶家商会的林掌柜说,这些人极为无法无天,消息也很灵通,整个东邬城中有些影响之人,都被他们所监控,而我以叶家人的身份入城后,便隐隐发觉有人跟踪我,”说完,笑了一笑,“想来,我也被人纳入监控名单了吧。”

司马秋白皱了皱眉,“经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了,刚刚车队到徐府,我下车时,好像看到几人鬼鬼祟祟地盯着我们,当时我未多想,还以为是看热闹的人。”

涟漪对这一切都没察觉,因下马车时,她的注意力都在徐姨娘身上。

叶轩继续道,“我质问林掌柜,东邬城发生这么大的事,为何不第一时间发消息到京城,让这么大的商会在东邬城停摆,你猜他的回答是什么?”

涟漪摇了摇头,“猜不到。”

叶轩淡淡笑了笑,而后双眼突然眯住,迸发了出杀气,“只要是这些人盯上之人,便不允许出东邬城半步,也就是说,有来无回。”

即便是平日遇事沉稳的苏涟漪也忍不住轻呼出来,“什么?有来无回?”

司马秋白脊梁立刻绷直。

叶轩的脸上再无笑意,盯着路上那壮汉暗哨,“对,林掌柜曾派出两次商队回京,一来将东邬城情况汇报给叶家,二来自然是运货,而其结果…那两只商队就这么凭空消失,再无音讯!”

苏涟漪面色一白,“你是说…商队被…”

司马秋白也惊恐地看向叶轩。

面色凝重的叶轩缓缓点了点头,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沉重表情,此时的叶轩,已与平日嬉笑奸诈全然不同。“我还记得,当时林掌柜见到我时那绝望的眼神,他说——您怎么来了。”

苏涟漪了然,叶家商会林掌柜的意思是,叶轩为何来送死。但…却还有其他疑问。“若城中之人有进无出,那丁氏为何会接到她丈夫的消息?”

叶轩答,“你错了,有进无出的并非是所有人,而单单指的是他们所监控之人,例如我。”

苏涟漪即便有再多的现代知识、即便再见多识广,但此时心底也忍不住涌现一种浓浓的恐惧。这东邬城,便是一个天大的陷阱,无形盘踞于城上之人,如同死神一般玩弄着手中垂死挣扎的每一条生命。

他在暗中控制着一切,更是精挑细选放出许多饵,引更多人前往。

但,真正了解真相,真正能改变、拯救东邬城现状之人,他却将他们牢牢圈禁在城中,一旦这些人离开,便让其消失。

而这些消失的人到底去了哪里,是被软禁还是干脆被杀掉,却无人可知。

“还有没有王法了!这些人难道就不怕…”司马秋白说了一半,就停住了,不知如何说下去。

涟漪叹气道,“这便是天高皇帝远,皇上刚登基不久便逢两王叛乱,南方又有了水灾,已是焦头烂额,而这些人便趁此机会,控制了东邬城。”

司马秋白道,“难道就这么任由他们所为?”

涟漪道,“暂时来说,便是放任他们所为。”

叶轩收回了视线,看向苏涟漪,“那你说,这些人会是什么身份?他们的目的如何?”

涟漪轻笑一下,不用思考,脱口而出,“他们有雄厚的资本、有周全的准备,更有对一国政治动态的判断本领,看这些人,”说着,伸手一指楼下监视之人,“他们虽打扮成普通百姓,但其腰身的挺拔和那种特殊的眼神,我敢断定,这些人定是军人,其目的,便不言而喻了。”

“特殊的眼神?什么眼神?”司马秋白问。

涟漪道,“一种带着纪律的眼神,军人最大的特点便是其服从性,他们的眼神炯炯、执着,只有常年操练之人才会有这种眼神。相反,我们常人的眼神,却带着散漫。”

苏涟漪的话说完,整个雅间一片可怕的死寂。

涟漪长叹一口气,“我现在不知是应庆幸还是悲哀。”说着,抬头看向雅间墙上的名人字画。

“有何庆幸?又有何悲哀?”叶轩问。

涟漪答,“庆幸的是,当时并非用商部之名来到东邬城,否则,想来我也会被严密地监控起来。而悲哀…”说着,深深看了一眼叶轩和司马秋白,“是我的错,只凭我个人的喜好,将你们和商部其他官员、侍卫引入凶险。”

叶轩笑笑不语,凭借商人敏锐得直觉,他原本便不想来,只是苏涟漪威胁他,不得不来。

而司马秋白却拍案而起,“师父休要这么说,我司马秋白乃堂堂朝廷命官,国家有难、百姓遇险,我自当赴汤蹈火救在所不辞。”

正在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应是上了菜了。

司马秋白赶忙闭了嘴,坐回了位置上。

雅间门开了,侍女们如鱼贯入,没人手上捧着托盘,其上是一盘精致素食。虽名为素香阁,其以素闻名,但其实也是有荤菜的。不大一会,整个桌上便摆满了山珍海味,色香味俱全,引人大快朵颐。

侍女们退了出去,三人执起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吃着,心思都不在这美味佳肴上。

“商会掌柜还说了别的吗?”涟漪问。“例如,东邬城为何会变成这样?有没有一个具体事件?如今这城内可有什么势力划分?”

叶轩放下筷子,饮茶清口后,道,“这一点便毫无悬念,如今可与官府分庭抗争的,只有奉一教。当然,除了奉一教,还有一些小教派,都是小打小闹,这奉一教,绝对不是一个宗教这般简单。”

“何出此言?”涟漪问。

叶轩笑了下,而后眼神中闪过一丝可怕,“你可知,这城内一半百姓都是奉一教的教徒?”

苏涟漪张大了眼,司马秋白也一下子惊悚住。

“只要是有任何人敢逆反奉一教,便有人集结教众前来闹事,同样,城内大半商户都受到过威胁,轻则教众围堵,重则直接哄抢,甚至出过人命。”

“官府的态度呢?”司马秋白问。

叶轩叹了口气,“徐知府今年已六十有余,之前屡次上奏想告老还乡,都被东福王驳了回去,他不想管,也管不了。官府有捕快,但难道能将半个东邬城之人都抓了?”

“那驻守军队呢?”司马秋白又问。

“如今驻守的是高志杰高将军,他手下有兵,但他的职责却是守城,与从前云元帅或东福王的驻城职责全然不同,若徐知府出面请求他出兵自是可以,但徐知府却…装聋作哑。”叶轩想到那不作为的知府,便怒火中烧。

涟漪垂下眼,目光凝重,若有所思。

少顷,“吃饭吧,既然我们已入了东邬城,便不用再急于一刻了,一路上大家也都劳累了,今天先回去休息,接下来如何办,我们从长计议。”

司马秋白见苏涟漪的突然转变,有些不解,“师父,您有主意了?”

涟漪笑笑,“难道想不出主意就不吃饭了?吃吧,先不说保重身体才能解决问题,就说这千两银子的膳食,若你不好好享用,如何对得起右侍郎的心意?”其实心中想的却是,叶轩的钱,不花白不花。

“恩,师父教育的是。”说完,司马秋白便低头开始用心享用美食。

叶轩心情十分不舒服,他有大好的前程、有享用不尽的财富,但如今却深陷危险,说不埋怨是假的。但看到面前两人,一个是前途无量受皇上器重的年轻御史,另一个则是有着尚书之职的郡主,心情又好了起来。

为何?因有垫背的了。

用过了晚膳,三人告别,叶轩自是回了叶家商会住宿,而苏涟漪和司马秋白则回到了徐府。

夜间,作为徐姨娘“贴身丫鬟”的苏涟漪留下为徐姨娘守夜。

苏涟漪刚刚关上了房门,一直坐在床沿的徐姨娘便一下子站了起来,“涟漪郡主,刚刚妾身多有冒昧还望郡主原谅,郡主快快坐下。”说着,拉着苏涟漪不容反抗地坐在床上。

涟漪笑笑,“徐姨娘别自责了,演戏自然要逼真,作为丫鬟,为你打水洗漱也是极正常的事。”

徐姨娘面色通红,“这…妾身哪能劳驾郡主…”

涟漪摇了摇手,“徐姨娘别再说这样的话了,我本就不是金贵身子,再说你也是长辈,为你打水又能如何?”看了看床铺,“姨娘你就在床上睡,我在榻上就好。”

徐姨娘哪肯?“不行,妾身怎么能让郡主睡榻上?还是妾身睡榻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