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璎跟莆纫的关系很好,平素里到什么地方都带着他,此刻见他忽然如此痛苦,不禁急了,“你这是怎么了,哪里难受吗?”

莆纫摇摇头,嘴唇抿得紧紧的,全身紧绷呈现痛苦的摸样,竟然似连话都说不出来的一般。

闻璎立刻放下手边的事,皱眉转向莆纫,她有些无措,并不清楚师弟这是怎么了。可她亲眼看到莆纫全身颤抖,痛苦之色难以掩饰。只能小心的去拍莆纫的胳膊,“师弟,你哪里不舒服,是气海疼痛还是经脉紊乱,你告诉师姐啊。我这里还有静心丹,也随身带着清灵散,还有通络润脉饮。”

一面说,另外一只手小心的覆盖到莆纫紧紧按住的腰部,“你这里怎么了,给师姐看看…”

闻璎的手指刚刚碰到莆纫的手臂,猛的尖叫一声,却是毫无防备的被莆纫掀翻出去。当她碰到莆纫的时候,莆纫居然用上了劲力将自己的师姐狠狠的甩了出去,用力抛向了前方。

闻璎没有丝毫的提防,被强大的灵压控制着,短促的叫了声,就被远远的抛了出去,后脊背重重砸在客厅的门柱上,然后“扑通”摔了下来。

秦朗和冯知节根本没想到有这样的变故,一时间都惊得手足无措,当闻璎摔落到地上的时候,秦朗拧身腾挪,快速的闪到闻璎的身旁将她扶起来,怒斥莆纫,“你这是发什么疯!”

闻璎却抓住秦朗的袖子连声说,“我没事,真的。你赶紧去看看我师弟,他一定是出事了!快点!”闻璎自幼跟莆纫一同长大,两个人的感情很好,对闻璎来说,莆纫不仅仅是她的师弟,更是她幼小而可爱的弟弟,如今弟弟发疯,姐姐更在意的是他的状况,而不是自己的身体。

被闻璎师姐这样催促,秦朗只能放开她,走到莆纫的身边,伸手拍着他的肩膀,“莆纫师弟,你到底怎么了,跟师兄说说?”

莆纫禁闭着双眼,脸上的表情可以说是扭曲。

当秦朗拍到他肩膀的时候,他骤然张开眼睛,双目赤红充血,却森冷的发出一个古怪的笑容。

秦朗看着他的摸样,不知为何,心头就紧绷起来。

莆纫左手按住腰眼,右手剑光一闪,却是手中灵剑骤然弹出,直接从右侧,狠狠插向了秦朗的背心。

秦朗早就知道莆纫不太对劲,全身自然有所提防,可他没想到的是莆纫并非徒手,竟然用上了灵剑,而且是全力一击。

秦朗立刻开启防护罩,催发护体法器。

然而他们两个人距离太近,秦朗又是后发,当他撑起灵罩之时,莆纫的灵剑已经从极为刁钻的角度插入他的身体,狠狠的斩上了一剑。

“莆纫!!!”闻璎师姐尖叫起来。

秦朗身边的冯知节离得最近,当莆纫的灵剑插入秦朗背心的时候,他已经觉得不对,手里一面紫燕炫光牌从掌心脱手而出,砸向莆纫。莆纫想都没想,反手从秦朗身上拔出灵剑,侧着就砍向了冯知节。

这紫燕炫光牌乃是冯知节目前炼化的最高的灵牌,里面已经凝聚的双彩炫光,各有神通。当莆纫的长剑击到灵牌之上时,一道黄光从令牌上飞出,纠缠到长剑之上。

瞬间,莆纫就觉得手中灵剑似乎有万斤之重,竟然连拿都费事起来。这道黄光乃是炫光牌炼化的所有土系灵力,此刻转到莆纫灵剑之上,就好比有万钧的巨石压在上面,他自然难以握剑。这也是炫光牌的第一重功法“禁”字绝。

冯知节用捏着手决把黄色炫光转化的最重的土系灵力,狠狠的向地面牵引着。

莆纫的灵剑就再也拿捏不住,灵剑落手而出。

而这个时候,秦朗也把灵剑握在手中,脑中依然一片混乱,不知道拿忽然发疯的莆纫师弟怎么办。

莆纫的灵剑脱手,他翻手一道掌风用左手捏出数倒风刃直扑冯知节的面门。冯知节不得不竖起炫光牌,抽回土系灵力在自己面前凝结出一道土系防御来抵抗莆纫的偷袭。这样一来,他刚刚压制莆纫的灵剑却失败了,莆纫手指一勾,那灵剑就回到自己掌心。

莆纫手腕一扭,他的灵剑就以极为狡诈的角度绕过炫光牌,从侧后方偷袭过去。他这招已经融入了剑意,剑气分成柳叶大小的无数片向冯知节背心袭去。

这是一记杀招,乃是莆纫本命剑决万木催的一招。

看见这个招式,闻璎师姐又大叫一声,“莆纫,住手!”

秦朗不假思索的用自己的灵剑发出了百鸟朝凤这招,也是若干飞羽一般的剑气,对着从后面迎上了莆纫的万木摧。

两方剑气相交,发出剧烈的碰撞,四周灵气鼓噪着爆裂开来,把几个人狠狠的往四周推去开来。

然而就在这时,冯知节却发出了一声惨呼,他面容扭曲的看着莆纫,凄厉的喊着,“是你!那个人是你!”

秦朗和闻璎顺着冯知节的手指,看到莆纫原本一直按住的腰眼部分,却有大片的血液渗出。

“腰眼”、“言咒”这几个词这些天无数次在他们彼此之间被提及,他们几个每天翻来覆去的琢磨和搜集这方面的资料,已经形成了本能反应。此刻冯知节一看到莆纫腰眼处有鲜血涌出,立刻认定莆纫就是那个冒名顶替者。

可秦朗和闻璎却都还在存疑,秦朗觉得这个位置虽然有些古怪,但刚刚自己用剑意和莆纫师弟对撞,也不知道会不会是剑意乱飞而恰好伤到那里。秦朗本能的不愿意相信,莆纫就是冒充自己、诛杀冯知节满门的残忍凶手。

而闻璎却压根就不相信,莆纫师弟跟她一起长大,又善良又腼腆,怎么可能会是那个人呢。她直接走向莆纫,“莆纫,你到底怎么了,让师姐看看,那里受伤了?”

秦朗立刻阻止她,“闻璎,回来。”

可闻璎却怕秦朗和冯知节误伤到莆纫,故意走到了他们几个人之间,用自己的身体挡住秦朗他们。

她双手捧住莆纫的脸颊,“师弟,你哪里不适,别怕,告诉师姐。”然后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鼓励的微笑,“放心,有师姐在,你什么都不用怕的。”

莆纫脸色漆黑,双目赤红,浑身煞气外放。他被闻璎师姐捧住脸颊,眼睛终于落到了闻璎师姐的脸上,他喃喃的说,“你为什么,为什么。”

闻璎轻轻侧头,“你说什么?”

秦朗又叫,“闻璎,你先回来!”

莆纫轻声的呢喃,“你为什么要背弃我们,师姐,你变了!”

闻璎不解的看着他,完全听不懂莆纫在说什么。

莆纫的眼神又是一变,闻璎终于觉得面前这个师弟,仿佛被换了个人一般,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完全没有任何温度,只有一股冷煞暴虐的杀意。闻璎害怕了,她松开莆纫打算退开,秦朗已经走到了她的身后。

然而莆纫邪魅的一笑,双手同时转动。左手的五行术法夹杂着若干雷符狠狠劈向走近的秦朗,而右手的剑决控制着万木催中的最大杀招——无边落叶,全力以赴的扑向闻璎。

秦朗在风刃和雷符的攻击下,本能的侧身回避用剑意斩断莆纫的攻击。而闻璎身后有秦朗,又距离莆纫实在太近,她往后退了半步,却依然没有躲开。

无边落叶的无数剑意都穿闻璎的身体,其中绝大部分的剑意则狠狠的洞穿了她的气海。

就在这个时候,冯知节炫光牌猛的翻转,黄光收起,一道红光直扑莆纫背脊。黄为禁锢,红为攻击。黄色的炫光乃是冯知节凝聚的土系灵力炼化的炫光,而红色的则是他凝聚的火系灵力所炼化的炫光。

莆纫全力以赴攻击秦朗和闻璎,只能凝聚起全身的灵力硬生生受了这记洪红色焱灵光。炽热的火灵力在莆纫背后狠狠的滚了一圈,哪怕他凝聚了防护罩却也无法抵御,焱灵烧光了莆纫的后衫露出了他的背脊,果然在他的腰眼的部分,有一张血红的大嘴,此刻那大嘴正用力的啃噬腰眼周围的身体,鲜血顺着莆纫的身体向下滴落。

冯知节颤声说,“你,是你!果然是你!”

莆纫背脊被烧烂大部分,他翻手又用无边落叶攻击冯知节,冯知节再次转动令牌凝聚土盾防守。随着莆纫转身,他背脊腰眼的言咒就暴露在秦朗和闻璎的面前。

闻璎已经向后摔倒,秦朗立刻接住她并带着她往后撤离,同时向外发放了红翎剑符,紧急发出红符警迅。

闻璎气海破碎,气若游丝,她不解的追问,“师弟,你,你为何,为何?”

莆纫已经把冯知节杀得没有还手之力,而秦朗正从自己的纳戒中拿出各种顶级的灵药,逐一撒到闻璎身上,左手按住闻璎的后心灵脉,死死的用灵力压住闻璎四下散逸崩溃的灵脉。

莆纫听到闻璎的声音,忽然扭头笑了一下,“师姐,我们当初说好的,要一辈子在一起的。你忘记了,我没有。”

闻璎的意识正在溃散,可隐约中灵光一现,她回想起莆纫刚刚通过门派小比,进入到天门峰的时候。那时峰头的掌令大师兄是疍莒师兄,为人最是严苛,经常把小师弟们训得狗一般,大师兄经常罚莆纫整日在后山界恶林中磨练剑意,不完成万剑的练习就不许他休息。

莆纫被磨得偷偷哭泣,也常因为完不成训练而无法吃到灵食,甚至连昆仑发放的各种灵药也被疍莒大师兄克扣。闻璎非常同情这个小师弟,就暗中帮他,辅导他领悟木剑,还拿自己日常储备下的灵药接济他。

莆纫感动的不行,从那时候开始,就一直跟在闻璎身后,像条甩不开的小尾巴。

当初莆纫在筑基的时候,闻璎贺他,莆纫曾经抓住闻璎的手说,“师姐,这一切都是因为有了你。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闻璎在脑中回想着自己当初的说辞,哦,是了,那时候她笑着说,“好呀,我们永远在一起,绝对不分开。”

可,可自己没想着要抛弃师弟啊,为什么,为什么?闻璎张了张嘴,灵力散逸的她已经说不出话来。闻璎忽然想起,疍莒大师兄在金丹后期冲击元婴失败之后,就主动辞别师父,要下山去另辟剑坞,开启山门。

闻璎去送别疍莒师兄,那时候她已经接过了天门峰的掌令大师姐的令牌。

疍莒师兄曾经叮嘱过她,“我并非因为贪婪和私心而去苛待莆纫,莆纫师弟的性情底层之中偏执且自卑,倘若不用力把这条根挖出来,让他懂得放下,将来一定会在修为上走入心魔的。我一直跟师父说,倘若不能逼莆纫师弟做出抉择,那么最好早点放他到剑坞去当个挂名执事最好。”

闻璎那时候不以为意,人人都有心魔,怎么莆纫师弟就要被这么对待?只要自己加倍的对莆纫包容,对他好,让他觉得值得信任,那么这条根,早晚会自动脱落的。

原来,莒师兄才是对的,闻璎最后想到。

她的目光渐渐涣散,最后眼前仿佛看到了秦朗暴起的身影。

漫天的剑光,无数的火灵力在空中飞舞。

闻璎已经感受不到这些了,她最后的意识,就是看见莆纫浑身染血的摔倒在她面前,脸上都是解脱的笑容。

章节404:云台小榜

金誉带着执事队伍冲到了玉泉别院时,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地。

闻璎师姐重伤难抑,气海破碎而身陨。莆纫爆体而亡,秦朗身体重创,而冯知节则是在场唯一没有受伤的人。

金誉和望舒执事到达之后,也只能帮忙收拾的残局而已。在场的诸位执事,都看到了莆纫背脊上那张已经血肉模糊言咒大嘴的痕迹。

秦朗死死抱着闻璎师姐不肯松手,任谁来劝说都没有用。只要有人想动闻璎师姐,秦朗就强撑着跟人拼命。金誉劝了半天没有办法,就趁着秦朗一手护着闻璎师姐,而另外一手在跟望舒执事厮打的时候,从后面悄悄绕了过去,一道重疾法术敲中秦朗师兄的后脑,直接将他揍晕。

这才硬生生掰开秦朗禁锢的手臂,把闻璎师姐的法身抽了出来。

秦朗被望舒执事们送回到了邈云峰,交给邈云峰的诸位师弟师妹们照顾。而闻璎师姐的法身还有莆纫残躯则都要带回到望舒峰去请长老们查验过后,才能焚化入土。

兹事体大,陵替圣君亲自来勘验。

闻璎师姐的死因简单清晰,乃是因为外力猛袭丹田,因气海破裂而亡。陵替圣君用神识扫过闻璎师姐确认死因之后,叹息一声。伸出手掌轻轻合上闻璎师姐的眼帘。

摇动金铃,召唤齐雪过来,并让她安排女弟子,好好的帮闻璎师姐整理法身并换好衣饰。同时望舒峰会出具一份勘验玉玦,连同闻璎师姐的法身一起送回天门峰,交由峰头自行安置。

陵替圣君探查的重点放在了莆纫身上,他用神识和灵气一遍遍在他身体上梳理,不放过任何的疑点,甚至还伸手去一寸寸捏过他的根骨,经络…

当陵替圣君探查完毕,凭空凝聚一团水球搓手的时候,方忌才走进来汇报。

方忌对陵替圣君施礼,“回禀圣君,已采录了冯知节的口供,不过秦朗那边还没有办法问话,恐怕要再等等。”

陵替圣君轻轻挥手,“秦朗就算了吧,他身体的外伤还能慢慢将养,这心伤恐怕才是大问题。如今问询口供作用不大了,你就暂时不要去打扰他。”

方忌应是,陵替圣君却递给他一片玉简,“这是在莆纫乾坤袋中发现的,你看看。”

方忌接过玉简,将神识沉浸其中,快速的翻检里面内容。

玉简里有很多零散的记录,有的只有一句话,有的却能啰啰嗦嗦的记录了很多内容。里面绝大部分的内容,都是莆纫生活中的点点滴滴。这应该是莆纫个人的心得记录。

方忌快速的向前查阅,终于找到了玉简最初的记录,那是从莆纫刚刚进入天门峰开始的。在第一篇记录里,莆纫记下了他忐忑和紧张的心情,虽然已经通过了门派小比,获得了峰头记名弟子的机会。可莆纫依然非常担心,他觉得自己资质平平,并没有任何资格能真的留下。

后来莆纫每天都在努力压抑自己的恐惧和自卑,却总是惹出更多的错乱。当初的掌令大师兄并没有包容莆纫的错误,他因为这些错误,去罚莆纫做更多的练习和杂物,弄得莆纫几乎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

那段时间,莆纫所有的记录都是在怀疑自己,甚至一度想到要主动放弃,自行请求离开天门峰。

可就在这个时候,闻璎师姐发现了莆纫的为难,主动对他施以援手。在这段记录里,莆纫形容他仿佛看到了一道神光。显然,闻璎师姐对他的帮助无可替代,这让莆纫迅速在天门峰打开了局面,不仅师兄师姐们都对他有了一些包容和照顾,而且他自己也逐渐适应了这里的生活节奏,出错的时候越来越少了,终于在天门峰成功筑基,并获得了正式弟子的身份。

这一切,都是因为闻璎师姐。

莆纫从此对闻璎师姐言听计从,仿佛一根小尾巴,又仿佛是无声的影子一样,默默的追随着闻璎师姐。

他从筑基点海境一直到八阶众妙境,一路稳稳的行来,竟然没有遇到什么瓶颈,按部就班的升级。很多人都说莆纫好运气,可莆纫自己知道,他只是想紧紧追随闻璎师姐,不要被抛下太远。

然而,让莆纫意想不到的意外依然还是到来了。闻璎师姐因瓶颈的缘故,打算独自去灵境里修行历练。莆纫也提出要陪伴闻璎师姐前去,可他的等级太低,没办法跟随闻璎师姐在同一个灵境中历练,二来闻璎不许他跟随,这是她为了寻找机缘突破去历练,如果一直带着莆纫,自己恐怕没有办法真的去历险,从而突破。

闻璎师姐一个人去历练了,莆纫的修行似乎也瓶颈了下来。这个时候同门师兄弟就都建议他也趁此机会去历练一番,莆纫就选择了跟自己境界差不多的灵境去历练。

这个地方,莆纫记载的非常含混,甚至断断续续的,他只是不断的在忏悔着自己犯的错,不该对师姐有大逆不道的心思,而且为人所知。

从这里开始,莆纫的记载变得混乱而黑暗,似乎有什么东西紧紧的桎梏住他,让他无法呼吸。一个莆纫没有明说的影子,似乎完全笼罩了他的生活。莆纫多次表示绝望和痛苦,却又不断的在闻璎师姐的鼓励下坚持着。

在后面的记录里,莆纫无数次在玉简中绝望的求救,可这种记录在玉简中的呼号,除了他自己,却无人听闻。

到最后,方忌看到了莆纫留下的一段话:“当初,如果死在谋符灵境中就好了。”

神识的阅读速度要远比目视快很多,方忌用了数息时间,把莆纫留下的玉简全部看完了。他退出神识,问自己的师父,“那个在谋符灵境中威胁莆纫的人是谁?”

陵替圣君接过玉简,“这就是你接下来的任务,去查查莆纫在谋符灵境中发生了什么,那个‘影子’到底是谁。”说完,他自己则从禁微楼直接闪身离开,匆匆走了出去,仿佛有要紧的事情。

方忌回头看了看莆纫躺在石台上的身体,又抓了抓头,觉得师父又留了大堆没交待的乱摊子给自己。

****************

曦和峰,百剑云台。

今天又是百剑云台的战擂之日,与上次相比,围观的人数更加熙攘。

随着掌门寿诞大典消息的外放,陆陆续续的,连偏远的望洲和崇州的修士们都陆陆续续的赶到了,又恰逢百剑云台开放。这可是昆仑数一数二的试炼之地,这种机缘哪有人愿意错过,据说有些修士甚至从三天前就在云台前排队休息,就等着第一批进去试炼。

这种超过往日数十倍的修士,让开阔空旷的百剑云台都显得有些逼仄起来。

颜令甄提前看出了这种趋势,为了避免无序和混乱,也是能显出昆仑的大气和豪放,她带着望舒峰的轮值弟子们通宵了几个夜晚,写了云台试剑的新规矩出来。

第一守擂的弟子只能是昆仑弟子,外面的客居来宾可以成为挑战者。

第二,无论是昆仑弟子还是客居弟子,均需排队入内。入内时轮值弟子会发放三枚玉玦给每个人,挑战失败上缴玉玦一枚。输光玉玦不得参与云台试剑,下次请早。

第三,每十枚玉玦兑换一枚玉简,按照玉简的数量去不同行列的云台挑战和守擂。完成全部挑战后,凭借手中玉简的数目,在曦和峰练功小筑里兑换相应的时间。玉简越多,时间越长。要知道曦和峰的练功小筑的灵气充沛,可以说是天下独步,这对于很多小门派的弟子来说,尤其有吸引力,是千年难逢的好机缘。至于昆仑弟子,凭借玉简可以兑换相应圣君长老的指点,一对一。这让很多外门弟子也沸腾了,他们念念不忘的,无非是通过内门考核登顶云浮峰而已。

除了正常的内门普选,披荆斩棘的获得内门弟子的名额外。能跟云浮峰的长老们的接触,对外门弟子来说尤为关键,万一哪位师尊对自己青眼有加,甚至不用通过内门考核,就能通过青云之路,直上云浮峰顶。其实陆凡生就属于这种攉拔的幸运儿之一。

有了这个新的规则,今日的百剑云台人数比往日多出十数倍,然而在颜令甄的全力调停之下,居然没有出现什么乱子,只不过围观的人多了,口舌是非也就多起来。很多人喜欢把自己看到的事情立刻发到仙灵听闻上吹嘘一番。

“我芙蕖门的汪绿荷师姐已经连拿九枚玉玦,这种风姿谁能掠英?!”

“天啊,那个翕赫世家的金枪惊云真是太厉害了,居然一口气拿到了十枚玉玦,他这样的人才就是在昆仑中也能进入内门峰头了吧。”

“今天算开了眼了,我看到御古门的一位师兄,他带着一个大狮子兽,那叫厉害啊。那大兽一张嘴,擂台上的修士不是被吹飞,就是被风刃逼得无处落脚。这师兄已经拿到了一枚玉简并七枚玉玦。我看他能一口气冲到第三榜去。天下英才济济,可只有御古门如此威风啊,我都恨不得能重投山门了!”

“呵呵,楼上那些散修小民真是让我笑破了肚皮。我如今谁也不信,就信那一剑一人的妹子。嗯,御古门的威风哥马上要轮到一剑妹了,大家不妨猜猜看,谁能笑道最后哦。”

各种挑战和被挑战的消息,不断刷新这仙灵通闻的紫玉八卦版。热点的剑台挑战更是被人讨论成亮紫色泽。而这些被讨论的热点人物,也有了各自的民间口碑。

要知道百剑云台素来就有青云小榜单之称。那意思是,只要能高积分通过百剑云台的试炼,一般来说,冲击青云榜是大有希望的。如今虽然因为其他门派弟子的加入,这段时间的历练不再计入积分,可那些其他门派的弟子却坚持认为,只要能通过昆仑弟子的守擂拿到十枚玉简,那么自己也一定可以名列青云榜单之上的。

这是他们对昆仑的信心,也由此能看出百剑云台在诸人心中的圣地高度。

故而,紫玉八卦里居然罗列一个非正式的民间榜单——云台小榜。

在这个不断被刷新投票和排名的榜单那里,辛夷的名字居然出现在前面。可香茅子本人,却一无所知。

*****************

香茅子此刻站在云台第二行第九个剑台之上,她是守擂之人。

她早上的时候就来了,一口气挑战到这里。她这次可没跟上次那样,遇到久负盛名的四大公子这种等级的对手,香茅子可以说全无敌手,一剑一个,用极短的时间挑翻了所有守擂的昆仑弟子。

她正打算继续往下挑战,却被作为仲裁的当值功佐叫了停。功佐安排她转为守擂,香茅子比较懵懂,但听说一样有玉玦可以拿,她就没有争议的答应了下来。

这让当值功佐内心暗呼好运。

香茅子不知道的是,当值功佐是收到了后台元婴圣君的传讯,让他务必要安排这个弟子守擂,考虑到香茅子的等级只有区区筑基二阶机触境,他们才会把她安排在第二行中。监守百剑云台的圣君和当值功佐的想法,其实跟看热闹的众人都不一样。他们想得更加久远。

虽说掌门不得不开放百剑云台给全部的嘉宾和旅居的修士们,但是百剑云台的威名,不能堕下。昆仑,一定要在这段时间,守住百剑云台。也趁此机会让那些其他门派的修士们看看,真正的昆仑弟子的水平在哪里。

因此一旦遇到水平特别强横的弟子,长老和功佐们就会暗中低调的调停,让他们从挑擂者变成守擂人。

香茅子站在二行九擂上已经对抗了几个上前挑战的修士,她的闪步初成,动作几乎快变成一阵残影,对方甚至还没看清楚她的身法,已经被她一剑捅出擂台。

故而香茅子自己都不知道,她在这个紫玉八卦上有了一个全新的昵称:“一剑妹”。

而这个时候,隔壁擂台忽然传出了欢呼声,夹杂着一连串的野兽咆哮之音。

香茅子闪身侧步,左手捏着灵决干扰着对战修士身侧的灵力让他无法成长调用它们。对战的那位年轻修士瞬间觉得自己内心紊乱了起来,他周围的灵气变得起伏飘忽,充满了不可测的古怪气旋,根本无法捕捉。那修士也算应变极快,他努力挣扎着,想跳出香茅子控制气旋的范围,结果用力过猛,一下子就跳到了擂台的边缘地带。

而这个时候香茅子早都准备好了,她用闪步提前来到那修士落脚地,在修士慌张闪避的时候,她轻轻抬起凶宁剑,轻轻在那人胸口一戳。

“噗通”,那人就向后摔落,他在半空中翻了个身,他才平稳住身形站好。

“落华峰辛夷,守擂成功,十九连胜!”当值功佐声音平平的宣布。

那修士回忆了一下自己这刚刚上去就被弄下来的情形,有些疑惑,可也内心佩服,连忙缴纳了一枚玉,打算回去慢慢回忆品味今天的对战。

而当值功佐则笑眯眯的把一枚玉交给香茅子。

这个时候,台下传来了嗡嗡的声音,似乎有很多人在七嘴八舌的说话。香茅子也不以为意,她收起来玉,开心的数了数,里面有了二十来枚了呢,不过她自己却更在意对战磨炼的过程,那些兑换的奖励对她来说没有什么意义。毕竟,她已经有了两位修真界最为顶级的师父了。

随着脚步声的想起,一个傲慢的声音在台下想起,“昆仑的百剑云台,也不过是徒有其名而已。荆某慕名前来磨炼境界修为,却在此连战连胜,难逢敌手,简直让人大失所望啊。”

香茅子在台上转身,就看到一双金黄色的大眸子,正热烈的盯着自己。

章节405:吞吞对回风

曦和峰,百剑云台。

香茅子又一次把对手成功的从剑台上送了下去,正在暗搓搓的低头盘点自己手里的玉玦,却听见身后有人傲慢的指摘昆仑的百剑云台不过是徒有虚名。

香茅子抿了抿嘴唇,转过身去,看见一双金黄色的大眸子。

那是只体长差不多八尺大的巨兽,仅是脑袋就有差不多水缸那么大,圆脸的周围有圈张扬飞舞的金色鬣毛,显得非常精神。它正饶有兴趣的盯着台上,脖子扬得高高的,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在那巨兽的身旁还站着一个身穿锦文狮子大氅的男修,他傲慢在众人的陪伴下踱步走过来,还刻意造作的打了个哈欠,一副特别无聊的嚣张摸样。

周围有人就指着香茅子说,“荆公子,这位就是‘一剑妹’,她守在此地已经十九连胜了。您可要提防一些。”其实这个人说得并不对,他仅仅是根据轮值功佐唱名的结果而说,倘若算上香茅子挑擂的连胜数量,她早已经逼近三十连胜的成绩。

不过这些并不重要,这位荆公子根本不在意信息的准确。他傲慢的露出一个笑容,&“呵呵,恐怕遇见荆某,她的连胜之路也就到此为止了。”

周围围观之人,有的是他的清客,有的是凑热闹的人,还有的是想投靠御古门的投机分子,听到了这样的话,自然齐齐叫好,那恭维的声音如雷鸣般在四周响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位荆公子定是又胜了一场。

香茅子在擂台上淡定的站着,不过她的目光却落在那头金黄色的大兽身上。那只通体金黄色的大兽,身形巨大,威风凛凛,身上还套着一副黑色的铠甲,上面打造了极为精致美妙的银色符文。香茅子因为它的毛色跟吞吞有三分相似,所以就多看了几眼。

那大兽也非常感兴趣的盯着香茅子看,当它发现香茅子也看自己的时候,兴奋的鼻翼微微抽搐,连嘴巴上的胡须也在上下摇摆着微微颤抖。这摸样,倒让香茅子想起当初她在耶溪村帮助过的那只山猫了。于是香茅子忍不住,就对那大兽露出了一丝微笑。

她这笑容,仿佛是雨后向阳溪畔盛开的野花,活泼又温暖。大兽见了更加兴奋,立刻在喉咙里发出了得意的呼噜声,一条带着银色斑点的大尾巴在身后开始欢快的甩起来。

大兽跟香茅子一见如故,这种情形却惹恼了一人一兽。人,是那个荆公子;兽,是吞吞。

荆公子伸手不满的在那大兽身上的铠甲上用力捶了两下,“回风,你可是天阶灵兽,身份非同寻常,不要随便跟什么人都打招呼。”他飞快的瞄了一眼香茅子,然后轻轻哼了一声,“不过区区机触境女修,齑粉而已。”香茅子因为等级太低,被这位荆公子看轻了。

金毛大兽回风不太满意公子的行为,它低下大头轻轻撞了撞荆公子,可并没有用力,显然它跟这位荆公子的感情是非常亲昵的。

看到回风的行为,周围的一群围观之人又开吃不分青红的吹捧起来,“不愧是御古门的天兽通,连天狮子这种猛兽都能契约成功。”

“这可是天阶战兽!虽然天阶的灵兽有很多,不过真正能称得上战兽的,却是凤毛麟角啊。也难怪荆公子在筑基期修士里所向披靡了。”

那荆公子在众人的吹捧下,矜持的笑着,却坦然的接受着这一切的赞许。

香茅子压根就没听到那些人对荆公子的吹嘘,她正在神识里拼命安抚着暴躁的吞吞。

吞吞看到香茅子对那天狮子回风笑了一下后,立刻大闹了起来,“臭!咬死它!”

香茅子吓了一跳,她可是知道吞吞变身后的体积,而且这家伙还没有在挑衅中吃过亏,倘若吞吞说要咬死谁,那多半它是有几分把握的。香茅子可不想又无缘无故欠了人家一屁股债,立刻说,“不行,不能咬死。”

结果吞吞听到香茅子居然不让咬,更加愤怒,它甚至跑到擂台的边缘对着天狮子回风发出了愤怒的“哈气”声。

吞吞的这个行为让一旁围观的那些修士哈哈大笑起来,在他们的眼中,看到的是一只比巴掌大不了的小东西,居然跑到擂台的边缘对着巨大的天狮兽去哈气。吞吞和天狮子的毛色相近,可比例却夸张得可笑,两者之间的区别跟螳臂挡车也不差什么了。

于是那些人加倍鼓噪起来,“啊呦,居然有灵兽不服气,荆公子啊,这个你可不能忍啊。”

“咱们回风上去,一口就能吞了它吧。”

“别乱说话,这小东西还没有巴掌大,天狮兽这种猛兽还能吞了它?不够塞牙缝的呢,哈哈哈!”

吞吞在识海里对着香茅子狂叫,“咬它!我一定要咬它!”香茅子能感受到吞吞要气爆炸的那种情绪,吞吞依然维持着小小只的摸样,可它身上的毛发却都气得根根直立,就要爆炸了。

香茅子记得师父的叮咛,尽量踏实低调,不能把自己的特异之处展示出去,于是在识海里跟吞吞谈判,“要咬这天狮子也可以,不过你不能变大,也不能咬死。”吞吞和香茅子在识海里讨价还价了良久,总之香茅子在这两条底限上寸步不让。吞吞只能委屈的同意了。

而这个时候,那个荆公子终于被众人恭维够了,缓缓的迈步走上了剑台,对香茅子发出了挑战。

当值功佐为他登记过后,就打算开始本次的挑战。

荆公子上来的时候,那只天狮兽回风也跟着他一起跃上了剑台,甩着尾巴神态轻松。

昆仑开放了百剑云台,针对类似御古门这种以御兽为主的修士,也有了简单的规定。他们可以带自己驯养结契的灵兽等物上台,不过每次只许用不超过三种以上的灵兽战斗,而不能同时使役,而是要轮流进行。不然有了御兽师直接罗列出几十、数百的猛兽凶禽上来,那么大家也不用比拼了,直接认输好了。

在当值功佐宣布开始之前,香茅子向着功佐行礼,并询问自己能不能也使用自己的灵兽出战,还伸手向着吞吞指了指,吞吞在香茅子的勒令下收敛气息站在一边,不过还是不停的喘着粗气。

功佐表示可以,对战的形式不拘,并没有一定要用剑法对阵的意思。

当然,香茅子的这个询问,引来荆公子极大的不屑,并擂台下无数人的叫好,“哈哈,这位仙子是打算给天狮子送菜么?”

“一剑妹,你是不是害怕了,所以才用这种方式回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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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当值功佐一声令下,香茅子和那位荆公子进入了对战的状态。

刚刚听到这位“一剑妹”请求用灵兽对战,荆公子没有开口,他内心其实非常高兴。

荆公子本名荆仲名,乃是御古门大长老的独生爱子,从小就备受呵护,又素为父母溺爱,这才养成了他傲慢嚣张的性格。不过他人虽傲慢,却并不真的愚蠢。他一直以来的底气,乃是源自天狮子的强大。这种天阶战兽,就算以御兽为本的御古门内门,能真正收服它们的人也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