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有股子鱼腥味,确实是打鱼为生的,还有他的虎口长了两枚瘊子。”

通常长这的,都是常与鱼打交道的,有一种说法,便是剖鱼后,不洗净手就会长瘊子,陈湘如相信那个少年是个孝顺的人。

许是来得太早,西市的人不多,陈湘如站起身,笑道:“我们撒银子吧,撒得广远些,让更多的人捡到。”

几人应了一块,各捧了银子开始撒。

撒完了银子,陈湘如又到了牡丹阁献艺。

弹琴、下棋是她的主要项目,可今儿却来了一个要她墨宝的人,她照矩收了银子,写了一首很久的诗作。

她卖艺时,其他几人就立在一边看。

王四公子嘟囔道:“我就说她跳的舞难看,偏还有人出五百两银子赏她的舞。”

程三公子微微含笑,“怎会,本将以为,她比贵府舞伎跳得好,好极!好极!”

纵横沙场的世家将军,瞧过几个美人起舞,分明就是跳得一般非说跳得好。

王家几位公子一脸黑线。

涂二公子打趣道:“你偷看她跳舞,不也付了五百两银子么?”

偷看?

还被她一番歪理邪说,好似他偷听酒楼的菜食被掌柜发现算进去一般,他那种偷吃食的人么?

他当然说好了,这几日瞧陈湘如什么都是好的。

这丫头古怪刁钻得厉害,王四公子近来生怕她什么时候又说出一番古怪话。

几个人都不敢招程三公子,他说跳得好,那就是好的,尤其洛阳世族的另几家公子也跟着溜须拍马。

“此舞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见,程三公子乃是个中高手,这舞真是非同寻常呀,跳得好。”

“是啊,跳得极好,这舞跳出不一样的韵味来。”

“怎么五百两,我瞧这一支舞怎么也值一千两银子。”

瞧着程三公子都直勾勾的眼睛,快忘乎所以了,虽说大伙都知道程家父子贪恋女色,他们听说这程三公子父子里的例外,今儿一瞧,怕也是这样的人物。

只是他的眼里更多的欣赏、欢喜,绝没有半分亵渎、不敬之意。

转眼到了九月十三日,陈湘如依旧去西市撒了银子,因日日如此,虽去得早,西市已经是人头攒动,真穷的、假穷的都去了。

陈湘如坐在车里,想到午后程三公子吃过洛阳世族的送行宴,她便要随程三公子前往徐州程家军营。

赢得了程三公子的好感,到了那边,许是一个依仗。

但是,她却听闻程氏兄弟明争暗斗,程邦的几个妻妾,现下个个都想扶正,只因程邦的元配夫人慕容氏数年前病亡,生前只留了一个嫡女,并未给程邦生育嫡子。这也成为各姬妾相斗的原因,不仅是自己可得名份,更是替他们的儿子争个嫡子名分。

军中、后宅,程家军里怕也是一片凌乱。

涂二公子道:“姑娘不想在西市撒银子了?”

涂二公子瞧出程三公子对陈湘如有意,就想借着这条线,为自己谋个好前程,巴结上程三公子,他可以去程家军里当个幕僚、谋士。

陈湘如道:“我去义庄吧,那里的百姓才是真正的穷苦人。这次把银子交给义庄管事,让他买布煮粥。”

城西的人久久等不到撒银子,更有的百姓听说这等好事,天未亮就候在门外了,却听说不来了,正想着呢,只听有人道:“你们还等呢,听说陈姑娘带着银子去义庄撒了,白花花一万两零碎银子全捐给义庄买米粮了。”

陈湘如参加完送行酒筵,程三公子的人领着近千名美人,列队出城,登上大运河的官船,然后顺江而下抵达徐州。

涂二公子将女眷留在了洛阳,而他自己则追随程三公子而去,王四公子及洛阳几大世家各有公子相随,许是想为家人谋个平安。

*

九月十四夜,陈湘如站在船前看着月光倒映在河面,数艘大船搅碎了一湖的月光,明晃晃的好不耀眼。

一名侍女手捧斗篷,轻声道:“姑娘,天寒了,小心湿气。”

陈湘如静默垂手,她的命运交给这乱世霸雄父子么?

清白之躯的姑娘献给程家军将领为姬妾,而另一些原已嫁人或本有丈夫的年轻女子,却只能为营妓,命运可想而知。

在这乱世,性命如草芥,女子就如东西一般低贱。

侍女道:“姑娘今儿心情不好?”

陈湘如低眸,放眼看着远方,“从大运河至徐州,听说会省许多时日。”

侍女道:“听三将军说,因人多船少,要慢些,但最晚十六日辰时就能抵达徐州码头。”

这一路过来,她都在寻找逃跑的法子,面上装出很高兴的样,眸光突地就看到了前方不远处的一处窄河道,若是从那里跳下,以她的水性,游到岸边应不成问题,只要上了岸,她就可以逃走。

“你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呆着。”

侍女应声“是”,出了陈湘如的屋子,进了大舱,程三公子等人正在饮酒赏舞,各家都献了能歌善舞的美人,此刻正在献舞。

侍女欠身道:“三将军,不知陈姑娘怎了,这会儿心事重重的,问她话也不说。”

程三公子瞧着涂二公子,二人会意,在他们之间,唯有涂二公子与陈湘如结识的时间最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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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3章 脱身

 第063章脱身

程三公子刚近门,就听陈湘如厉喝一声:“别过来,你再过来我就从这儿跳下去。三公子,你告诉我,在这乱世之中,女子就只配做玩物么?被位高权重的男子视为东西,赠来送去,任是小家碧玉,还是大家闺秀,谁也不能操控自己的命运。”

“你和她们不同…”

“有甚不同的,都是无助的女子,我的出身甚至比她们更为不耻,我不要做男子的玩物,我不要…”她摇了摇头,含笑道:“程三公子,谢谢你,这些日子我过得很快乐!谢谢!”

涂二公子惊呼一声:“湘如,程三公子不是你想的那样。”

船进入了那道较窄的河道,机不可失,陈湘如将将手扶在船窗上,纵身一跃,程三公子一个急冲,抓住了她的足,然,却只是一只绣鞋,她看着她的身影重重跌到江河里,传来一声水响,溅起水花无限,“湘如!湘如…”

夜色里,哪还有她的影子,只有滚滚的江河水在流动着,月光皎洁,天下的月儿分外明亮。

程三公子高声道:“来人!停船寻人!”

陈湘如像一条鱼,正自由游行在运河上。

她自小养在软香楼,从没有机会接触到水,可前世的她原是熟谙水性的。前世幼时,有一次带妹妹去摘莲蓬,与妹妹玩得太疯,船翻了,情急之下,她便吓得抓住妹妹,要不是家里的下人发现及时,两个人都丢了性命。后来她就让府中原是渔家女的绣娘教会了她,虽避开家人,可她的水性学得很好,没少得绣娘夸赞。

这会子因近初冬,河水很凉,而她身上又套了斗篷,越发沉重,她解开系结,抛开斗篷,往岸边移去,正要上岸,却意外地发现船队停下来了。

从船上下来许多将士,正提着灯笼,大唤着:“陈姑娘、陈姑娘…”

不能在这里上岸,可是她体弱,不能在水里呆得太久,这水太凉了。

她四下寻觅,很快就发现另一侧有支流,瞧着是条不大的河,就从那儿上去。拿定主意,她继续游行,终于到了支流,自支流而上,进了一片树林。

林中,有一家土地庙,脱下湿衣,借着庙里的长明灯生火,脱下身上的衣服烘烤了起来,一双耳朵更是聆听四方,从怀里掏了一早备好的生姜,姜汤能御寒,就这样咬着吃罢,放在嘴里慢慢地嚼出味道来,她不能生病,还有好多的事做。

先烘烤了肚兜、亵裤,之后又烘中衣,架上的外袍才刚半干,就听到外头传来一阵说话声,借着夜色可见来者是几个程家军中的士兵,几人正愤然议论着。

“不就是风尘女子,当真成了三贞九烈的良家妇,跳河自尽也不肯随我们回徐州…”

“嘘,你作死么,这话要是传到三将军耳里,小心脑袋。”

“大半夜的不睡觉,还劳师动众地寻人,三将军定是被她给迷住了眼。”

一行五六人,怨言满腹。

陈湘如收了外袍想往外去,可这一出去定是会撞上,这土地庙连个后门都没有,连在心下问了两遍“怎么办”,猛地瞧见一边堆有杂草,杨芙蓉主仆就是草垛里藏了几天,那她也藏在草堆里。拿定主竟,抱上衣袍扒开草堆就进去了,伪装成早前的样子。

五六人见有堆火生着,心下一喜便奔了过来。

陈湘如来时,就瞧过有生过火的痕迹,且一边还有个砂锅。

几人大声道:“是谁在这里,谁?”

没人回话。

另一人道:“兵荒马乱的,到处都有逃避兵祸的百姓,许是哪个流落在此的百姓呢。”

有人坐在草堆上,索性躺了下来,摇晃着双腿,用嘴哈着热气暖双手,“我们且在这里歇会儿,过一会儿就回去,回报三将军说这边没见到人。夜里这么冷,谁还认真地去寻人,天要下雨,那女子要跳河,三将军拦不住,我们也拦不住。”

另一个矮胖的士兵附和起来。

几人围在火堆旁烤火,却听外头传来一个老妪的声音,似在自言自语地说什么:“唉,今儿又得饿肚子,什么吃的也没弄到,还好在石头底下抓了两只螃蟹,正好可以炖汤渴,不知道孙儿抓到鱼没有,如果有鱼就更好了…”

老妪一见是几个士兵,吓得忙忙跪了下来,“官爷饶命,老妪是流难的百姓,不是坏人…”

一个老妪能做什么坏人,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但老妪生怕被他们当成恶人,一路逃出来时,她可是看到不少人杀人、打人的。

其中一人怒喝:“滚远些,这地方是我们的了。”

老妪面露怯意,声音里尽显疲惫,连声道:“我马上就走,马上就走!”转身又去了外头。

陈湘如不敢大口的呼吸,只是极低地轻缓呼吸,天气又冷,被冻得不轻,只盼着他们早些离去,偏还有人在草堆上睡熟了,她只得再掏出第二块姜,一点点地放到嘴里抿着。

一名小旗对精瘦小个子道:“你去瞧瞧,看其他人还在寻人没,如果没寻我们就回去。”

精瘦小个子跑到支流口子上张望了一阵,回来道:“伍小旗,人没那么多了,许多人已经回去,瞧他们的样子,似乎寻到人了。”

寻到的,是陈湘如的一只绣鞋,还有她身上解下来的斗篷,那么大的运河,许是认为她已经死了吧。

伍小旗起身,伸脚踹了矮肥兵两下,“滚起来,回船上了。明儿到了军营就好了,瞧见那些美人没,一瞧着老子连骨头都酥了。”

完璧之身的少女在一艘上,另有一批是嫁过人但不乏有些姿色的女子又安顿在另一艘船上。

几个人陆续起来,很快就离了土地庙,陈湘如正要出来,突见矮肥士兵又回来,吓得立马再躲起来,竟是他忘了兵器,拾了兵器飞奔而去。

陈湘如吐了口气,从草堆里爬出来,把外袍搁到火堆上烤,烤着就有些困乏了,正打着瞌睡,却见老妪领着她十来岁的孙子回来。她的怀里捧着两条三指宽的小鱼,好奇地看着陈湘如。

陈湘如问道:“大娘是哪里人氏,怎会流落在此?”

老妪坐了下来,“你也是江南人吗?听你的口音好熟悉?”

第064章 遇同乡

 第064章遇同乡

陈湘如道:“我原是临安人氏,江南战乱时与家人失散了。”

老妪听她说是临安人,越发觉得亲切,忙道:“我们是临安白莲镇人,这是我孙儿。”他乡遇同乡,两眼泪汪汪。再看这年轻女子的装束,似个有钱的,又听那些官兵停船找人,心下隐约也猜到了几分。

陈湘如突地忆起木奶娘来,虽乳了乖乖几月,可还是有几分感情,道:“石桥村有个外地来的北方人,丈夫唤作乔山,妻子娘家姓木…”

这老妪笑道:“认得,认得!唉,我们逃难出来的时候,听说乔山的妹子被临安知府的官兵抓了去,要当成美人献给孙家军,来捉的人见木氏生得不错,也把她捉了去。听百姓们说,黄花闺女是送给孙家军的将领做姬妾的,这嫁过人就只配做营妓了…实是太可怜,听说乔山如今和他儿子相依为命呢。”

镇里有钱的人家,就给知府衙门的官差塞钱财,说些好话,或人上托人地与知府衙门的人搭上些关系,倘若沾亲带故的自是好说话。要是走不上亲戚的门子,就只能塞钱了。他们得了好处,便不抓他家的年轻女子。这没钱的,就只能被抓走了,要敢抵抗,还要平白招惹一顿打。

生逢乱世,命如草芥,而身为女子的命就更轻贱了。

陈湘如轻叹一声,“这木氏原是我家小侄女的乳娘,我们离开时便要她一起走,她竟说舍不得乡下新安顿的家,因事急我们就先走了,没想离开几月,竟出了那么多事。”

木氏被抓去了孙家军军营,早前还以为只得程家军这样,现下才知道各路群雄皆是如此,把女人视为玩物、礼物。临安知府为了保命自是要献出美人、财宝讨好孙家军。

老妪见在他乡遇同乡,不由得亲近几分,笑道:“我孙儿今儿下河摸了两条鱼,一会儿一道喝些鱼汤。”

陈湘如笑着摊开手,露出掌心的一块姜,“老人家,你也没了去处么?”

老妪点头,“听说像我们祖孙这样一老一少的,在江南倒也不怕,可早前想保命,就怕孙家军、燕军杀人。现在很想回家,虽是个穷家却好过在外头流浪没个安顿处。”

她长长地轻叹一声,早前是更远的地方,她带着孙子走了一个多月的路,可因为识路,又怕遇见坏人,只能沿着运河走,想着许能寻到临安的方向,只要入临安,就能离家更近了。

老妪继续道:“早前,我们在那头的兴隆县问过,若从兴隆县坐船回临安,得四十文钱的船资呢,我们与儿子、儿媳失散哪里还有钱。”若有钱,好几月前就坐船回去了,“原想一路乞讨凑足船资,不想这乞讨的人太多,小户人家没钱给,大户人家也不敢行善,生怕恶人见财起异。”便是这区区四十文钱,她也凑不齐,没有钱就不能坐船回临安。

祖孙俩就只能在这破庙里安顿下来,饱一餐、饥一餐的,就是这只黑不溜丢的砂锅,也是附近一个百姓送的,说他们好歹有了这个也能吃口热食。

陈湘如垂着头,她身上倒有些零碎银子,这是她在撒银子时留下来的一把,道:“我身上有些银钱,我给你们一些零碎银子,明儿你们去就近的地方备了干粮,坐船回老家吧。”

老妪眼睛一亮,拉着孩子就跪了下来,连连磕头,“小姐大恩大德…”

还没说完,就被陈湘如一把止住,“别跪了,同是天涯沦落人,大家都过得不易。你若真要谢,就到石桥村后林子里的一个叫李湘华的墓前烧烧纸,代我瞧瞧她。”

妇人的目光顿时黯淡了下来。

孩子似要说什么,却看到祖母犀厉的目光,只得住话。

妇人笑道:“小姐与她是亲人?”

陈湘如悠悠叹道;“情同姐妹,胜同亲人。”

坐在火堆前,陈湘如继续烤着衣袍,老妪瞧出这一件很漂亮的冬袍,之前有很多官兵在外头寻人,她已经听人说了,这是程家军,是孟公程邦的人,好似在寻一个姓陈的姑娘。

老妪面露讷然,“哦,听人说李湘华早前爱上了一个姓涂的后生,可不是有趣么,都要过门了却吵着不嫁,自己住到了城里。”

白莲镇就那么大的地儿,但凡有个新鲜事,就能传得人人皆知。

不过是萍水相逢,既然托这老妪去瞧李湘华,陈湘如不由苦笑,轻声讲叙起李湘华与涂九的故事,又说涂九在洛阳读书那几年,李湘华关心涂九老母、妻儿,总是请涂三公子帮忙送银子等诸事。那些年,她还以涂大娘之名给远在洛阳读书的涂九送银子,虽是风尘女,也算是有情有义。

妇人听到此处,面上生起愧色,她从来不知道还有这事,一直以来,都以为涂九从洛阳捎来的。可后来又说涂三公子给他家的,偏生涂家遭了盗贼,涂三公子却不肯借银子,她和涂九都觉得奇怪。如今才知,原来那些银子不是涂三给的,是李湘华给他们的,接济一两回不难,难的是长达数年时间里,李湘华一直是这样接济他们的。

陈湘如说完之后,轻叹道:“她是个苦命女子,一生都系于涂九一人,最后被他所伤,甚至到死都还记挂着他。”

老妪埋着头,用沉痛的声音道:“是个苦命女子…”

她太固执了,早知是这样,又何必为难了涂九,宁可给他另娶侍妾,也不许他将李湘华带回家门。

老妪轻叹一声道:“我听说涂九也是不得已,他原是要娶李湘华为平妻,只是她母亲太顾颜面,说什么也不肯。为了这事他和他娘闹了好几天,后来还是他娘用死逼着他发誓,只能纳李湘华为妾…”

“他既做不到就不该害了李湘华一生,涂九是李湘华梳拢的第一个男人,也是她一生中最爱的男人,他伤李湘华太深了。”

说着闲话,远处传来了雄鸡报晓的声音。

陈湘如面含忧色,“现下想来,姐姐早亡何尝不是一件好事,不用受这乱世流离之苦。”

只是可怜了乖乖,一出生就没了亲娘,但只要她陈湘如在,就一定会把李湘华的女儿哺养成人,真心疼她、爱她。

第065章 赠银

 第065章赠银

老妪问:“听说这李姑娘留下了一个孩子,这孩子是…”

陈湘如想到乖乖,神色里多了几分和暖,“她很好。”

“这孩子的是父亲是…”老妪最想知道的,还是这孩子到底是不是涂九的骨血。

陈湘如道:“是谁已经不重要了,就似姐姐和我从来不关心亲父是谁?计较这个有用吗?当亲父未曾给我们母亲一个名分,未曾哺养我们一日,他们就不配为父。”

最后几字说得很决,那言下之意:就算是涂九,这一生涂九也休想让乖乖唤他一声“爹爹”。

老妪的心深深一沉,她还想着将来日子好过了,就把那孩子接回家去,好歹也是她的孙女,可是陈湘如这话,根本就不想告诉她实情。是涂九的?还是金老爷的?或是孙公子的…老妪根本拿不准。

两个人又闲聊了一阵,说的依旧是李湘华、涂九家的事。

涂九是真心喜欢李湘华的,包括那次他去软香楼讨李湘华的钱财,其本意原是要接乖乖回涂家,当然也有讨钱财的意思,只是所有人都误会他是为钱财而来,还倍加羞辱。

人死了,所有的恩怨已了。

漫延在彼此心头的是繁复的情绪。

陈湘如的外袍干了,着好袍子,她从体己的钱袋里倒出一两零碎银子来,瞧了一眼,怕是有一两二钱之多,看这对祖孙许是很久没吃顿饱饭了,天已转凉,近河处更冷,可他们衣着单薄,“大娘,把这银子收下,明日雇船回江南老家。我得走了!你们保重。”

老妪望着她的背影,原来李湘华为他们涂家做过这么多的事,以她的名义给远在洛阳读书的涂九送银子,又以涂九的名义给她送银子,可她却拆散了他们。

她护着自己的儿媳,不曾想李湘华固执地想要平妻的名分,不想步昔日姐妹叶红娇的后尘,只想求个安稳日子。早前,她却却担心要李湘华有旁的用意。

待陈湘如走远,孩子轻唤一声“祖母”,歪头问道:“为什么不告诉她,我爹就是涂九?”

“傻孩子,你没听出来么,这姑娘恨我们。她姓陈,是李湘华的妹妹陈湘如…”

难怪,陈湘如言辞语调间颇怪涂家人忘恩负义。

涂九和李湘华是有**,要不是她,他们就该在一处。

而现在,她再次得了陈湘如的相助,有了这银子就能回家乡了。

泪水,涌出了涂大娘的眼眶,没想到她是害死一个有情有义好姑娘的罪魁祸首,她对不起李湘华,也对不起涂九,可她没有懊悔自己那么做过。

她给涂九纳的两房侍妾,也在临安被孙家军所托之后,大姨娘反应机警,自毁容貌,算是保全了名节,二姨娘也被知府衙门的人给带走了,至今生死未明,若不是他们瞧着涂九妻的年纪大了,也没甚姿色,怕是连涂九妻也难逃一劫。

早知李湘华为他们做过那么多事,她不会那样固执地阻止的,该让涂九入城瞧她几回。如今,涂九和涂家当真成了薄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