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湘如走了一程,终于访到了前方镇上,雇船返回洛阳。

白日不敢露面,给了一位山野人间一两零碎银子住下,黄昏时分告辞离去。

夜,更冷了。

她终于又回到了长河村,只是今晚似乎有些不同,长河村下庄那几户人家居然灯火通明,欢歌笑语,尤其是她熟悉的柳宅小院里,还张挂大红的灯笼。

想到那灯笼,她的心一沉,灯笼上贴着大红的“囍”字。

她缩了缩脖子,踏上熟悉的乡间小路,黑狗见是她,原本要吠叫的声音换成了摇尾巴,在她周围撒欢似地欢奔着。

院子里到处都充斥一股强烈的酒味,还有一股发酸的恶臭,书房里传出醉语声:“柳兄,来,再干杯,恭喜柳兄娶了**。”

“柳兄,陈湘如真是你表妹么?这几日洛阳城都传遍了,日日给穷苦百姓撒银子呀,啧啧!闻所未闻呀…”

许是汪、何二人醉了,也一并留了下来。

昔日她几番提及成亲的事,柳明诚皆以“等母亲回来就成亲”为由相拒,柳姨还是没有回来,可柳明诚却已成亲娶妻了,办得风光得体,只因她不是柳明诚心里的人,所以他不想娶,既不想娶,为甚一早要答应与她订亲?

柳明诚,你既无心于我,你既伤害于我,我不会再对你心系半分。

她一生里有:亲友、敌人和陌路。早前,她视他为亲人,是他不珍惜,伤了她便是她的敌人,待她报复之后,就成陌路。如果他善待乖乖、照顾好乖乖,她可以不必为自己所受的委屈的伤害追究他,倘若不是,便休怪她心狠手辣寻着机会报复。

厨房里,绿柳还在忙碌着,神色显得疲惫不堪,她猛一抬头见院子里多了一个人,正要开口,只见陈湘如打了个噤语的手势,冲她摇头示意。

绿柳愣了一愣,快奔几步,拉了陈湘如就往西屋去,一进屋子又不敢点灯,抱着她就哭了起来,“小姐,听说你被人送给程家军了,大家都说你凶多吉少,我好担心你,我好担心…”

“绿柳,你过得好吗?”

绿柳快速地摇头,“小姐离开后,茗儿就做了女管家,整日对我们几个吆五喝六的,还不让许奶娘住在这院里,她说小孩子吵人。你走第三天,许奶娘就被赶牛马房里住。绿桠瞧着可怜,就让她爹帮忙搭了个茅屋,之前屋里的东西新奶奶一律不许动,只能搭了个简易床。”

“乖乖呢?”

“乖小姐也迁到牛马房去了。天冷了,那屋子能住人么,四处灌风。”

她临离开时就曾说过,要柳明诚善待乖乖,没想他有了杨芙蓉,什么也不管不顾,成了个软骨头,这里原是她置下的家业,凭甚要被他们欺了去,可现下她是逃回来的,不便张扬开去。

陈湘如道:“绿柳,我回来就是想带走乖乖,洛阳待不了,还可以入蜀地,我曾听金老爷说过,她在蜀中有家蜀锦织造房,我想入蜀投奔他去。绿柳,你愿跟我走吗?”

“我愿意,一百个一千个的愿意,小姐去哪儿,我也去哪儿,这几日许奶娘刚给乖小姐断了奶,我们可以一起带走乖小姐。”

第066章 被骗

 第066章被骗

陈湘如轻抚着绿柳见瘦的脸庞,她们已经在一起多年了,名为主仆,情同亲人,虽不及她和李湘华的情感,可这也是共过患难的,“我、你、乖小姐就扮成一家三口。”

“小姐长得一点都不像男人,还是我来扮男人吧。小姐,我没护好你的东西,你一走,杨芙蓉就把你漂亮的衣服全都挑走了,你最喜欢那身曲裾…”

“不要紧,我会十倍、百倍乃至千倍地讨回来。”

“小姐走的时候带走了这屋子的地契和田契吗?柳公子和杨芙蓉寻了好几天也没找着,后来不再找了,还问我,我只说不知道,幸许是你拿走了。”

陈湘如笑着道:“你扮男人,我来扮成寻常妇人。”

陈湘如是不会让那妇人碰她最心爱的东西,她从床下的砖块下取出盒子,那里面有一套她喜爱的珍珠头面首饰,还有房契、地契等物,难怪他们找不到,陈湘如竟是这样藏着的。

陈湘如把这些东西藏好,只取了房契、地契和银票出来,而头面首饰太过招眼,赶路途中最不适用。

绿柳惊道:“绿桠的卖身契怎会在你这儿?”

“你忘了,当初我让绿桠随金大公子到洛阳置份家业,柳姨以为她逃走,将她算到我头上,从我那儿拿了二百两银子,她的卖身契自然就在我这里。”

陈湘如一面说着,一面将契约装入信封,道:“一会儿,你把这东西想办法交给许奶娘,另一个是给许奶娘的六两银票,虽说不多,但让她们孤儿寡母在这附近再另置间像想的茅屋想来不难,总不能让她们母子再住在牛马房里,她带了乖小姐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一个独身女人只带着个儿子过活,与家人失散,可想这日子得多艰难。

陈湘如将东西分装后,又写了封给给刘大叔,叮嘱他关照许奶娘母子,再让他想办法挪给许奶娘母子三四亩地,让她们在这山野继续过活下去,诸如此类等等,又说了把绿桠的卖身契奉还,往后他可以把女儿接回身边过日。

绿柳出了门,去办陈湘如交给的差事,陈湘如寻了几身不算太惹眼的衣裳出来,都是寻常的茧绸,身上穿的则是山野妇人的衣袍。

正拾掇,便听柳明诚一声怒喝:“贱人!你骗我!你骗我…你这个贱人,你竟把瓶里的鸡血撒到床上,你被谁碰过?说!”

他们再闹成怎般,再与她陈湘如无干了。

柳明诚怒火乱窜,在他心里圣如仙子般的杨芙蓉居然早被人碰过了,可她还想戏耍他,一早就备了个小瓶儿,那瓶里藏着鸡血,他狠决地叩在她的脖颈上。

杨芙蓉一张脸憋得通红。

“为了你,我背叛湘如,没想你竟是此等不知自重的贱货,我真是瞎了眼,怎么娶了你这个女人,贱货!说,你被几个男人碰过?说!”

紧接着就是两记狠重的目光。

陈湘如轰动洛阳,她美丽、她富有才华,她很快就引得了整个洛阳人的瞩目,她卖艺为灾民凑银子,一日抛撒五千两,第一天或赠、或撒,共计十万两银子,这等洒脱,无人能及。

他为什么从来没看懂过她,居然伤了她心,将她送给世族家的家将。

就为了面前这个女人么?

原来她就被别的男人碰过了,却被他捧成了宝贝。

“失贞的贱货,你骗我,我饶不了你。”

他虽有不屑的出身,可那又如何,他是男人,可以取完美的女人为妻,但绝不是杨芙蓉这样的。

当柳明诚怒骂、羞辱着杨芙蓉时,陈湘如与绿柳背着沉睡的乖乖已经再度离开了长河村下庄。

夜色里,他们回眸时,只看到许奶娘站在村前,冲她久久的挥手,挥手。

有了陈湘如的资助,许奶娘会在长河村下庄置一处茅屋,如此也算在乱世之中有一方歇身之处。

*

次晨一早,柳明诚起床,竟未见绿柳的身影。

厉声道:“绿柳那臭丫头睡死了么,天大亮了,还不起来做饭。”

茗儿推开西屋的门,却不见一人,好奇地道:“不会是去菜地了,屋里没人呢。”

柳明诚因恼怒杨芙蓉骗他,成亲前,他便慎重地问她:“你是处子之身吧?”杨芙蓉捂嘴娇笑,“我当然是了,我卖艺不卖身。”

可昨夜方才证实,杨芙蓉不是,她骗了他。

此刻瞧着茗儿也满是怒容,厉声道:“你是管家,你不弄明白反来问我,再这等不知事,我瞧你也不必做管事了。”

茗儿不敢再说,立马出了院门,却见刘大娘过来,含着浅笑,似遇见什么天大的喜事,近了跟前唤声:“茗管家早!”

茗儿扬了扬头,没有应声,直往菜地那边奔去。

菜地里空空荡荡,地里还有些大白菜和萝卜,没见着绿柳的身影,茗儿骂了句“臭丫头”,调头往家走。

刘大娘进了柳宅,向柳明诚行了礼,笑道:“柳公子,我是来接绿桠回家的,昨儿有人送来了绿桠的卖身契和陈小姐写来的书信,上面说,愿不要银子送绿桠回我们身边。”

绿桠一听要回家了,不用留在这儿做丫头,早前陈湘如在还好,她一离开因着她和绿柳早前服侍过陈湘如,都一并成了杨芙蓉的眼中钉,她一听到刘大娘的声音,立马出了屋,“娘,真的吗?小姐赏我自由身了。”

“是,你舅舅还请了上庄的庄头来做中人,柳公子若是不信,也可以一并过去瞧瞧,真是小姐的亲笔信呢。今儿一早,许氏也搬到我家了,小姐写了信来,让我们关照着她些,让我家男人帮她建座茅屋,好在现下闲了,正好可以帮她盖新屋…”

陈湘如走了,可她依旧在为这些做一些事。

刘大娘道:“柳公子这儿有服侍的下人,许氏原是乳乖小姐的,听说绿柳带着乖小姐离开了,信上写得清清楚楚的,绿柳要带乖小姐去找陈小姐,可不是个固执的丫头么…”

杨芙蓉听到这话,立马从屋里出来,衣衫不整,头发凌乱,满是怒容地道:“我就说那丫头指定知道房契、地契这些个东西藏在何处。现下好了,竟被她给带走了,这个臭丫头,我拿几件衣服就摆脸色…”

第067章 离去

 第067章离去

话没说完,柳明诚就是一记耳光,“男人与人议事,你一个妇人插什么嘴,何时我柳家轮到你说长议短了,还不滚回屋里去。”

刘大娘面露不屑地看了眼杨芙蓉,道:“柳公子何等身份,早前还以为你娶的是个体面人家的小姐,昨儿才听说,她原是牡丹阁的姑娘…”

柳明诚面容俱变,不等她说完,立马道:“她是我的女人,何时轮到你来说长道短,刘大娘别为老不尊。”

很没留情面,他是气杨芙蓉,可到底是他明媒天娶的女人,好歹是他真心喜欢过几年的,总不能再降了侍妾,早前他就想,若得杨芙蓉,便好好与她过日子,生儿育女,过得像个人。

现下,大家都知道他的出身,也知杨芙蓉的身份,难免会传出闲话去,思来想去,还真是不妥。前些年他没有朋友,众人都瞧不起他,如今才过了几月体面日子,他可不想再和从前一样。

刘大娘行了礼,不想平白招惹了柳明诚,唤着:“绿桠,抓紧收拾一下,跟我回家了。你爹召了司家、你表舅又你舅舅家的人来议事呢,要商量给许氏盖新房的事,还得从我们家拨几亩地给她种,这些都是小姐交代的,不能不办。”

绿桠直接被赏了个自由身,连赎身银子也不要了,刘家人自然欢喜,若要他们赎身,听绿桠说过,当时陈湘如从柳姨那儿买她,可是花了二百两银子,但卖身契上写的是十二两,就这十二两也要刘家人不吃不喝好些年才能攒下。

近来,茗儿住进许奶娘的屋子里,绿藤与阿毛过几日也要成亲,他们原就是下人,就简单地在柳宅办事。绿藤的嫁衣都已经缝好了,因是丫头只是件简单的大红衣赏。

绿桠一离开,正合了绿藤的心意,这样那屋子就算是她和阿毛的了,早前还愁新房的事,现下都解决了。

绿桠随她娘收拾了几身衣裳就离开了,从此不用再当丫头。

*

北坡镇里,陈湘如连夜租了马车离开洛阳,往巴蜀方向而去。

乖乖一觉醒来,猛地见到一边的陈湘如,以为数日没见这孩子许把她忘了,居然张口就唤了声“姨姨”,乐得陈湘如在她脸上连亲了几口,轻声道:“还是乖乖招人疼,这么久没见还记得姨姨呢,来,让姨姨多香几口。”

乖乖在连连用小手捂住脸,脆嫩嫩地道:“不要,口水。”又似害羞,又似欢喜,直惹得陈湘如立时欢喜不已。

半月未见,乖乖的变化很大,长得越发粉雕玉琢,早前杨芙蓉算来也与李湘华有数面之缘,没想她竟嫌小孩子吵,要把许奶娘和乖乖、铁头等赶到牛马房住,那地方七八尺的壮实庄稼汉住住还可以,孩子和女人住也着实太简陋了,近来步入冬天,夜里风寒侵袭,不晓得有多冷。

陈湘如看着乖乖,直疼到了心坎人,“不仅识人了,瞧,还会说不要了,哈哈,让姨姨亲一下,就一下…”

乖乖的眉眼里有七分李湘华生前模样,李湘华原就是出挑的大美人,看着乖乖,陈湘如忘却烦忧,只得一个念头:无论多苦,她都要把乖乖养大,再不让她过她和李湘华那样的生活,也不让她在风尘长大。这是她的宝贝啊!

如若不是身分暴露,陈湘如还真希望能在长河村里哺养大乖乖,可现下若是再回去,用不了多久,又会成为洛阳城世族竞相争夺的美人,然后再把她献程家军。

她只想平静地将乖乖哺养长大,给乖乖足够安宁的生活。

到洛阳辖下的一座县城,绿柳下车备了干粮,马夫道:“说好的,只到这里,你们得另雇马车了。”

陈湘如付了车钱,怀抱着乖乖等绿柳雇车归来。

绿柳想着他们三人上路,倒不如与旁人一道同行,扮着男人的腔调,喜道:“娘子,这城有个姓元的员外郎,今儿要带着家人入蜀投奔在蜀中任官的次子一家,我觉着我们能和他们一道上路,这人多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陈湘如觉得这是好事,笑问:“人家能同意我们一道走吗?”

绿柳雇马车时就听说了此事,她立马去元家找了大管家,这一说,人家就同意了,“不止是我们,还有另两家要入蜀投靠亲友的,也与他们同行,这元家的管家甚好说话。”

绿柳手脚麻利地把东西搬到马车上,陈湘如抱着乖乖上了马车,乖乖抱着只大苹果,只吃了几口就没兴致,许是念着吃的,又舍不得丢,就这样久久的抱着。

元家的人不少,竟有七八辆马车,其他三家人各有一辆马车,有一对夫妻带着三个儿女,有一家祖孙三代七口人的,家家都是轻装上路,唯有元家,用了三辆马车载人,又有四辆马车装运物件,还有一辆是带着家里的可心忠仆。

一行人出了县城。

因是一早动身,到中午时便走了几十里路。

黄昏时分,就快要步入京城境内。

元员外挑起帘子,对前头的人道:“抓紧赶路,过了龙虎寨再寻店歇下。”

大管家应了一声。

这龙虎寨的事,陈湘如早有耳闻,因她们主仆二人又带了个孩子,便帮忙载了另一家的两个半大孩子,两个孩子一上马车就依在车壁上睡着了。

许是昨儿太赶,陈湘如抱着乖乖打瞌睡,一不小心就碰到了乖乖头上,她咧着小嘴就要哭。

绿柳伸手道:“乖,让叔叔抱你,让她睡会儿。”

乖乖委屈地嘟着小嘴,似在怪陈湘如碰着她了,立时见扮成半大小子模样的姑娘也在打瞌睡,那样子甚是可爱,一下,再点一下,似在夸赞什么,乖乖立时就乐了,指着他叫“爹爹、爹爹…”

绿柳轻斥道:“什么爹爹?那是姐姐,可别乱叫。”

但凡长得好看的,又扮成男子模样,乖乖见谁都叫爹爹。

绿柳横抱着乖乖,低声道:“你也闹腾大半白了,且睡会儿。”

轻拍着她的后背,低哼起江南小曲儿来。绿柳是打小就入软香楼的,平日干些粗活,得空学些歌舞,十一岁时就做了服侍姑娘们的侍女丫头,这些年不是服侍李湘华,就是服侍陈湘如,湘如姐妹一直待她都不错,她也是个念旧的人。

第068章 遇山贼

 第068章遇山贼

马车摇摇晃晃,正阖眸小睡,突地传来一阵怪声。

所有人不由得寒毛倒竖,频住呼吸聆听。

口哨声、呵呵的男子笑声、马鞭飞舞“豁豁”之声、马蹄声…交杂在一起,化成一股令人不寒而颤的声音,如潮水一般波及过来,有人大叫着“不好了,遇上山贼!有山贼!”有女人害怕的尖叫,更有孩子吓得哇哇大哭,早前还平静的山野,顿时间鸡飞狗跑。

左边密林里、右边河道畔,如幽灵一般地显出一个个男人的身影,或高或矮,或胖或瘦,如雨后春笋般渐次冒出头来,个个脸上都蒙着黑布,更有几个骑在高头大马上手握刀剑的男子,还有几个手挥着长鞭,直弄出令人恐怖的声响,又有的发出“呵呵”的怪笑声。

后退的路被堵住了,站着手持兵器的十余名壮汉。

前进的路也被拦住了,也是十几名壮汉,而那路口还横拦着一截碗口大的树,架放在离地四尺处,上面还钉了五六雨上的木钉,像是在宣告:你们敢从这儿走,就要你们的命。

只转瞬的工夫,山贼就用人织就了一张天网,将众人围在中央。

陈湘如立马就醒了,看了眼乖乖,这会子竟睡熟了。

对面坐着一对姐妹,已经紧紧的将彼此抱住。

陈湘如挑起车帘一角,正待说话,却见驱赶自家马车的车夫已经扑通一声跳了下去,抱拳对蒙面的山贼磕头作揖地道:“各位好汉,小的就是马车铺的车夫,是穷人,是马车铺里的车夫,你们可千万别动了马车,要是不能把马车交还给东家,我们全家老小都没活头了…”

另几个马车铺的车夫也是如此,不停地对着从天而降的山贼行礼哀求。

领首的男人身材魁梧,手里使着柄大刀,脸面蒙着块黑布,声若洪钟:“老子劫财、动女人,要你这破马车作甚,车里的人听着,立马把年轻、漂亮的女人、值钱的金银细软全都交出来,否则,别怪老子手下无情!”

又是一阵男人的吆喝声,“呵!呵——”似在欢喜,似在兴奋。

“三哥,今儿不错,宰了头肥羊呢,瞧瞧,一行十辆马车,好久没遇到这么大的肥羊,哈哈…”

山贼动作迅敏,有人开始一辆辆地揭起马车瞧看,第一辆原是管家与几个婆子,一看就“呸”了一声,“这么老,长得还这么难看。”山贼将手里的大刀比划了几下,喝斥道:“把所有值钱的东西交出来,饶你不死!”

从洛阳到蜀中,这一段因属京城管辖,听说蜀中之地原是崇德帝之胞弟六王爷的封地,这六王爷虽不是大贤大德的人物,倒算是个忠厚之人。

听到外面的喝声,绿柳浑身一颤,无助地看着陈湘如,低低地唤了声“小姐”。

原想寻个安身处,如今竟也能遇上山贼,这叫什么事?

陈湘如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轻声道:“把装乖乖衣物的包袱给我,记住了,若你能去蜀中,就去益州城寻金记织布房的金老爷,就说你是金老爷在临安府的故人。金老爷是个念旧的,一定会收留你。”

她不会与乖乖分开,但这会儿绿柳是一身男装打扮,扮相还不错,只要她不说破,相信那些山贼不会认出她是女儿家。

她可以把乖乖留在身边,但她不能自私再留绿柳,万一绿柳因此丢了性命,她会觉得对不住绿柳。

她原就是妇人打扮,又属山贼们要抓的“年轻、漂亮”类,怕是逃不过了,既然逃不掉,就得跟这些山贼去。“绿柳,车到山前自有路,走一步算一步,寻着机会就想法子脱身。”

正小声说话,传来一个妇人的惊呼声:“不要抓我,不要抓我…”竟是元家的少奶奶跳下马车,拼命往远处跑,人还没跑多远,直接就马山贼给拧了过来,重重一抛跌在地上,“啪——”的一声,马鞭飞落,击在她的后背,顿时只听“吱啦”一声,漂亮的缎袍就自后背划拉出一条大口子。

有小山贼几路奔近,勾起元家少奶奶的下颌,“三当家的,瞧,还真是好看的美人呢,瞧瞧这穿着打扮,定是富贵人家的年轻媳妇。”

元家的二少爷此刻打起帘子看着那妇人,大气都不敢出,只拼命地咬唇。

又有个妇人跳下了马车,没命地想跑,没想身后被小贼扬刀一浑,一刀砍在她的小腿上,顿时血流如注,妇人一声惨叫整个人扒在地上,再难动弹,浑身吓得颤栗如筛。

在黄昏的微风里,隐约能听到她的牙齿因为害怕而碰撞出声。

“给老子听着,年轻、漂亮的女人都乖乖下来,各人把值钱的东西留下,别逼老子动了杀气…”

谁还敢跑,这些山贼都是不要命,对女人扬手就砍,好在受伤的是小腿,若换成旁处,只怕就更难。

陈湘如见他们一辆辆地搜人、抢东西,年轻、好看的妇人把他们粗鲁地抓出来,所有值钱的细钱、钱财还有吃食皆被一并夺走。

她抱起乖乖,背着一只不大的包袱,下了马车。

绿柳轻呼一声“小姐”,大难临头,陈湘如还叮嘱她逃命,为己寻条活路,她是丫头不假,能得遇陈湘如,是她今生的福气,怎么办?她身上还有些零碎银子,还不晓得能不能保得住,但贴己处那张五十两的银票是万万不能搜走的。

山贼们正忙碌着,见后面的马车上跳下个衣着茧绸的妇人,容貌水灵娟丽,当真是个美人,不由得个个都乐了起来,“真没想到,还有这么个美人呢?”

这小喽罗正大赞着,冷不妨马头上一枚爆栗就落了下来,“这是要献给大当家的美人,岂是你能瞧的,把你们的眼睛都闭上。”

小喽罗一挨打,立马回过神,直往后面的马车奔去,一看上面是三个小子,还有两个半大的吓得抱着对方。

绿柳拿定主意,她不能和陈湘如分开,当离开江南时,她就想过这一辈子都跟着陈湘如,大声道:“你们抓我吧!”

小喽罗一看绿柳,“看你这模样,手不能提的书生,要你做甚?当我们要养吃白食的?”

绿柳走出马车,一下摘下书生帽,露出一头如瀑的黑丝。

第069章 天降妻女

 第069章天降妻女

小喽罗立时大叫起来:“三当家,这里还有一个美人,还有一个…”倒不是发现年轻姑娘,而似发现了一枚闪闪发光的银元宝,那嗓门一个大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