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父亲、叔父至今住在一处,一家人和睦相处。”

慕容宸不由微微勾唇浅笑,“祖父临终留下遗言,说我祖母一生最喜热闹。不许儿孙们分家独过,得住在一处热热闹闹地过日子。他说一旦分家。便各有私心,这违矩行私之事就会坏了名门世家的颜面…”

陈湘如心下一沉,这样的说法虽然新鲜,却让她觉得耳目一新更能接受。前世的她。多希望弟弟、侄儿能和睦,可到底各怀心思。

陈湘如用心地回想,前世她也曾听说过慕容鸣的名号。原是北方边城的守将,因作战英勇。抵御外敌,保家卫土,立下汗马功劳,成为北方外族不可逾越的卫国城墙,赶走外族后,威风入朝,被景泰帝封为一等燕国公,并特赏世袭罔替五代的燕国公爵位。

慕容宸继续落子,“我祖父、祖母极为恩爱,祖母曾戏言说我们慕容家原出痴情种,祖父一生唯我祖母一个妻妾。”这许也是儿孙和睦的最重要原因,“我父亲有三房侍妾,我母亲膝下原育有五个儿女,长大成人的有三个,除了被昏君残害的大哥,还有我与九弟。

我二叔早逝,早前原在晋地为官,也是被奸人所害,只留下了一脉子嗣。

我父亲领着兄弟和几位堂兄弟常年征战沙场,府里主事的是我三叔,他是个书生,小时候因骑马伤腿,身子不大好,便弃武从文。三房的堂弟们个个倒争气,颇得我父亲看重。”

陈湘如一脸异色,好好儿的,他与她说他家里的事做甚,还说得这么详细。

慕容宸微微一笑:“你是要在燕国公府住一阵子的,与其让你去问旁人,不如由我来告诉你,入府之后,你若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可以问我身边的小厮三斤,他会告诉你的。”

陈湘如原是厌恶他的,可这几日的相处发现他其实并不讨厌。岔开关于慕容家的话题,问道:“这出戏演得很真。”

慕容宸在途经洛阳时,劫夺月亮山的财宝,又劫持陈湘如,他们已动身离开洛阳,只怕这几日那边已经闹翻了天,因月亮山介于京城与洛阳之间,这等同与孟公谈判易换之地又附加了一个洛阳,光京城许换不来燕国公想要的苏南道数州,若加上洛阳再一个名动天下的大英雄吕连城,这个诱惑够大。

陈湘如又问:“孟公会同意将苏南道换与燕国公么?”

“他若不同意,孙术可是喜欢得很,倒乐意将临近我们的六州易换,上次又加两州,以他的急求之心,要他十六州的地盘,他也是愿意的。一座现成的京城,还有一座世间最好的皇宫…”

慕容宸忽地抬头,眼里露出一抹喜色。

这一次,燕国人不费一兵一卒就将京城收为囊下,还能拿这座京城换来数州,是最大的赢家,更重要的是,飞将军吕连城投靠燕军。

外头,传来服侍小厮三斤的声音:“世子,再过半个时辰就要抵达双鲤县码头,备好的银钱要提前搬到外头么?”

慕容宸落定一子,“不急,过会儿再准备。”

三斤应答一声,离去了。

这几日与慕容宸奕棋,他们二人输赢参半,陈湘如手疏许久后,又找回些下棋的兴致。

原想回屋躺下,官船行得越来越慢,最后在一片喧哗声中停了下来,但见岸上黑压压的全是官兵,百姓们的渔船、乌篷船等亦统络靠有西边。

第133章 前世后人

官兵们整齐有素地站列在几队,又有每辆马车前站着的四位士兵,各护着一辆辆或寻常、或已破旧的马车,甚至还夹杂着几辆无篷的牛车,这么多马车,不在一百五十辆以下。

不是说只得九十车的财宝么,以她对吕连城的了解,不可能将剩下的九十车全都交给慕容宸,要交出去了,往后月亮山如何生活。

陈湘如顿时明白,这里面怕不止九十车的财宝,许还有旁的。

官船停稳,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男子上了甲板,一袭深蓝色的蟠龙袍,抱拳唤了声:“三弟。”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瞧着面熟的男子,着的是棕色祥云纹缎袍,举止儒雅,中等个头。

只一眼,陈湘如有种想哭的冲动。

这少年瞧上去约莫二十来岁,那眉眼竟像极了陈相贵、她前世最疼爱的幼弟,就算没有十分,至少也酷似的七分。

慕容宸回道:“二哥。”看三斤指挥着士兵从一间偌大的房间里抬出一只红漆箱子,道:“陈大人,这是钱财名簿。”慕容宸从他护卫手里拿过一本厚厚的簿子递给了少年。

少年接过,拿着簿子进了库房,一只只的箱子已经打开,或装着满满的金元宝,或是统一的官银,耀人眼目,清点完毕,他就用笔勾划一下,然后令人绑上箱子抬下船去。

陈湘如似被吸住了一般,定定的看着姓陈的少年,他突地抬头,正迎视着她,眸光一移。想说什么,终是忍住。

就在她瞧得入迷时,慕容宸控制不住地问道:“你认识陈忠嗣?”

陈湘如这才回过神来,他不是陈相贵,这其间相隔了几十年来,江宁府已没陈相富、陈相贵这二人,倒是有他们的子孙后嗣。一知晓她前世用尽一生守护的陈家败落。她连去江宁府一探的想法都没有。

慕容宸笑道:“他是我堂姑母的儿子,也算是自己人,他虽不懂武功。但账目做得好,又最细心,就在军中担任粮草官一职。”

说起来,这还是一桩亲上加亲的表弟。陈忠嗣的母亲是慕容宸的堂姑母既范阳府宝山县镇北候府的嫡小姐,陈忠嗣的父亲乃是长平伯府的嫡次子、是燕国公府老夫人的亲侄儿。

她真是失态了。不好意思地垂眸。

慕容宽抱拳问道:“三弟,这位小姐是…”那样盯着陈忠嗣看,真让人觉得奇怪,人倒是长得清秀美丽。

慕容宸道:“陈小姐。这是我二哥。”

陈湘如款款欠身,“见过慕容二公子。”

慕容宽细细地审视了一番,抱拳道:“这位就是名动天下的月亮美人、飞将军吕连城的红颜知己。”

陈湘如又是一欠。“二公子谬赞,小女惭愧。”

官船的库房里。全都是一只只箱子,有红漆的,这定是月亮山的,还有一些看着陈旧或是刚做的木箱,虽都合着,想来那里面装的全都是金银钱物。

月亮山有多少,陈湘如是知道的,可这里的东西有两个月亮山的都不止。

慕容宽笑道:“三弟此次在京城、洛阳收获颇丰,这一次我们燕军未来三年的粮草、军饷都不愁了。”

“哪是我一人之功,刘先生和吕将军都是帮了大忙的,待事成之后,还得替他们请功。”

陈湘如欠身退去,回到自己的房间,过了大半个时辰,还见有士兵上船搬运东西。

月亮山的财宝是有,可更多的怕是从京城过来的。

吕连城将盐贩密道献给慕容宸,倒还真是方便他行事,居然神鬼不知的将京城的钱财、宝贝都通过秘道运到了洛阳。如果整个京城的宝贝都到了慕容家手里,孟公就算得到京城,那也只是一个被掏空的空城。

慕容宸正与慕容宽小声地说着话,一会儿笑,一会儿严肃,因隔得远,陈湘如并不能听见他们的谈话内容。

直至一个多时辰后,船上库房的东西才被搬空了。

双方交接盖印,慕容宸又与慕容宽、陈忠信说了几句闲话,多是要他们代问几位军中相识的好。

慕容宽道:“三弟还得赶回范阳,不留你多作停留。一路顺风!”

慕容宸抱拳上船。

陈湘如站在船窗前,看着岸上举臂挥手的陈忠信,越瞧越觉得他长得像陈相贵。

许是她想多了,这世上总有几人长得相似。

晚上用过饭后,陈湘如站在扶栏处,仰头望着星月,这样的夜,吕连城也会看天,是在观天像。

“月亮。”慕容宸轻呼一声,“吕连城也教会你观天像了?”

“我可不会。”她笑着,“京城、皇宫、潘家…的财物得不少吧,怎会是今儿这么一点东西,旁的还在洛阳?”

他先是一愣,随后云淡风轻,顺着她的视线望着天空,“刘先生说过,现在的天像乃是三分天下之兆,而最明亮的便是孟公与我父亲。”

这言下之意再是明显不过,他日的帝王在这二人之间产生,谁主沉浮尚且难料。

“我取了月亮山的九十车财宝不假,这京城的东西…我可没动,要是动了,孟公可是极聪明之人。”

陈湘如才不会信呢。

她看着数百个士兵鱼贯往返,光是搬运就用了一个多时辰,一箱以一万两银子计,少说也有一千万两,何况其间还有几十箱金元宝,生辰纲财宝里是有金银,但绝没有这么多。

“你的野心够大,先拿个被你掏空的京城和孟公换,还让他以为,你没动皇宫、京城的财宝,就算是他换了,他日你若从密道取城,还能打他个防不胜防。”

话一落,慕容宸微眯着双眸,掠过两分杀气,要不是她是吕连城的未婚妻,是自家人,他还真狠不得杀了她。

“太聪明的女人,有时候让人恨得牙痒!”

凝视着月夜下这张美丽的面容,他突地明白,为甚吕连城唤她“月亮”,可不就是月中嫦娥、月下仙子,轻盈、美丽而纯洁。

他话题一转:“不过我慕容家自来最欣赏聪明人。”末了,正色道:“今儿这些话,你在我面前说说便好,换作旁人不可说出一个字,否则都会给你惹来大麻烦。”

他变得太快,瞬息之间喜怒转换。

陈湘如冷声道:“我省得。”

根本不领他的情,若不是他,她才不会说这些话。

只是不知道,聪明的孟公能否识破慕容家的诡计。

不过,用苏南道数州易换京城,怕是苏南道各地都被搜刮得没有多少钱财了,早前是孙术搜掠一番,再是程邦搜刮一番,短短两年间就被搜刮了两回,哪里还有什么贵重东西?

用一个没有钱财的京城,换一个民不聊生的江南数州,倒也是差不多,不过京城未经战火的洗礼,百姓还算多,还算过得“安居乐业”,只是这繁荣仅为假相。

慕容宸道:“既然睡不着,再对奕一局如何?”

即便他刚才的样子很吓人,给她引来了些许的不快,当他温和地训问时,那些许的不快便已放下,这许是前世遇到了太多堵心、不顺的事,她已经习惯将不相干人给她的不快抛于九霄云外,又或是前世真的过得太不开心,今生她只想快乐、轻松在活着,将一些负荷尽数抛下。

陈湘如道:“在外面奕棋吧?”

“好!就在外面。”慕容宸扭头朗声道:“三斤,取棋盘,掌纱灯。”

在外面置两只绣杌,再一只小案,相对而坐,吹着夜风,披着星月,又茗茶可品,又可品酒奕棋,真真乃人生快乐,只不是她与吕连城。

这厢,陈湘如乘船远去;那厢,吕连城正站在院子里,仰头观天。

东屋里传来乖乖的哭啼声,这几日一到夜里,乖乖就对鲁喜妹吵嚷着“我要姨姨!”闹得鲁喜妹一阵心酸,不由得陪着乖乖哭了一场,伍大娘到底是过来人,斥骂了鲁喜妹几句“这么大个人,哄不住孩子,倒陪孩一道哭了。”

鲁喜妹越发生气,道:“伍大娘,小姐待你不好么?她被劫走了,你不担心么?这都几天了,还不见回来,昨晚我做梦都梦到她了…”

吕连城也很想陈湘如,他们同院而居,朝夕相处,每日与他一同用饭,与他奕棋,还与他讲兵法、棋艺,听她弹琴,她的声音总是那样的柔软动听,是他一生听过最柔暖的话。

这个时候,她坐着燕国公府的大船,许已经快到范阳了吧。

月亮,你等着,来年五月十二我便风光娶你过门,让你做堂堂飞将军吕连城的妻子,一生一世我们都再不分开。

他虽能通过天像观出天下大事,却看不透他与她之间的情深缘浅,也看不到有时候一个不经意的放手,却许是一生难解的遗憾。

范阳,燕国公府。

燕地首府范阳,亦有几家名门世族,这首屈名门自然就是这燕国公府慕容家;之后又有陈家、谢家、冯家。四大世家唇亡齿寒,又各是姻亲,几家走动亲近,加上陈、谢、冯家的子孙里有不少人在燕军中谋得差事,都以慕容家马首是瞻。

因地处北方,刚下过一场雨,空气特别新鲜,今晨有了初冬的薄雾,微风吹来,带着几许泥土的气息。

第134章 梦难醒

一个绿褂丫鬟提着石榴裙,小跑匆忙,走在五彩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上,那还着润浸的石子好似上了层薄釉般,发出温润的光芒。

偶有松叶上的雨水滴落下来,或有一两点掉进地下低处的水畦里,只轻轻一声,便融入其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燕国公府与其他北方名门世家的府邸不同,竟有些江南庭院的清幽,植四季常青的松柏、又有节有孔的几丛湘妃竹,还有被修剪得一般模样的万年青,就连花木园地里也种植着月季、兰草等花卉,虽不开花,却依然能在严冬吐绿。

绿褂丫鬟娇喘微微,扶在庭院门口,人未进,声先到:“小姐、小姐,好消息,刚从大夫人那儿听到消息,世子就要回来了,估计明日就到了。”

程醉蝶不由得轻呼一声“三表哥要回来了!”倏地起身,直往外头奔去,“三表哥回来了!”

丫鬟微愣,她家的小姐太痴情了,一心就念着燕世子,在她眼里就看不到旁人,一见她这样,定是又听岔了,“小姐,世子是明日抵达范阳府。”

程醉蝶一听,略有些恼怒,不由得面露几分失望,“死丫头,连个话儿都说不清楚么?”害得她差点就往大房奔去。

虽然她知道慕容宸要归来的事,却不知具体哪日,两年多前,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将她许给了燕国公世子慕容宸为妻。可两家刚订亲,慕容宸就离家出走了,临走还留下书信,言明他不想迎娶程醉蝶。

怎会不愿娶她?

程醉蝶咬着唇,好歹燕国公还是她嫡亲的舅舅。她还是孟公程邦唯一的嫡女,这亲上加亲有什么不好的,她亲娘在世时可就笑言“我家蝶儿长大了,嫁给舅家表哥可好?”那时候她就想着舅舅们疼她,表哥、表弟们也都让着她,比在家里可自在多了,连连点头:“他们对我好。我就去。”

亲娘虽早死。因着她是嫡出,早在几年前她就被她那个得了痴呆症、时而清明时而糊涂的外祖母给接到了外祖家。在她十八岁的记忆里,一半是在孟公府。另一半则是在燕国公府度过的。

另一个着蓝褂的丫头道:“小姐,世子回来了,怕是老夫人要提你们成亲的事儿,呵呵。”

程醉蝶垂首。她已经很久没见慕容宸了,顿时惊道:“三表哥明天就回来。我穿什么衣服好?涵绿、湖蓝,快替我拿来拿主意。”

一转身就进了自己的闺阁,将衣橱里所有喜欢的、好看的衣服都抱了出来,尽数抛到床上。一件件地挑了起来。

这一天,她什么也没做,就想着自己把自己打扮成最美丽、最动人的女子。也好吸引住她未婚夫的目光。

就连夜里睡着了,梦见的也是做慕容宸的新娘。当他挑开盖头的时候,她看到他笑盈盈的目光,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程醉蝶抱着锦衾,如同抱住了她心爱的三表哥,嘴里呢喃着:“三郎、三郎…”

涵绿吐了吐舌头,看着湖蓝:“小姐又做春梦了!”

看她那抱着锦衾的痴迷样,不用猜也知道,她定是以为抱着世子呢。

湖蓝道:“这回,我可不叫醒她了。”

“天儿都亮了,府里都派家丁去运河码头接世子了,她每回打扮的时间又长,要是误了她,少不得又要骂我们的不是。”

湖蓝一副打死也不叫人的模样,“上回是我叫的,这回轮到你了。”

每回程醉蝶做美梦,一被她们给吵醒,立即就是一大耳刮子。

涵绿也不想叫,左瞧右看一翻,从一边捧了个抱枕,蹲下身子,用抱枕挡着自己的脸,低声道:“小姐、小姐…”这样还叫不醒,涵绿壮着胆子用手推攘了两下,“小姐,世子就要回来了,你快起来梳妆打扮!”

程醉蝶没再唤“三郎”了,而是瞪着一对大眼珠子,差一点,就再差一点她就和慕容宸洞房做真夫妻了,上一次,她差点就亲到他了,偏在那当口就被丫头给叫醒了。

可恶!

她暗骂了一声,看着熟悉的帐顶,还是她最喜欢的紫牡丹,扬臂一巴掌,却打在软绵绵的抱枕上,眼珠子一转,好呀,该躲着她!

她咬了咬唇,厉声道:“涵绿!”

涵绿以为她不打了,这才赔着笑脸移开抱枕,不曾想“啪——”的一个响亮的耳光,直接打了过来,还没回过神,左边脸也挨了一巴掌。

程醉蝶坐起身,狠狠地道:“躲啊!继续躲呀!怎么不躲了?”

湖蓝上回也是扰了程醉蝶的美梦,被她甩了两巴掌,又重又狠,接下来三天,湖蓝的耳朵就总是嗡嗡作响,后来还是寻了郎中吃了剂药,那症状才没了。

湖蓝想着,要是不提醒程醉蝶,回头一定会罚她们两个服侍丫头,忙道:“三老爷一大早就带了两位公子和大管家又点了二百个家丁去码头迎接世子了,瞅着这时辰,许再过一会儿就要回来了…”话没说完,程醉蝶直接又甩了湖蓝一巴掌。

涵绿心里恨恨地想:你想躲奸,现下还不是被打了。

程醉蝶道:“这么大的事儿,为甚不早些叫醒我,你们俩是不是想瞧我笑话。快些,把我昨儿看中的衣服都取出来,还有昨日挑中的首饰、胭脂都给我摆好…”

她昨儿看中了三套衣裙呢,临昨晚她睡,也没拿定主意尤其是穿哪套。

程醉蝶喜欢紫色,但偏她那肤色,老夫人说她穿橙色的显得水灵,所以她又有选了橙色,有一回她穿了粉色的衣裙,又有府中的几位小姐都说好看,就连宝钗小姐也照着那式样也给自己做了一套,所以程醉蝶又选了粉色。

这会子,她犯难了,不晓得到底选哪套。

两个丫头各揉着自己被打的脸颊,一个捧衣服,一个捧着首饰盒。

首饰上,也是一样,程醉蝶喜欢鲜艳、华贵的,觉得那套金嵌红珊瑚的好,可大家都说那套红玛瑙的好看。

为难呀,到底哪个好?

涵绿瞧她这模样,怕是一时半会儿都决定不了,试探似地道:“小姐,要不把四小姐请来?请她帮你挑挑。”

她说的四小姐,是燕国公慕容景的庶女慕容宝钗,是大房小姐里最得老夫人喜欢的一个,更是大房的庶长小姐,是大房大姨娘所生,与二公子慕容宽乃一母同胞。

涵绿脸颊火辣辣地疼,正想寻机会开溜,不想湖蓝却抢先道:“奴婢去请四小姐过来给小姐拿主意。”一转身就跑了。

湖蓝险些被程醉蝶的大耳刮子打成了聋子,她再不开溜,还等着再被骂么?

一出房门吐了口气,又从小厨房寻了个还未剥的鸡蛋,连搁在脸上滚动着,移身前去寻四小姐帮忙。

燕国公夫人孔氏领着两个姨娘又几个庶出的儿女候在大门口,站在一侧是个十四五岁的慕容宇,穿着藏青色的锦袍,好奇地道:“娘,还等么?瞧着三哥还有一会儿就到呢。”

孔氏伸着脖颈,一个婆子近了跟前,笑道:“夫人,门子来报,人已经进范阳城了,入府还有片刻呢。”

慕容宇道:“娘,你先回屋吧,我们几个等着就行。”

孔氏只觉心跳加速,长子被昏君给残害了,她现下最看重的就是两个儿子,嫡次子慕容宸从小就是个不安分的,不像长子慕容寰,事事顺她,更是贴心讨喜。她在慕容宸身上花的精力最多,快两年没见了,她怎能不想呢。

孔氏育有五个儿女,长大成人的只得大公子慕容寰,再是三公子慕容宸与九公子慕容宇,另两个孩子一个是在慕容寰之后的女儿,三岁那年染了天花,没两日便夭折了。再一个是与慕容宸同时出生的孩子,本是孪生的,可那孩子一出生就体弱多病,未满月就没了。

那之后,许是孔氏伤了根本,好些年都怀不上,过了许多年又才生了嫡幼子慕容宇。

“外头冷,你们先回去,我就站在这儿等。”

孔氏不进屋,两个姨娘也不敢离开,几个庶出儿女自然列在一排地等着。

燕国公府的规矩重,慕容景的三个侍妾除了大姨娘出身风尘,为给大姨娘一个体面的出身在,大姨娘便认了府中老管家张威为义父,后顺遂嫁给慕容景。另两个侍妾一个是官宦家的嫡出小姐,另一个是冀郡大富贾的女儿,说起来身份不俗。

大姨娘与慕容宝钗使了个眼色,宝钗会意,轻声细语地道:“母亲,你前些日子身子刚愈,你回屋等着,万一冻坏了,三哥回来还不得心疼你。”

孔氏淡淡地道:“那么久都等了,不在乎多等会儿。”扬着脖子凝视着大门口。

轧!轧!轧!

外头传来了马车的,所有人都打起了精神,孩子们开始整衣衫,生怕自己何处不得体,就连孔氏也随之紧张起来。

正瞧着,就见穿花门跌跌撞撞地奔来了程醉蝶:真正像一只花蝴蝶,看得几个人目瞪口呆,原穿了件大紫色的衣裙,胳膊上挽着粉色的纱绫,外头又套了件橙色的斗篷,还有那头上,满满当当的全都是首饰。

还有那张脸,涂抹得快变成了猴屁股,嘴唇如饮血后未擦嘴,偏那脖子又白得如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