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般配良缘

赵先生到了。

小姐们移到了偏厅里候着。

赵先生看着两张纸,细细比对,蹙紧眉头,“回大夫人、三老爷,这确实是一个人的笔迹,运笔、力道、风格原是一人。”

慕容昱抱拳道:“有劳赵先生,来人,送赵先生回东府。”

孔氏为难起来,“母亲,醉蝶做出这等事,要我们如何向吕将军交代?”

程醉蝶年幼失母,是在燕国公府长大的,这些年虽是府中的表小姐,因太夫人疼爱,而慕容景兄弟念她无母可依,更为骄宠,不想程醉蝶行事毒辣自不屑说,更是无法无天,竟敢下此狠手。

太夫人心下不忍,良久方问:“我们府里,何时来了这样一位女娇客?”语调中颇有责备之意,家里来了贵客,不是该与她说一声。

七小姐想讨好太夫人欢心,笑道:“祖母,更巧的是这陈小姐和祖母屋里的挂着的《荷花仕女图》上的仕女长得酷似。”

直到现在府中上下想起来,也觉得这事惊奇呢,陈湘如着实长得像太夫人屋里的画中人。

太夫人一脸诧异,久久张开双唇,寂光空空,思绪难平:那画上的人与这姓陈的女娇客长得像,是《荷花仕女图》上的女子,那么这个女子是…是陈银欢?

不,不。照着年纪推算,陈银欢现下应是孔氏这般年纪。

她们说的女娇客却是一个少女。想到她的年纪,太夫人仿似被雷霹中一般,惊问:“她是江南人氏?姓陈、耳东陈?闺字是…”是不是陈湘如?是不是那个与她同名同姓的女子?

孔氏道:“是飞将军吕连城的未婚妻,有个绰号唤作月亮美人。”

太夫人更惊,脸上掠过所有人都看不懂的痛色。那是一种切身之痛,更有一种难喻的愤怒,记忆深处又泛起几乎快要被她淡去伤痛,难道终究是躲避不开的惨死么?无论是十七岁还是三十多岁,只得一世的漂泊,一生的无依,最后凄惨地逝去。

太夫人恨的是这吃人的世道。更恨那些手狠手辣之人。原想替程醉蝶求情。可现下,心一阵抽痛,同情陈湘如的同时。也痛恨起程醉蝶来。

前世的她,苦苦挣扎在红尘,想要逃脱宿命的安排,却怎么也挣不脱。在乱世之中沦为男子的玩物,从孙术。到石丞相…所有的好感寿命从未超过三载去。

厉声道:“昱儿写信告诉程邦,他的女儿行事毒辣、张狂,我们燕国公府可要不起,令他早些把人给接走吧。看在她母亲的份上。燕国公府给她陪嫁一万两银子…”

偏厅的程醉蝶一听,刺耳惊呼一声“外祖母”,飞扑出来。抱住太夫人的双膝,“外祖母。蝶儿知错了,往后再也不敢了,外祖母…”

无论那被害的是不是陈湘如,太夫人都不能容忍。

程醉蝶怎么可以干这种事,现下是人证、物证俱全,且容程醉蝶否认?

她不喜欢心狠手辣的女子。

这燕国公府,更容不得这等心肠的女子。

“滚开!别再扯着我。陈氏小姐不过是个柔弱女子,你竟害得人家丢了性命,还是如此惨死,让人凌辱至死,死后容颜俱毁,可见你手段何其毒辣?醉蝶,过往我真是太纵容你了。”太夫人想到这使用的手段,不寒而栗,便是她活了大半辈子,也没见过这等狠辣的。

“外祖母…”程醉蝶的泪又倾泄而下,顿时变成了泪人,“外祖母,你答应过我娘亲,你说过要好好照顾我…”

“你哪里需要我照顾?你上有亲父,还有兄弟数人,若论起来,不知道比我们要亲近多少。回你父亲身边去,我教导不了你。即便我儿孙无数,却没一个像你这等歹毒的。”太夫人神色俱厉。

孔氏垂首,见正是个机会,忙道:“娘,那醉蝶和宸儿的婚事…”

“此等毒女,我慕容家可要不起。”

孔氏顿时喜上心头,太夫人终于不再糊涂了,做出了一个让她满意的决定,欠身道:“娘英明。”

然,太夫人的后一句,又让众人觉得她又犯糊涂了,“告诉孟公,他膝下不止这一个女儿,换人联姻,挑他最美丽、最知书达理的女儿嫁予三孙儿。”

前世,太夫人忆及了那时的自己,如果她没有记错,孟公程邦还有一个适龄婚配的女儿,这女儿乃是程邦登帝前的一位侍妾所出,他登帝后,封这侍妾为妃。而这女子,是程邦所有公主里最引以为傲的,无论容貌、性情还是才德都是极佳的,若让她配慕容宸定是最好的良缘。

孔氏一脸疑惑,暗自审视着太夫人:“孟公虽还有女儿,要么尚小,要么早已出阁,就算还有,都是庶出,配不上我家宸儿。”

太夫人原要离开,听她一说又回过身来:“你们真当我老糊涂了不成,我心里可跟明镜似的,就让宸儿娶孟公那个自幼流落民间的女儿…对,让他娶叫容乐的姑娘,就是她。”她努力地想着,难不成真是老了,脑子有些不大灵光,想了良久,方才道:“那个与程三公子同母所出的妹妹。就她,这最是般配的良缘。”

她这是说的什么?几个人谁也没闹懂。

程三公子的亲娘只生了程三公子一个,哪里有什么妹妹,又哪里有什么流落民间的女儿…

慕容昱低声对孔氏道:“大嫂,许是娘的糊涂病又犯了,你别再说,既是她说换人联姻,我们就挑个最好的给宸儿。”

对,一定是太夫人的痴呆病犯了,老国公爷过世那年,太夫人就犯了这病,最近两年突然好转了,怕是留了病根,依旧糊涂着。

太夫人还在想着那画中人的事,“府里来了这么位女娇客,你们为甚不让我见见?她与我的画中人一般模样,可不就是有缘人么?”转而又想,这不对呀,论理不该死得这么早,“陈小姐当真死了?”

慕容昱道:“尸首已经装敛入棺了,请服侍的丫头辩认过,确实是她。”

难不成只是巧合,那女子恰巧生得像她画中的仕女。

一定是这样!

可是还是该见上一见,倘若见见许就能明白了。

太夫人在侍女搀扶下离去,所有晚辈跪送她远去,身后的程醉蝶大声呼唤着“外祖母”,可太夫人却没有回头,走得那样的果决。

孔氏对左右道:“来人,把表小姐软禁屋内,等候程家派人来接。”

婆子应声,架了程醉蝶离开大房。

慕容宣近乎梦喃般地道:“祖母这病不是见好了么?怎又开始说胡话,孟公有几个女儿,我们大家都清楚的,满十五的有三个,另两个一早就出阁了。还有一个九姨娘生的小女儿,听说才五岁呢,哪里还有适龄小姐?还有这程三公子的亲娘——二姨娘,就只得程三公子一个儿子,哪里冒出来的女儿…”

慕容昱无奈摇头,太夫人这病明明已经见好,可这儿冒出来这几句,听得他们一头雾水。“你祖母病糊涂了,你还当真了不成?”

孔氏道:“有劳三弟动笔,照太夫人的意思给孟公和国公爷都写封信去,陈小姐被害,总不能瞒着国公爷,孟公那儿也得明说,就说醉蝶害死我们府里的女贵客,失德失仪,我们慕容家是真心想与程家联姻,请另挑贤惠识体的女儿嫁过来,他的庶女配我嫡子,怎么瞧都是高嫁。”

孟公程邦现在的动作很大,许是他日也是要登基为帝,天下三分,倘若程邦为帝,即便是庶女,那也是公主,皇帝的女儿哪分嫡庶之出,只要人品贵重、性子好,总好过这程醉蝶。

程醉蝶以为太夫人只是一时糊涂,可转眼过去了大半月,孔氏及府里谁也没提将她放出院门的事,一日三餐依是好吃好喝地供着,就连太夫人也似真的忘了这府里有她这么一个人。

时间流转,还有半月就要过年节了。

为得京城,程邦、孙术都陆续遣使者来与慕容景商议用州城易换京城之事,而慕容景摆出一副谁给的城池最丰厚,就与谁交换。

为得京城,程邦也是一让再让,从最初决定易换临近燕国公的六座城池,再到决定换江南,这江南富遮,程邦是一百个、一千万的不乐意易换,可京城这个地方太诱惑人了,那是历朝古都,怎不想要,他程邦其实也是一个凡夫俗子。

双方正在交谈中,拖延着时间,程邦冷不防就收到了从范阳城转来的家书,是燕国公府慕容昱写的,说了程醉蝶在燕国公府胡闹、任性,居然害死府中的女贵客。

对于这事,程邦不免多问了几句。

为得天下,他亦派了细作前往范阳、福州等地。

偏巧一问之下,便有人呈了范阳细作递来的密函。

程邦先是一愣,转而大笑起来,人虽是他女儿害死的,可人住在燕国公府,这分明就是与吕连城结仇,劫人财宝、强抢他的未婚妻,还害得人未婚妻惨死范阳,这个梁子怕是结大了。

程邦当即唤了心腹文臣来,令他前往洛阳月亮山,要把这消息第一时间透露给吕连城知晓。

第146章 噩耗

月亮山。

今儿又有人来拜访,前几日便有孙术派使臣来示好,许以高官厚禄,还说若是吕连城投诚南闽,原拜他为骠骑大将军。

今儿又来了孟公的使臣,一来就赐了绸缎、金银。

寒喧了几句,吕连城请使臣落座。

使臣扫看了一眼左右,令人又捧了个素盒过来,一脸哀痛地道:“我家孟公听闻将军未婚妻惨死范阳,感同深受,特另备素袍一件,要在下到陈小姐灵前拜祭。”

陪坐的众位当家没动,久久回不过神来,倒是云中鹰恼了:“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我陈姨怎了,她不是被劫到了范阳么?”

使臣面露惊色:“难道你们没得到消息,听闻吕将军的未婚妻陈小姐在范阳惨死了,啧!啧!死得极惨,生前受尽凌虐,死后被人毁了容貌…”

吕连城一个箭步冲到了使臣面前,抓住他的衣襟,厉喝道:“你是何居心?我的月亮好好活着,你竟咒她死?你…”

陈湘如怎会死?他的月亮不会死,一定会活得好好的。

使臣挣扎着想推开他的大手,奈何自己的力气太小,索性由着他,固执地道:“将军若不信,可前往燕地一探究竟,是上月十六夜里发生的事,据今已有一月有余了。

燕国公府照应不力,致陈小姐惨死范阳,我家孟公以为将军一早知晓,特令我前来吊唁,未想…倒是我们鲁莽了,还请吕将军恕罪。”

如果是假的,这人不会编出来。看他一定坚定的表情,吕连城只觉浑身乏力,一个踉跄险些跌倒,硬是强撑着立在一边:“这事…你从何而知?”

“将军有所不知,我孟公有位嫡女,早年许给燕世子,这是我家小姐在给孟公的家书中提到的。”

使臣又不是傻子。自然不会提害死月亮美人的事是她家小姐做的。她家小姐这会总算干了件好事。

月亮美人是吕连城心坎上的女人,是他的宝贝,要是月亮美人一死。那么吕连城与燕国公府势必要反目成仇。

“上月十六夜,有贼人入燕国公府劫走陈小姐,次日待燕国公府寻到时,陈小姐已惨死一破屋之中。死得甚是凄惨,歹人手段恶毒…”

吕连城大喝一声:“本将告诉你。你今日若有半句虚言,我定取你项上人头。”

陈湘如死了!

还是死得如此悲惨。

不可能,他的月亮怎么会死呢。

他五万将士围困洛阳,再过些日子。许洛阳就能攻破。

几方霸主连番派人示好,待洛阳一破,他就大功告成。能在慕容景跟前立功。

可是…

他的月亮没了。

如果没有了她,他这再多的成功又有什么意义?他做这个将军又给谁看?

月亮。他的月亮,他心里的月亮,他生命里的月亮,她是他的灯,是他奋斗的力量和希望,他所做的一切全都是为了她。

吕连城厉声道:“卢先生,送客!”

音落,他大踏步离去。

月亮园里,鲁喜妹正逗哄着乖乖。

乖乖见他进来,甜甜地唤着“连爹爹”,仰头她小小的脸蛋,“是不是等我会自己吃饭,姨姨就回来了?”

吕连城伸手轻抚着她的小脸庞,陈湘如死了!他不信!他一定要亲往燕地一探究竟,他的月亮一定好好地活着。

他强忍着悲痛与煎熬,“喜妹,好好照乖小姐,我要出趟门,会尽快回来。”

他定定心神,独自承受着这巨大的痛苦,心潮翻滚,当陈湘如离开洛阳时,他便后悔了,他不愿与她分开,可没有分离,又如何懂晓她在他心里的份量,他喜欢她,一开始就知道,却从不曾掂量出她在他心里的份量。

心情是这样的重,如磐石不可移;这样的沉,似泰山之重难估。

鲁喜妹问:“是不是去接小姐啊?昨儿夜里,乖小姐又梦到小姐了,一个劲儿地唤姨姨,把我都吵醒了呢。”

乖乖梦到了陈湘如,可他却没有梦到。

吕连城道:“带她去卢苑串门,我要与卢先生、云小将军议事。”

鲁喜妹抱了乖乖,带着她出了月亮园的院门。

吕连城令人请了卢伦与云中鹰过来。

说罢自己要出门的事。

卢伦惊道:“这个时候你要离开洛阳?吕将军,大军还围困着洛阳。”

吕连城道:“山上的事你做主,攻城的事云儿做主。”

没有人可以阻止他,陈湘如是他生命里的最重,现在他最想做的就是去燕地一探真相。

她的死讯若是真的,她死后一月他才知晓,他是男人么?护不了自己心爱的女人,让她吃苦受罪,他无法原谅自己。

云中鹰应声“是”,一脸喜色,总想有个领兵的机会,抱拳道:“师父放心,我会好好守住洛阳,一定顺遂夺下洛阳城。”

吕连城道:“在我未回月亮山前,急事拿不了主意,你们师兄弟要一起商量,但大事一定要等我回来。”

他不能停留,片刻也不能,他要以最快的速度赶到范阳城。

卢伦想到刚那使臣的话,在吕连城看来,陈湘如的平安胜过了一切,很显然吕连城是赶着去北地查明真相。如果真是陈湘如出事,没道理他不知道,他可是燕世子信任的人。

卢伦决定当天夜里就写封信询问真相,在吕连城还未抵达范阳时,卢伦已经得到了答案:陈小姐没了!

卢伦一阵悲从中来,他还记得陈湘如的笑和声音,就连他的夫人也说陈湘如是少有的女中豪杰,虽是个女子,却配得上世间任何一个赞美溢词,她美丽清新。她温和多情,她贤惠得体,她知书达理…

可现在,陈湘如再也不会回来了,却在一个月前化成了一具枯骨。

卢伦写信回刘伯良这事的真伪,刘伯良便在回信后第一时间找到了慕容宸,一脸忧色地道:“世子。老夫担心要出事呀!陈小姐死了。吕连城还能像以前那样支持我们么?洛阳现在正是关键时候,要是吕连城到时候与旁人合作…”

慕容宸这大半月心情沉闷,那样一个美好的女子怎就没了呢。“我连夜赶回范阳。再设法来劝服他。他信我,才把陈小姐交托于我,可我们燕国公府却没有照顾好陈小姐。”

这次,是他不对。

他更没想到。程醉蝶会如此毒辣,误以为他喜欢陈湘如。就使出那样的手段。

冬夜的寒风呼啸而过,北方的荒野里风吹得鬼哭狼嚎一般,而吕连城却来不及休息,他的脑海里一次次、一遍遍地回忆着自己与陈湘如走过的点滴。她温软的话语、她轻柔的语调,还有她俏皮时的浅笑,羞怒时的懊恼…

数日的不眠不休。一路累死了三匹马,在年节将至的冬日里。他终于赶到了范阳城。

只阖眸练了半个时辰的功,摸黑进了燕国公府,寻觅之中就惊动了府中武功高强的护院和武师。

吕连城下手狠决,没有半分拖泥带水,几招之间就杀了两个护院,就连投入府中的武师也吓得连连后恨,看着一袭蓝袍,长身而立的男子,红眸似要流出血来。

段武师抱拳道:“不知阁下是什么人?”

“飞将军吕连城!”他冷冷地吐出五字。

有人敬佩,有人不寒而栗,吕连城倏地转身,剑光豁豁,杀气,浓烈的杀气袭卷而来,如无法消停的风,似冲天的浪,很快就将人包裹其间,随着这杀气的节节攀升,有人心下发寒。

火光下,吕连城血红的双眸如带着仇恨的怒火,又似带着必杀的血腥,世人都说吕连城狂妄,独爱月亮美人蚀骨入魂。

现下瞧来,是真的。

他的到来,许是与陈湘如有关。

护院手中的火把因吕连城身上散发的杀气,跳跃欲灭,风是往西北方向吹的,可火苗把却是八方不停摇摆乱窜,似要随时熄灭。

众人退散开来,将吕连城围聚在中央,看到他果决而一招毙命的剑招之后,谁也不敢再近他的身。

这样果决的剑招,可谓招招毙命。

“陈月亮在哪儿?”

没人回答他。

吕连城厉喝一声:“我的未婚妻陈月亮在哪儿?我要见服侍她的侍女,否则别怪我大开杀路,就凭你们…哼,还不是我吕连城的对手。”

这样的不屑一顿,仿佛在他的眼里,只能看到一个陈湘如,除了她,谁也没看在眼里。

段武师支支吾吾地道:“月亮美人…原是女贵客,住在西府揽月居。”

他似忆起了什么,觉得什么地方不对,这一个多月来,每每忆起被自己转卖给黄癞皮的女子,他就难以入眠。

段武师强烈的觉察出自己被人利用了。

如果,惨死的女子是陈月亮,那么被他转卖的才是真的。

她竟是吕连城的女人。

几日前,段武师特意寻了黄癞皮打听陈湘如的下落,他想若有挽回,就寻回也好,不曾想黄癞皮告诉他,早在当天晌午就将陈湘如转卖了;又赶往县城打听,那牙婆说次日就转卖,说是卖给了一个更人脉广的大牙行,可这大牙行手里买进卖出的人极多,段武师说了许久,他们也记不起来这女子卖往何处。

这件事,就只得不了了之。

吕连城一移眸,双眼微眯,似随时都要发作杀人。

有人忙道:“听说住在西府揽月居,那是府中女眷的地方,我们不能迈入。”

吕连城抱拳,冷漠如初:“谢了!”看也没看那两名被他杀死的护卫,一个纵身就上了墙垣。

有人担忧地道:“这件事得尽快禀报三老爷和大管家。”

他不知道揽月居在何处,但他可以站在最高处瞧,以他对陈湘如的了解,她性子温和又喜静,定是喜欢一个清幽之处。

吕连城纵身往西府最清幽的几处庭院奔去,第一座是佛堂,自不是陈湘如待的,应是太夫人所居的地方,而第二座是二房二夫人谢氏的寝院,二夫人年轻守寡,鲜少出门应酬。这第三座正是揽月居。

吕连城纵身跃过院墙,落到院子里如同一片落叶着地,花厅的门半合着,能看到一袭素缟的侍女跪在乌盆前烧着冥纸。低低地沉吟道:“小姐,今天是你的六七,翠烟今晚陪你,大夫人知你死得惨,让天龙寺的高僧给你超渡亡灵,下辈子,你别再投胎做女子了,就做个男人吧…”

翠烟絮絮叨叨地垂首,自“陈湘如”死后七日,婆子和粗使丫头、翠柳就离开了,唯有翠烟独自一人留在这儿,得给陈湘如侍灵,她也是二七之后才从天龙寺回来的,每逢七便要在陈湘如的灵前烧纸祭拜,而今天正是她的六七。

因为院里无人,翠烟有些害怕,希望这样的自言自语可以给自己壮胆。

“你一心要放我和翠柳自由,你这一惨死,连值夜的翠柳也被罚了,大管家说翠柳服侍不力,要罚她去军中为营妓。小姐,你常说我们女子在这乱世生存不易,身安便是归处,可没家的女子,哪里还有个安宁处。就算是您,也逃不开别人的算计和伤害,老天真是不开眼,怎么让你死得这么惨。”

门开了,翠烟以为是风吹的,正要起身合门,却见一侧立着个男人,像个鬼魅一般,颤微微地道:“你…是谁?你…怎么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