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房打扫得很干净。倒不像寻常人家的。反而像寻常富足人家小姐的闺阁,房间虽不大,却用一道木制雕花屏风隔着了两间。外间临窗下摆了张书案,案上摆有文书四宝,便是各式笔也是一溜挂在笔架上,靠墙处有个书架。架上有琴棋书画等物。屏风后面是香闺,一边置有粉纱牙床。一侧有个大浴桶,又放有一个带盖的马桶,里面摆了一个一人多高的衣橱,浴桶畔有一张太师椅。

陈湘如进了房间。正暗自审视着,只听“砰”的一声,那半大姑娘将她锁在屋里了。扯着嗓子在外头道:“我可告诉你,别打逃走的主意。乖乖待在里面,好吃好穿的少不了你。”

陈湘如心下苦笑,她一个弱女子又能逃到哪儿去?之前虽洗了个澡,可身上依旧痒得难受,一个月了,睡的是草堆,与几个素不相识的姑娘相依取暖,就连身上都长虱子了,这几日连头上都有些痒,她怀疑自己许是头上也长虱子了。

戚牙婆为了多赚银子特意备了间这样的屋子,如此看来这戚牙婆也算是个聪明人,舍些小钱,却懂得经营之道,赚到更多的银钱。

她和衣躺在柔暖的床上,抛开万千的心事,不再想吕连城,也不再想乖乖,阖上双眼,准备美美地睡上一觉。

一觉醒来后,天色已近黄昏,戚牙婆已经从外头回来,捧了一荤两素的菜式进来,笑盈盈地道:“姑娘该用暮食了。”她将饭菜摆在小几上,“我花了三千两银子,这可是倾家荡产才买下了姑娘呢,姑娘可别让我白花了这钱。”

陈湘如可不想转手再比这更高的价卖与旁人,那时候就更难掌握命运了,既然戚牙婆一心想多赚钱,何不先遂了戚牙婆的意,慢慢儿地再设法离开,她轻声道:“相州这地儿太小,权贵有钱爷也太少,戚嬷嬷想赚大钱,就得往人多、繁华地,譬如洛阳,或是京城。”

这两处未受战事之苦,有钱人、百姓最多。

这话正中戚牙婆下怀,可她原就长住在相州一带,那边根本就不认识什么人,道:“去了那边后又如何?”

“嬷嬷可以与两地生意最大、名气最大青楼鸨儿说,让我借她们的贵地献艺,得了银子,可以分她们一份,这无本的买卖没有不成的。

戚嬷嬷不可心急,要赚大钱就得有耐心,你想想看,相州这地界上,你可不认识什么人,万一有权贵相中了我,要强夺了去,你能斗得过旁人么?

但在洛阳、京城就不同了,你有权,有比你更有权的;有你钱,有比你更有钱的;自然是价高者得。

还有一点,戚嬷嬷也当记住。”陈湘如露面手腕上那枚绿豆大小的殷红,那是守宫砂,可牙婆们也有的不信这个,为了确保万一,还是会要求验身,“对有钱或位高权重的男子来说,轻易得到的,便最是廉价,想求而不能求得,这才让他们难以舍下…”

戚牙婆虽是四十多岁的年纪,可这些话她以前没听过,却又饱含着道理,听得津津有味,世人都说秦淮陈湘如乃是人间绝色,现下瞧着陈湘如也不怎么美,但陈湘如确实是一个聪慧的女子,能看懂男人的心思,就这一点,她不做头牌谁能越过她去。

戚牙婆心急地道:“姑娘说的句句在理,可我手里所有值钱东西都换成了银子来买姑娘,这眼瞧着就要到年关了,姑娘好歹也赚些银子回来使,我回头去相州城最好的青楼,就说姑娘要去那里献艺,先放出风儿去如何?”

“我这个样子能会客么?今日为赚一百两,许他日就少赚一万两,嬷嬷只管自己权衡,而且一旦让相州权贵知晓我的名头,他们定会逼你交人,用我去讨好他们的顶头上司?到时候,你赚不到银子不说,还要大折一笔,嬷嬷可自个儿想好了。

嬷嬷以前就是个会做生意的,而今反倒是急了,就不知道先给我调养好了再打旁的主意?要出去献艺,这穿的、戴的,哪样不需要银子?”

得了棵摇钱树,却不能立马摇下钱,这不是看得着急么。

陈湘如捧了碗,不紧不慢地用起饭来,她不急,往后有的是时间,“再说了,我的琴艺得练,棋艺也得练,总不能一到了洛阳、京城这样的地儿,就让客人失望,还有我现在的样子还能会客么?”

见戚牙婆动心,陈湘如又缓声道:“十年磨一砺,就得一击即中,一出面就得轰动全城。”

陈湘如笑语浅浅,看似玩笑,温软又不失直接地点破:“嬷嬷说,为买我倾家荡产,我瞧着嬷嬷是个聪慧人,你最多只花了一千两银子吧,虽是乱世,买个美丽的黄花闺女不易,可再不易也不能越过了一千两去,嬷嬷,你说我说得对么?”

戚牙婆活了大半辈子,聪明的姑娘见过不少,但像这样冷静、睿智的女子却不多,被人转卖了,还能这样的不卑不亢,这许是陈湘如身上最特别的地方。

戚牙婆支吾着道:“这…我总不能白吃白活地养着你,你瞧这一大家子人,可都得吃饭呢。”

陈湘如忆起江南时,临安府就有专门奕棋的棋馆,定定心神,问道:“相州城可有棋馆?”

“有的。”

“奕棋的彩头如何?”

“这可不好说,有的人下棋是几文钱的彩头,多的也有五十两的彩头,偶尔还会有二百两、甚至五百两的彩头,皆是不论的。”

“你想法儿给我备一身男装,对外就说我是你远房亲戚,我去棋馆下棋,先给你赚些银子。”

要体现出她的价值,就不能让戚牙婆心生怨恨,只要看到了她的价值,戚牙婆才会心甘情愿地领她去洛阳和京城,只要到了那里,她就会想方脱身。

她不能让人知道,陈湘如其实就是月亮山的月亮美人,这么做是为了维护吕连城的名声。

若是不想法赚银子,万一这戚牙婆狗急跳墙,指不定做出什么事来。

戚牙婆一听这话,立时就笑得更灿烂了,“我这就给你备套像样的男装。”

陈湘如只觉浑身痒得难受:“我想洗个澡,帮我备桶热水吧。”她身上的小衣,有一个多月未换了,自打离开范阳就一直穿在身,几经转卖,每次只给她瞧着光鲜的茧绸衣裳,里面的都不管不问,这许是人牙行当的规矩,个个都做面子工夫。

明儿,她得备身换洗衣衫,还得买把篦子回来,总不能长了满头的虱子才能想法子。

戚牙婆让戚大嫂母女备了热水,提了两桶倒到大浴桶里。

陈湘如泡在里面,痛痛快快地泡了个澡,然后只裹了外衣,将自己的小衣、中衣就着浴汤洗干挂在屏风上,心里想着就算是冬天,因她内里的亵衣是丝绸的,明儿天亮就能干透。

正晾衣裳,戚牙婆敲门进来,手里捧了套女儿家的小衣。“这是我大侄女春娘早前穿的,你先换上。”

有得换总比没有的强,陈湘如接过衣衫,与戚牙婆寒喧了几句。

临睡前拿了棋盘坐到床上练习棋艺,第一天不能赚得太多,但也不能亏了,好歹得拿些钱回来。

次日醒来,陈湘如就发现床前的太师椅上放着一套男子的衣衫,穿了自己的小衣、中衣,又换上男袍,袍子是半新的,但还勉强算能穿得过去。打扮了一番,拿着小铜镜审视自个儿,不知晓的许会以为是哪位小户人家的公子。

第150章 怒难遏

用过了晨食,陈湘如随戚牙婆出门了,一起的还有个十五六岁的丫头,这是戚牙婆特意花了八两银子买来的,专用来服侍陈湘如。

陈湘如想着,待赚了银子,就得给自己添两身换洗衣裳,还得买些得体的首饰,不用太贵,但一定得看上去得体。

人靠衣妆马靠鞍,这是她在软香楼里学来的,因着你打扮高贵,旁人就高看一眼,其实所谓的尊贵首先就得自己挣,而不能另人给的,自尊、自重、自爱,这才是首要,即便现下她是戚牙婆买来的姑娘,但她也一定要自我珍视,绝不会低看自己半分。

待慕容宸回到燕国公府时,吕连城已病倒五日了,人依旧是昏昏沉沉,嘴里不停地唤着“月亮”,虽不发烧了,可依旧昏睡着。

慕容宸径直进了揽月阁,坐在榻前,看着昏睡的吕连城,他方才发现,在吕连城的心里将陈湘如看得极重,也至重过了他生命里所有的东西。

无人的时候,慕容宸愤怒地道:“鹰郎,月亮那样看重你,你就忍心让她失望,月亮希望你做个像秦叔宝那样的大英雄,而不是因为她就一蹶不振。鹰郎,你配不上月亮,你是个懦夫,就会用这样的方式,想在梦里与她见面!

我告诉你,吕连城,陈月亮她死了!她死了!

知道她是怎么死的么?她被人算计,先将她劫至僻静处,凶残的男人将是轮番凌辱,待他们厌了,就残忍的杀害了她…”

吕连城为什么不醒来。不就是想逃避现实,想要忘掉陈湘如已死的事实么?

不,慕容宸偏不让他这样沉沦。

他残忍地道破陈湘如已死的事实。

如果,还可以给吕连城一个希望,慕容宸希望是复仇。

是的,将这个仇恨转移到程醉蝶或幕后真正的恶人身上。

“所有人都说,是程醉蝶害死陈月亮。事实不是如此。程醉蝶是孟公的嫡女,她来到范阳后,带来的管事、下人全都是孟公府的人。表面看着是我姑母的心腹,事实上没一个是姑母的陪嫁,他们是孟公派来盯着我们燕国公府的人。

孟公知道陈月亮在我们府上做客,为了拉拢你这员虎将。借程醉蝶之手杀害陈月亮。吕连城,陈月亮惨死。你怎么忘了做最重要的事?你得为她报仇雪恨。她是那样干净和美好的女子,却死得那样的不堪,她是被人奸杀的…”

吕连城的心猛地一抽,他一直不想醒来。可听到慕容宸说的话时,从未有过的怒潮在心头翻滚着,他不可以这样消沉。他要为陈湘如报仇,他要程醉蝶付出代价。同样是女子,程醉蝶怎么可以这样算计和伤害陈湘如。

陈湘如被害身亡的大仇未报,他怎么可以就这样消沉下去,怎么可以不给陈湘如报仇雪恨?他懊恼过、愧疚过,吕连城想努力地启开双眼,可眼皮却似被缝合一般,沉重地睁不开眼。

是的,他不可以忘掉大仇。

陈湘如是那样的美好,却死得那样的不堪与悲惨。

他一直说要保护她,为她守护安宁。

是他失信。

翠烟惊喜道:“世子,吕将军有反应了!”

慕容宸心下一喜,继续道:“陈月亮大仇未报,你不可以这样躺着,有人害死你心爱的女人,你就得让他付出十倍的代价,你这样躺在床上算什么男人?”

吕连城再用力启开眼睛,倏地一道光亮刺得眼疼,他复又阖上双眸,许是睡得太久,竟有些不习惯,又试了两次,两片长长睫毛像蝴蝶的羽翼般微颤而美丽,慕容宸第一次发现吕连城有着极为明亮的眸子,那是如冰水晶般的清透而冰冷,只有看到陈湘如时,这个曾是无情剑客的男人眼里才会有些微的温暖。

翠烟对外头人吩咐道:“吕将军醒了,快禀大夫人。”

吕连城定定心神,他不可以躺在这儿,他要让害死陈湘如的毒女付出代价,也要让她尝尝陈湘如的痛苦与悲惨,他连忙坐起身,头一阵眩晕,一把掀起锦衾:“程醉蝶…”

刚着地,只觉浑身乏力,一个踉跄,幸慕容宸反应快,一把将他搀住,道:“吕连城,你大病初愈,得安心养病。”

安心?他如何能安心?他最心爱的女子被人害得惨死,他还能静坐在这里。

不,他不能。

吕连城推开慕容宸:“程醉蝶在哪儿?我要见她。”

他从不曾认识程醉蝶,好好儿地,程醉蝶为何要害陈湘如?他一定要弄个明白。

“吕连城…”慕容宸想扶他躺回床上,刚靠近就被他奋力推开,虽说是病了,可他的力道却不小。

吕连城不理慕容宸,苍白着脸,强打着精神,一把扯住翠烟,厉声道:“程醉蝶在哪儿?说——”仿佛翠烟不说,他便要一把将她捏死。

翠烟先是欢喜,而此刻却是无法控抑的惊慌,“在…揽月居西边的舞影阁。”

吕连城放开翠烟,拖着病体,摇摇晃晃似一个醉酒的人,顾不得慕容宸的阻拦出了揽月居,四下一寻觅,就看到西边的舞影阁,不是走,而是踉踉跄跄、跌跌撞撞地到了舞影阁,院门口站着两个小厮,是负责看守程醉蝶的,正要阻止,吕连城大喝一声:“闪开!本将军要见程醉蝶!”

他是一个男人,就这样肆意地呼唤着一个女子的名字,不是亲近,而是以仇人的方式唤出。

那日吕连城闯入燕国公府,东府那么多的高手,还有府中的护院,竟没一人可以阻挡住他。两名小厮哪敢阻他,胆怯地闪退一边。

吕连城抬腿一踹,踢开院门,就听院子里传出一个女子的厉喝声:“谁?”程醉蝶探出头来,看到一个只着中衣的男子,一张脸全无半分血色,一双眼睛蓄着满满仇恨,犀厉如剑,从小到大,她看到这样的男人。

湖蓝心下一颤,张臂将程醉蝶护在身后:“你是什么人?我家小姐的闺房,且是你一个外男可以私闯的?”

程醉蝶闯了大祸,这一个多月连太夫人都不理她,府里虽还是好吃好喝的侍候着,却不许她踏出院门半步,每日只能呆在这舞影阁里。

吕连城长身而立,冷冷地看着面前的主仆,“我吕连城敢私闯皇宫取潘老贼项上人头,还怕进你一个弱女子的闺阁?”

他苍白着面容,眸光却越发冰冷,似要在瞬间把人化成冰冻,“你为甚要害死我的月亮?她哪里开罪了你,竟要你如此狠毒害她惨死?”

他问完之后,一个踉跄便扑了过去。

程醉蝶尖叫一声,连连闪躲,藏在湖蓝的身后。

吕连城一把扯住湖蓝,用力一摔,湖蓝整个人就跌摔出花厅门外,扒在地上,直疼得久久都缓不过来。

他步步近,程醉蝶步步退。

“啊——”程醉蝶抱住脑袋:“你不要伤害我,这不怪我的,谁让三表哥看上她,还要娶她,三表哥是我的,我不许任何抢走我的三表哥。”

“三表哥…”吕连城一脸迷糊。

程醉蝶此刻只想保命,她听说过吕连城的厉害,只身闯皇宫,一夜之间杀了数百个侍卫,又杀了潘老贼。以他的武功,杀她一个弱质女子,跟杀只小白兔一样容易。

“是!是!是燕世子自己承认的,说他喜欢月亮,要不是这样,我为什么要杀她?”

“胡说八道!”吕连城吐出四字,厉声道:“岂容你如此抵毁月亮!”

他伸出手来,一把握住程醉蝶的脖子,许是卧床数日,浑身竟有些乏力,但他毕竟是自小习武之人,杀一个女子还是绰绰有余。

程醉蝶只想保命,如果吕连城一定要一个原因,她会说出来:“所有人都看出来慕容宸喜欢她…咳…瞒不过我的,我知道他喜欢陈月亮。”

慕容宸在龙虎寨时,曾咄咄逼人要纳陈湘如为妾,以他的身份,若不是真心喜欢怎么会做这样的事。一直以来,吕连城以为慕容宸早已放下,可现在听到程醉蝶说这样的话却不由得猜疑起来,他怀疑从一开始就是慕容宸别有用意的诡计,又忆起那两套原不是他送的首饰,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就以为你的怀疑,你不问问月亮,便下此毒手,毁她名节、害她性命?”

程醉蝶直到这之前,都认定陈湘如和慕容宸有私情,可看着勃然大怒的吕连城,她知道自己错了,若不是吕连城爱极了陈湘如,吕连城怎会从洛阳来到范阳。

她不要死!不要死…

程醉蝶无法呼吸,直憋得一张脸通红,一种无法抵抗的恐惧感,自心底节节攀升,随着血脉的流动,延伸至四肢百骸、遍体每个毛孔,恐惧在体内狂窜,激起心头阵阵寒栗。

整个花厅,死一般的寂静,甚至连人的呼吸声都在瞬时消失无踪。

湖蓝像狗儿一般地爬进来,不停地磕头,像捣蒜泥一般央求道:“请将军放过我家小姐,陈小姐死后,她近来已经后悔了。只要将军放过我家小姐,我家小姐会让孟公给将军五个、不,十个美人。”

程醉蝶被憋得泪痕汪汪,巴巴儿地看着吕连城。

吕连城想:就这样让程醉蝶死,实在太便宜她了!

手一松,程醉蝶整个人软瘫在地上,呼吸急促,咳嗽连连。

吕连城冷声道:“在我眼里,我可不怕什么孟公。”

第151章 一夜白发

他不怕任何人,如果说他有一个怕的,那便是陈湘如,他怕她不理他,他怕失去她,他从来不曾想过会失去,可今日品尝到这天人永隔的滋味时,是这样的无助,他似又跌入到地狱般的痛苦中。

“就算给我再多的美人,却没一个是我的月亮。”他冷冷地俯视着膝下的程醉蝶,“你给月亮的痛,我也想让你尝尝。”音落,他一伸手又抓起了程醉蝶,“我也要你尝尝这被人凌虐的滋味…”

程醉蝶扯开嗓子,又是几声尖叫。

慕容宸领人进了院门,疾步如风。

程醉蝶见救兵到了,那声竟叫得更大了。

慕容宸抱拳道:“请吕将军给我这个面子,她到底是我的表妹,请放过她这回。”

“放过她?”吕连城仰头大笑了起来,“月亮是在燕国公府出的事,她可曾给你们燕国公府面子了?这会儿,你倒好要我放过杀妻仇人?”

程醉蝶不能在燕国公府出事,一则太夫人近来虽在气头上,说不准那日就想到程醉蝶了。再则,程醉蝶到底是燕国公的外甥女,是他的表妹,是万万不能在北地发生意外的。

慕容宸单膝跪地,抱拳道:“请吕将军看在我的面子上放过程醉蝶。陈小姐惨死,是我们燕国公府对不住你,我代燕国公府与你赔个不是。吕连城,我们借一步说话。”

吕连城再度放开了程醉蝶,慕容宸拉着他低声道:“你、我都是男人,我们回揽月居说话,有些事,你应该知道。”他语调一软。仿佛对待自己的骨肉兄弟一般,道:“你大病刚愈,身体还虚,走,我请华先生好好给你诊脉。”

程醉蝶见慕容宸护着自己,心下一动,问道:“三表哥。你还是喜欢我的。对不对?你还愿意娶我吗?”

慕容宸冷冷地丢下一句:“别再痴心妄想了,想让我娶你这等毒女,难如登天。”

知晓了程醉蝶对陈湘如做的事。他慕容宸再不会娶她。

程醉蝶身子一颤,坐在冰冷的地上:“陈月亮那个狐媚子已经死了,他为什么还是不肯娶我?难道我娘的临终嘱托也不管用了么?”

一次次的抱有希望,一次次地破灭。而今已经收到程邦写来的家书,说过完年就要遣人接她回孟公府。

从慕容氏过世。程醉蝶就到了燕国公府,原想往后这里就是她的家,可慕容宸不愿娶她,她也在这里再也呆不下去了。

“湖蓝。给我拿酒,我要喝酒!”

湖蓝想劝,可这些日子程醉蝶心情不好。动不动就说要喝酒。

吕连城被慕容宸扶回了床上,他定定地看着一个方向。不敢去想陈湘如的死,他想报仇,可程醉蝶就是个女子,同样是女子,程醉蝶为甚如此狠毒,竟害陈湘如凌虐被杀,是的,他既不能对个弱女子下手,但他可以寻出那两个伤害陈湘如的男子来。

对!他要用自己的方式寻出那几个害死陈湘如的凶手。

华先生到了,给吕连城诊了脉,又新开了一剂药方,叮嘱了翠烟小心服侍。

无人的时候,慕容宸道:“吕连城,我们相识已久,陈小姐是个好女子,她一定希望你能好好儿地活下去。吕连城,如果她在天有灵,一定不愿看到你这样自暴自弃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你还记得你承诺过陈小姐的事么?做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大将军,让她以你为荣…”

慕容宸想尽法子来劝慰吕连城,见他平静下来,这才放心地舒了口气,低声道:“如果你非得杀程醉蝶给陈小姐报仇,我不拦着。但在燕地不行,她若死在燕地,让世人如何看燕国公府?若出了燕地,你想杀她,请自便。”

吕连城有些意外,他从来没有看懂过慕容宸此人,即便识人无数,也能懂晓人心,唯独慕容宸于他就像一个谜,“她是你的姑家表妹。”

“那又如何?”慕容宸反问着。

他也喜欢陈湘如,得晓陈湘如惨死的消息时,也有一时的冲动,想杀了程醉蝶解恨。

可他是燕世子,必须得冷静地对待所有的问题。

慕容宸一脸肃色:“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若不是顾忌太夫人和我父亲的颜面,你今日杀她我也不会阻挠。”他弯腰给吕连城掖了锦衾,“你好好歇着,若需要什么只管派人吩咐一声,我明儿再来瞧你。”

慕容宸出了揽月居,迎面走来了心腹武师,抱拳道:“燕世子。”

慕容宸微微蹙眉,“事情有进展了?”

原来,当他接到陈湘如惨死的消息后,就派了自己在府中的心腹上官雄继续追查陈湘如惨死的案子。

上官雄低声道:“请燕世子随我到僻静处说话。”

二人到了回风长廊一角,坐在这时既可以避风,又视野开阔。

上官雄道:“在下重新提审了容娘夫妇,给他们的孩子用刑,终于逼得容娘开了口。燕世子猜得没错,容娘确实是孟公派到燕地的细作,面上是帮衬表小姐打理店铺,实则是为了盯住我们燕国公府的一举一动。

就连那两名劫走陈小姐的高手,也都是孟公手下的江湖中人,武功高强,拜入孟公府已有数年。这两个已经抓到了,正在用刑,可就是不肯招出实话。”

慕容宸微眯着双眼,“若说刑问,崔先生是个中高手,无论是什么样的犯人落到他手里,就没有问不出话来的。你可以请崔先生帮忙,无论如何也要启开他们的嘴。”

上官雄抱拳应“是”,眼帘一垂,“有一阵子,东府段武师形迹可疑,他近来与西府四小姐的丫头颇是亲近。”

慕容宸想到了他那个贤惠得体、知书达理。甚至被人人夸赞的庶长妹,慕容宝钗的丫头与段武师亲近,这是什么道理?府里是有规矩的,西府的人不得与东府多有接触,这是因为西府不得与东府有所交集,就好似后妃不得干政一般。

“都给我盯紧了。”慕容宸又问:“旁处还有何不妥?”

有人对燕国公府的人动手,光是程醉蝶绘的地图和一个容娘还没这么大的能耐。慕容宸觉得这府里还有更多没有露出水面的细作。以前处处防着崇德帝。就怕府中有崇德帝的耳目来监视,崇德帝在位时,对各地蕃王不放心。在位数年就以各种名目诛杀了不少蕃王,就是位高权重,连呈瑞帝的亲胞弟靠山王父子也被他所杀。

上官雄道:“暂时没有。”

慕容宸道:“小心办差。”

如果在范阳有孟公的细作,这一次他也要拔除干净。

倘若还有旁人的细作。也要借这机会进行一次大清除,绝不容自己的地盘上有居心叵测之人。

他这么做。不仅是求日后的平安,更是给吕连城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