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有住持清了寺中闲杂人等,出得寺门,恭迎陈湘如进去。

人群里,站着吕连城,虽令锦毛鹰暗中保护,可他还是有些不放心,听到陈湘如落落大方的说那句话,他顿时觉得幸福无限,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陈湘如在寺中敬了香,又停留了片刻,早早回宫,她待得越久,就会扰了护国寺的安宁,待她出来时,围观的百姓似乎更多了。

五月初八,吕连城带着十里红妆迎娶陈湘如,娶公主,原不需给皇家下聘,可他还是带着人,带着聘礼在城里兜了一圈。说是十里,但却是不止十里了,光是抬聘礼、捧礼器之人就有六千余人,长长的聘礼队伍羡煞世人,一时间轰动整个孟京城。

五月初十晨,陈湘如披上嫁衣,嫁出孟宫,喜乐阵阵,喜幡映天,她坐在华丽的凤辇内,拜别父母。

洞房花烛夜,陈湘如垂首坐在喜榻前。

吕连城用秤挑去盖头,含笑凝视良久,“月亮,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么?”

她双颊泛红,“洛阳义庄…”

他摇头。

她心下一阵紧张,在这当口,她竟忆起了慕容鸣,那个相随了她几十年的男子,他从未与她说过“我喜欢你”之类的话,他总是那样静默的守护。

吕连城道:“那年,我奉命到临安府,途经软香楼,听到有人在喊救命…”

她忆起来了!

那时,她初入繁华深处,迷蒙之中,听到有一个人重复地说着“活下去”,她陡然起身,“是你?是那个与我不停说‘活下去’的人?”

吕连城笑,仿若春日的阳光,“那时候,你还是个孩子,后来在洛阳义庄见你撒钱,就觉得我以前一定见过你,我想了很久才想到那时我们就见过了。”

一个鼓励她的人。

陈湘如唤声“连城”,抱紧了吕连城,用温柔如水的声音道:“答应我,今生,我们不离不弃,一生一世一双人…”

“除了你,我谁也不要。”他回应着,轻吻着她的额头,一点点地游离开去。

她闭上了双眼,感受着这如水的温柔,这如火的热情。

她终于嫁人了。

今生,一定会圆满的。

因为陈太后也有着最圆满的一生,她怎会再辜负了自己,辜负了吕连城。

吕连城,吕子永远痴恋陈湘如!她拥住了吕连城,轻声道:“天下无不散的筵席,我偏要一辈子相依不弃;你说你懂得生之微末,我偏要做一番壮丽惊羡世人。”

她曾是繁华深处最微末的女子,可她通过努力成了尘世最高贵的公主。

吕连城粲然一笑,附在她的耳畔,“你说恋恋旧日好时光,我便握住当做一番描金绣凤的浮世献予你。你说应愁高处不胜寒,我便拱手河山,讨你欢。”

山河秀丽,却不及他心中的女子难能可贵。

夜静阑,春光无限…

三朝回门后,夫妻二人便开始预备回相州,收拾行装,忙碌不已。

五月十六,终于要动身了。

当离开孟京时,陈湘如突地听到一阵熟悉的琴声,挑起车帘,看到孟京城墙上站着一袭白衣少年,衣袂翩飞,一支《名媛曲》远远随风传来。那一声声如诉如泣,有几处似与以前所听不同,但传至耳中,更为温婉如水,缠绵入骨。

别了,孟京!

别了,杨韫!

莫问前生有憾,但求今生无悔。

终于觅到自己想要的缘,想要的生活,她一定会倍加珍惜每一天。

(正文完)

第216章 番外-岁月静好(上)

相州城,双郡王府。

陈湘如近来越发慵懒了,晒着初春的太阳,躺在摇椅上半眯着眼睛,一侧放着刚做了一半的衣袍,这是她给吕连城做的。一边的摇篮上躺着个白胖胖的婴孩,正将大姆指塞在嘴里吸得咂咂直响。

外头传来月娥不悦的叫嚷声,“鹏儿,说,是不是你干的?”

一个四五岁的男孩怯生生的看着月娥,看着她手里一张被涂得一塌糊涂的描红图。

鲁喜妹从屋子里出来,笑盈盈地道:“公主,不知道二公子又惹了什么事?瞧把县主给急的。”

月娥已经出落成一个漂亮的姑娘了,早年在双郡王府里学习琴棋书画,上过四年的私塾,过了十岁后便不再去私塾了,而是留在家里帮衬着陈湘如打理内宅,偶尔也做些女红,近来正准备绣幅牡丹图,预备当成献给王贵妃千秋寿诞时礼物。

这些年孟国皇子明争暗斗,三个月前程元瑞险些中毒身亡,命是救回来了,身子却大不如前,有失有得,孟帝下旨要册王贵妃为后。

男孩一抬头,就看到垂花门那边传来了熟悉的说话声,心头一惊,转身就往内院奔。

月娥大叫着:“吕鹏,你以为不承认,我就不知道是你干的?,你给我站住,我花了几天才绘好的花样图,就被你给我毁了,你给我站住…”

几步奔进一个七八岁的男孩。一个冲步扯住吕鹏,“二弟,你又惹事了?”

吕鹏糯糯地道:“画花花。我画得比姐姐好,可她不喜欢…”

他才多大的孩子,要是吕鹏会画,那不是他吕鸿更会画了。

吕鸿愤然一笑,“你三天不惹事,是不是就不舒服?你再胡闹,小心爹回来打你**。”

吕鹏挥着小胳膊小腿。嘴里嘟囔道:“放开!放开我…”

吕鸿一松,他甩在地上。直疼得呲牙裂嘴,可就是哭不出声来直气恼地看着吕鸿。

“哥哥,坏!姐姐,坏!”

陈湘如望了一眼。并没了说话。

吕鹏爬起身,一下扑了过来,抱住陈湘如就道:“娘,哥哥打我。”

“告状精,自个惹了事,还好意思告状。”

陈湘如睨了一眼,问道:“月娥,那花样图被毁成什么样了?”

自从十岁后,陈湘如很少唤月娥乳名“乖乖”。而是唤她月娥,只在母女俩说亲近话的时候,方才宠溺地唤她“乖乖”。

月娥进了院门。哭丧着脸道:“娘,你快瞧二弟干的好事,我好不容易才绘好的,被他涂得乱七八糟。”

自从陈湘如生了长子吕鸿后,月娥改口唤她“娘”,陈湘如待月娥与自己的孩子也是一视同仁。

陈湘如挑着眉儿。故作凶狠的瞪着吕鹏。

吕鹏垂着头,小心地看着吕鸿。一脸求助。

吕鸿道:“不是让你学武功,我与几个师兄都在练功房呢,走,回去练武。”他扯住吕鹏的小胳膊就出了院门。

鲁喜妹接过花样图,瞧了一眼,早前用素笔绘的,后来则是用毛笔乱涂,哪里还瞧得出原来的样子。“回头找两个会描红的绣娘过去,让她们重新给你绘一幅。县主哇,下次把东西放高些。”

月娥看了眼兄弟俩。

陈湘如道:“明儿,知州府有赏花宴,你带笑笑一起去。”

笑笑,是鲁喜妹与萧朔的女儿。

六年前,陈湘如做主把鲁喜妹许给了萧朔。虽说他们成亲了,但还住在相郡王府,陈湘如在府里划了一处二进院子给他们一家,平日鲁喜妹夫妇在自己家里吃饭,就连下人也都是她自家的。

成亲后,鲁喜妹育了一对儿女,这女儿笑笑是长女,今岁已有五岁了,还有个儿子唤作萧欢,今年亦有三岁。

陈湘如近来身子不舒服,鲁喜妹便特意过来陪她。

月娥面露诧色,“娘不去么?”

陈湘如笑道:“你瞧我这样,能出门么?把你大师嫂叫上。”

云中鹰亦成亲了,娶的是相州一知县的嫡女,婚后也住在相郡王府,得的也是一处二进小院。

陈湘如说人多住在一处热闹,便是其他几个弟子将来娶亲也还是要住在一处的,另几个弟子的二进院子也是备好的,只是眼下他们未成亲,只让他们几个住在一座小院里,这样更热闹些。

当年她随吕连城来到相州城,除了当地的乡绅官员,还有许多闻讯赶来瞧热闹的人,好事的人来瞧名动天下的美人是何模样。也至后来好久一段时间,陈湘如都不愿出门。

她是吕连城心中的倾世美人,久而久之,陈湘如总是将自己打扮成最美的样子出现在世人面前,如今她身子不适全,便越发不想出门了,只想静静地休养。

月娥担心地道:“娘,不如请个郎中来吧,我瞧这几日总是懒懒的,人也瘦了。”

鲁喜妹笑道:“公主养几日就好,县主别担心。”

“明明已经病了,为什么不请郎中?”

鲁喜妹着实按捺不住,“公主这不是病是喜,幸许年底就给你们添个妹妹呢。”

陈湘如已经接连生了三个儿子了,一个比一个壮实,就盼着再生个女儿,已经与吕连城商量好了,若是得了女儿,她就不再生了,一门心思把几个儿女养大**。

鲁喜妹看了眼摇篮里的孩子,皱眉道:“大师嫂今儿去哪儿了,怎把小娥送娘这里来。”

那白胖的孩子蹬了蹬小腿,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盯着陈湘如。

鲁喜妹道:“听说她娘家来人了。她忙着待客,就把小娥送来了。”

一个两三岁的小男孩赤着脚从屋里出来,揉着眼睛。唤了声“娘亲”就要扑过来,却被月娥一把给拽住,“别再扑娘了,娘肚子里有妹妹呢,会吓着妹妹。”

吕鹞望着陈湘如的肚子,扭头看着一边摇篮里的小女婴,“妹妹…”

鲁喜妹道:“这么冷的天。怎不穿鞋。”一扭身取了鞋给吕鹞穿上,吕鹞看着周围。“哥哥、哥哥…”

陈湘如道:“去练功房了。”

小小的人儿,摇摇晃晃就往外头去,后头跟了他的乳娘,唤声“三公子。你慢点走,别摔着了。”

院子里又安静了下来。

鲁喜妹坐在一边做针线,陈湘如拾了袍子,又重新缝了起来。

“连城和萧朔去孟京快两个月了吧。”

“有二十八天了。”

才二十八天啊,她怎觉得他已经离开很久了。

陈湘如手抚着肚子,“他还不知道我又怀上了呢。”

相州这个地方,离孟京不算太远,来回半月行程,离燕京也不算太远。来回也半月行程,可离这二地也不算太近。

燕京早立太子,燕帝年岁偏大。自打陈太后仙逝后,慕容景似乎有些力不从心,许多事务都交予太子慕容宸打理。

而孟京,这几年几位皇子明争暗斗,都在争夺储君之位,太上皇当机立断。**孟帝立程元吉为太子。谁曾想,孟帝竟册立王贵妃为继后。有了名目,程元瑞一跃成为嫡子,朝臣们更是分为几派,有拥吉王的,更有拥立瑞王的。

吕连城带着贺礼恭贺王贵妃立为皇后,陈湘如名义上还是王氏所出的公主,他这个女婿自得入京。

这几年程元瑞、程元吉兄弟一统西南,二人各立军功,而丞相杨韫请辞回南安著书立传,有人说杨韫已娶名门女为妻,但陈湘如曾与杨韫写过几封信,却终是没有回音,倒在三年前杨韫辞归故土前与她写过一封信来,说了他要回归故土之心。

杨韫离开了朝堂,却与孟帝引荐了一位名士,此人是蜀中人氏,是个中年男子,学富五车,近两年平步青云,亦代替杨韫做了孟国丞相,与萧丞相分庭抗礼平分秋色,更将其侄女推荐于孟帝为妃,便是宫中近两年最得宠的倩妃。

云中鹰妻领着侍女进来,与陈湘如请了安,便在一侧坐下,看着摇篮里的婴孩不哭不闹,玩得好不自在,道:“师娘,有件事,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几鹰皆是孤儿,上无父母,奉吕连城夫妇如父母一般。

云中鹰成亲后,其妻待陈湘如亦如婆母般敬重。

陈湘如道:“在我面前,有甚事但说无妨。”

她尴尬笑了一下,只看着鲁喜妹。

鲁喜妹正待回避,云中鹰妻道:“师娘,毛师弟又在外头惹事了,他的年纪也不小,有二十几了…”

锦毛鹰在师兄弟几个里头长得最英俊,有相州城第一美男子之誉,一出门少不得惹上几段风\流债,几年前甚至还有几个小姐为他闹出自尽的事来,可他全然不领情,直骂那些小姐是“花痴”。

云中鹰妻道:“听我娘家嫂子说,他把人家一姑娘的肚子弄大了。”

鲁喜妹似听了天大的新鲜事,以前有人为他自杀不算大,这才算是最新鲜的,“啥,有人大肚子了?”

“这回可不像假的,我嫂子说,那姑娘的家里人都告到县衙去了,我爹把这案子给压了下来,让嫂子来探探真假,说那姑娘原是订了人家的。师娘,这事儿你可得管管。”

吕连城的几个徒弟,因着吕连城来了相州城,也都在这里落脚,陈湘如倒还有些治家置业的本事,给几个徒弟都各置了一座田庄,城里亦各有一座二进小院,又另置了店铺营生。成家的,就把家业给了他们媳妇自个儿打理;没成家的,虽置了,先握在她手里,由她代管,只得他们各自成家就交给他们妻子。

第217章 番外-岁月静好(中)

双郡王府、公主府够大,里面大大小小的院落不少,虽说成家了,各彼此还住在双郡王府,再则他们自己也愿意在一处居住,隔三岔五的串串门,晨昏定省的倒也热闹。

这里正说话,钻水鹰妻挺着大肚子,风风火火地从外头进来,人未到,声音先到了,“师娘,出大事了,天大的事啊。”

陈湘如坐起身,看了眼钻水鹰妻,她不比云中鹰妻原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她只是随常商户家的小姐,但因钻水鹰自己看上了,陈湘如便成就了一段良缘。

钻水鹰妻是个打理家业的好手,早前交到她手里只得二百亩的田庄,而今已又另置了一座五百亩的,两家铺子也变成了四家铺子。

她请了安,道:“师娘,我听说毛师弟把人家一个黄花闺女的肚子弄大了。”

陈湘如道:“别见风就是雨,阿云回来没,让他问问阿毛到底是怎么回事?”

双郡王府因这事都传遍了,各种版本都有。

有说那姑娘黄氏,长得像天仙一般,是和容乐公主一样的美人,只一眼就把锦毛鹰迷住了。

有说那姑娘使了下三滥的手段,给锦毛鹰下药,这才怀了锦毛鹰的种。

还有的人说,那是姑娘看上了锦毛鹰,非赖上锦毛鹰的。

而这厢,云中鹰与钻水鹰兄弟俩唤了锦毛鹰到云居里叙话。

锦毛鹰迷迷瞪瞪。若有所思地道:“黄三娘真怀上了?”

钻水鹰顿时跳了起来,还真是人不露相,“那孩子真是你的?”

“她若怀上了。我纳她为妾就是。”

云中鹰身为大师兄,此刻立时怒了,“这是什么人话,孩子是你的,你欺负了人家姑娘,纳为妾就了?”

“只能为妾,难不成还为妻。她想别的,怕是不成。”

一石击起千层浪。

当陈湘如听说这事后。又气了一场,可到底是徒弟,又不自家儿子。

*

这日夜里,睡得正沉。隐约间有什么东西拂过脸庞,一睁眼不由惊呼一声,竟是吕连城从孟京回来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有大半个时辰了,让丫头下了面吃,刚洗了澡,原想在孟京多住两日,可就只那几日都快烦死了,我又挂着你和孩子,就先回来了。”

“父皇、母后可好?”

“好着呢。”他顿了一下。“母后说,待入秋后,让你带着孩子回孟京给她瞧瞧。她还是五年前见过鸿儿呢,鹏儿、鹞儿还没见过。”

孟京内,朝臣们也争斗得厉害。

程元吉、程元瑞还有贤妃所出程元兆人人都欲做太子,明争暗斗,各结党羽,而孟帝最烦的就是结党营私。处罚了几个臣子,不敢在明面上闹了。却在背里各使绊子。

吕连城身在北方边城,又驻守与燕国相接的边城,手握十万兵马,在几个皇子眼里,自然就成了香钵钵,一回京城,几人都派心腹来示好,还有的送了厚礼。

吕连城懒与应付,寻了个藉口,早早回到相州。

他正欲俯身亲热,陈湘如连连将他推开,“我有身子了,有两个多月了。”

“这回该是女儿吧?”

陈湘如笑,“无论儿子还是女儿,再生这一胎,我再不生了。你已经有三个儿子了。”

吕连城笑得灿烂,抱住陈湘如,道:“给我姑母的银钱都着镖局带回大漠了?”

“又备了一万两银子,够他们使一年了。”

吕连城虽离开大漠,在相州安家,可每年都会五千、一万两地往族里送银子,族人的日子也比以前更好了,只是他们依旧不肯来中原,对于他们来说,大漠才是他们的地方。

狼族则与鹰族不同,这些年又与孟国皇家培养了一批武功高强的侍卫,就连夜狼都做了孟国宫中的金吾卫副指挥使。

此时陈湘如还在赖床,吕连城就去了练功房,二话不说,指着锦毛鹰道:“给你一个机会解释,混账!你和黄家姑娘到底怎么回事?”

锦毛鹰双膝一曲,“徒儿甘愿受罚。”

吕连城气得不轻,“你以为受罚就完了,说不清楚,你就在这儿跪着。”一转身,走了。

陈湘如听罢之后,总觉这事很蹊跷。

锦毛鹰在儿女情上,因为吕连城的言传身教,不像是会干糊涂事的人,要是他能干出这种事,怕是早几年就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