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景这么做。其实是想维护好燕、孟两国的边疆,尤其是相州一带,两国毗邻,若那里太平,就能相安无事。

刘伯良摇着羽扇,“二县还是我燕国的地方,允吕连城帮忙打理,每过三年上缴二县赋税。”听着有个名头实则还是自己的,更重要的是可以收买吕连城。孟国都给了三县,说是给他三县为封地,实则是让吕连城镇守在南北交界之地。

有吕连城在那地方。怕是燕、孟二国就能休养生息。吕连城这人不可硬来,只可软行,将他收为己用,既然孟国愿意给他一份恩惠,燕国也不在乎,相州与燕国接壤。这么做无疑是求得安好太平。

燕国想吞孟国,同时孟国何尝不想吞并燕国、一统天下。

但现在多年交战。也该过些太平日子,好休养生息,燕、孟两国实力相当,若是打仗,谁也没有把握,又何苦让好不容易回归到太平的百姓们再受战乱之苦。

慕容景又与臣子们商议了一番。

二月初二,龙抬头,燕国也收到了孟国的文书,孟帝感谢燕帝款待容乐,不日将派送亲前送孟国公主和亲燕国太子,也借此机会接回容乐公主。

慕容宸急匆匆进了御书房,抱拳道:“父皇,儿臣要娶容乐为妻。”

燕帝愣了一下,天下人皆知,容乐与吕连城相爱,原是一对,而吕连城痴恋容乐几近疯狂,摆手道:“别说朕不同意,便是你祖母、母亲也不会同意的,好了,过几日,孟国长乐公主便要到了,此事休要再提。”

慕容宸确实想娶陈湘如,尤其在两国联姻的大婚佳期将近时,这个念头就更强烈,先是被陈湘如所拒,现在连燕帝都不应,他仿若被人扑了一盆冷水。

曾有一度,他想:哪怕陈湘如心中无他,他也要娶她。可冷静下来后,想着他肩负的责任,到底是打消了念头。

这些日子,慕容宸一阖双眸就会忆起陈湘如,她到底用了什么样的法子,同时赢得太后的欢心,还让孔皇后也如此喜欢她。

孔皇后喜欢,是孔皇后只育有三子,并无女儿,孔皇后早前宠爱慕容宝钗,如今又疼宠着陈湘如。

只是太后便有些不同,太后有女,有孙女、外孙女,没道理会这么喜欢陈湘如,甚至对她的喜爱超越对她的嫡亲孙女。

慕容宸隐隐觉得,哪里有他不知道的事。

在陈湘如见到太后前,她们并无交集,可只一眼,也只一回,两人就如同久别重逢,就如他乡遇故知,听说近来太后一直将带在身边,赏她最心爱的首饰,赏她最美丽的宫袍…甚至整日还与陈湘如有说不完的话,每日也会在一起下棋讨论。

二月末,长乐公主抵达燕京,此行以肃王为正使、吕连城为副使。

三月,燕国太子慕容宸与孟国长乐公主完婚,盛况空前,燕京城更是人山人海,热闹无双,宫里一片忙碌。

隔日,陈湘如出宫,在燕京城驿馆里见到了分别的吕连城。

他早早得了消息,静候在驿馆前,终于见到了宫中侍卫族拥而来的凤辇,上头坐着一个华衣少女,那美丽的身影一出现在视里,立时就吸引了周围的百姓。

烟锦长裙挑得身姿纤长,广袂宛如朝霞迤逦,步摇、凤钗无风摇曳,玉面清柔皎媚,星眸檀唇皓齿,仿似红莲泛波水上,几分妖艳,几分婀娜。

身上衣着的宫锦,瑰丽无双,像是天宫妃子的凤凰华羽,那一张美仑美奂的容颜,足可以震慑眼眸,看到了她,令百花失色,令千娇失态,满目满心全都是她的身影。

“是仙女吗?天啦,世上居然有这么美丽的女子。”

“是宫里的哪位嫔妃公主么?”

貌似燕帝膝下并无这等年纪的公主,虽有一个,却已经出阁的,还有的年纪都偏小。

但她的打扮也不像是嫔妃,嫔妃更不可能来驿馆见孟国人。

同来的太监朗声道:“飞鹰大将军吕连城接旨!”

“燕国陛下万岁万万岁,吕连城接旨。”

太监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吕连城乃我燕国之飞鹰大将军,英勇无双,智慧过人,赐大平、高怀二县为封地,封成郡王。有孟国容乐公主,贤淑端庄,谦恭守礼,乃太后之义孙女、皇后之义女,闻容乐将婚配吕连城,赏绸缎、金银若干…”

临街宣旨,这是什么意思?孟国容乐公主在燕京,还被太后、皇后认了干亲,连燕帝都赏了厚礼,当成燕国的大婚贺礼,哇噻,那同来的侍卫、内侍带着那么多的箱子,全都是宝贝呢。

吕连城整个人呆愣住,一时反应不过来这是什么状况。

一声“钦此”,众人齐呼“谢燕帝陛下隆恩!”

吕连城双手接过圣旨,太监笑道:“明日,宫中设宴款待送亲使一行,还请届时成郡王携容乐公主同往。”

陈湘如令人赏了太监。

寒喧几句,各自散去。

二人相对而望,她粲然一笑,“傻样!”

吕连城急切地审视一番,“你没受伤吧?”

就算有再多的伤,在燕宫里住了这么久早就好了,况且她本没有受伤,慕容宸玩出这么一招,没想却成全了她几年来最想做的一件事:与陈太后相认。

在燕京逗留数日,使臣一行辞别燕京,临别时,燕帝下了一旨,将临近相州二县赐予吕连城为封地,封吕连城为燕国“成郡王”。

陈湘如又回到了孟京。

这一回失踪,又成就了一段传奇。

每一次风雨来袭,她却有了异样的收获。

但凡见过陈湘如的人,开始传扬她的美貌,而了解她的人更敬重她的才干为人。

参加完燕帝所设的酒宴后,肃王一行便收拾行装起身回转孟京。

四月,孟宫蔷薇荼蘼。

陈湘如还赖在床上,就听到鲁喜妹一阵愤然,骂道:“安康公主太过分了,她自己失德便四下散布流言中伤公主,这事儿王贵妃已经查出来了。”

程醉蝶不甘心,自己成了踩在脚底的泥,而陈湘如却成了天上的云,便令宫中的宫人四处散布流言,说陈湘如是被采花贼采了,陈湘如用身子魅惑了采花贼才得以机会逃至燕京,到了燕京,又迷乱了燕京君臣等…

话语不堪入耳。

王贵妃得晓后私下调查,查出是程醉蝶散布的流言。

此事一查清楚,太上皇与孟帝都怒了。

王贵妃念着陈湘如对王家的帮衬,而今王家几个子侄都谋到了差使,更让王家成为江南道的新贵,她是打心眼里疼爱这个女儿的,见有人故意损毁陈湘如的名节,原想直斥程醉蝶,可对方是嫡后唯一的骨血,又怕被宫人指责说道。

王贵妃又心疼,又伤心,得泪滴涟涟地对孟帝道:“皇上,月亮自小流落民间,吃了多少苦头,可安康竟在背后中伤…都是姐妹,月亮可曾说过她半句不是,她却这般伤月亮,皇上可得替月亮做主。”

对孟国,陈湘如有功的,但又因是女儿,不玩权势,孟帝颇是喜欢,再则这回在燕国,陈湘如成了燕帝的义女,更借此消除了燕、孟两国的边境问题。

第215章 大结局〔下〕

陈湘如道:“父皇,是儿臣与太后建议,把边境两县赐给连城,一来可以两国互通贸易,让那一带的百姓安居乐业,二来,只要连城在那儿,那儿就不会生出战事,一旦与燕国修好,父皇就可以收服西南之地。”

西南可还在前朝大周皇族、封疆大吏之手。

孟帝早就想对那边下手了。

同样是女儿,一个能助父亲排忧解难,一个就会使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任是哪个父母都会喜欢前者。

孟帝此刻见证人、证词足,心头暗恼,又忆起程醉蝶在闽宫之中的事,恃宠而骄,最后惹怒闽帝,竟被贬为乐坊艺伎,曾身侍闽国君臣,可想着这是他的女儿,他睁只眼、闭只眼也就罢了,只想等过两年,另替她另指一门好亲事,可程醉蝶竟干出损毁妹妹闺誉的事来。

不气这是假的。可要如何惩处,孟帝也得顾忌燕帝情面。

正懊恼,太上皇便着人来传旨:“禀皇上,太上皇说,安康公主不能再留宫中,得尽快给她指门亲事,瞧着梁平不错。”

梁平,二十多岁,早前娶过一妻,死了,留下一女已到议亲之龄。原是罗太妃姐姐的儿子,没甚本事,但会做生意,因着罗太妃的帮衬,在户部谋了个小吏的差使,一心想攀上皇亲国戚。

孟帝未加多想,道:“贵妃,令钦天监就近挑个吉日。将安康嫁出宫去,另择一府,赐为公主府。”

“那…皇上。这嫁妆是照何矩?”

贤妃心下暗恨安康欺负她女儿,便是将她们这几个嫔妃都不放眼里,以前如此,现在回来还是如此,“皇上,安康可是二嫁了,历朝历代这二嫁的公主是不能照一嫁公主的嫁妆。”

“就照一万两银子来预备。”

四月二十八。安康公主程醉蝶再披嫁衣,原想嫁一个风流英俊的夫婿。不想却嫁了个小吏,从此后不得宣诏便不能入宫。

很快,宫里就放出消息,说陈湘如遇采花贼等事原是有人诬陷的流言。陈湘如是被燕国太后请去作客了。

御花园里,陈湘如又闻到那支《名媛曲》,她出了宫殿,远远就见到程元瑞与杨韫坐在凉亭里,程元瑞双手负后,正赏着御花园的景致,而杨韫正倾心弹奏琴曲。

“你来了。”

杨韫的声音温润如昔。

前尘往事掠过眼底,她仿佛忆起了当年在临安府初识杨韫的情形。

“杨丞相近来可好?”

一别几月,早前在江南忙碌。回孟京后却成了待嫁公主,要守的规矩颇多。

杨韫笑,苦涩的。每一次见陈湘如,总觉得她又有了新的变化。

程元瑞捂嘴轻咳,“容乐,我去母妃那儿瞧瞧,听说母妃与太妃、贤妃正在替你预备嫁妆。”

陈湘如要嫁人了,嫁的是吕连城。并非杨韫。

一文一武,他们都是真心喜欢陈湘如的。但对爱情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态度。

杨韫面上看着是为了自己的前程牺牲了爱情,实则是他明白,在陈湘如心里的那个人从来都是吕连城。

杨韫自叹除了陈湘如还有他太多在意的东西,比如:名节、前程。可吕连城却是个为了陈湘如可以无视一切的人。

杨韫倒了一盏茶,递给陈湘如,笑道:“自我出山入仕以来,我便在想,世间既有我杨韫,许有一个可以比肩的女子。”

“杨丞相恃才傲物,智谋天下无双,人又生得俊朗倜傥,世间定有这样的女子,月亮预祝丞相早日寻得此女,成就一段良缘。”

他要找的人,就在他的面前。

可他,不能明言。

只要这样静默地看着她,看她幸福安康便胜过一切。

曾有一度,他想放下声名,放下荣华,只要携上她的手,便可足矣。

可他不能。

他顾虑的太多。

杨韫粲然苦笑,“皇上想要收服西南,许用不了多久,就要发兵西南,而臣要随皇子殿同往。”

“待收服西南,丞相可有打算?”

杨韫曾千百次地想过,在天下将乱之时,他助明主定天下,待明主功成之后,他隐退山林,与心爱的女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歇。

只是,他喜欢的女子,就要嫁人了。

打算,是功成之后的事,他虽想过,却不愿提,因为他错失挚爱。

杨韫笑,“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要收服西南,蜀郡却是一大难事。”

“但我相信,有杨丞相就没有做不到的事。”

杨韫垂眸,不愿再看她。

她很美,美的不仅是她的容貌,还有她的魂灵、心地,那一颗深谙民间疾苦之心。

这些日子,民间的文人又写了许多赞颂陈湘如的诗词。

孟京书院内,有大半的学子都以能一睹容乐公主的容颜为幸。

王连至今未娶,甚至不愿订亲,一颗痴心全系于她。

杨韫道:“可否能与公主再奕一局棋?”

“荣幸之至。”

陈湘如令宫娥捧来了棋盘,两人相对而奕。

他想记住她的样子,他亦想记住与她相处的点滴。

有一种情,叫作成全;有一种爱,唤作放手。

明了她的真心所系,他学会了如何去成全,更学会了怎样去放手。

“公主,听闻昨夜又有人闯进相郡王府行刺。”

相郡王,吕连城在孟国的封号。

燕帝封了他一个“成郡王”赐两县封地,而孟帝听闻后,也大方了晋封了吕连城一个“相郡王”。在孟京城里,吕连城有一座府邸。

“连城无佯吧?”

杨韫笑道:“刺客是孟京书院的两个学子。”

“他们不会武功?”

“两个人却连相郡王的左手都打不过,被相郡王给揍了一顿摔出来。”

可笑的是。这二人还在相郡王府外大哭,直嚷着“孟国尊贵的容乐公主,不该嫁这等莽夫,不该嫁杂胡…”竟是替陈湘如抱不平。

陈湘如不由失声浅笑。

如果是他杨韫,因娶她而惹来众敌,这往后怕是没有安静日子了。

杨韫意味深长,就将自己的心事与情感压抑。“公主初一要去护国寺敬香?”

“是,为长辈祈求平安。”

“公主出门记得多带些护卫。”

陈湘如温婉一笑。目光凝注在棋盘上。

一局定,杨韫久久看着棋盘,她的棋艺又长进了,与她一贯的棋风一样。只是现在更为犀厉。

“杨丞相,本宫得回去了。”

“公主好走。”

他的心,似被人剜出一个洞来,疼得不能呼吸,他喜欢她,可他却不能说出一句情话。如若那时,他未曾退让,又会是何等局面。

他实在不忍她为难。

所以,她说放手。他便果决的放手。

湘如…

他在心里千百次地呼唤着这个名字。

望着她翩然而去的背影,落在他的眼里,爱在他的心上。

五月初一。吕连城在相郡王府清点聘礼,为兑践诺言,早早便备好了十里红妆,几个徒弟又拿了各自的积蓄添礼。他拿出了当年劫来的潘太师生辰纲,里面最珍贵的东西他却没有送给燕国,看着一件件的奇珍异宝。他沉陷在幸福之中。

还有几天,他就要迎娶陈湘如了。

正瞧得专心。只听锦毛鹰从外头进来,抱拳道:“师父,容乐公主出宫去护国寺敬香,通往护国寺的道路上都站满围观的书院学子、百姓。”

吕连城微微拧眉,“你小心保护。”

“公主身边有红狼呢,上次出了差错,这次她不会再出差子。”

吕连城想到那些自以为是的学子,着实厌烦得紧。

陈湘如衣着淡雅却不失贵丽的宫袍,挽着好看的飞仙髻,髻上戴着南珠凤钗,又绑着银丝线绣的丝绦,飘飘曳曳,仿若临时的仙子。

护国寺外头,早已是挤挨挨的人群,摩拳擦掌,只为目睹孟国第一美人的风采。

当她下了凤辇,人群里呼吸声似已停凝,没有半个说话声,针落可闻,一双双眼睛齐刷刷望向被宫娥搀扶下的少女,她望了眼寺门上的匾额,那是龙飞凤舞的“护国寺”,护国寺在前朝时便是皇家寺院,到了孟国时,也是依然。

人们望着她的脸,再看她的举止神态。

见过了这样的美人,其他美人又如何入眼。

风姿卓绝,模样脱俗,举止过人,便是她走路的样子都可以美得惊心魂魄。

“容乐公主,你别嫁给那杂胡!他配不上你,呜呜,配不上你…”

有人带着哭腔大叫一嗓子。

人群顿时骚动了起来。

陈湘如勾唇一笑,眉眼弯弯,那美丽的眸子似乎会说话一样,站得最近处的学子们一个个都频住了呼吸。

“多谢你的提醒,只是情之所系,他在我心里就是最好的。”

当年,她落魄无依,吕连城待她最好。

而今她贵为公主,怎可弃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