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三人轻装上路,不用担心潇子君的不便,而王秋色又换上潇子君的?#092;马,所以一路飞奔,可用神速来形容。清晨天蒙蒙亮出发,眼看着周围景物慢慢不同,便是连路旁的树都换了种类,原来已入安徽境内。

中午到得一地打尖,才坐下,特穆尔便说:“马好马坏一跑就看出来,你看王姑娘的白马虽然漂亮,但今天上面人都没载一个,跑得硬是要比我们的慢,看它现在都喘不过气来。”

伊不二回头看了看,笑道:“全是汗,这马得小心虚脱。”但是伊不二似乎觉得心中有个疑团,但是摸不到看不明,只感觉这事非常重要。

王秋色瞥了伊不二一眼,道:“全身是汗,小心胡子掉光。”

伊不二下意识地一摸下巴,笑道:“现在可以把胡子去掉了,两位不好意思瞒了你们这么久,我只是不想牵累一个朋友,所以在他的所在地附近出没不敢露出真身。”

特穆尔笑道:“我在我们那里还常见到大胡子,到这儿看见你这样的还觉得希罕,原来是贴上去的。不过看样子伊兄名气大得很,避免人认出而给朋友添麻烦也是你考虑得周到。”

伊不二微笑道:“我那朋友是个很小的孩子,但是……”说到这儿,伊不二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愣在那里。粥粥家全村被杀是不是与潇子君的那件事有关?王秋色一家两年前被灭门如果是因为刘将军需要市恩给潇子君,使其死心塌地为之养马的话,那么两年后养马初成,第一刀便是开在粥粥家乡。粥粥虽然是个没什么见识的小丫头,但是起码也知道马的颜色和在火中的胆量,可见这些马之出众。

而发生在粥粥家乡的那种杀戮最基本的要求是“快,狠,准”,“狠与准”自不待多言,而“快”字既然放在第一位,可见其重要性。江湖上谁不是竖着耳朵的,你有眼线,我有探子,你一出马,我这儿就盯着你的去向,除非你绕开对家的探子,在探子省悟过来之前完成长途奔袭,然后迅速撤退,叫闻讯赶来的探子摸不到来路。就象粥粥家那事,伊不二事先侥幸获得可靠消息,但就是因为消息的稍微滞后,他紧赶慢赶还是落在那帮黑衣人后面,此中可见马的重要性。那么说,粥粥家乡的血案,张先生的血案,也可以一并算到刘将军头上去了?伊不二唯一不明白的是,刘将军的手下整齐划一地出来作案,不是目标太明显了吗?他们如果穿的衣服不一样一点,骑的马毛色杂一点,是不是隐蔽一点?

这一思索,想得伊不二食不知味,忽然之间似乎有千头万绪一起涌进自己的脑袋,他不得不一丝丝地将其理顺。他现在越来越感觉当务之急便是确定潇子君遇狼事件的存在,只要确定这件事,两年前王秋色家灭门便有了最重要的线索,而如今粥粥家乡的屠村也将有迹可寻。

而这一切因为涉及到小小的粥粥,为了她的安全,他不得不将此事隐瞒。少一人知道,粥粥便多一份安全。

三人吃完中饭上路,晚饭也在马上随便解决了,晚上披星戴月地赶到一个宿处,叫开客栈门的时候,小二满脸不耐,谁乐意睡得好好地给人叫起来,还得替他们喂马做饭。

第二天还是一早赶路,伊不二与王秋色两人有功夫傍身,而特穆尔则是纯仗着结实的身体了。傍晚时分,他们到达潇子君嘴里遇狼的山头。这座山不高,位于官道旁边,三人策马过来,一路看见不少羊群正下山回栏,如果真有那么多狼的话,别说是羊,人都不敢出来。

王秋色当前开路,领他们到一面南的山岙平坦处,道:“按潇子君以前给我的详细指点,应该是在这儿了。”

两人一看,别说是狼抓过的痕迹,连木屋都没有。要说两年时间也不算长,不可能木屋会连影子都不见。特穆尔四周看了圈,蹲下地来拨弄着地上的草丛,自言自语道:“看样子这些茅草也不是一两年就长得出来的,否则不会有那么大的根茎。而且这儿还有几棵树长着,这树也该有几年了吧?不像是才长出两年的样子。”

王秋色看着他不语,她也是聪明人,怎么会不知道特穆尔的用心,知道他巴不得找到线索证明潇子君无辜,方便他立刻问她讨解药去救潇子君。但是这儿两年前来看是如此,两年后还是如此,只是树长了一些而已,这叫特穆尔怎么讨解药?

伊不二见此地无木屋,干脆攀上山顶四下里探了圈,夏日的夕阳下山慢,而且又是在山顶,伊不二看得清清楚楚,周围没一座木屋。下得山头,见特穆尔刚好起身,满脸失望,抽出他悬在腰际的半月弯刀狠狠砍在一棵树叉上,顿时该树裂开一刀白忽忽的裂痕。

伊不二心中一动,问特穆尔借来半月弯刀,运劲在手,一刀横飞,顿时这棵拳头粗的小树齐腰而断,露出一片雪白。此时天已经暗了下来,远近有尖利的鸟叫声传来,但未闻一声狼嚎。伊不二点燃一枝松枝,细细查看这个端面,过一会儿才斩钉截铁地道:“看来这儿是有人做了手脚。你们来看这树的年轮圈,我听山上老农说过,树每大一年,就长一个年轮,年景好的时候,年轮宽一点,年景不好的时候,年轮窄一点。而且年轮朝南的方向宽,朝北的方向窄,尤其是在山上更明显。你们看这树,两年以前,它的年轮一边倒地宽在这里,而两年后宽的地方换了个朝向,说明这树是两年前被人移栽到这儿的,不信我们远远地找棵树验证一下。”

不等他说完,早见王秋色与特穆尔各自跃开去,各施身手齐腰切了几棵树。伊不二先到王秋色那一边,果然不出所料,年轮的倾向非常一致,不用说,特穆尔那里也是一样。特穆尔尤其高兴,道:“看来潇姑娘说得是没错的了,一定是有人在潇姑娘后到这儿毁尸灭迹,手法非常之高明,手笔也非常之大,拆除木屋之外,还在这儿移植草木,使其与周围环境一致。他们这么做倒未必是为了避开王姑娘的追查,主要可能是想抹清狼群留下的痕迹,不欲他人知道这个不见狼的地方出现狼群的事,以免引起朝野轰动,最终给追查出什么。没想到间接地影响到王姑娘对这件事的调查。也更没想到被伊兄发现端的。”

说着,两个男人都看向王秋色,答案已经昭然,都不用谁再解释。是刘将军,不管是他们兄弟中的哪一个,布置的这个局,目的是为赚潇子君为他们的马场服务,间接地为他们的不知到哪一层的野心服务。而伊不二又更深入地想了一层,依此看来,刘将军手头的江湖筹码已经叠得非常高,有好的座骑,有可供驱策的武功高强的江湖人,有完善的给他出点子的幕僚。看来很有必要到京城一探,了解他们究竟要做什么。他们那样动作,绝无可能只是为了保家卫国。

既然潇子君是无辜的,王秋色也没话可说,掏出解药扔给特穆尔,转身就走。伊不二追上去拦住道:“王姑娘三思,那里是两刘的天下,你去那里无异是送死。”

王秋色静静地看伊不二一会儿,道:“你以为你最聪明?”

伊不二又道:“而且目前边境战事频繁,王姑娘阵前杀将,也不是件好事啊。”话才说出,伊不二自己已经知道犯了个错误。

果然王秋色冷笑一声道:“我舅舅是锦奇族人伽师,你说我娘会是谁?你又知道我爹爹是什么族的?两个姓刘的除非我杀不了他们,否则无论何时何地,必杀无赦。”

伊不二虽然不舍王秋色,但是也知道没有再跟上去的借口,只得喃喃说了句:“你自己小心。还有因为你与潇姑娘曾经在一起,你模样一定已经被人知道,不如以后换着衣服颜色穿吧。”

王秋色闻言略一停步,随即理也不理地离开,她不是不想有个人帮助一起报仇,但是她又有什么理由要求伊不二的帮助。任何索取都是要以回报为代价的。

伊不二看着她离开,心里很不是味道。但是他有自己的事要做,他得彻查张先生的死因,虽然推断与刘将军他们脱不了干系,但是即使知道事刘将军杀的,他伊不二敢在阵前报私仇吗?想从底下查起,查那些到粥粥家乡杀人的具体杀手,但是那无疑如大海捞针般不容易。伊不二知道,在一个庞大的组织里,他们只是一个号码,一个职位,不是一个具体的人,他们都面目模糊,互不联系,除非拿到组织中心清楚的记录,否则谁也别想把人就某一件杀戮对号入座。但是那个中心是哪里呢?

与特穆尔一起下山,才摸到自己的鞍子,特穆尔便说要赶紧送解药去,也不住店,匆匆离去。伊不二此时有点茫然,前面有千头万绪,但是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下到山下,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小得不起眼的客栈,而且店里只拿得出酿皮可食。好在这一带的酿皮都做得好,放上调料一拌,非常清口,浑身暑气顿消。只是不顶饿,洗完澡躺到床上时,肚子早就又饿了。两天的劳累让伊不二睡得非常香甜,更美的是店家早上买来羊肉,浓浓地烧了一大锅好汤,让伊不二吃面片羊肉吃了个饱。

吃饱喝足,伊不二问店家借了把柴刀,趁早上山把那几棵平着削断的树略作处理,造成是当地人采伐过的假象,以免做下此事的人见着警觉,先发制人。

却说粥粥天天吃饱了睡,睡饱了吃,到得秋后,人一改一向的黑瘦小子样,变成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姑娘。钱修齐的功课一直自己赶自己赶得很紧,但是粥粥不急,他的天资不如粥粥,而且很奇怪地喜欢花大量时间到写字上,所以背功课总是背不过粥粥,被罚出大量铜钱。钱修齐自惭形秽,不好意思要求粥粥与他一起刻苦,于是他熬得哈欠连天地读书,粥粥窝在一边用真经中的某个姿势睡觉,搞得钱修齐惭愧得很,原本自以为是的信心在粥粥的聪明面前崩溃,只得认命地加倍刻苦,以期不要被粥粥超出太多而被敲竹杠。他最近零花太多,都已经被他娘瞩目,声称要管着他的月例了。

这天粥粥靠在桌子边一觉睡醒,见钱修齐还在温书,便直起身来发一会儿呆。真经的记录都已经被她练熟了,那几片珍贵无比的纸也已经被她毁尸灭迹,反正她心里都背得出来。原以为十片纸练下来会变得威风凛凛,勇不可挡,但是练完全部却只觉得人轻了很多,走路可以走得很快,如果双脚一并跳着走的话,每次都可以跳得很高很远,为此她方便地偷摘了很多园里的果子吃。粥粥真为因真经而死的所有人可惜,就几张没什么用的东西,值得抢成这样吗?眼看着学完真经也变不成穆桂英,粥粥只有死了一条心乖乖呆钱家做丫鬟。不过对真经的心淡了,对钱的热衷又重新燃烧起来。目前最大的目标是钱修齐,他每月有八两白银的月例啊,好多,都够以前她和娘过上一年多的。可惜每月姨娘要拿去一半,否则粥粥也一并把它们算计了来。

钱修齐最受不得干扰,但是粥粥有充分的理由干扰他,说是以后考秀才考举人的时候旁边走来走去都是人,现在得给他练起来,免得以后到那场合烦得连名字怎么写都忘记。反正与她辩解钱修齐总没有理,而钱修齐的圣人之理别人都接受都悚然敬重,唯独粥粥有办法以圣人另外的话驳倒他,而钱修齐往往都要想上好几天才想出来那是歪解圣人,但是时过境迁,粥粥哪里还肯承认?遇到下一轮舌战,钱修齐反正还是输。好在他也输得没脾气了,马马虎虎。所以钱修齐现在无奈地看着粥粥伸懒腰打哈欠,可是就是拿她没办法。

但是粥粥很快就找到事情做,她看见一只壁虎从梁上急急爬过,便捡来一块废纸搓成团扔那壁虎。壁虎这东西最是灵敏不过,见此跑得更快,粥粥就跟着捡了扔,扔了捡,闹腾得高兴。钱修齐怔怔地看了半天才想起对付这家伙还有一个必杀之技,便清了下喉,道:“豆豆,你还记得我中秋后面一天带你爬的那座山了吗?”

粥粥一边玩一边答:“这有什么的,我们家那里的山才多呢。”

钱修齐道:“可是就那么一座山,这几天给一帮乞丐给占了,我爹查过也不是丐帮的。那些人吃喝拉撒搞得那里的一座小庙乌烟瘴气,赶走了又回来,又赶走又回来,把小庙当家了。他们不怕打,也不怕骂,搞得爹都没办法。今天发狠说谁要有办法赶走那帮人,他赏二十两银子。豆豆,你不是爱钱吗?你倒是可以去试试。”

粥粥一听心思立刻活动起来,二十两啊,那是一锭大元宝了,粥粥只在远处见过那么多的银子。她当下不再玩壁虎,坐椅子上好好把那里的环境回忆了一遍,然后再回忆《三十六计》,看哪一条可能比较奏效。但是《孙子兵法》里说,知己知彼,百战不贻;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不知彼不知己,每战必败。看来很有必要明天找个时间先到那里探探,充分知彼了再下定论。

第十三章

白天钱修齐要去私塾上课,粥粥本来就没事,原本都是睡觉练功的。但是如今有二十两银子的差使在,叫粥粥还怎么睡得安稳。一大早送钱修齐出门了,见天还微?#092;,便双脚一并跳出围墙去。奇怪的是她练了《懒汉真经》后也就好了两件事,一件是跳上跳下的利落多了,一件是耳朵好得不得了,晚上老鼠磨牙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粥粥甚至怀疑,这懒人清师父是不是做贼的,怎么教的东西桩桩拿去做贼最适合。

出了门,粥粥找僻静处换上自己家里带来的衣服,没想到半年不到没穿,如今穿上已是不很合身,裤子短了,袖子窄了,带子不够长了。样子更是不必说,颜色便已非常难看。但是今天不是要去叫化子堆里探路吗?当然不能穿碧落姐姐新近给做的粉红小缎袄了。

那个家庙在山脚下,前面有个空场地,铺着一大块一大块的大青石板,庙有三间,但是好好的门窗几乎被拆个干净,墙上还有不少火烧过的烟灰。粥粥想去后面看看,但是才跨出石板一步,就见一堆大粪赫然陈列地上,一眼望去,远远近近还有不少,臭气扑鼻不说,大群的绿头苍蝇盘旋不去。粥粥心想,怪不得钱老爷要赶他们,也搞得太过分了点。

庙里面原来的两个和尚早给赶回钱家,粥粥从没门的门洞看进去,见里面稻草一堆一堆地,象是睡觉的地方。人却没有一个,想是去乞讨了。粥粥想自己当初如果没进钱家的话是不是也会沦落微乞丐?但是这一念头出来立刻被否认掉,粥粥心想,起码自己一个夏天鸭子养下来,卖掉的鸭蛋就够吃饭的了,还有还可以孵小鸭子出来卖,自己会动脑筋会下力气,到哪里都饿不着。所以粥粥心里也不怎么可怜那些乞丐了,再说这不是有二十两白晃晃的银子在前面招手吗?

粥粥试着在前院后院的树梢上面跳跃,总发现只有并着脚跳才跳得起来,而且只要在树枝上轻轻一点就可以,如果不小心脚一分开,人就得从树上掉下来,几次都是最后用手抓住树梢才没摔地上。于是粥粥心想,大不了晚上出来时把两条腿绑起来,那不就跳得起来了?

离开小庙粥粥就已经满心的狡计。这个计策如果说呢,还是第十四计“借尸还魂”比价配,但是粥粥感觉这名字太难听,硬是转叫为第三十一计“美人计”。既是美人计,粥粥自然得臭美一番。翻出青影姐姐藏在箱底的一件月白春缎小袄,一条白绫百褶长裙,可是没有飘飘然的水袖怎么办?粥粥想出一计,翻出钱修齐的白色桑波缎的睡衣裤剪成宽条缝上,一试,轻飘飘的,比以前戏文里看见的仙女带子还会飘。这一切自然是躲在书房里偷偷做的,不能叫任何人知道。

一切准备完毕,粥粥便去管家处下战帖,“荣大爷,我想今天对付那群占着家庙的乞丐去,你明天只要一早去查就是,保证叫他们一晚上逃得精光。”

荣管家以前是钱老爷得帐房,颇是读过点书,近来听说脾气那么差的五爷给这个叫豆豆的丫鬟收治得没声没气的,心里也是好奇,不知道这个豆豆有些什么能耐,也想见识见识,便好声好气道:“你准备怎么做?”

粥粥一笑,道:“这可不能说,一说就不灵光了。”

荣管家见她两只眼珠子活络得不象话,想她小聪明应是有的,再说钱老爷追得紧,他也只有死马当活马医了,也笑道:“我不管你怎么做,明天一早我派人去查,人若是真没了,赏你二十两银子。不过我劝你没事别乱来,古人说过易子而炊,人饿了把自己孩子与人家孩子换了也要吃,你这样子白白胖胖的,当心那帮饿极了的叫化子把你炊了。”

粥粥心里给他说得寒寒的,但是嘴里当然坚强地道:“才不会呢,谁吃谁还不知道呢。”从管家房间走出来站道阳光下,让秋日的暖阳略一照耀,粥粥立刻又信心回转,心道:管家你又不知道,我大不了在树顶上跳着跑掉,他们哪抓得着我。

为了晚上赚二十两银子,粥粥晚饭吃的特别饱,收拾收拾正要拎着个小包出门,却见钱修齐心急火燎地跑着进门,一路喊着:“豆豆,豆豆,你在不在。”

粥粥不明所以,走出来道:“叫啥?墨已经给你磨好了,上面拿盖子盖着,不会干的。”

钱修齐赶上来一把拖住她,气喘吁吁道:“豆豆,他们说你今晚上去赶叫化子,是不是?你别去,那帮人横得很,爹前儿叫人去赶,他们有胆拿着竹棒子与我们对打,命都不要的。你一个人哪里是他们对手。别去吧,这二十两银子只有留得性命在,什么时候不可以赚的。”

粥粥哪里听得进去,道:“没事的,我全打算好了。而且赚钱要趁早,赚了才花得痛快,否则一把年纪了再赚钱来有什么用。我走啦,你也可以静下心看书。”说着用力挣开钱修齐的手,蹦跳着出去。

碧落闻声过来,见钱修齐一脸沮丧,问了才知道是这么回事,一晚上三个人谁都没心思做别的,只等着粥粥仰着小胖脸回来。这才知道这个捣蛋鬼在他们心中的份量。

却说粥粥也不知道这些,到林子里换上衣服披上飘带,而此时不知怎的,老天爷居然凑趣地挂起风来,吹得树叶沙沙作响,真是粥粥施借尸还魂的好背景。但是不知怎的,粥粥总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她似乎听到有人在旁边经过停留,但是放眼看去只有?#092;魆魆的树木,哪里来的人,心想一定是给荣管家吓的,可不能自己吓自己。

绑上双脚,粥粥在树上一跳一跳出发了。青影姐姐人高,白绫裙子很长,但是没关系,谁见过鬼露出两只脚来了?而且又不要走路,一跳一跳地,裙子再长一点都不在乎,不会绊脚。

到那家庙,粥粥便踩着树枝树桠树梢绕着小庙转,这时只要哪个乞丐有闲情看一眼月亮,当可看见白惨惨的一条人影在黑暗中飘忽,非常可怕。但是可惜得很,那些人正好偷了一只鸡,围着火坑做叫化子鸡呢,谁都没空看一眼外面,免得一个慢手,连个鸡爪都吃不到。

粥粥不急,耐心等着时机。好不容易,只觉风又大了起来,不断把树叶往庙里面吹,粥粥见时机来到,便扯着嗓门断断续续地唱起关汉卿的《大德歌.秋》,“风飘飘,雨潇潇,便做陈抟也睡不着。懊恼伤怀抱,扑簌簌泪点抛。秋蝉儿噪罢寒蛩儿叫,淅零零细雨打芭蕉。”粥粥不会唱歌,说是唱还不如说是尖叫,但是在月黑风高的夜晚,这叫声竟比规规矩矩唱还有效果,可谓歪打正着。

不知怎的,那风也非常争气配合,居然刮了大量树叶入庙,打得里面的叫化子鬼哭狼嚎的,再向外面一看,见鬼影飘飘忽忽,鬼叫此起彼伏,个个都吓得魂飞魄散,先是恐惧地抱成一团,随即有人说了声“这不会是庙里供的神吧”,那帮人立即收起家当就跑,一点都没忘记带上火烫的包着叫化鸡的泥团。粥粥看着他们跑,也不追上,依然绕着家庙一圈圈地绕,时而唱那关汉卿的曲子。那帮人见鬼不追上,只是越来越逼近家庙,都松了口气,跑得连影子都追不到,以后再看见钱氏家庙,恐怕得躲着走了。

粥粥听着周围再无人声,得意地攀着一根树枝,踩在一条软树枝上荡。晚上的风有点凉,也开始急,但是奇怪再无吹起大量树叶的大风,但是已经开始有云糊住月亮,周围一会儿亮一会儿暗的。粥粥虽然自己扮鬼吓人,自己还是怕鬼的,眼见天越来越晚,心想还是快回家的好。想到二十两银子到手,心里高兴,也不急着解开脚上绑的带子,一跳一跳地回家,不过把飘带收了起来,这东西带着麻烦。

跳了几步,又有那种被人看着的感觉升起,粥粥心里寒寒的,一点不敢往左右看,可着劲儿快跳。忽然一张树叶子飞过来,沾在粥粥的脖子上,粥粥拿起叶子往旁边一甩,眼睛不由自主跟过去,却见一张眉开眼笑的大白脸紧紧地贴在她身边,见她转身,还轻轻吹一口气。粥粥只觉全身凉到底,一声尖叫,拚命纵跳,只希望能赶上前面跑掉的乞丐们。可是跑了好几步会眸一看,那张大白脸还是不即不离地傻笑着看着她,粥粥这时候尖叫也叫不出了,人吓得早就木了,只知道直着眼睛往前跳。此时前面练的懒汉真经似乎起了效果,粥粥只觉越跳越快,渐渐地耳边似有风声响起。但是她跑得再快也没用,那个白脸鬼还是笑嘻嘻地在后面紧跟着,跑得快了,她反而还笑起来:“好玩,真好玩,妹妹头喜欢。”

那笑声那话音听着都苍老无比,可她又自称妹妹头,让粥粥想到千年老鬼之说。粥粥心里打鼓似地,汗也没空擦,只是不停地跑,想都没想其实她已经跑错路了。

那女鬼又道:“这么多年都没人比你胆大过,妹妹头每天好闷,出来一下不是把人吓昏就是吓死,就你跑得快,还跑得好看,象小野兔似的,妹妹头喜欢。”

粥粥不理她,大汗淋漓地自管跳自己的。那女鬼隔一会儿又道:“看见你吓那些叫化子,妹妹头看得乐死了,帮你一起吹树叶刮风,好玩好玩真好玩。你跟我回去一起玩好不好,妹妹头喜欢你。”

粥粥一想到回去,回哪里?心里阵阵发毛,忙百忙只中抽一口气说明白:“我不是鬼,你别弄错,你找别的鬼玩去。”也想到,怪不得树叶会吹起来,原来是鬼做的好事。

不想那妹妹头委屈地道:“我也不是鬼,我就要找你玩,谁都没你跑的快。和别人捉迷藏,妹妹头每次都跟得累死,那么慢那么慢,比乌龟还爬得慢。”

粥粥想什么道理,跑得慢怎么反而会累,鬼是不是颠倒着做人的,不,做鬼的。粥粥越想越怕,忽然看见前面有个地方透出一团晕黄的光来,这不知道是哪里,但有光就一定有人,粥粥想都不想就冲着那里跳去。不知怎的忽然想道荣管家说过的“易子而炊”的事,身上跳的大汗淋漓的,但是心口却凉如铜铁,粥粥已经开始后悔不该贪那二十两白银了。

那妹妹头见她跑向光团,依旧不停地说话:“妹妹头今天玩得最开心,而且还是和小朋友玩儿,妹妹头真喜欢你,妹妹头要把好东西都给你。”

粥粥不敢答应,不知道好东西是什么,会不会是很恶心的虫子之类的东西。眼看光团越来越大,已经可以看出是个山洞,粥粥不管了,拼了命地往里跑。才到洞口,忽然后面紧贴的妹妹头张开双臂如八爪鱼一般地抱住粥粥,“咯咯”笑道:“抓到喽,小朋友给妹妹头抓到喽。”

粥粥哪里支撑得住两个人的份量,大叫一声跌到地上,虽然那地上铺着厚厚的不知道什么草,但粥粥还是摔得生疼。但一摔之下忽然想起,鬼不是没份量的吗?怎么会那么重。这一想只觉得浑身一热,但还是不敢回头,大声似是给自己壮胆地问:“你不是鬼,是不是?”话音未落。粥粥只觉得身后一热,渐渐地越来越热,热得她透不过气来,粥粥心想,完了完了,不是鬼,可能是妖怪,这会儿是跑到她洞里来了。但是不容她多想,身后热得粥粥渐渐受不住,一口气闷住,昏了过去。

第十四章

等粥粥醒过来,外面天已经亮了,但是身上的重压还在。粥粥想看来是妖不是鬼了。既然一夜过去她还没给吃掉,说明这妖怪好说话,她要玩就玩吧,只要不要她粥粥的性命就可。

但是叫一个妖怪压在身上总不是一回事,粥粥撑气胳膊想钻出来,才一动身,上面那苍老的声音就道:“你醒得好快啊,妹妹头还以为你要晕上两天的,没想到你内功这么好,这么快就消化我一个半甲子的内功了。”

粥粥不明白,但一个半甲子还是知道的,便道:“你有一百多岁了吗?你起来,别压着我,我与你玩就是。”

妹妹头叹了口气,道:“妹妹头昨天玩得真高兴,都有几十年没那么玩过了,也是值得了。我也想再与你玩,但是我的力气昨晚全度给你了,现在连说话都费劲。你要是晚一天醒,就见不到我啦,还好你内功好。你练的是什么功?”

粥粥心想,她说了半天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力气全给她粥粥了,难道她以后力大无穷了吗?还有要不要告诉妹妹头自己学的是什么功夫呢?粥粥想还是先爬出来吧,压得连气都缓不过来了。她轻轻地钻出来,怕行动大了上面的妹妹头不高兴。站起来才看见这个妹妹头穿着件直直的?#092;袍,侧着身蜷伏在地上,有气没力的,原来那张大白脸是一张纸,上面挖了两个弯弯的眼睛和弯弯的嘴巴,怪不得昨天依稀见她一直眉开眼笑的,只是当时天又?#092;,人又怕,哪里敢仔细辨认了。粥粥帮她把纸脸拿掉,见里面是张苍老的但是慈祥的脸,心里总算松了口气,看来她应该是人了吧。想想又把妹妹头扶起来靠在山洞壁上,道:“你昨天戴着这张鬼脸差点吓死我,要不是我胆子大,你也见不到我了。”

妹妹头费劲地笑道:“我一看你半夜三更出来吓人就喜欢,所以也吓吓你和你玩,还好你胆子够大,妹妹头喜欢,所以要传你做弟子,昨晚把功力全给你了,现在你走到外面去,没一个人打得过你。但是你要帮我一个忙,我有个侄孙子,叫熊泼辣,你帮我去揍他十下屁股,问他一句话,‘为什么不来陪我玩?你爹没交代你?我等了你二十年多。’”

粥粥记下,但是忍不住想,她既然是那么老,不知道她知不知道《偷懒真经》这回事。便道:“我记得了,找到熊泼辣,问他一句话,打他十记屁股。但是他一个大人的,我打得到他吗?别给他打了,那我可冤了。因为你说的内功我练了一点没用,只知道蹦蹦跳跳时候快一点,打人还是不行。”

妹妹头道:“你练的内功很好啊,这么小的人已经有那么好的功力,我要到二三十岁时候才有你那么厉害,否则我的内功灌给你,你早已胀死送命了。”

粥粥迟疑了一下,心想她那么老,一直住在山上,告诉她应该是没问题的吧,便道:“我练的是《偷懒真经》,是懒人清编的,但是一点没他说的那么好,一点用都没有。”

虽然妹妹头说话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但是妹妹头听见粥粥的话还是笑得气接不上来,笑了半天,粥粥恼了,道:“你倒是说话啊,是不是那本真经是假的?懒人清拿来骗人的?”

妹妹头笑完还是咳嗽了了半天,才有力气道:“懒人清虽然懒得浑身贼臭,但是聪明是一流的,拿出来的东西哪里会差?是你不知道怎么用。一定是这家伙偷懒,只说了怎么练功,懒得说怎么发功了。偷懒真是误事,还是我贪玩不误事,找到个现成弟子。小妹妹你只要随便找个拳师练几拳就成了,只要悟到会发功,随便你怎么打,没准头也行,你的内功现在就是尾巴扫到人,人家也活不了命。妹妹头累啦,你回家去吧。”说完闭上眼睛就休息了。

粥粥这才知道点懒人清的事,见妹妹头不说话,想是她要睡觉,再想想她说的把功力移给她,那是不是说她以前练的功力都给她了?有那么好事?粥粥试着并脚一跳,没想到就“呼”地窜了上去,一头撞在山洞顶上,撞得粥粥呲牙咧齿的,真没想到能窜那么高了,难道真的是因为得了妹妹头的内功?粥粥一边揉着脑袋,一边轻轻走到妹妹头面前,道:“你在睡觉吗?我把懒人清坐着睡觉的睡觉功说给你吧,你听着啊。”

不想妹妹头眼睛一睁,道:“我妹妹头与懒骨头半斤八两,谁要他的秘诀。对了,我脖子上系着只金狐狸,你拿去戴着,打熊泼辣前给他看一眼他就不敢还手。去了后就不要回来了,妹妹头没力气和你玩了。”

粥粥心想,她一个老婆婆一个人怎么活,不行,她不能走。便折回身,道:“你还没吃东西,哪里有吃的,我拿给你。”

妹妹头闭着眼睛不理她。粥粥想她一定是累了,便走出洞口一看,有几棵枣树上面挂着很多红果,粥粥就去摘了点,想喂妹妹头吃,但是叫了半天都没回音,粥粥就去摸摸她的脸,却发现她都凉了。粥粥一怔,这才明白妹妹头说的明天就见不到她了的意思,原来她早知道自己是要死了的,还叫粥粥离开,怕吓着粥粥。但是粥粥再可怕的事情也见过了,哪里还怕这些。四周查看了一遭,见洞的深处还有一个小洞,里面放着一个做工精巧的棺材,但是棺材里面的被子已经给睡得很旧了,想到洞里没有床,可能她平时就是再这里面睡的。粥粥出去连拖带背地把妹妹头弄进棺材,然后盖上板,合上榫头,出去搬来石头塞住小洞口,坐着喘了会儿气才离开。

路上粥粥看这个金狐狸,小小的,颜色都暗了,看着象铜多一点,但是很沉的。粥粥茫然地想,该怎么找到熊泼辣呢?他万一不听金狐狸的话不给她粥粥打呢?粥粥想了想立刻释然,反正她是答应妹妹头了,也一定去做,但是做不做得到就不是她粥粥的事了。

到钱家墙外,看日头应是中午。粥粥找僻静地方跳进去,偷偷摸摸进到揽翠院,却见钱修齐,碧落,青影三人都在,见她翻进墙头一起叫嚷着迎过来,钱修齐第一个问:“你弄得脏脏的究竟去哪里了?”

粥粥没想到他们那么重视,倒也懵了,感动了几下才道:“我把家庙里的人都赶走了。”

青影这时才看清楚粥粥穿的是她的衣服,叫了一声,道:“豆豆,你偷我的衣服穿,不绊死你。”

粥粥笑道:“我没绊死,他们被我扮的鬼吓死了。爷,我可以领银子去了吧?”

碧落笑道:“这小财迷,害的爷为你操了一晚上心,今天中午都没在前头吃饭就回来了。银子给你拿回来了,你收好,大家都夸你呢,说你聪明,就我们担心你,怕你给要饭的给吃了。”

粥粥接过银子,爱不释手地看了半天才道:“我明天跳出去给你们买桂花糕来吃,现在我要洗澡,要吃饭,要睡觉。”把银子揣进兜里小心翼翼放好,才跌跌撞撞拖着青影的大裙子进房间准备洗澡。扔钱修齐在院子里,皱了半天眉头才说了声“回来就好”,进屋看书。

碧落见此轻轻与青影道:“爷特别喜欢豆豆啊,你看我们要是不在的话他才不会那么急呢。”

青影捶她一下,笑道:“他们俩才多大呢,别瞎想。”

碧落笑道:“你要没瞎想,怎么就知道我瞎想了?”但是两人不敢多说,进去里面做针线。

粥粥为了赚这二十两银子,整个人累得七荤八素的,好不容易待到钱修齐温习完功课,她连衣服都没脱地钻进被窝睡觉,不过进入梦乡前,粥粥一点没有忘记摸一把袖子里的银子,那里有新赚的二十两大元宝,她自己月例积起来换的碎银子,和从钱修齐那里敲来的竹杠。

这一觉睡得无比得香甜,连以前常常扰她清梦的老鼠磨牙声都不入耳。就是睡醒了过来还是觉得云里雾里的,想昨天跳着逃离妹妹头的感觉。但是,不对,怎么真是云里雾里的。粥粥立刻警觉地张开眼,却见天色微明,而自己处于一人的胳膊之下,这是怎么回事,昨晚明明是睡在床上的。粥粥掖住被角挡住凌厉的寒风,一边伸着头向上看,只见一蓬大胡子,人没看清楚。才疑问间,听上面那人说话:“你被我吵醒了吧?“

粥粥一听声音大喜,头更钻出一点道:“伊叔叔吗?你找到那帮黑衣人了?”

伊不二一听心里惭愧,也为粥粥的记性叫好,“伊叔叔路过来看看你,见你养得白白胖胖的,叔叔也放心。我们找个没人的地方谈一些事,等下叔叔再送你回去。”

粥粥笑道:“不用你送,我现在也跑得很快的,墙头一翻而过。不信你放我下来,我才不会比你跑得慢呢。伊叔叔还给我裹条被子作啥?”

伊不二笑道:“还不是怕你给冻着?粥粥别吹牛,还是乖乖呆被窝里别动。”

粥粥不动了,但是又无聊得紧,便问道:“伊叔叔你知道妹妹头这么个人吗?”

伊不二心想,这可能是粥粥的小朋友,这孩子再新环境里有了小朋友倒是好事,笑道:“叔叔不认识,以后你给叔叔引见引见。”

粥粥道:“她昨天刚去世了,但是她的侄孙你认识吗?叫熊泼辣的。”

伊不二心里一动,这熊泼辣和他一起被人合称为武林二骄,虽然没见过面,但是对那人也是仰慕已久的。只是粥粥一个小姑娘怎么知道的,而且居然还是个叫妹妹头的人的侄孙,这里面就怪了。伊不二道:“熊泼辣我听说过,但是没听说过妹妹头这个人。要不等一下你带我去妹妹头灵堂看看?”

粥粥道:“我被你这样挟着真的很不舒服,你不如放我下来走路,我带你去妹妹头住的地方。”

伊不二心想,她一会儿妹妹头,一会儿熊泼辣的,莫非她这不到半年时间里真的有奇遇?不如放她下来,看她走几步,自然一目了然。他放粥粥下来,粥粥把被子往路边一扔,道:“你看着。”说完双脚一并,一跳一跳地前行,果然快速异常,伊不二需要提起五成气才追得上。伊不二就是奇怪,她为什么走得那么怪,便叫粥粥止住,一指探向粥粥脉搏。一握之下,大惊失色,粥粥这么小的人,体内居然内劲汹涌,伊不二自觉甘拜下风,禁不住问道:“粥粥,你哪来的这些内功?遇见谁了?”

粥粥笑道:“我刚才说到妹妹头的时候你声音里都是不以为然的样子,当然就是妹妹头传给我的,她传内功给我的时候好烫,我差点给憋死。你瞧,这个小金狐狸就是她给我的,叫我打熊泼辣的屁股去。”粥粥脑袋里略微一转,还是不敢把《避就真经》的事说出来,再说这东西又没见什么真的大用场,可能伊不二也看不出来的。

伊不二俯身看粥粥掏出来的金狐狸,想了一想才道:“粥粥,你得到奇遇了,这个妹妹头前辈以前与《避就真经》的懒人清前辈齐名,姓熊,平生最是贪玩,也没人知道她叫什么,原来她叫妹妹头,可能是她小时候的闺名。她的内劲也有一个甲子多了吧,粥粥你现在比我还厉害了。你怎么会认识她的?你带我去她住的地方。”

粥粥吐吐舌头道:“原来她没骗我,她说她喜欢和我玩,与我玩得最开心,所以就把内劲全传给我了。只是我被她差点吓死,大?#092;天的她脸上蒙张白纸扮鬼,吓得我拚命逃,她还在后面笑嘻嘻地追我,我汗都吓出来了。”

伊不二听了哭笑不得,心想人要是交到好运了,什么都挡不住,连与人玩玩都能得到这等好处。这个妹妹头前辈也算是活到老玩到老,吓小孩子的事都玩得出来,也是粥粥的歪运。他见粥粥跳得奇怪,便问:“你这么走路是与妹妹头前辈学的吗?她教你这么跳着走?”伊不二觉得这个妹妹头也太爱玩笑了,教粥粥轻功又这么引入歧途的,不纯粹是让她自己看着好玩吗?不过晨曦下蹦蹦跳跳的粥粥象小白兔似的,看着真的很好玩。

粥粥道:“不是的,是我自己觉着这么走路最快,妹妹头可不是那样走,她都没声没息的,走起来象鬼一样会飘。”

伊不二笑了,这才是,原来是粥粥自己想出来的。他便耐心地指点着粥粥的穴道教她怎么提气到气穴,怎么运劲到涌泉,怎么开步走,怎么走得快,说完见粥粥瞪着一双大眼发呆,心想自己也太急了一点,粥粥虽然内劲充沛,毕竟是什么都不懂,怎么可以教得这么快的。但是还没等他想好再说一遍,粥粥已经一步迈了出去,一转眼已经跑得老远。伊不二看了欣慰,怪不得妹妹头看上她,原来粥粥还真是聪明,领悟得够快。他笑着喊了声:“粥粥回来,试着好用了,以后有的是机会。”

话音才落,只见粥粥飞一样地疾驰回来,“呼”一下就跑到伊不二身后老远。伊不二笑道:“你回家以后慢慢玩,先带叔叔去妹妹头前辈住的地方去。”

粥粥气喘吁吁地没用轻功跑上来,道:“这办法好是好,就是刹不住脚,万一前面是条河那我不就得翻进去了?”

伊不二这才明白她一下冲到他身后的原因。感情这天下能有此刹不住脚之说的只有粥粥一人,大家都苦哈哈地从一点一点内劲练起,只恨着跑不快,也就她一下得了那么多内劲,一下子适应不了跑得那么快,才会抱怨刹不住脚,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伊不二笑道:“你慢慢练,熟练了自己会自然而然摸到收脚的办法,走,带我去妹妹头那里。”

伊不二跟粥粥到妹妹头住的山洞看了,见粥粥封的小洞,感觉这样还是不很保险,总有好奇的人会得搬开石头走进小洞。于是又与粥粥一起忙了一个上午搬来大量石头把洞封了个半死,这下人家即使在大洞外看着也会以为这是个倒塌的洞了。到外面才知道,本地山里人都说这个地方闹鬼,谁都不敢进这林子一步。粥粥与伊不二相顾而笑,这一定是武功高强的妹妹头干的好事。

山上一顿忙乱下来,伊不二和粥粥两人都脏得自己都不好意思,找条河洗了头脸,才携手进扬州城找家餐馆吃饭。伊不二依旧是以前的脾气,食不厌精,粥粥虽然被钱家熏陶了一番,但最爱好的还是大鱼大肉,她点的正是老大一条松鼠鳜鱼。

一天下来都没吃饭,粥粥真是饿疯了,她感觉自己已经越来越不经饿,冷菜上来,粥粥便开始使劲吃,到松鼠鳜鱼上来才稍缓一口气,有工夫说话,“伊叔叔,你怎么又粘大胡子啦?象这条鱼的胡子一样,一点都不好看。你的马呢?”

伊不二笑道:“到你这儿来,怕人认出我给你添麻烦,所以我只好把马寄在朋友家里,脸上粘满胡子过来。粥粥在钱府看来过得很不错的。”

粥粥道:“我也正想一件事呢,既然我已经能跑得那么快,你也不用扔我在钱家了,带着我也不累事,你打架我溜掉就是,不会给你添麻烦的,路上还可以和你说话,帮你解闷,我又人小吃得不多,不会叫你吃亏很多的。”说着,两眼热切地盯着伊不二,一脸讨好的笑。可惜年岁还是小了点,还不知道媚笑。

伊不二先前也想过这事,笑问:“你舍得钱家的好日子?”

粥粥道:“每天又吃又睡,我都腻死了,我要做野小子,跟着你满天地跑。好不好?以后你骑马我跑步不就得了,我一定要练得比你的马跑得快,这样你打架打输时候就不用管我自己逃就好了。”

伊不二笑了,道:“我怎么可能不管你,好,以后你就跟着我,我随时教你些剑法拳法的。也不用你追着我的马跑,压多你一个人,白马还跨不了。你怎么不问问我调查张先生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粥粥狡猾地笑道:“你今天来找我还不是为了这件事?我不问你都会说。”

伊不二笑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粥粥你在钱家学到很多啊。不错,我本来初初查出这事与刘将军兄弟有关,但是根据我几个月的细心观察,刘将军兄弟对江湖事不是很热衷,倒是对控制西南西北一带的官场势力很感兴趣,不断选派自己的幕僚坐上那边地方上的官位。而他手下的马队主要用来联络京城各级官员,以便随时向他通报权力中心的消息,而那些武林人士他也不是不用,只是最主要用作护院和保镖,倒也笼络了几个好手。但是我调查了一下那一天他们都没离开过,也就是说不可能到你家那里杀人放火。所以我感觉很奇怪,便寻找了他的两个黑马队,想叫你过去听听有没有谁的声音象你听到过的那些。只有这个笨办法了,否则没法确定行凶的人。”

粥粥毕竟见识有限,对伊不二说的东西似懂非懂,听完了眼珠子转了半天才道:“那如果他们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把好手养在不起眼的地方让别人看不到,要用的时候叫上一声,便暗渡陈仓了呢?”

伊不二一听,“咦”了一声,道:“粥粥,我再次对你刮目相看。你又是兵法,又是三十六计的,而且又学以致用,钱家真是培养了你。你说的我也想过,但是那些好手没到紧急时候一定是不会露面的,所以我要你去听的不是带头那个大哥的声音,而是他手下人的声音,但是你能保证你听过一两句还记得那些人的声音吗?”

粥粥斩钉截铁地道:“永远不会忘记。”

伊不二闻言摸摸粥粥的头发,道:“那就好,本来我已经想着要制造一些事端引那些可能暗藏着的高手露面了。但是那样做不自然,反而会暴露自己。”

粥粥点点头,道:“那是,就象你贴大胡子一样,周围都是眼睛呢,不能露一点点马脚。”

伊不二一听笑了,道:“粥粥,难为你还记得我以前与你说过的话,真是个聪明的孩子。这下伊叔叔以后遇事有个商量的人了。”伊不二只是哄哄粥粥开的玩笑,没想到以后还真的与粥粥有商有量的,这是伊不二现在怎么也不会想到的。

钱家的日子不是不好,钱家有听话的主子,有细心的姐姐,但是那不是粥粥想要的生活。自从骑在伊不二的马上看到朝阳升起在扬州城的那一刻起,粥粥便心仪于伊不二的生活,想象着那一方海阔天空,还有那种自由自在的感觉。粥粥似乎看到还有什么与钱可以比拟的东西。

所以吃完饭粥粥也不回去城东钱家,紧紧抓住伊不二的衣襟,跟着他步出扬州城。从此江湖上多了一丝跳跃的亮色。

出城到僻静处始,粥粥便急不可耐地祭出她新学的法宝,三两步便窜的无影无踪,伊不二不甘就被这么个小家伙比了下去,也提起全部精神紧紧追上。可是虽然粥粥腿短,但是她的内劲充沛,初跑几步还不熟练,后来全身内劲源源不断,此起彼伏,直觉越跑越精神,全身象长了翅膀般的轻快。奔跑途中粥粥几次忍不住畅快地大叫一声,死命跟在后面的伊不二听得清清楚楚,粥粥的叫声一次比一次流畅,一次比一次浑厚,到得后面,简直一声既出,周围百鸟惊飞一空。伊不二眼看实在跟不上,只得扬声喊粥粥止步。粥粥一跑上手,怎么还刹得住,又跑出老远才缓下来,返至伊不二身边。见伊不二大汗淋漓的,奇怪之余忽然想到什么,笑问:“伊叔叔,你是不是跑不过我啦?”

伊不二心里有丝尴尬,但是他不是个死要面子的人,笑道:“你跑得快,伊叔叔才放心,以后有什么事你一溜烟就跑,伊叔叔不就不用担心你的安全了吗?”

粥粥毕竟还小,对这回答还觉得很对,一点没察觉伊不二耍了个滑头,还认真地道:“伊叔叔你回头教我学怎么打人,弄不好我还可以帮你打架。”她还没见过真正的武林高手是怎么对决的,只知道两个人对打,那不是打架是什么?即使是一对十,那也还不是打架?她如果学会打人,那不就只要在旁边看着,候着谁落了单她就给他一闷棍,妹妹头也说过了,她也不用学什么招数,拳风就能打死人。

伊不二听了哭笑不得,他总感觉在粥粥脑子里有一个他披头散发赤膊上阵与人打架的形象,不知是象她家村口阿毛还是老三。伊不二决定一定要给粥粥上一堂高手对决的功课,免得在她脑袋里他伊不二总一副街头地痞瘪三泼皮相。

伊不二的马寄在他的好友玉石先生白木的家中。这位玉石先生生下来时候算命先生算他五行缺木,他爹娘二话不说,就给他名字上按了个木。结果玉石先生自识字始便迷上五行八卦之术,把个前人的书籍翻得滚瓜烂熟不说,还每每自有想头,也不知前后有多少先生在他手下给败得落花流水。偏生玉石先生稍稍成年后给自己一算,什么五行缺木,明明是五行缺土。可惜爹娘刚刚过世,他也不可能再上禀高堂换个名字消灾,只得四处出击,硬是让所有亲朋好友以后改叫他阿土,一来二去,他阿土仔的名号也传开了。后来在江湖上混出了明堂,才感觉阿土仔这名字风水虽好,风雅不足,而且他此时正看上大明湖才女红线,于是威胁利诱齐下,两年至今,江湖上全都改叫他为玉石先生了,连他妹妹白鸢都不敢乱了称呼。如今只有刚被他娶进家门的红线才敢叫他一声阿土仔。

玉石先生白木精于五行,但又钻得太进,反被五行所困,他的住家玉石居外面里面布置了重重叠叠的五行八卦阵不说,他看人亲近人也得事先把对方的八字推演一番再说,所以他最亲近伊不二,只因他百算之下,伊不二的八字与他的最是合拍,天生的生死之交相。唯独醉于红线的独特魅力,虽然算来算去两人八字不合,但是玉石先生硬是拗了种算法,硬把两人的八字算得天作之合,这才心安理得地施出万般手段,把红线娶到手。

是以伊不二到得玉石居外的玉兰林便举步不前,怕一走错路在林子里迷上几天几夜都难说。粥粥看他屈指劲弹一块石碑,不曾想这石碑竟然会发出空空之声,奇的是空空声绵延不断,渐响渐远,深入到花径深处不知哪个地方。再看那石碑,上面刻着一阕词

清玉案--玉兰

冰瓷片片浮碧树,

沁香怎堪蜂妒?

扶醉攀枝别古渡,

玉色轻霞,

黛云薄暮,

无人共前路。

馨芳缕缕渗清露,

魂梦悠悠不知处。

此景哪得几回遇,

素指欲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