粥粥道:“黑马,还有蒙面人。”

陈四道:“这就是了,这就是了,我们也不用再回刘府,这件事的幕后黑手是谁已经呼之欲出。”

伊不二却沉吟半天,道:“对刘府黑马队的怀疑,我心里早有了。但是我就是想不明白一件事,刘府的黑马队赫赫有名,他们拿这个来作案,就不怕太招摇容易被人认出吗?即使屠村不留活口,这一路也是应该有人看见的,而且依粥粥说他们还是清一色的黑衣,特征太明显,反而叫人怀疑是他人借刘府之马做的案子。但是我想不出里面究竟还有什么纠缠。”

粥粥道:“那他们可以半路等着马过来再跳上马的,回去路上也是半路跳下好了。”

粥粥一语既出,众人都是默然,都想着这不是不可能。王秋色却回想起当初初遇伊不二时候说过的话,这才悟到,怪不得伊不二一直保着潇子君,而且还问了潇子君很多牧场的事,原来不是到处宠烂好人,而是事出有因。这就是了。

潇子君忽然轻声道:“我也有一个疑问。虽说莫修的模样吓人了点,但是大家都说这人很正,不大可能会滥杀无辜。就说最近吧,有人晚上进刘府怎样怎样,他也是只到客栈来警告一番。我知道两个刘将军的心很黑,但是今年夏天那时候已经是莫修在刘府主事,有那么重大的事,一定是要知会他的,我总觉得他做不出来。”

黑暗中,还是看得见众人的神色非常凝重,最后还是伊不二道:“路上跳上马的是谁,我们可能是查不出来的了,但是我想着莫修一定查得出来,他手头定是有手下护卫轮班的记录,和马队出门训练的记录,他只要顺藤摸瓜就是。既然已经基本可以确定是刘府的马参与的屠村,后面的事也可依此展开。陈四爷以为如何呢?”

陈四道:“伊公子说得有理,毕竟这是牵涉到在前敌浴血的两位刘将军,任何结论都马虎不得。不过陈某得立刻回去跟上蒋家的商队,就此告辞。伊公子如有进展,需要用得着官府势力的,尽管到京城找我们王爷。另外我有一句可能听着不中听的话转告两位姑娘,我虽然告诉了你们王家血案的真相,但是不希望你们自己挥刀了却仇恨,一是因为两刘将军门下总归有不少好手,怕你们占不了便宜,二是两刘将军目前握着前敌的军政大权,他们如果因你们而出什么意外,必将引起军心大乱,锦奇族难保不趁机麾师进犯,两位姑娘便将是家国的千秋罪人。我倒建议姑娘利用官场途径削弱刘将军的权利,最终让别人取而代之,这样他们一样是没了好下场,你们报了仇雪了恨,又不会影响边境安危,岂不是两全其美?”说完拱手与众人告辞,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

看他走远,王秋色回头问伊不二:“请问伊公子觉得陈四的话可信吗?”

伊不二道:“就我所了解的粥粥家的事,我看陈四的话还是有道理的。你家的事,我也信了一大半,因我们本来就已经怀疑到刘将军,而陈四在其中并没有挑拨你们去刺杀刘将军的意思,他说叫你们循官场之路解决问题,不如不说,你们没那路子,而且目前刘将军如日中天,你告上去的状子不知道会被留在哪一层销毁。他在其中没企图的话,应该不会有说假话的必要。”

王秋色听了想了想道:“伊公子说的是另一层道理,我想的又是不同。我家一门上下,虽说武功也不怎么样,但是比我好的还是大有人在的,要想轻易灭了我们的门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如今陈四一说出百药门,我也信了一大半,柯郅奇本就把一手毒药施得出神入化,而且他手下还有那么厉害的一帮药人,我们一家哪里是他们对手,也就只有灭在他们手里才解释得通。”

粥粥一听,好奇地问道:“什么叫药人啊?”

潇子君忙给她解释:“据说百药门中有一种药,练武的人吃了后会功力倍增,所以有些一心报仇,但是能力不济的人找到百药门自愿成药人,回头再找仇家报仇。但是这药有两个大问题,吃了后没解药,如果不是一旬服一颗百药门门主秘制的解药,人就会给毒死,所以只要服了那药的人,以后就得为了性命而乖乖受门主支使了,而且吃了这种药后,再善良的人也会本性大变,变得脾气暴戾无比,所以因为有药人在,谁都不敢得罪百药门,怕什么时候不要命的药人找上门。”

粥粥想了想道:“那现在这个柯郅奇自己也中毒弄得差点丢命,他要是再召集药人的话不是会给人发现吗?那那些药人是不是就得死了?”

伊不二一听,心里一寒,道:“要是陈四控制了柯郅奇,柯郅奇再造出一批药人,那江湖上的危害就大了。陈四的主子毕竟图谋的是江山,他需要做的事,需要杀的人更多。”

王秋色也是心头一寒,道:“有理,可能这也是柯郅奇在陈四手下得以保命的原因吧。”

粥粥听了道:“那杀我娘的会不会就是那些药人呢?”

伊不二道:“不会,你说的那些人还知道说话,传说中的药人可是只知道听话,不知道说话的。”

粥粥道:“可那也只是传说啊,不一定准的。”

潇子君轻拍粥粥肩头道:“伊公子和我师姐会讨论出结论的,现在我们就听着好了。”粥粥打了个哈欠,心想:不叫说话我就睡觉,何况潇姐姐怀里坐着可比在伊叔叔怀里舒服多了。

伊不二笑道:“这小魔头也难得有听人话的时候,没想到在潇姑娘面前这么好脾气。我们也回去城里吧,再晚可能城门都要关了。”

大家一起往回走路上,伊不二又道:“王姑娘,恕我多嘴,陈四离去时候说的话虽然不知道其目的何在,但是还是有道理的。”

王秋色一怔,回想了下,立刻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道:“我知道你想到那次我在子君遇狼的山上说过的话了,这个你放心,我那是气话呢。别说我接近不了姓刘的半步,我怎么说父亲也是汉人,而且从小在这里长大,也耳濡目染了汉人的想法,子君更是没一点锦奇族的血统,我们怎么可能在阵前杀将呢?不过陈四的建议倒是可以考虑。”

伊不二本来被她说得放下的心,听到最后一句,不由得又提了起来,想了想,正色道:“我听说陈四的主子和刘将军的贵妃妹妹的儿子在争太子之位,鹿死谁手还不知道,你们千万不要不知底细的情况下趟那摊子混水,迟早被人利用,当药人一般使唤。”

王秋色闻言心中一暖,难得有人这么贴心地替她考虑,她也知道自己急脾气,有时候想事情会走极端,有个伊不二这样的人帮着,定是少走弯路。当下轻声道:“我知道啦。”

伊不二一听心里欣喜,立刻明白王秋色的意思,也不再多说。反而是粥粥被他们有趣的对话说得睡不着,虽然她是绝对听不出两人话里的郎情妾意的。她闷声不响想了一路,忍不住又插句好嘴:“潇姐姐,你们要叫刘家不好受,不是可以使三十六计里面的借刀杀人计吗?你们只要传出去说那天我家周村遭灭门是刘家黑马队干的好事,他们从张先生那里得了《避就真经》,怕给人知道了,所以才杀人灭口。大家知道那么宝贝的《避就真经》原来在刘将军手里,即使只是怀疑,也会搅得他家鸡犬不宁的了。那你们不用自己动手不也报仇了吗?”

王秋色一听,立刻笑道:“哎哟,粥粥这个办法真是好,我们怎么都没想出来呢。黑马队赶到周村,一路总有看见的人,江湖上人多力量大,查一查就会与刘家挂上号的,他们怎么也脱不了干系。而且这么一来即使是姓刘的不说,莫修也不得不调查究竟是谁用了黑马队,把真相调查出来遍告天下,我们不也就可以知道粥粥家的仇人了吗?粥粥这个主意好就好在不止是借刀杀人,还一石两鸟,既给我们出了口恶气,也帮粥粥调查清楚最难调查的事,粥粥真是聪明的孩子啊。”

粥粥想到借刀杀人,但是绝没想到一石两鸟,被王秋色一夸,开心得不得了,还真觉得自己是那么一回事,坐在马上再不肯安稳,幸好马儿最听潇子君的话,才没双双被马颠下来。

四人进城,粥粥与伊不二就竭力拉两姐妹去以前吃过饭的客栈。才进吃饭的店堂,一见巧了,以前遇见过的人也在,不过又添了几个,见海地与一中年男子坐在一起,伊不二一见海地没坐主位,而是打横陪坐,心里立刻了然,谁能叫一个皇子坐下首的?当今天下有且只有一个人。粥粥一见海地就想起陈四的话,心想不知道亲王爷家钱多不多,他的钱多还是蒋懋家钱多,随即又想到以前张先生批过的一句话,“普天之下,莫非皇土,率土之傧,莫非皇臣”,那不是说蒋懋家钱再多,也只是替皇帝保管保管,说到底还是皇帝家的了?也就是说,皇帝的儿子也富有全国了?哈,那真好,以后一定要从海地那里刮点油。粥粥于座位上下没什么研究,自然看不出里面有什么玄机,再说她现在已经被金光灿灿的钱晃花了眼。

王秋色与潇子君两人不认识海地,但见陈四坐在另一桌诚恐诚惶的样子,大致估计出这中年男子和年轻男子不会是普通人了。但怎么也不会想到伊不二想的那一层。

伊不二领粥粥他们远离海地坐下,但刚一坐下,陈四便走了过来,微笑而矜持地道:“伊公子幸会,我家老爷请你们四位过去一起吃饭。”

王秋色想,怎么刚还见过面的,陈四却说什么“幸会”的话,莫非他出来是瞒着主子的?她想着伊不二的话,心里也不原与官场上的人交往了,便淡淡道:“陈爷请转告你家老爷,我不与不认识的男人一起吃饭聊天。”

伊不二忍不住心里好笑,王秋色改不了的直脾气,便拉着粥粥起身道:“你们只管这儿坐着自己吃饭,我与粥粥过去一下,很快过来。”

粥粥巴不得找上海地,跟着伊不二蹦蹦跳跳道那一桌,一看桌上的菜就乐了,笑道:“海地公子你真不肯动脑筋,照搬照抄伊叔叔上回点的菜。”

海地听了也不恼,只是但笑不言。伊不二看那架势人家是微服出访的样子,行大礼自然不妥,干脆就当不知,以晚辈对长辈之礼对海地的父亲行了礼,也按粥粥一样做了。见那中年男子微笑抬手回礼,道:“不用拘泥,大家一桌坐下说话。”

粥粥心想,你都说了不用拘泥,那我就听你的了,抄起小二急着拿上来的筷子,不客气地挟了一只虾丸吃了,见海地还是笑嘻嘻的,心想他很大方,与伊叔叔一样大方,和蒋懋也有得比,看来是真有钱。再说粥粥是真饿了,三下两下便将黄金肉松,菜松虾丸吃得精光,唯独不去碰那玫瑰大头菜,白鸢打了那么大一包玫瑰大头菜给伊不二,害粥粥也跟着吃了好几天。粥粥如今一见大头菜就倒胃口。但是她觉得奇怪的是,桌上三个男子却都中意那碟大头菜,而且还是小气地几丝几丝地挟,不是说男人喜欢吃荤的吗?

只听那中年男子问道:“现在的日子过得怎么样?家里人都好吗?”

伊不二还在斟酌,粥粥已经抢着道:“家里人全给莫名其妙地杀了,现在只有伊叔叔是我亲人。”还没说完,桌上就来了一盘翡翠鱼茸羹,粥粥也顾不得先去看伊不二的脸色,而且她想不是说要宣传出去人是刘家杀的真经是刘家拿的吗?正好是机会。巴巴儿依着以前娘教的规矩,候着中年男子先吃了一勺,粥粥立刻开动自己的小胖手,也来了一调羹。

那中年男子一听“噢”了一声,问道:“抓到是谁了吗?”

粥粥见伊不二在下面摆手,当作没看见,自顾自道:“怎么抓得到,全村人都给杀了,只剩一个我,就只为了我家邻居张先生的一本武功秘笈《避就真经》。据说这本东西到谁手上,人家就会围上来抢,所以杀我家人的都做的很仔细,杀人灭口,还烧了整个村子,要不是我那天躲在荷花塘里摸螺蛳,一定也没命了。”粥粥心想,戏文里演的有怨就找大官去喊,海地既然是王爷,与他一起来的人官也一定大。但是这个人与海地长得好象,难道是海地的爹?粥粥想到这儿才呆了,海地的爹不是皇帝吗?天哪,皇帝,天下最富的人。粥粥饶是再大胆,也是吓得愣了一会儿。但随即恶向胆边生,既然皇帝在,我粥粥自然更要把刘将军告了,天下可能也就只有皇帝能治刘将军,替自己替潇姐姐王姐姐报仇。

皇帝看向海地,道:“既然伊公子知道你的身份,我们也不用再瞒着什么。崇孝,你掌管着刑部,这件事你知道吗?怎么没有一个折子提到这件事?”

粥粥抢着道:“怎么能说呢?我们今天才查清楚杀进村的黑马队是刘将军府上的黑马队,要不是有我这个活口在,谁能想到刘将军。海地公子自然是不会知道了,他不知道又不好胡说刘将军的是非,只有不说了。”伊不二见粥粥狮子大开口,心想说也说了,皇帝要真生气的话,大不了大家打出去。

海地听着听着神色慢慢轻松下来,对粥粥为他辩解充满感激,道:“儿子已经派陈四与伊公子一起调查此事,但是中间还有不少不明白的地方,虽然马队是刘将军府上的,但是半路可以换人什么的,总之最后是谁杀光周村老小,还是个疑问。因中间还牵涉到刘氏,儿子想着还是慎重的好。折子上去先要通过四位大学士,这件事没结论前儿子觉得还是捂着,免得有人误会到什么。”

皇帝自然明白海地的意思,他不是不知道儿子们在争着太子的位子,但是他不作声,由着他们争,他们争得厉害了,他压一压,不利害,他就坐收渔利。但是海地说的这事实在太大,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村老小,如果崇孝没结论前就呈上折子,势必会引起刘家的不满,他做皇帝的自然不得不来做个表态,这事就很难查下去了。倒是崇孝想得周到。心里也隐隐对两位刘将军起了疑心。他笑道:“也好,这也是你顾全兄弟间的情谊,不过以后遇到这种事你还是要告诉我,我准你密折奏事权吧。回去叫人给你送密折盒子来。”

海地一听大喜,但是碍于人在外面,只敢离座拜了一拜。从此以后,他无形中与父皇更接近了一步。

粥粥在旁边看得莫名其妙,忍不住问道:“父亲与儿子说话不是很简单吗?怕人听见,把门关上就是了,还要盒子干什么?”

皇帝倒也不生气,笑嘻嘻道:“我们家与别人家不同,儿子老子说话要通过盒子才好。孩子,你是周村人,那你应该姓周吧?”

粥粥立刻马屁一个:“对,你最聪明,其他人遇见我都要问我姓什么的,也不动动脑筋想想的。我叫周竹生,小名粥粥,你以后叫我粥粥就是了,吃饭喝粥的粥。”

伊不二与海地面面相觑,哭笑不得。

皇帝听了反而大笑,他自成年后都没人就他的脑袋当着他面发过任何评价,更不用说当了皇帝之后。他忍不住想听听粥粥对他的评价,笑道:“嗯,我是聪明人,那你说我是好人吗?”

这话一出,伊不二立刻手心冒汗,他最知道粥粥,自武功有成后胆子大得包天,不由得在下面踢了粥粥一脚。粥粥心想伊叔叔这是干什么?老是叫她不要说话的,但是想象伊叔叔总归是对她好的,还是听他一次吧,看他急得耳朵都红了,便不好意思地对皇帝道:“以前张先生对我说过,咱平民百姓不能议论皇帝的是非,会被杀头的,我知道你一定是皇帝,所以我不说。”

皇帝笑道:“你说吧,恕你无罪。”

粥粥摇头道:“不行,除非你给我一大笔银子,我才会说。”

皇帝笑问:“为什么给了你银子你就会说?”

粥粥撇撇嘴,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呀,即使我给你杀了,我也会说的。”

皇帝哈哈一笑,冲海地使个眼色,海地忙拿出一张一票放在粥粥面前,粥粥一看,居然是一千两,心想果然是天下最富的人家,竹杠轻轻一敲就有那么多。忙收起来,得意地道:“那我就说了。好皇帝一定不是好人。好人做不了好皇帝。你是怎么样的人我不知道,我生在小村子里只知道养鸭卖蛋,但是日子过得很好,大家都说是恭逢盛世,那你一定是好皇帝了。”

粥粥一句话出来,连海地的脸也黄了,谁听了都知道,粥粥那意思说当今皇帝是好皇帝,但不是好人。不想皇帝却道:“小妹妹你倒是说说为什么?”

粥粥看见海地那样,心里有点虚了,但是又一想我说也说了,还怕什么,大不了卷了银票逃走躲起来,一千两也够她过一辈子了。便道:“好人太单纯了,不知道坏人有多坏,在想些什么,老是要被坏人骗去。皇帝要想不给坏人骗去,只有自己更坏,一看见大臣眼珠子一转就知道他在打什么坏主意,那样他才能好好地把他们管好啊。”

伊不二都忍不住插嘴道:“粥粥,你这不叫坏,这叫睿智。”

皇帝笑笑道:“没关系,她是童言无忌,不过表达得虽然不对,道理确是对的。崇孝,你回去好好想想今天的话,看看自己能领会点什么来。”皇帝自己也知道再说下去,这孩子真的再童言无忌几下,他会很失面子,而他自诩为开明睿智的皇帝,又不好对一个孩子动怒,只得自己转移话题,“粥粥,你把那天你在荷花塘里看见的听见的都告诉我。”

粥粥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不说真话,按自己与王秋色定的路子走,“我那天从荷叶当中望出去,见到一群黑衣蒙面人骑着黑马到张先生家,撞进去后一会儿有人出来,说‘大哥,找到了’,那个等在外面的大哥就这么一挥手,说‘不要留下一个活口,不要留下一丝线索’,黑衣蒙面人就先把围着黑马看的小牛他们杀了,我吓得钻在水里不敢看,等我再钻出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把整个村子烧了,还骑着马在火里穿来穿去,我想他们是在找还有没有活人留下。后来他们走了,我还是不敢钻出来,直到天亮时候伊叔叔进来找到我。”想到那天的事,粥粥又是眼泪往往的,叫别人看着特别相信她的话,连伊不二都快要怀疑到底她说的哪句话是真了。

皇帝看着伊不二道:“那你也是去找那本真经去的?那本真经有什么好处?”

伊不二忙道:“那本真经在我师门老友张先生手里,在下听说有人找上门去,想通报他一下,不想还是慢了一步。都传说得了那真经可以练成天下第一的武功,但是在下却不大相信,因真经辗转于那么多人之手,只带去横死,却从没听见一个人练成天下第一出来。”

皇帝点点头,道:“这个天下第一足以激发所有人的贪欲,也是难怪。”

粥粥见皇帝似乎有离座不吃的样子,心里闷了好久的疑问终于忍不住冒出来:“你怎么不象戏里面称自己是朕或者寡人呢?”

皇帝见她问得有趣,反正在外面,也不用太拘泥,便笑着道:“我在外面这么称呼自己的话,大家都知道我是皇帝,都预先做了准备,我想看什么就看不到了。”

粥粥似懂非懂,心想回去再问伊叔叔,现在抓紧时间提问,不问白不问,谁叫他不要钱,“还有啊,我听说皇帝都是真龙天子,你身上有没有龙鳞?什么样子的?”

皇帝一听,喷茶大笑,摸摸粥粥的头发道:“以后你到京城,我给你看。”

粥粥心想这人真滑头,但是也不敢再问,看着他离席,海地跟着离开的时候还笑嘻嘻地回看她一眼,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粥粥要等他们走光后才看见整个店里只有三桌人,皇帝一桌,王秋色潇子君她们一桌,还有陈四和好几个老老少少的人一桌。可能还有人守在门外管着,因为他们熟悉海地,不,应该说是海地公子熟悉他们,才会放他们进门。

第二十二章

伊不二等四人走出离店很远的空旷地方,才停下来拉住粥粥道:“粥粥,你这样胆大包天,大家会被你害死,你自己也会被自己这张嘴害死,你没看见海地是皇帝的儿子,与皇帝说话都要小心翼翼的吗?”

粥粥反对的话还没说出口,王秋色先道:“既然皇帝恕粥粥无罪,粥粥当然可以说了。而且粥粥说得很好啊,把刘家一把拎到皇帝面前现形,可比戏里演的拦御轿,滚钉板,告御状效果好多了,而且当时周围那么多跟随的,难保个个都是与海地公子一路的,回去一查《避就真经》是什么,还不也找刘家晦气去,可能还会有人别有用心地把这消息传播开去呢。我们都可以不再说话,袖着手等看刘家好戏了。”

潇子君也道:“粥粥今天很勇敢啊,对着皇上说话一点不怵,比很多大人看见皇上只会跪倒好不知多少倍了,而且粥粥做得也对啊,还能有谁家比得上刘家的权势,也只有皇上了,粥粥不告到皇上面前告到谁那里去呢?”

粥粥得意地挎着两个大姐姐的胳膊,冲伊不二大做鬼脸。伊不二只得道:“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粥粥今天这么一说,把自己暴露在众人面前。刘将军自然恨粥粥在皇上面前告他御状,再说如果周村的案子是他们主使的话,他们害怕别人知道更多,少不得杀粥粥灭口,如果不是他们做的,他们更恨粥粥嫁祸于他们。这两人心狠手辣,什么做不出来?粥粥你起码得在暗处躲上几年才能出来。还有更可怕的是如果真有不是刘将军的主使人,那人敢动刘府的黑马队,一定也是有那底气的,他们对粥粥的行动更是叫人防不胜防。粥粥,你想再好好睡懒觉也不可得了,以后即使睡着觉也得开着一只眼睛。”

王秋色心里一震,心知这是实话,今天这一出唱罢,不止是粥粥,连他们一起三个也得跟着遭罪。既然是杀人灭口,当然是知情的人都得杀,大家反正是一窝子地给端。王秋色道:“那也没什么,一天十二个时辰,我们三个大的轮流着睡觉,粥粥以后大了再说,我就不信他们能拿我们怎么样。事情做都已经做了,再有什么顾虑也没有用,不如现在就立刻上马逃命去。”

潇子君一听,立刻把粥粥举上马鞍,道:“好,我们快走。”这就策马奔向城门。伊不二一边上马,一边轻轻与王秋色道:“粥粥现在年少气盛。我本来想借这件事教训她一下,也叫她知道点天高地厚。”

王秋色这才知道伊不二的用心,想到真是自己破了他的局,脸上不由一热,借催马之际掩了过去。城门已关,粥粥只得剜肉一般掏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给潇子君贿赂门官,赚开城门飞奔而出。潇子君忍不住道:“粥粥,你怎么那么富。”粥粥笑道:“都是我见缝插针地赚来的,你看我今天就赚了皇上一千两。”

四人连日狂奔,一路往南,幸好有潇子君的“神马一头醉”撑着,饶是如此,三匹马奔到海边还是一头栽倒。他们雇了一条船,扛马上船,扬帆出海。那是一个四季都是夏天的岛屿。从岛的一端到另一端,马要好好跑上一天。不过那么热的天对练《雅乐之舞》最是合适。王秋色与潇子君因着《雅乐之舞》,在最热的天气里也是冰肌玉骨,清凉无汗。伊不二自然重新拾起因奔波而搁下的武功。只有粥粥缠着子君姐姐要练《雅乐之舞》不得,后来经王秋色解释是对身体有害才罢休。伊不二很想劝阻两人练《雅乐之舞》,但是被王秋色以家仇待报而拒绝。

四个人在岛上过着与世隔绝的神仙日子,众人带的银子用完,最后粥粥只得贡献出她辛辛苦苦坑蒙拐骗来的银子。不提。

却说皇帝一行来到南京,只在两江总督府里住了一夜便离开。离开时候把海地留在总督府,吩咐他与总督郑中溪就周村的案子讨论一下,递个密折上来。

海地知道郑中溪是父皇心目中的第一重臣,虽然以前在父皇争皇位的时候他不偏不倚,两不相帮。郑中溪老成持重,深谋远虑,说出来的话有时候都可以改变父皇的决定。但是郑中溪轻易不会公开表态,他有密折奏事权,他把他的想法记录在密折里递交给皇上,看着皇上采用他的主意宣扬为圣意而不声言,而皇上即使他离京千万里还是时时倚重,密折的传递络绎交错。他本来是皇上跟前的京官,但是因为先皇时期,西南战事总是出现粮草不继的困窘,今上继位,才忍痛把这个第一重臣放到富裕的两江,从此粮草被服不是从京中户部,而是直接从两江溯江而上,运往西南。为此户部尚书包广宁心中对他存了恨意,而粮草充裕的两刘将军满足了一阵后也还是如常人一般心生不足,不过那些怨言皇上最清楚,对他们递上来的折子都是留中不发,心里一如既往地重视郑中溪。

送走父皇回来的路上,旁边人多眼杂,自然无法与郑中溪交谈,海地心里反复思量父皇的心思,是故意给郑中溪机会让他对付刘仁素兄弟出那口恶气,还是让他这个没强硬后盾的皇子结交个支持他的重臣以便以后发展。最简单本份的是父皇想倚仗这个智囊就周村血案理出个头绪,但是郑中溪一向不是侧重刑名的人,而且证据又不清楚,怎么可能理出头绪来,所以依海地平日对父皇的理解,这种想法是最不可能的。又或者还有一种可能,父皇这次感受到了刘仁素兄弟的气焰,想借此收拾他们了,所以先甩个锦囊给他们,叫他们自己领悟他的意思,自下而上地弹劾刘仁素兄弟。这也是很可能的事。

但是海地觉得自己出面弹劾刘仁素兄弟是件太危险的事,这两兄弟目前如日中天,掌管着西部的军政大权,父皇甚至公开让他们“便宜行事”。因此刘仁素兄弟在那里处处安插自己的亲信,吏部接到他们发出的推荐军功人员,一向是问都不问地照他们的推荐给予职务,即使原先已有别人要安排。因此他们推荐的官被暗中叫作

“刘选”,如今不止是西部,朝中也有不少“刘选”的官员。与刘仁素兄弟作对,即使是最终把他们参倒,那也将是两败俱伤,他是一点好处都没有的。他绝不会那么傻地那样子地去领会遵照父皇的意图。

回到总督府,海地就一直微笑着跟着郑中溪走,郑中溪何等样人,立刻明白他的意思,摒退从人,与海地一起关在一个水中草庐里。这本来是夏天最好的纳凉所在,但在冬天里,外面覆上厚厚的苇草。里面升起暖暖的火盆,照样也是最好的暖阁。

郑中溪让海地坐到上座,但是海地推辞了,他笑道:“我大舅一直说郑大人是他的同榜,要我以后见到郑大人待以长辈之理。今天在父皇跟前我也不好照做,现在只有你我两人,我是万万不敢做到上座去的。郑大人不必客气,只管以后生小子看待我。”

郑中溪见他坐在客座,也不再勉强,但是他也不会因此坐到上座去,就把那上座空在那里。他以落座便笑道:“皇上让老夫参与周村的案子,可是老夫自接到血案之日起,就一直没有查出任何头绪,真是亏对对皇上的厚恩。不知王爷有什么线索没有。”

海地知道面对这么个老谋深算的人,隐瞒或者偏袒他是不会看不出来的,倒不如折中地把事情如实向他说了,反而能取得他的信任。而他已经打定主意,不管父皇这次是不是真的要他结交这个重臣,他都要这么做。有他一句美言,抵得上他海地作牛作马。当下便原原本本把陈四访得的线索,粥粥当着众人面说的现场等等都一一如实向他解说一番。

郑中溪听了闭目想了好久,海地也不打扰他,管自己想着下一步该怎么做。屋里是可怕的寂静。

好久,郑中溪才睁开眼睛问了一句:“皇上也知道所有这些了吗?”

海地应道:“皇上知道的不会比你我多,也不会少。”

郑中溪又闭目沉思了一会儿,才道:“老夫这儿有份那边县官直接递交给我的查勘记录,被老夫压下了。因该记录直指辽西的金矿护院。这个金矿老夫暗暗派人查了一下,以前是诚亲王开的私矿,现在是转了手。不知道确切的主人是谁,但是我看那里开出的银票大量从包广宁手中使出来。但是这做不了证据,只能说是猜测,也不能递交给皇上过目,原因应该是与王爷的想法一样。”

海地略一思索,立刻明白,郑中溪手中的证据是他吩咐陈四做的手脚,没想到还真给郑中溪顺藤摸瓜摸出包广宁来,从他那里牵出包广宁,再加上陈四调查出来的证据,似乎可以就此把结论写给皇上了。但是海地心想,即使是密折,这么做了还是会让包广宁猜测到是他海地干的好事,万一没扳倒包广宁,那就没的染一身骚了。应该想个对自己更安全的办法。

于是他沉稳地道:“那这个折子我看来是要回避了,一下端出两个嫌疑的,而且还都是朝廷重臣,皇亲国戚,不知道的人都会说我一石两鸟,打击兄弟。所谓三人成虎,反而会影响父皇对此时的正确处理。”

郑中溪看着海地笑了,笑了好一会儿才道:“王爷说得有理,兄弟相煎,总是有违圣人之训。但是皇上既然下令叫你我讨论了上个折子,你擅自退出会令皇上失望,这也不是个好办法。不如我们还是照皇上知道的内容写上,再添一些你我的见解,比如说此时不宜公开调查等等。而后老夫把手头的包广宁的证据交给王爷,以便王爷以后便宜行事,你看如何?”

海地听了一愣,那不是上了等于白上了吗?什么意义效果都没有。但是他自然不会表露出来,从桌上拿了笔墨道:“郑大人说得是,也只有这么写了,否则给父皇添乱,还于事无补。我先拟个稿子,您看可不可以。”说完便略一思索,下笔洋洋,按郑中溪的意思拟了份密折,写完还没等磨干,郑中溪便凑上来看,看完便道:

“王爷思虑周详,老夫看竟也不用再添笔墨。这就抄到折子纸上去吧。这回老夫来写,哪有一直劳动王爷玉体的。”

海地笑道:“有其弟子服起老,郑大人不用对我客气,折个自然该当由我来写。”说着也不离座,接过折子纸便规规矩矩誊抄。郑中溪旁边看着他又是沉思,沉默不语。

待海地抄完吹干墨汁,郑中溪便取过刻有他名字的密折盒子装上,从腰间拉出一条钥匙亲自锁上,这才完成全部程序。海地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从郑中溪的一系列动作,他看出他对密折的重视程度。

两人初次相交,谈完正事,又略略说了些南京的分物人情,海地知道再磨蹭着也没什么意思,怎么可能叫一个老谋深算的人第一次见面就与他掏心掏肺,便起身告辞。

郑中溪打开门招呼船过来,这期间忽然冒出一句:“战国时期晋文公大会诸侯,后来宋襄公也学他之举,但是最终他们的王霸之业都没结果。秦最后得了天下,但是他也没做什么大会诸侯的壮举,他不摆花架子,他很务实,所以他提出了最有效的统一六国的计策,王爷对这段历史应该是熟悉的吧?”

海地唯唯诺诺。他虽然熟悉,但是一时相不出来那条计策是什么。不过他立刻领会郑中溪忽然冒出这句话的意思,他是以六国在比喻他们现在兄弟争太子的现状。便恭敬地微笑一屈身,道:“谨受教。”

郑中溪也是微笑地看着他,但是不再说话,到上岸分手时候海地耳尖听出他不再自称“老夫”,而是称“我”了,知道那是这个老成之人对两人关系改变的表达,便与郑中溪道:“我表字海地,一般到舅家行走,大家都以海地称呼。郑大人是我长辈,以后也可称我海地。”

郑中溪连说“岂敢,岂敢”,但是也没怎么多说。

海地一回住处,立刻叫人找来郑中溪说的有关战国的那些书籍,翻阅再三,终于看出四个字,“远交近攻”。他掩卷沉思良久,便叫过陈四,如此这般吩咐了,叫他立刻往西南找刘仁素。

与其让刘仁素从江湖渠道获得消息,不如把这个人情自己做了。

第二十三章

玉石居美得不象人间,即使是冬天还有花香鸟语。但是明明不是仙界,人力非要逆天而行造成仙境,自然除了需要有美好的构思外,离不开俗不可耐的白花花的银子。是以红线夫人看着丈夫玉石先生白木被人重金请去的时候,虽然也会笑吟吟来一句“商人重利轻别离”,但是也不会阻止于他。有银子打底,才可以有上层建筑。

这一回重金请出玉石先生的是刘仁素。当他差人抬来一个樟木箱的白银时,玉石先生连应一句话都懒得。而当他差人把樟木箱里的白银换成黄金,白鸢出来看了一眼进去通报:“哥,够我们用三年了。”玉石先生还是没出来,但是放出一句话:“元宵后启程。”

陈四赶到西南边陲时,已经快到春节,边陲小县上开始有了春节的喜气。自从两刘将军担当起西疆守边重任以来,小县在短期内恢复了战前的热闹和平静,小县的人走在街上再不用提心吊胆,怕突然冒出的锦奇族人挥刀烧杀抢掠。沿街都有冒着热气的羊肉汤冒着香味,不过这儿的羊肉汤除了放上一把葱花或香菜外,还放上一勺辣油。

陈四路上已经想过,朝廷对番王私自结交外臣是严厉禁止的,而今上是最反感这事的。所以他到刘将军大帐去,如果直接到正大门通报是自己王爷的家臣来拜访,虽然可以快些见到刘将军兄弟,但也未免太落痕迹,如果哪天刘将军与王爷交恶,可能会借此事咬上一口,给王爷带来麻烦。而且他也不能太多地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如果给包广宁知道的话,一定牵累王爷。所以他不能急,可以热乎乎坐下地喝上一碗羊肉汤,然后等天暗一点时到大营找他的同乡,刘将军的幕僚,由他传进去会隐蔽一些。

刘仁素的幕僚看见陈四过来,倒是一点没有拖延,也没多问什么,立刻去面见刘仁素。那时刘仁素正好吃饭,他弟弟刘仁清也刚好在,一听说崇孝的人过来,刘仁素很奇怪,问刘仁清道:“你说老二的人来干什么?我们两家素不往来,而且他也据说是个寡情的人。”

刘仁清想了想道:“等下叫他进来问了,如果没什么要紧事情,正好递个密折给皇上,给他看看老二也熬不住出手了。”

刘仁素笑道:“你总是一点都不会吃亏。好吧,叫他外面等着,我们吃完饭再传他。”

陈四这一等足等了两个多时辰,只听外面二更鼓起,才见同乡幕僚匆匆进来,说刘将军召见。道刘将军大帐,见里面就只坐着一个刘将军,看上去应是刘仁素。陈四行礼后站到一边,也没见刘仁素抬一下下眼皮。陈四也是见官多了的人,担对这种阵仗倒还是第一次见到,即使是包广宁见到他也是笑眯眯面子上做足功夫的。不过陈四知道好歹,也知道刘仁素手中有权,可以一言不合而不他杀掉,所以站在旁边一声不吭地等着他发话。

过了好久都没见刘仁素说话,却是刘仁清从外面走了进来,一见陈四就惊讶地道:“这不是陈四吗?你怎么在这里?大哥,看你这么专心冷落了贵客,来来,坐。”

陈四自然知道他们两个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地给他下马威呢,但是陈四心里暗暗冷笑,等下就可以看他们的好脸色了。他非常谦恭地推了又推,才偏着身坐到椅子上。这时候刘仁素抬起头,也是一脸惊讶地道:“你看我这记性,师爷说有贵客来,我光顾着看公文了。来人,上茶。”

茶端进来的时候,陈四并不敢喝,但是把茶杯在嘴边比划多下。

刘仁清道:“我们这儿比不得京城,没什么可以招待贵客,陈四爷回家可别与你家王爷说去啊。”

陈四笑道:“我家王爷是最敬重好汉的人,所以今天差卑职来,实是有要是相告。事情是这样的。今年夏天某月某日清晨,两位刘将军在家乡的府第跑出一个马队,那个黑马队威风凛凛,非常招眼。在半路时候跳上不知那一方的好汉,都是黑衣蒙面,傍晚时候到得一个小村叫周村的,杀光全村老小,得了本江湖奇书《避就真经》,随后一把火烧了周村离开,半路下了马,马队于第二天清晨回到刘府。这其中有个小姑娘幸免遇难,机缘巧合告了御状,内容就是我前面说的这些,原来是江湖人士救了她,帮她查处黑马的来历。皇上吩咐我们王爷合两江总督郑中溪大人引起严查。于是我们王爷又得一现场搜得的线索,原来杀手来自辽西两处金矿。我们王爷叫卑职星夜赶路来通报两位刘将军一下,说刘将军应该查得出是谁栽赃给两位刘将军。”

陈四看着两位刘将军神色越来越严峻,尤其是刘仁素的眼光简直可以杀人。说罢良久,刘仁清才问了一句:“你们王爷叫你过来,似乎是不相信这事出自我们之手,为什么?”

陈四一路早就打好腹稿,胸有成竹地道:“我们王爷说过,两位刘将军坐拥百万大军,威震西部,实在没有必要觊觎江湖上的什么秘笈,这是其一。”

刘仁素点点头,道:“嗯,接着说。”他心里想这老二说到点子上了,我手中有全国一半的军队,要什么不可以,区区一本秘笈起得了什么大作用。

陈四又道:“我们王爷又说,两位刘将军朋友遍天下,要从一无缚鸡之力的村人手中夺一书籍,何必出动杀手,惊动朝廷的,此其二。”

刘仁素与刘仁清对看一眼,均想这话听着难听,意指他们两兄弟弄权,可以差地方官为他们办私事,但倒也是实话。看来陈四此来没有想隐瞒什么的意思。刘仁素说了句:“你继续。”

陈四道:“后面的是就事论事了。刘将军的黑马队赫赫有名,多少人知道,如果真是刘将军做的案子,也不会动用那么招眼的黑马队,存心留下把柄给人抓。实在是没理由得很。”

这一点两刘也早已猜到,被陈四两次说出来,无非是加重怀疑而已。当着陈四的面他们也不便讨论,刘仁素道:“你说皇上已经知道此事?”

陈四道:“皇上此时应该已经得到郑中溪大人的密折。”

刘仁素又问一句:“密折里面说什么?说是我们做的案子?就象你刚才那样地说?”

陈四屈了屈身,但笑不语。刘仁清立刻道:“陈四爷一路辛苦,我安排你道上房休息,我们这儿别的没有,粗汉子睡的床都是结实得恨。”

陈四知道他这是送客,知趣地起身道:“谢大人。”便随刘仁清出去,到门外便拦住道:“大人止步,卑职不敢久留,今晚就回。”

刘仁清也没挽留,从腰间摘下一把尺来长的佩刀来,道:“此去一路小心,拿把小刀护护身也好。这刀跟我多年,喝了不少胡虏的鲜血,便是恶鬼也可以吓走的,送你。”

陈四推辞良久也就收下了,连夜赶回京城。

刘仁清回到大帐,见大哥一双虎目狠狠地看着他,就笑道:“大哥你先别生气,我们总要庆幸知道早了一步,否则等皇上收到密折,传下圣旨冲我们问话来,我们不是更没准备。还是想个办法尽早把事情了解清楚的好,不能叫人栽赃了去。”

刘仁素道:“这有什么可以庆幸的,我没做过就是没做过,皇上自己来我也是这句话。皇上那么了解我们,怎么可能怀疑到我们头上,即使怀疑到,他还仗着我们兄弟给他守门呢,能把我们怎么样?”

刘仁清笑道:“你又乱讲了,总是那么讲,总有一天关不住嘴在别人面前也说出那么大逆不道的话来。来,先猜猜老二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想着他唯恐天下不乱,搅混水来了。”

刘仁素道:“随他怎么想,你管他这个,只要看看他的话是真是假就是。我估计不会有假,这事闹到那么大,京中一定会使人过来问话。如果有假,他岂不是得罪了我们,他现在怎么得罪得起我们。”

刘仁清点头道:“那看来他是想卖个好儿给我们,叫我们预先有个准备,到时候也不会手足无措,迟迟拿不出洗清自己的证据,皇上面前需不好看。”

刘仁素道:“你总是没必要的事想得太多,贻误时机。来人,传信使。”

信使很快便肃然叩门而入。这是两刘严整军纪的结果,在他们的治下,令出如山,从不会打一丝折扣,即使叫部下去死,部下也会毫不犹豫地刀子一横,自杀当前。刘仁清见此便亲自提笔写了封密函,用蜡丸包好。信中他把事情大致交代一下,指示莫修从黑马队当日出马记录入手。

刘仁素看着兄弟写的内容,沉声道:“传我口令至老家,令莫修接令之时起,深挖细查,务必挖出来龙去脉,亲自来报。”信使得令接过蜡丸当面拍扁,刘家兄弟知道这一步骤,他们信使队的马辔都有秘囊以保管重要密函,但秘囊扁平,所以必得把蜡丸拍平了才装得进去。

这个信使一走,接着一个一个传唤密使。

“查!辽西金矿属谁所有,与朝中何人有所牵连,年出纯金几何。”

“查!皇上何时何地得知此事,在场还有何人,皇上得知的内容如何。告御状者的名字长相来头。”

“查!严密监视大皇子王府,二皇子王府和包广宁处进出所有人的身份来历,排查可疑之人。”

等密使一走,刘仁清道:“大哥雷厉风行,短短一会儿便想得如此周到。不错,我也想到这事与老大老二脱不了干系。可能是老二贼喊做贼也难说。”

刘仁素冷笑道:“我派的四个地方只要稍有线索牵连到他们,正好叫他们落入我手掌。是不是老二,不日就会知道。”

而陈四出了县城后,没有走远,只是隐身在一条必经之路上等着。没多久,便见陆续有四匹马飞奔而出。他想都不用想,拿脚趾头都猜得出他们是干什么去,心想王爷的计策还真准,算到刘家兄弟不会冤枉官司吃进,不肯善罢甘休,定是会出尽百宝把真凶揪将出来发落。而王爷只要坐山观虎斗罢了。

他想到两刘前后截然不同的态度,冷笑地心道:总有一天要把这口气讨回来,叫两刘尝尝被冷落的滋味。

第二十四章

陈四回去的路上其实并没有怎么赶,宽松地走了四天,到得一个小城。城不像城,连城墙都没有,倒象是南边热闹一点的村落。居民也没聚在一起住,而是散散地东一家西一家地分布着。傍晚到的时候远近炊烟袅袅,鸡犬相闻,非常安逸的样子。

陈四熟门熟路地到得一个大院,绕围墙行了一圈,见四周无人,这才叩响大门。顷刻,有一人开门伸出头来,一见是他,立刻点头哈腰地把门大开,让陈四进去。陈四满意地看了那人一眼,这些在这儿伺候的人是他曾经的仇人,被他一个个从天涯海角抓了回来后,割掉舌头,变成哑巴。武功好一点的人自然已经被陈四废掉,武功稍差的他料到他们再不敢跑掉,便用他们在他的这个别院伺候。这些人吃够陈四得苦头,对他言听计从,虽然心里不知道是怎样咬牙切齿地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