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不二道:“不行,要走一起走,我怎么可能把你们丢在这里。”

蒋懋道:“我说实话,伊大哥你现在也不在状态,即使你不愿意走也可,但也要带着这几个老兄弟一起去粥粥那儿休息一下,补充体力,回头才可以杀敌。否则在这儿反而叫我们施展不开。”

伊不二一想,这也是道理,他们现在自保都难,反而连累蒋懋他们援手。便点头道:“好,我们找粥粥去。”大手一挥,叫上一起的诸人杀离战场,渐渐远离。蒋懋率人死死压住追杀的敌人,且走且战,以免被其包围在内,犹如伊不二他们一般难以逃脱。这是蒋懋与粥粥一路商定的法子,他们两人没那么多原则的束缚,为人又比较投机,想着救伊不二第一,余下的便是能杀多少就杀多少,打不过就跑,千万不要硬碰硬,人数悬殊,蛮干无疑于鸡蛋碰石头。

蒋懋率领的人都有武功,说什么也有点轻功,所以拖着敌人打,打几下,跑一阵,便把敌人的战线渐渐拉长,给熊泼辣那儿减轻了压力。而且敌人也与伊不二一样已经打了一夜,都是疲倦之极,再被这么一拖,战斗力立刻大打折扣。但是敌营又无人站于高处统筹指挥,这么多人却被蒋懋率领的四五百人牵着打,非常被动,一时意气消沉,再无开打时候杀气腾腾之状。

而伊不二带领残余好汉拖着疲惫的步子离开战场,顺着粥粥的指点前往安全地带,才走离一百多步,却听远处人声马蹄声狂奔而来,正是从敌营这个方向过来。乘着对方还没接近,大家一起趴在山石后面。月黑风高,自然没人会得发现他们。

只见一队人马飙到前方,其中一人大声运足中气喊了一些什么,此人内劲充沛,声音绵绵传出,清清楚楚刚好被所有人听到,随即战场上面鸦雀无声,只余刀剑相交发出的碰撞声。伊不二想,可能是大人物来了。但是黯淡的月色下,虽然接近才有五十来步,却也看不清楚来人是谁。随即只听一人大声说话,伊不二听不懂这话在讲些什么,但是却依稀辨出说话人正是特穆尔。怪不得今天突围这么困难,原来他们连主帅都出动了。旁边一个好汉见此也猜到来的绝对是个大人物,刷地拔出手中大刀,想着拼死搞掉一个大的也好。伊不二看见忙按住他,因为此时出去,刚才最先说话的那个人就可以叫这儿的所有人送命。现在的他们几个,个个伤痕累累,精力消散,马马虎虎也就与各普通人差不多。但是拔刀的声音还是传了出去,那个最先喊话的人脖子一拧,转头看向这儿。伊不二一看难免,只有一手握住剑把,想着如果不行的话,只有一拚了之了。

只见那个人一拉马缰,缓缓冲着这边走来,走得很慢,“嗒嗒”的马蹄声敲破夜幕,声声敲在众人心上,叫人听着喘不过气来。忽然,只见这人飞身离鞍,口中大喊了一声什么,又见他伸出手臂一挡,人却如被重物撞击似的,弹向另一个方向,而特穆尔则迅速俯身趴于马鞍上,但是他的马没有逃过,长嘶一声,双脚人立,疯狂乱蹬几下,把特穆尔甩于地上。伊不二立刻想到,是粥粥的弹弓救了他们,分散他们的注意力,粥粥自然知道擒贼擒王,所以拿看来最要紧的人下手。那个高手替特穆尔挡住一弹,但是也使他人在空中,无法着力,只好出言提醒特穆尔注意第二弹,所以才会被特穆尔避过。伊不二这时也不知道该是什么心情,看见特穆尔避开粥粥的偷袭又有点遗憾,又有悄悄替他松了口气的感觉。

粥粥在远处看见这样,连珠弹发,她现在有备而来,拿的是铁砂弹,不愁断了供应。特穆尔这边的高手很想循着打来的弹子抓出黑手,但是粥粥弹弹不离特穆尔,而且发弹速度极快,只要谁移步朝她跑上一段,立刻铁弹相向,虽然那些都是高手,但是谁都吃不住粥粥刁钻有力的铁弹,只得护送特穆尔且挡且退,逃离此地。粥粥目的是为救伊不二,而且看那大人物身边高手围绕,知道要讨到好儿也是为难,也就不去追赶,只把他们逐走了事。

粥粥总觉得偷袭这种勾当,没有武功的人去做,徒送性命,所以忘机点给她的骑兵她没用上,都静静呆在她身后很远安全的地方,粥粥接过伊不二他们,就赶着他们回去军营。伊不二不肯,粥粥大为不依,一个个点了他们的穴道,叫骑兵带着他们跑掉。此时伊不二等人脱离危险,顿时吊着的精气全泄了出去,即使粥粥不点他们穴道,他们也不会是休息充足的骑兵的对手。眼下更只有眼睁睁地被骑兵运走,连反抗的话都说不出。

等他们逃走走远,粥粥这才也骑上一匹黑夜中很是好用的黑马,追向特穆尔他们逃走的方向。她从伊不二口中知道是特穆尔后,兴趣大增,非要上去纠缠一番不可。

特穆尔他们自然知道此人,前几天吃足这个飞弹袭人者的苦头,不知多少草原男儿死伤在此人小小飞石之下,现在更进一步,打出的变成铁弹,不仅指哪打哪,而且速度更快,打人更狠。惹不起,只有躲着他走。他们只是万万没有想到,偷袭的只是一个小女孩。原本他们从草原调来狼群就是为了对付这个飞弹偷袭者的,因为谁都找不到这人,也不敢贸然黑夜上去寻找,因此人武功实在太高,弹子又是神出鬼没,只有搬出鼻子非常灵敏的狼群前去寻找。原指望着群狼出巢,即使那人连珠弹发,也打不了那么多的狼,最后只有被狼群包围啃吃。是以夜夜等候,等待偷袭者现身,没想到一等却是等来伊不二他们这另一帮偷袭者。

伊不二他们站的东首正是上风头,东风从他们这儿吹过,带着好汉们的气息漫向特穆尔他们大营,狼群哪里会得分辨是谁在那边,反正一嗅到人气便大大兴奋起来,那个养狼的异人见此也是兴奋起来,立功的机会到了,拉开笼子就放它们出去。没想到遇到的会是五百多江湖好汉,顿时狼群全军覆没,一只不剩。养狼的异人真是哭都哭不出来,整个人傻了。而特穆尔本来就因为他以前贪图钱财帮着刘仁素兄弟驱狼围困过潇子君而不怎么待见他,此时也就不去理会他,随他自己发呆沮丧去。

第六十二章

特穆尔的骑术,普天之下,恐怕只有粥粥一个人敢与之叫板了。即使是潇子君,以前也不得不承认,马背上长大的人就是不一样。可是粥粥就是敢,这种敢,说好听点叫初生牛犊不怕虎,说难听点,便是不知天高地厚。

而粥粥自己还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她还正为自己骄傲自豪着。她不合适地在蒋懋没法帮她的时候选择了一匹异常威风的高头大马,以致两脚无法踩实脚蹬,马一跑上地势不平的路,粥粥就没法坐稳,两手抓马鬃都来不及,哪还有功夫发弹弓?直被那马搞得花容失色,披头散发,蒋懋替她插好的簪子早不知飞向何处。而她驱马的本事也是马马虎虎,要不是手中铁弹连发,时时打中前方的人或马,阻挡一下他们的速度,她是说什么也追不上前面的。但就是这么磕磕碰碰,粥粥还是做到了她想做的,特穆尔以及他身边的诸位高手一起被粥粥追得有营回不得,满场绕圈指望避开。

那些高手不是没想过截住粥粥的,但是粥粥的铁弹在黑夜里来无踪,去无影,连风声都不挟带一丝,非要到了近前才会知道知道,吃亏是一定的,明摆的。而且目前他们最要紧的还是护住大王特穆尔,再不能让刚才被粥粥打中特穆尔坐骑马头的那幕再次发生,是以个个精神高度紧张,凝神贯注于身后的任何异动,打着自己事小,如果打到大王身上,那便是连自刎都无法谢罪的,因为这么被打中的人,大家几乎都没见有一个人生还过。

场中本来浴血拚斗的人此时也都看得目瞪口呆,大王,他们神一样的大王,被人追得满场逃窜。而那人还只是单枪匹马,身形小巧,大家都怀疑这是不是人,黑暗中,这个不循常理披头散发骑在马上的小个子倒像是一个山魈。不知是谁先叫了一句,顿时大家都呼声连连,斗志涣散。特穆尔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但是又没有办法停下来,谁愿意去送死,谁都知道停下来被赶上就是死路一条。

很快天色渐渐放亮,人影渐渐地清晰起来,无论是在场中刀光剑影的人,还是在场外综马飞驰的人,谁都身心俱疲,惨无人色。保护特穆尔的高手见此天色已经不妨碍看见后面射来的铁弹,互相商量一下,准备分出一半人来抵挡粥粥的追杀。但才有人一拉缰绳放缓马步,只听得营中三声炮响,随即传来排山倒海的呐喊。显然是有军队对大营发起大规模的袭击。

特穆尔与其手下卫士都惊在那儿,他们想象得出,此刻被安排睡觉的将领急忙披挂出来找中军帐却不见大王人影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情形。特穆尔当机立断,喝道:“你们拦住这个小疯子,跟两个人随我回去大营。”立刻有人应身跟上,往大营跑去。其他人等一拥而上,杀向粥粥。

粥粥大喊一声:“我们的后援大部队来啦。”说完返身催马就溜。因为有夜色掩护的情况下粥粥还可浑水摸鱼,但是如今他们这些高手看得见弹弓的发动,铁弹的轨迹,粥粥便再没取胜法宝,自己又不知道自己一个人是不是这么多人的对手,只得三十六计,走为上策。粥粥用过那么多的三十六计,还真没怎么走为上策过,自己都为自己赶到羞愧。但是粥粥安慰自己,性命是第一的,要没了性命,还拿什么去享受胜利的喜悦?去享受与蒋懋成亲的快乐?

但是没想到,一点都没想到,熊泼辣喊了一声“粥粥,挡住特穆尔”后,蒋懋也叫了声“粥粥,别让特穆尔回营,叫他们大营群龙无首才好办事”。粥粥脱口而骂:

“他妈的,你们当我是神仙啊,这么多高手追着,我怎么可能还手?”但是话才出口,自己也意识到,拦住一个特穆尔,等于是削弱对方一半的战力,在此紧要关头,也就只有这个方子最最管用。粥粥嘴里骂骂咧咧,“老子豁出去了,蒋懋你就这么陷害忠良,回头老子性命还在,定要找你算帐。”但是人却一蹬马鞍,如箭般地飞纵出去,追向特穆尔。骑马反而累赘,粥粥拚出全身轻功的时候,快马也不是她的对手,只是两手必须用来辅助快跑,再没有空挡发射铁弹。

但是特穆尔的骑术岂是吹出来的,用疾如流星来形容都不为过。粥粥眼看着他越来越接近敌营边门,自己却心有余而力不足,眼睁睁看着特穆尔在前飞走,粥粥虽然脚下还是狂奔,心里却是不再有所指望。

谁知此时只听一声炮响,斜刺里杀来一标人马,挡住特穆尔前进的道路,看那衣甲,正是刘仁素手下将士。特穆尔一看不妙,立刻带人朝北飞驰。那些原本跟上粥粥准备厮杀的高手见此只得放下粥粥,前去保护特穆尔。粥粥立刻震臂一呼:“特穆尔跑啦,主帅跑啦。”可惜她的话那些草原将士并不入耳,倒是有在边缘的人看见特穆尔跑掉,心里恐慌,再无斗志,纷纷夺路而走。俗话说兵败如山倒,这种败逃的恐慌情绪最容易传染,一个跑掉,便有一串跟上。而此时敌营里面又冒其滚滚黑烟,伴着透明的晨曦,非常触目惊心,草原汉子虽说都是坚忍不拔的好手,但是差在欠缺作战经验,群龙无首,又兼人困马乏,众人狂呼着夺路逃跑,如大堤决口,一泻千里。众好汉精神振奋,掩上追杀一段,但最后被刘仁素派来的传令兵追上,谕示穷寇勿追。

粥粥找到众人中站着的满身血污的蒋懋,惊恐地上下打量半天才道:“你受伤没有?”

蒋懋看看周围有气无力坐倒的众好汉,自己也一屁股坐下,道:“我也不知道,被你一问倒好像浑身不对劲起来。现在累得慌,你也忙乎了一夜,坐坐吧。”

粥粥此时也是忽然感受到紧张去后忽然的松弛,犹如当时看到追得她无处容身的天下第一杀手小志在她面前咽气,她那时也是浑身脱力的感觉。粥粥才想在蒋懋身边坐下,忽然又一传令兵飞马赶来,大叫着“将军谕令,所有人等,立刻回撤,不得耽误”,绕着人群呼号着转了三圈,这才打马离去复命。

熊泼辣立即起身呼道:“咱们走吧,既然在军中帮忙,自然要服从同意指挥。走,回去吃热饭睡好觉好好休息去。”

众人都是无力地咧咧嘴,算是笑了,拖着疲惫的步伐朝南回去。初升的太阳照在他们血肉模糊的脸上,一个个经过大战后的好汉眉目竟都是那么松弛温和。

人劳累了一晚,粥粥他们带来的马却都是好好休息了一晚,大家都是无力走路,拼拼凑凑,几乎是两人一骑地回家。粥粥一会儿嫌蒋懋血淋淋地难看,要坐前面,一会儿又说蒋懋全身腥臭,要坐后面透气,蒋懋只是笑笑地随她跳上爬下的,反而是熊泼辣看不过眼,说粥粥刁蛮。粥粥冲他做个鬼脸一点都不放在心上。

等粥粥终于安稳下来,蒋懋才低声与粥粥商量,“我们自己绕过去道前面看他们怎么打仗好不好?来一趟不容易,不过你如果累的话……”

粥粥还没等他说完,就笑道:“我不累,我不累,快走。”

熊泼辣在旁边听个分晓,转头道:“又不是玩的,你们俩不要去瞎掺和。”

但是两人兴致上来谁能阻止得住,一起冲着熊泼辣做个鬼脸,放马就绕着营寨跑掉。

来到敌营前门,之间里面鹿柴篱笆之类被烧的“劈劈啪啪”作响,这些粥粥他们一路过来已经看见,里面的帐篷更是没一顶完整的,虽然已是白天,但依然看得到血红的火光在黑烟的裹绕下冲天而起,刘仁素倒提着一把青龙大刀,穿行于硝烟厮杀中,脊背笔挺,状甚悠闲。身边跟着莫修,忘机和玉石等人。粥粥一看就道:“这才是大将风度,大风大浪面前,方显英雄本色。”边说边抽出弹弓,一弹一弹发向抱头鼠窜的敌方将士。刘仁素见此吃惊,转身来看,见是他们两个,似乎是略微笑了一笑,便不再打理,继续纵观全局。

蒋懋道:“他们怎么还不退?”

粥粥道:“难得敌方阵脚大乱,自然是要痛打落水狗。不过他既然叫我们先走,可能他们也快收队了。”

蒋懋“嗯”了一声,道:“敌我兵力悬殊,虽然他们一时方寸大乱,但是等他们醒悟过来反扑的话,我方也是有困难的,再说天色已亮,已经可以看清对方,多呆下去没有好处。”

粥粥道:“我真是没有想道刘将军这么狠,以一对五,那么悬殊的事,今天他出马简直是在赌命,但是你瞧,事情都逃不出他的掌握,就连特穆尔会朝哪里逃都被他算得清清楚楚,也就这样的人才可以当大帅吧,又有胆又有谋,还有越到大事越镇定,你瞧瞧,这一眼看过去,也就看到他了,莫修虽然也是高大,但是气势就是逊他几分,我要是打仗的时候,打得心烦了回头看见刘将军稳如泰山的身影的话,一定会心中底气十足,力气加大几分的。”

蒋懋笑道:“你把这对刘将军说的话,不知道他会怎么想。”

粥粥道:“刘将军这么傲气的人,听了我这话反而会说,这没见过世面的人,连这等小事都可以大惊小怪的。不过他心里一定会因为聪明人粥粥的表扬美上一时半会儿的。”

恰好刘仁素传令收兵,自己提马走过粥粥身边,听得此言,一本正经地道:“不,我会说这没见过世面的小屁孩。”

众人本就因为这个意外的胜仗而欢喜雀跃,眼下听得一向不苟言笑的将军如此诙谐幽默,俱各放声大笑,这是这支军队移师北疆以来第一此如此欢欣,粥粥虽然尴尬万分,但是也被众将士的欢乐所感染,一边和蒋懋一起策马飞奔,追上大队,一边也是没来由的放声大笑,原来胜利是这么令人鼓舞。粥粥也明白了为什么刘将军被将士如此爱戴。

众人迎着晨光打马回营,路上一点不敢耽搁,即便是一夜疲劳的步兵都是跑步行进,体力,因平时的训练有素而大显效果。

走了一会儿,蒋懋道:“粥粥,我们别走太快,你看刘将军有意拉在后面给步兵断后的意思,我们要走快了可能错过一些什么。”

粥粥左右看了一看,果然身边全是步兵,心里略有明白,道:“我想刘将军是防着特穆尔醒悟过来追杀上来吧。先追上的一定是马队,所以他也以马队来应付。呀,其实打仗时候经验积累是那么重要,否则即使倒背兵法,临时一定想不出那么细密的主意来。”

蒋懋道:“兵法只是一个思路,教人思考问题的方式,不能死捧着兵法不放,如果事事都照兵法一成不差地做,那样只会流于纸上谈兵。”

粥粥笑道:“你做生意时候也老是说用到兵法,不妨今天赶路有空,我们找刘将军说话讨教去。”

蒋懋还在犹豫,人家一个大将军,虽然刚才开了粥粥一句玩笑,但现在至少还是在战场上,随时有可能出现出现情况,他们两个如果拖住他说话,他会不会一口拒绝?想了一想,对粥粥道:“这样吧,刘将军现在身边猛将如云,我们老是有的没的地拖住他说话也不好,像什么样,不如想出三个问题,非常简单地问了,然后回头自己思考原因,这样他也不会拒绝我们,我们又可以问到自己想要的。

粥粥想了想,点头道:“好吧,我有一个问题是一定要问的,我要问他为什么有那胆敢跳出城墙,主动迎战多数。还有还有,我这个问题也要问,他是怎么算出特穆尔会逃向哪个门的。“

蒋懋道:“你一个小人怎么问那么多,我不能只问一个问题的,算了,反正你要问的这两个也是我要问的,我还有一个问题,他这么做不会是无的放矢,我想知道他这一场主动迎战的意义有哪些。“

粥粥摇头道:“你这个问题容易变成官样文章,不如我的多了。”

蒋懋道:“我这个问题其实包括了你的所有问题,我的是站在战略高度上的,不过还要看刘将军的态度了,他要是应付应付我们的话,那还真会变成官样文章。”

粥粥道:“你这是自讨没趣。”

说话间,刘仁素的马队已经过来,粥粥一眼就看见黄金灿灿的刘仁素高大威猛的身影。两人想打马过去,不防旁边钻出来一个个子不高的人,一下拿马挤开粥粥他们的马,挡在刘仁素前面,两眼警惕地看着粥粥和蒋懋。蒋懋知道自己的马是很不错的,这个人的马可以来挤掉他们的马,看那马的样子并不出色,估计是这人与潇子君一样,比较通马性。蒋懋心想这人可能是刘仁素的家将一类的人,这时候保持警惕也是应该的,只是奇怪,他和粥粥两人在大营进出也不是一天两天,那人怎么会不认识他们俩。蒋懋不欲与刘仁素身边的人起冲突,只得抬高声音道:“刘将军请了,在下与粥粥有三点不明,想请教刘将军。”

莫修回头看见,大声道:“毛老哥,是自己人。”

那人一听,立刻拉开马头,堪堪地从粥粥他们的马旁边擦过,但是又不碰到什么,手段确实是高明。粥粥与蒋懋两人这才得以接近刘仁素。不想刘仁素却是早就看见他们,见他们过来。侧着头,瞥了两人一眼,犹自看着前面道:“我倒是也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们。你们两人偷袭敌营的时候,他们第一次是什么反应?第二次是什么反应?为什么不再偷袭第三次?”

蒋懋刚要答,粥粥拿手肘撞了他一下,考虑了后才答:“我明白了,刘将军这三个问题与我要问刘将军的第一个问题一样。敌军有勇有谋,可惜就是欠缺经验,缺乏实战时候的应变。刘将军与锦奇族打仗多年,早就知道其中奥妙。所以我第一次偷袭可以获得成功,第二次就艰难了,所以我才不愿意去尝试他们可能有很好应变策略的第三次。果然,他们安排了狼群,要是只有我和蒋懋两人应付这群狼的话,可能小命就结果在那里了。这说明他们因经验原因,事先想得不周到,而他们学习起来也是很快的。而这次他们对偷袭有所准备,但就是想不到偷袭后还有刘将军如此胆大的千里奔袭,所以才可以出奇制胜。那么刘将军是知道特穆尔会准备从边门进入,而你安排军马拦在那儿的呢?”

忘机笑嘻嘻上来插了一句:“都是事后诸葛亮啊,粥粥,你我都还是道行不够。不过后面一个问题我可以回答你,我们在来的路上遇到回去的伊兄了。”

刘仁素志得意满地微笑道:“要打胜仗,要紧的是多看多想,也没别的诀窍。”

粥粥瞥了一眼毛老哥,笑道:“这话也就刘将军配说,别人敢这么说的话,别说会被我们嗤之以鼻,恐怕还会死在毛老哥乱蹄之下。”

毛老哥听了讪讪的,但是他这人认准了的事就绝不回头,所以还是忠心耿耿地跟在刘仁素身边三尺远的地方。自当初莫修安排他们这些家将来军营帮忙,毛老哥才得以就近接触到了他心中天人一样的刘将军。因为他马管得好,在刘府的时候还不觉得,到了军营就大放异彩了,所以被提拔到刘仁素身边。而毛老哥是自己自发担起将军身边警卫职责的。

粥粥见毛老哥这样,心里倒是有欺负了老实人的内疚,忙自己岔开话题道:“刘将军,蒋懋还有个问题要问您,他要问您主动迎战的意义。刘将军,我斗胆替您答了好不好?如果答得不对,您指正。”粥粥的态度是前所未有的恭敬,连蒋懋看着都是吃惊。从不知道粥粥还有对人这么服气的时候,以往看见厉害的,即使是包广宁,她也没正经道哪里去过,总是闲闲抛出一句她的强项把人家压下去。

刘将军只是闲闲一个“好”。蒋懋笑道:“粥粥,你是最厉害的事后诸葛亮。”

粥粥立刻一个转身,冲着蒋懋狠狠地装个凶脸,道:“我知道你这是嫉妒我水平比你好,不过我不与你计较。”回过头就不理蒋懋,“刘将军,两军对垒,讲究的是

‘气’,敌人如今一鼓作气而来,却被我们一顿猛打,打得晕头转向,同时他们的气势也被我们打掉几分,再攻城的时候心里便会有了顾忌和怯意。而我们因为来了个开门红,是以士气一转整个冬天的低迷,现在只要触目所见,个个疲惫的脸上都泛着骄傲,士气是不用说的了。虽然敌强我弱,但是人多并不意味着敌方的攻势就凌厉,我们这一仗就为自己争得了一线机会。不过将军考虑到敌方的士气这么强,不是那么容易一把火烧掉的,所以才急令见好就收,免得他们集结起来破釜沉舟是不是?”

刘将军满意地点点头,他不爱说话,还真怕粥粥答得牛头不对马嘴,那他不尽要给蒋懋解释,还得纠正粥粥错误,话匣子打开说来话就长了。

粥粥看刘将军点头,便得意地回头冲蒋懋挤眉弄眼,蒋懋早知道她一定会回答得正确,所以早有应对:“我早就说你是最厉害的事后诸葛亮嘛。你说得出这些我一点都不觉得稀奇。”

粥粥诡笑道:“事后诸葛亮也比事后依然木知木觉还要问人的强。”他们两小儿斗嘴,大家听着也不置可否。不过不就队伍中便想起嘹亮的军歌,从头响到尾,从步兵传给骑兵。刚刚打了胜仗的将士也都觉得唯有军歌可以抒发他们此时心中的豪情,一个个唱得非常由衷,歌声中激昂的情绪感染着所有人,就连从没听过军歌的江湖好汉们也在重复听了几遍后跟唱起来。军歌本就简单易学,容易琅琅上口,好汉子们唱得中气十足,一点不逊唱惯了的士兵。

一路欢歌一路行,漫长的路程就这么不知不觉地走下来了。粥粥又是叹为观止。跟在刘仁素旁边,不时有探子飞马报告敌方军情,粥粥听着清楚,特穆尔不是省油的灯,他已经回营,已经重新集结人马,已经开始发号施令,已经准备骑兵出发打头阵,咬住我方后部,骑兵已经出发。

于是刘仁素叫向前传上命令,所有先头部队急速前行,没有命令不得回头,进城后立刻上城墙防御。刘仁素自己则不顾众将请求,跃马提刀一直走在最后。粥粥忽然明白,他出兵辅助伊不二的偷袭,其实还有赌命的成分在,要换以前,他未必会做出这等大胆的举动来的,即使知道草原民族开始战争时也如锦奇族人那样的没经验。但是他现在因为看见自己的未来而漠视自己的生命,他更急功近利,打仗也更冒进,断后也更积极,他要以悲壮的马革裹尸来粉刷自己为战神者最后的形象。

眼看着前头城墙巍然在望,也眼看着后面追兵来势汹汹,马蹄到处尘烟滚滚,人马都感觉得到天边传来的隆隆的马蹄声。但是不管是步兵还是骑兵,即使连胯下的战马,也都是一付久经沙场的样子,井然有序地进城,上城墙,列队。

刘仁素最后一个进城,他提刀笔挺坐于马上,徘徊在护城河上的吊桥上,两眼微阖,轻蔑地看着尘头越升越高,呼喝声越来越响,直到已经看见飞驰的敌军前部,看着他们飞速接近城墙,这才提马带着戏弄的浅笑,步入城门,被手下将士们包围着走上城墙。

他的身后,吊桥也是缓缓升起,于他的轻蔑如出一辙。不过城门关得一点不敢怠慢。

第六十三章

经过一番挫折的草原好汉看来没受什么打击,依然来势汹汹。飞扬的尘头在城门前停住,人马一字摆开,中间拥出威风凛凛的特穆尔,与城门楼前站着的刘仁素遥遥相对。但是他们站的位置此番有了讲究,不是在一箭之地,而是在粥粥的一弹之地。看来他们真是怵了粥粥来无踪去无影的飞弹。当然,粥粥也就只能拉着弹弓干瞪眼了。

刘仁素站在城头听通译快速翻译特穆尔慷慨激昂地在下面说的话,才听了一会儿就转身对淡淡地忘机道:“我进去城楼休息,等他们有什么大动作时候再叫我。如果攻城不急,不如叫士兵先分批休息,这是一场持久战,我们不要把体力全部压在今天。”

粥粥听见了对蒋懋道:“你累不累?要不我们找个角落打个盹?看特穆尔还在作动员,看来攻城还不会立刻就开始,他们肯定还要等后面的步兵跟上来呢。”

蒋懋道:“有理,他们攻城的时候一定会山呼什么的,那时我们就会被吵醒的。粥粥,你看那个城墙拐角正好太阳晒着,我们睡那儿去。”

且不说蒋懋和粥粥两个忙里偷闲,睡得像两只幸福的小老鼠。直说忘机接了刘仁素的军令,一下敌方大队人马味道,己方确实得抓紧时间休息。便快速安排了下去,又见缝插针写了一道急报,叫人乘着城门还未被全部包围,飞马送去京城。急报里面,忘机用他久已酝酿的文字捎去此地的黑云压城。

正午的太阳温暖地照在城里城外,草原来的骑兵们没有散开以对全城形成包围,因为他们早已摸清楚,刘仁素被天子孤立了,没人来援救他们,他们的粮草都未必供得上。他们不必在大部队来前做什么动作,因为深知,刘仁素不会弃城而逃,后方不会有人补充进城。反而是他们现在人数有限的情况下就急急散开形成包围的话,可能会引致刘仁素的军队集中优势兵力打散他们的包围。他们等得起,他们有充足的准备,有充足的粮草,等不起的是城里弹尽粮绝的刘家军。

随着日头的西斜,敌军后方的大部队隆隆开来,于是在城外,他们分东南西北团团包围住东西南北门。一批人在忙碌着搭建临时营地,一批人刀枪出鞘严阵以待。渐渐地夜色降临,北风携带严寒席卷大地,皎洁的月亮在黑云中穿梭,城上城下,矗立的旗杆上,旗帜被吹得猎猎作响。

城头,没有刀剑的寒光,甚至都没有头盔闪现,但是城下谁都知道,人一定都严阵以待着,只等他们攻城,城头便会“刷啦”一下冒出大量致命的兵器。谁都不敢大意,这是草原汉子遇到的第一个攻城战,以往统一草原的时候,他们的骑兵如云弥漫,所到之处,不服的部落望风披靡,几乎不用什么战略战术,大家都是硬碰硬。而此时,他们知道他们面对的是战无不胜的将军,而且他们初到便已结结实实领教了他灵活多变的战术。谁都不敢怠慢。

夜风清凉,粥粥被冻醒过来,看见身后的蒋懋还睡得香甜,不过一只手确实紧紧地拽着粥粥的手,一点没有松开的意思。粥粥轻轻抬起身,却发现衣服被蒋懋的衣服粘住,原来蒋懋身上溅到的血斑此时还没结得很硬,当然闻上去也有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粥粥想,蒋懋从小锦衣玉食,何尝吃过这等坐着睡觉的苦头,幸好最近陆续把偷懒真经里的招数传授给他,否则他这一觉也是睡得够呛。可能是因为粥粥离开,蒋懋觉得胸口冷冷的,禁不住咳嗽了几声,睁开眼,见粥粥笑嘻嘻地看着他,他迷迷糊糊中说了一句:“天还暗着呢,继续睡。”

粥粥看着他笑,把手抽出来,道:“你继续睡,我去找点吃的,一天没吃东西了,肚子饿得都快前胸贴后背。”

蒋懋却是一把拉住粥粥,闭着眼睛有气没力地道:“等我一会儿,我们一起走,说好的。”

粥粥只得坐下,但身体还没坐稳,却听耳边一声炮响,似乎身下的城墙都会震动,蒋懋此时早一惊而起,拉粥粥往下面一瞧,只见城下将士已经推出云梯,圆木,呐喊着朝城墙冲来。战鼓如雷般敲响,城上城下交混成一片,听得人心头抽紧,恨不得长长呐喊出一声。“进攻了。”蒋懋如是说。

粥粥毫不犹豫拉着蒋懋往城楼跑,“趁还没交手,我们快填饱肚子,否则打仗没力气。”蒋懋毫无异言,此刻他也饿得眼冒金星。

但是蒋懋一边跑一边甩头留意城墙下面的动静,看着敌人呐喊着前冲,而己方却是按兵不动,不知道是不是等着对方进入箭矢的射击范围。忽然粥粥拉拉他的手,道:“猫猫,我刚刚错眼看见一个面熟的人影,一下想不起来是谁了,就那么一闪而过的。”

蒋懋没怎么理会,笑道:“我还看见玉兔包呢。”

粥粥大笑,举起拳头捶蒋懋,知道他在取笑她,也是不以为意。两人偷进城楼,悄悄吃了桌上的点心,居然还有鸡腿若干,也不客气地全吃了。此时,外面已经交上手,耳边满是弓箭飞离的“嘣嘣”声,声声入耳。蒋懋的暗器都射得近,只有看着粥粥取出弹弓,自己当她的后手,给她运送铁弹。月亮虽然被黑云时时笼罩,但是适应了黑暗的粥粥照样弹无虚发,着着命中,在她面前,谁都没法爬上这架云梯。醒悟过来的敌军立刻知道上面的是谁,宁可舍弃这架云梯取道别架。但是粥粥又没有脚底生根,哪里紧急跑到哪里,一时敌方城墙正面的进攻陷于困境,相对安静中,只听见其他敌方杀声震天,不知那边战成什么情况。

但是粥粥知道,城,始终都没有被攻破。因为谁都没有跑进城楼来叫醒刘仁素。

虽然没有破城,但是一夜激战,时间似乎过得特别快,转眼间,东方已经鱼肚白。只听得敌方阵营角弓吹响,众人发一声喊,顿时如潮水般泄去。粥粥松了一口气,叹道:“终于歇手了。我又饿了。”话说完,粥粥只觉得下颌酸痛,原来手上使劲,牙齿也在使劲,可是当时却是没有知觉。

蒋懋抛下长剑,长长伸一个懒腰,道:“我又困了。这一夜都不知杀了多少人,不过一定没你多。”

只听身后有人道:“我听说有粥粥守着的地方,方圆百尺没人敢接近。”

粥粥回头一看,见是大梦回来的刘仁素在表扬她,不由得意地笑了,“人厉害嘛,没办法。”

众人闻言莞尔,刘仁素大笑着取出一块红巾披在粥粥的肩膀上,还亲自替她打好结。旁边的忘机散人微笑道:“粥粥,这是军中对大功人士最好的奖赏。你是此战最出色的战士。”

虽说即使谁都不说,粥粥也知道自己功劳最大,本事最好,但此时在初升的太阳照耀下,刘仁素亲手替她披上红巾,粥粥还是激动得满脸通红。周围全是艳羡的目光,此刻谁的心中估计都在说同一句话:原来这个小姑娘这么厉害。粥粥难得地被众人的目光盯得害羞,才要低下头,却听敌营又是一阵炮响,与昨晚初攻的时候差不多响亮。只听城下齐刷刷地一声吼,潮水般的敌军将士又开始发起进攻。

只听有人失声道:“什么?难道他们不止五万人马?”

虽然大家都没吭声,但是想来谁心中都是那么在想,什么,昨天攻城的就有五万了,怎么可能又来一批新人?看那人潮,一点不比昨晚的少,那么,他们是用什么办法隐瞒了无数次派去刺探军情的小分队?粥粥目瞪口呆地看向蒋懋,道:“蒋懋,我们怎么没有发现多出这么一大股的人?这么多人不可能隐藏在什么里面带过来的啊。”

看着众将都看向自己,刘仁素脸色不变地道:“虚虚实实,实实虚虚,兵家之道也。我们还该庆幸他们不敢暴露目标,才让我们前天偷袭得手。没有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有的是坚实的城墙,精锐的将士,还有高昂的士气。传我命令下去,继续轮流休息,没出现紧急,不许连轴作战。我前面已经说过,这是一场持久战,但是今天的局面比之我们在西南单骑追敌时候已经有利得多。我们有信心守住城墙,等候来援。”

刘仁素的话犹如一盏指路明灯,瞬间照亮此时漫无头绪众将士的内心,顿时他们信心百倍地一一得令而去。粥粥看着这一幕,忍不住拉蒋懋到一边轻轻地道:“我们等得来支援吗?其实这个刘将军比我们还清楚。他看来是做好与城同存亡的打算了。”

蒋懋警惕地看看左右,见没人看着他们,才轻轻地道:“他不作此打算,也得作此打算,大家目前都只有一战,没其他路可走,除非投降。”

粥粥转着眼珠子想了半天,才道:“蒋懋,我们做最坏打算,但是事到临头,如果眼看城被攻陷,无回天之力的话,我是要拚命杀出去逃命的,留得青山在,回头找陈四爷继续杀过,死了不值。我知道我们一定逃得出去,我们有这本事。”

蒋懋想了想,这个话是不错,但是这儿能从千军万马中杀得出去的恐怕只有粥粥一人,到时自己如果跟着,粥粥将会添上一个大麻烦。思想之间,蒋懋心中已经有了计较。无论如何,逃出一个是一个,粥粥一定要逃出去。但是这话蒋懋自然不会与粥粥说,他只是顺着粥粥的意思道:“这话不错,我们两个对大军来说也就沧海一粟,如果是夜里逃出去一定更加容易。适当时候我们确实可以这么做。”

粥粥一听,大大松了口气,道:“蒋懋,我还真担心你骂我没志气,仗才打起来我就想着逃跑呢。还好还好。”

蒋懋竭力按捺着自己心中强烈的不舍,他很清楚自己做出这个决定后,与粥粥的生离死别那只是时间的问题了。他挤出微笑,抚摸着粥粥的头发,道:“你说的才有道理呢,不要做傻事,该逃的时候就逃,回头才可以杀更多的敌人。来,粥粥,你看云梯已经又架起来,我们开始吧,等着,我也争取一条红巾来。”

粥粥总觉得蒋懋的话言犹未尽,但是说不出还有什么。再说战事紧张,容不得她多想,收住心神,一门心思对付休整了一夜,如狼似虎的草原将士。白天虽然看得见铁弹,但是寻常人怎么能抵住粥粥飞弹的速度,眼看铁弹飞来,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已惨叫中弹。是以粥粥依然一夫把关,万夫莫开。

来自草原的能人志士原本打算着在攻城中大显身手,不想正门遇见粥粥蒋懋把关,其他地方身手好的人也是比比皆是,想自下而上攻上城头不是件容易的事。不过他们的参与还是杀伤了不少守城将士。伊不二与熊泼辣休息一夜,精神焕发,呼喝于城头之上,哪里危险抢到哪里,直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城头下护城河里,敌我两方的死尸都已经堆出水面,让攻城的人用作垫脚。少了护城河的阻挡,攻城更易。

不知怎的,城下射上的箭上都绑了纸条,上面明明白白写着两军人数对比,和城中存粮可敷吃用的日子。虽然那个日子是想当然,没有算上大家偷偷支援来的粮草,但是蒋懋偷空看了还是心惊,他们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难道他们朝中有奸细?

但是眼下实在不是考虑事情的时机,蒋懋必须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才可以时时救援出险的城头。而刘仁素则是提着大刀镇定自若地来回巡视,脸上丝毫看不出任何情绪,似乎看见他,人心都会安定几分。一只跟随在刘仁素身边的毛老哥此刻也握着大刀加入战斗,只有莫修还是紧跟在刘仁素身边,只是偶尔杀几个触手可及的敌人。

粥粥偶尔与蒋懋说出心中的疑问,“要是他们一直这么攻城,我们即使不会战死也会拖死,你说我们哪里放心回去睡觉?但是敌人确实可以分批进攻。”

蒋懋没说什么,只是伸手拍拍粥粥的肩膀,憋了半天才是一句:“粥粥,你如今是万人瞩目的红巾勇士。”

粥粥其实心里也明白,事已至此,不拚也得拚,没有二话。但是肩上的红巾似乎真的给了她力量,一天一夜,握着弹弓的手一丝不软,发弹如初。

第一爷,敌军攻势如潮,第一天,敌军攻势如潮,第二夜,敌军攻势依旧,第二天,敌军攻势依旧。第三夜,第三天,日日夜夜都是杀声连天。于特穆尔来说,这一城,是通往中原的桥头堡,想要进军中原,必得打通这个堡垒。而只要拿下这个第一战,往后携完胜之势,携斩刘仁素于马下之勇,足可席卷而下中原。

是以,特穆尔夜几乎日夜不休,红着眼睛,亲自临阵监督,擂响战鼓,发动一波紧接一波的攻势。

他似乎看到刘仁素阴鹫而骄傲的目光穿过硝烟,与他紧紧对视。是的,这是雪耻的时候,非竭尽全力,攻下堡垒不可。刘仁素,你等着。

第六十四章

前方战报一天不拉地飞到军机大臣值房。郑中溪如今已经养成习惯,进门便是先问一声有没有战报。

昨天加急送到的战报看得郑中溪汗出如浆,果然那边出事了。虽然战报里说偷袭得手,但是前面的战报已经有说敌人几倍于我,区区一次偷袭,杀掉个把士兵,伤不了对手什么元气,怎么可能扭转乾坤。所以今天郑中溪一进门就问,可是叫他揪心的是,没有战报。没有战报意味着什么?想到没有战报的原因,郑中溪一天都是坐立不安,不时地探头看看外面的动静,可是直到天黑都没有战报的任何消息。

郑中溪忐忑不安地回家去,但是留了个家人在,吩咐值房里的官员一有战报到达立刻通知他的家人。这一晚郑中溪不知是怎么过的,起床时候浑身发软,需要佣人扶着走几步才恢复过来,他开口还是那句话:有人传消息来没有。可是答案如他所料,没有。

中午,郑中溪这顿饭吃得茶不思饭不想的,又要应付皇上那儿有关黄河赈灾的事,心神一直恍惚。眼看着日头西斜,他终于咬牙下了决心,手书一封,叫亲信家人连夜赶路送去陈四军中。随后叫人通知晋中富商马良才到府上等候,破例地这天没等天黑就打道回府。

马良才是个一看就知道精明的商人,而且他还不胖,所以瘦削的脸上更是连一条条刀似的皱纹都是透着奸猾。这种人以前郑中溪看见他们是理都不理的,更不用说让他们进府门,但是今天他破例了。走进客堂,面对笑容满面等候依旧的马良才,郑中溪一时有点不知道怎么应对的好。硬生生地牵出一丝笑容,抬抬手让马良才坐下。但是马良才千求万求才得以见到当朝最有实权的一品大员,哪里敢就那么坐了,非等着郑中溪坐下了,他才陪笑着欠了欠身坐下。那种媚笑配在一张精刮的脸上,郑中溪看着觉得很不协调,实在碍眼得很。

但是此时也不得不面对这个奸商。郑中溪不由得想,虽然以前心里不喜欢与红顶商人蒋家结亲,但是蒋家的老爷看上去还是要比这个舒服多了,起码没那么市侩。他用喝水掩去心中的无奈,慢吞吞地道:“你那天托人说什么来着?”

马良才忙笑着回道:“启禀大人,在下犬子已经成年,读书十载,苦无报效朝廷之日。近日听得朝廷开例捐官,在下看着机会难得,也替犬子捐了一个,是候选知县。只是候选候选,什么时候候到上任还不清楚,听说今年的候选考评已经交到大人手上,想拜托大人手下留情,给犬子指条明路。”

郑中溪微咳一下,道:“吏部的考评前儿已经到我手上,不过……”郑中溪官场一路行来,桌面下的交易也做过不少,到如今早就炉火纯青,长袖善舞了,但是他忽然觉得今天的交易特别难出口,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好。

马良才心里清楚得很,今天郑大人会接见他,并不是因为他儿子考评好,他马良才关系铁,混江湖的谁不知道白花花的银子可以换来天大的面子,所以他很识相地掏出一张银票,但是他也知道规矩得很,什么人可以把银票直接交到手上的,什么人是从不亲手接过银票的,这个郑大人应该是后者,所以他很小心地把折过的银票很不起眼地压在茶盏下面,一边拿眼睛看着郑大人的反应,连连赔笑,态度之好,倒像是郑中溪倒贴他万两银子似的。

郑中溪不是没看见那银票,但是生生地装作不去看它,起身淡淡道:“不早,留下来一起吃饭?”

马良才很识趣,知道这是端茶送客呢,忙也起身推辞一番告辞。郑中溪没有送他出门,只是站着看他出去,这才愣愣地看着茶盏下的银票,半天才起身过去取出打开看了一眼。十万两,真是大手笔,都可以抵过他这个做官的一生俸禄有余。郑中溪掂了掂这张银票,就那么薄薄一张纸,竟然值十万两,足可以收买一个人的良心。他缓缓地把银票收入袖中,招来最心腹的小厮如此这般吩咐了,看着小厮消失在夜色中,这才面色沉重地走去吃饭,路上叮嘱跟随的,叫他们着人把马良才坐过的椅子好好拿水涮上三遍,那个杯子敲碎扔了。

一顿晚饭吃得没心没思的,一直拿眼睛瞟着黑暗的门外若有所思。家小本来就怵他,眼见他今天心情这么不好,都更不敢说话,一个个连吃饭咀嚼都恨不得捂上嘴,怕发出什么声音扰到郑中溪。一时,整个郑府阴气沉沉,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郑中溪吃罢晚饭便进了书房,但是一个人在里面坐立不安,背着手踱步。时不时走到门口看看又回来。看他这样一直板着脸,谁都小心翼翼的,怕万一惹祸。

夜越来越深,但是大着胆子到门口露一个脸示意老爷休息的人都被郑中溪摆摆手挥退。家人只要端上几叠点心放桌上,虽然明知老爷现在未必有心思去吃。

三更鼓后,佣人都被郑中溪喝令进屋睡觉。不久,那个最亲信的小厮带了一个大帽遮颜的人进来,急匆匆直奔书房。随后小厮立刻回身退出,结结实实掩上书房大门,自己距离房门十尺守着,不让任何人靠近。

郑中溪与那个大帽遮颜的人都没什么客套,就在屋子中央对着不说话,直到门被关上,郑中溪这才轻而稳地道:“公公如何?”

那人也是轻道:“得手了,大人请看。”说完,从怀中掏出一只不起眼的小灰布包放于书桌烛台下,解开活结,里面露出半只黄澄澄的虎符。

郑中溪俯身下去仔细看了半天,这才满意地“呜”了一声,亲自动手打上死结,收于怀中,顺便掏出袖子里的银票摊给那人。

那人小心接过,拿到灯光下仔细鉴定了,帽子阴影下的嘴角明显地弯了起来,轻快地道:“自此小的不是公公了。”

郑中溪微笑不言,亲自给他打开书房门,道了声“请,久留不祥。”

那人连连点头,跟着亲信小厮消失于夜色中。郑中溪不担心他,虾有虾路,蛇有蛇道,这种人自然有办法黑夜混出城去。

郑中溪自己换上粗布衣服,也不带任何随从,悄悄从边门出去,吩咐亲信小厮守着门等他回来。出门后,他便径直走去粥粥的客栈。外面虽然有月亮照着,但是郑中溪心怀鬼胎,不敢提着灯走,再说他多年未独行夜路,又兼老迈,这一路虽然不长,却是走得跌跌撞撞。好不容易到了客栈门口,看见明晃晃的两个灯笼,想喘口气稍微端正点仪容再去敲门,不想门却是带眼睛似的,自己开了,门中露出钱修齐紧张而严肃的脸。

郑中溪摆手叫他不要出来,自己快步走了进去,急急掩上门,轻道:“快这个僻静房间。”

钱修齐领着郑中溪进入后面私宅,见里面灯光灰暗,若有若无,早有两女子迎在院子门口。郑中溪虽然不认识她们,但早从钱修齐口中知道了这两人是谁,是以进门遇见,便振衣端容,正正地拜了下去。王秋色忙一把抬住他,轻而急促地道:“郑大人折杀民妇了。”说话间一直托着郑中溪不让他在拜下去。

郑中溪只得严肃地道:“不在朝堂而共朝堂之事,忧天下人之忧,当得起老夫一拜。不过今天事情紧急,也不客套。这是虎符,你们谁去?”

王秋色道:“早就在准备着这一天,所以我们已经安排好所有后事,一起护送虎符去北疆。马已经拉到城外侯着了。”王秋色没说的是,他们都已经做好了抄家灭门的准备,所以婴儿送去安全地方抚养,怕粥粥心疼钱财,能变卖的也都换成了银票,只等着做这等泼天大事来。

郑中溪定睛一看,果然三人俱都是劲装打扮,把个原本粉团似的小生钱修齐也衬得英姿勃勃。听他们既然已经做好最决绝的准备,郑中溪放下心来,把攥得死紧的虎符交给王秋色,因为依他老辣的眼光看出,王秋色是三人中的头脑。王秋色接过虎符,低声道:“大人放心,民妇的丈夫也在刘家军中援手,不说民妇忧国忧民,即便是为了救丈夫的性命,民妇也会豁出性命保虎符安全的。”

郑中溪听了更是放心,这个他前几天招蒋懋商议时,听蒋懋详细说起过,所以才会放心交她们护送。此时用谁都不行,用谁都要提着一把汗,只有交给休戚相关的人才是最可放心的。何况他们还有一身惊人的武功,和神秘的江湖路数。

郑中溪不敢多留,拱手一一把三人好好看了一遍,立刻离身回去郑府,这一夜,是他最近一来睡得最好的一夜。最早的时候是下决心的犹豫,然后是步步策划,务求不出纰漏,随后是心情紧张地交付实施。道现在,大事交付,身后事早有打算,也不愿意多想,睡个舒坦觉再说。

而王秋色则与潇子君和钱修齐连夜从秘道出城,神不知鬼不觉潜到城外,钱修齐自回扬州,王潇两女则打马如飞,靠着神马一头醉撑着,星夜直奔陈四大营。这条路两人以前从草原出来走过,那时候是受刘仁素追杀取道草原,受特穆尔协助,而如今时过境迁,却变成助刘仁素对抗特穆尔。想到这些,两人偶尔的言语交谈中自然是感慨万千的。

因为有郑中溪早一步派人飞马布置,所以陈四一早就派人等候在路上迎接,陈四也是深知潇子君治马之术之高超,所以一刻都没耽误,果然迎接的人才到陈四指定地点驻马,两女便已飞马赶到,几乎是一丝不差。军营虽然还是主帅当道,但下面早暗中已是陈四的天下。王秋色与潇子君一路无阻地被带到一个小房子里见了陈四,交上半只虎符。陈四接过置于怀中,大大地施了个礼,吩咐手下安排两人食宿后便雷厉风行展开行动。

走在半路的陈四掏出胸口深藏多日的,由郑中溪偷偷交给他,海地并不知情的伪圣旨,直奔中军。中军里面,主帅正莫名其妙地看着一群不请自来的手下询问,见陈四进门,正要发问,陈四早一个眼色抛给那些他刚刚安排进入中军的将领,那些人会议,看似散散地分部妥当,其实却是封住了主帅前后左右的退路。陈四见此才高举伪圣旨大声宣读。

大帅心中非常怀疑,因为他带兵来前,皇上曾亲自召见,面授机宜,内容与圣旨所言恰恰相反。但是他才挺身欲起,想要查清真伪的时候,却听见身边传来刀剑出鞘声音,一看,四周全是虎视眈眈的手下,这才心里明白,手中有刀,假作真时真也假。略略意思意思反抗一下,便俯首称臣,但是陈四不放心他,依然叫人捆紧了他,叫亲信看守着随军北上,救援刘仁素。

这边郑中溪状若无事地依然上朝下朝,虽然内庭隐隐传出虎符被盗,但是发现的日子不是真正被盗的日子,郑中溪知道,这是因为那只换上的假虎符几可乱真。随即,目标便直指一个不告而别的太监。皇上没有动用刑部追查这个太监的去向,而是秘密派出亲信侍卫追查此太监。郑中溪表面一派云淡风清,但是心里却是时刻关注着周围的一举一动,他知道皇上还未怀疑上他,但是看得出海地看他的眼光却是大有内容。郑中溪一如既往地回避海地,海地不是没想过用强询问,但是姜是老的辣,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