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那么轻,那么随意,不假思索,却又那么认真。

那一天,一直都没有哭的我,却被八宝这一句“我啊”给勾出了泪,有时候,爱情,真的是,生死隔不开的。

他在你心里!你在他心里!谁能夺得去!

后来,忘记了什么时候,我把这件事这句话告诉了程天佑,他低头,看着脚下,沉吟着,生死隔不开?

然后,他笑笑。

260我爱你,这就是我们之间最大的门当户对!

回去的路上,八宝关切地说,程天佑怎么没来?

我说,他昨晚就去日本了,接手了一个什么项目,说是主要负责人突然生病。他也是没办法,脱不开身。

八宝点点头,说,你们不是在闹矛盾吧?

我摇摇头,说,怎么会!

有些事情,只能相顾无言。

或者说,婚姻里,很多事,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强争对错,只能两半俱伤——

昨天,在书房里的一幕幕,尤在眼前。

或许是为了给我一个交代,程天佑喊来了程天恩,他说,我告诉过你!黄赌毒这些边缘化的发财路子你是绝对不能碰!

程天恩看了他一眼,很无辜,说,我没碰啊。

他说,你没碰?那小九!是怎么回事儿!

程天恩有些惊讶,说,小九?她不是早死了吗?

我看着他,努力不让自己愤怒,我说,她还活着。

程天恩也看着我,笑笑,说,在我心里,她早已经是个死人了,因为她碰了白粉。沾上了毒品,没有人能活得长。何况是溜冰。

程天佑脸色急剧一沉,说,这么说,你承认了!

程天恩急了,说,哥!那是下面人这么做的!

我忍不住了,下面的人,还不是看你的脸色!

程天恩看了我一眼,久久,他歪着头,说,大嫂说得对!好吧!我让她吸毒了!你打我啊!

说完,他又看着程天佑,说,哥!我在你心里!就这么穷凶极恶!无恶不赦吗!我的手下人那么多!他们所做的一切我都要负责吗!

然后,他看着我,说,大嫂!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要快意恩仇!也拜托拿出证据!否则!这污水你泼得我心口难服!

事情还能再怎样?

一段爱情,可能越激烈越动人;可是一个家,自然是越和睦越好;恋爱时,心心念念被捧在手心里;结婚后,才明白,有些事,得委曲求全。

昨夜,为他收拾行李。

他就在我身后,看着我忙碌,然后,突然抱住了我,他说,之前的每次出差,都是秘书帮我打理这一切,如今,自己的女人给自己收拾行李。以前,飞在天南海北不知疲倦,如今还没出门就已归心似箭。

我轻轻握着他的手,说,早点回家,我等你。

他说,你也好好照顾自己,多休息,别想太多,昨日医生还说你,气阴不足,瘀血阻滞。外加近日奔波,才导致昏厥。

他说,别让我在外面为你担心了。

我点点头,说,放心。

他说,等我从日本回来,我们就一起去香港。当初的婚礼,委屈你了。这次,我会带着你得到他们的祝福。

我迟疑了一下,其实,我很害怕。我挺害怕那个旧家族里,他的三姑六婆们坐在一团,明着暗着地跟我说着什么门当户对…

他似乎是看出了我眼里的犹疑,也看穿了我的心,笑了笑,说,嫁都敢嫁!还会怕?他说,别怕!我爱你,这就是我们之间最大的门当户对!

有些人,总能让你笃信,幸福是如此真实。

我送他去机场的时候,发现钱至也在。

我不解地看着程天佑,说,金陵的事情怕是对他打击很大。你不是应该让他休息一段时间吗?

程天佑叹了口气,说,我也是这么担心的,问他了,他跟没事人似的。这样也好,让他忙一些,分散注意力。

我点点头。

颜泽陪我将八宝送回住处时,我才收住了思绪。

八宝下车的时候,问我,我们要不要去看看金陵?

我想了想,说,还是让她自己一个人静一静吧。如果她需要,肯定会找我们的。反正,我们都在,一直在。

我对颜泽说,我们回家。

他点点头,说,好的。太太。

261他说,姜生,我想你。我真的想你。

夜里,一个人的双人床。心事重重。

夜半时分,迷迷糊糊睡着时,突然,窗外,一束亮白的光划破整个夜空,随后,是汽车疾驰时发动机的轰鸣声,随着尖锐的刹车声,一切归于平静。

我努力地让自己警觉了一下,心想着会是谁?能将车开进宅内。

但随后,院内一切安静,我便也架不住困顿,心想着大约如医生说的,太过劳累,自己幻听了,于是渐渐地,也就睡了。

天未破晓,我便醒来。

我下楼的时候,刘妈吃惊地看着我,说,太太。您怎么起得这么早。大少爷千叮咛万嘱咐让您多休息啊!

我笑笑,说,我睡不着了。下楼走走。

她手脚麻利地将一件羊毛披肩搭在我身上,说,您身子骨弱,一定多注意啊。程家开枝散叶还指望着您哪。

我笑笑。

冬日的程宅,宛如一个老人。无了弦歌,无了美酒,无了喧嚣,仿佛几天前那场盛宴,不存在一般,烟火不存在,温存不存在,金陵不存在,而那个可怕的电话也不存在。

所有的人,都安好。只是,各安在自己的生活里,我们彼此难见面而已。

水烟楼前,一个熟悉的人影从宅子里走了出来,一身凝重。

我定睛望去,发现是程天佑的时候,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怎么、怎么…你…怎么…

他看着我,努力地笑了笑,说,想你。然后,他走了过来,紧紧地抱住了我。

无论我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却在他将我拥进怀里的那一刻,一切都不重要。

这世界,有一个怀抱,让我不用去思考。真的很好。

太阳在这一刻,划出了地平面,一丝温柔的光,在这个冬季里,照在了他和我的身上,他说,姜生,我想你。

我真的想你。

262那杯咖啡,我还欠你的。

那一天夜里,他拉过我的手,将一串白色温润的珠子挂在我的手腕上。

他看着我。

我愣了愣,说,这是什么?

他看着我,说,砗磲。

他说,我以前看到过你手腕上常挂着这么一串。我有半年多,没看到你戴了。心想着,兴许你不小心丢了。担心你不习惯。

他看着我,说,我以为你知道它是什么呢。

我若有所思,说,哦。现在知道了,是砗磲。可砗磲是什么?

他低头,然后,抬头,看着我,笑笑,说,还记得波提切利画的那幅《维纳斯诞生》吗?那幅藏于意大利佛罗伦萨乌斐齐美术馆的名画。维纳斯踩着的硕大贝壳,就是砗磲,深海最大的贝类。

我说,哦,她踩着贝壳啊,我一直以为她踩着乌龟呢。

程天佑满头黑线地说,好吧。你赢了。

我有些疑惑地问他,日本的事情解决了吗?不是很棘手吗,怎么这么快?

他说,解决了。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段日子,我会好好陪着你。就像你之前陪着我那样。

我微微地警觉起来,说,之前哪样?

他笑笑,说,你紧张什么!然后,他解释道,之前那半年,让你受委屈了。我没有给你像样的婚礼。所以,我想好好陪陪你,算是补一个蜜月吧。你选吧。任何地方。

我看着他。他说,要不我们去欧洲。我们可以去巴黎,故地重游,你不是一直很想去花神咖啡厅?那杯咖啡,我还欠你的。

我愣了愣,惶然不知所措起来。

他立刻很轻松,笑笑,说,也正好带你去佛罗伦萨的斐济美术馆看看,看看维纳斯踩的那只“乌龟”。

他一笑,我的心就放了下来。但又听他“嘲笑”我,我就生气,说,你笑话我!然后,举起一个枕头就扑他,他笑着,顺势一把拽过枕头,连同我,我们俩就闹成一团。

最后,闹够了。我起来,整理了头发,刚喘了口气。

他就非常讨嫌地抬手,故意又将我的头发弄得一团糟,得意的表情,无聊又无赖,像个幼稚的小孩。

其实,无论什么年纪,男人的心底都装着一个小孩,只有在自己最信赖最喜爱的女人面前时,才会任它偷偷跑出来无辜耍赖萌呆。

我重新整理好头发,躲得远远的,语重心长,说,佑佑!别闹了!

他就看着我,眸子里陡然而起的暖,仿佛燃尽了全世界的光和火;那种无由的温柔,就仿佛我们之间,只剩下这一眼的时间。

我说,最近,我可能不能出国。

他看着我,说,为什么?

我说,金陵。小九。你都知道的。这里,我肯定走不开。万一有什么事情,我也能尽快出现。

他点点头,表示理解了。

他说,好吧。那我就陪你,无论在什么地方。无论是远处,还是家里。

我就笑,说,你真成诗人了。

他说,我是总裁。

这天夜里。

——其实,姜生…

——嗯?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了巴黎,那段日子。还有很遗憾,没有陪你去你那么想去的花神咖啡厅喝一杯咖啡…

——以后还有很多机会的。

——是吗?也对。

——睡吧。

——姜生。

——嗯?

——没什么。

…【没什么你喊我名字干吗!】

——姜生。

——嗯。好了。你不用再说了,我知道,“没什么”嘛。

他转过身来,看着我,笑笑,说,就是突然想起巴黎的时候,你问过我,此生最大的愿望是什么?我现在才想起,我都没有问过你。

我困困地,张开眼睛,看看他,说,我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和你在一起。就像你刚才说的那样,你在我身边,陪着我,无论在什么地方。无论是远处,还是家里。

他认真地看着我,笑笑,没再说话,轻轻地在我的额头上一个吻,说,晚安。

后来的日子,程天佑真的一直陪着我。香港旧宅来过几次电话,要我们过去,他都推托了。

我虽疑惑,却不多问。

几天后,我问他,你不工作了?你不忙了?

他看着我,说,让我偷一次懒吧。工作了十几年了,有些累了。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说,也好。

我将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说,其实,我也不希望你这么辛苦。我也希望你好好保重身体。嗯…你最近身体挺好的吧?

他看着我,笑笑,说,会有什么不好吗?

我忙摇头,说,不会!

斩钉截铁。

然后,我笑笑,掩饰说,只是做妻子的,没有不关心老公身体的。

程天佑点点头,意味深长地看着我,说,那!倒!也!是!

263小九自杀了。你有空就来看一眼吧。

一周后。

程天佑在看报纸,他突然说,姜生啊。你的男神好像最近在拍一个新戏。

我腆着脸凑过去,嘴巴上却义正词严,说,男神?!我怎么会有男神!我的男神就是你啊!

程天佑斜了我一眼,说,是吗?

我点点头,赌咒发誓一般,说,你是电!你是光!你是宇宙的总裁!你是我唯一的神话!你是…额,报告总裁,编不下去了。

他看了我一眼,无奈却不掩宠溺,说,你啊!

然后他放下报纸,说,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我说,哪里呀?

他说,乌镇!

我说,怎么,突然会去…

他说,我听说了,你的男神正在那里拍戏!

我略惊喜,差点跳下来,说,是吗?!

他的脸微微长了一下,说,矜持点儿吧!程太太!不是说我才是你男神吗?

我立刻拍马屁说,对啊!只有你才是我的男神!男神!你要去乌镇!我得陪着你!乌镇文艺女青年多!我怕你贞洁不保!男神!带着我!让我保护你!

程天佑…

去乌镇的路上,我坐在副驾上,一会儿抬头看看风景,一会儿低头看看手机。程天佑转脸,看着我,说,开心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