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猝不及防的山寨商品,让谢雨不得不重新盖好盖子。她看了眼卖水的老人,想来他也不知。

她无奈地笑了笑,走了几步,将水丢进旁边的垃圾堆。

乡里很小,以至于乡政府的办公楼,很快就出现在谢雨的视线里。

那小楼倒是有三层,不过很陈旧,跟打盹的门卫大爷登记了一下,谢雨就顺利进入。

大概此时都已经下班,整个办公楼很安静,只隐约听到二楼一处有人说话的声音。

谢雨上楼,走近那有人声传出的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开着,她走过去站在门口,看向里面:“向芸乡长在吗?”

里面有三个年轻人,正坐着聊天。

三人中年纪稍长的女孩,起身走过来:“是《东方周刊》的谢雨记者吧?您好,我就是向芸。”

她典型西南女孩的长相,个子不高,但长得挺漂亮,眼睛明亮,笑起来很动人。

谢雨看过她的资料,是是大学毕业选调进来的干部,主管文教卫。她毕业顶级名校,本应有很好带前途,却选择回乡,大约是为了建设家乡的美好抱负。

谢雨微笑着和她握了握手,意味不明地打量了一下这个女孩,不知她的抱负有没有?

向芸介绍完自己,又转身介绍:“这两位就是这次的志愿者,陈心悦和张庆然。他们都是大四保研生,申请这个学期来支教。”

谢雨朝两人看去,女孩在向芸说话间,已经朝她跑过来,很热情的模样:“我听基金说《东方周刊》的记者谢雨要来,特别高兴。你知道吗?我很喜欢看你们的杂志,经常看到你写的报道,你好厉害!”

谢雨笑:“你一个女孩子来山区支教,也很厉害。”

陈心悦吃吃吃笑了笑:“这一直是我的梦想。”

象牙塔里年轻的女孩,总是有些天真,他们还不懂得理想与现实的差距。

就像当年的谢雨一样。

后面那个男生也走过来,那男生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很有点书卷气的样子,一看便是大学生,只不过眼角眉梢,却有点轻浮之色。

谢雨采访过各行各业性格各异的人,多少有些识人之术,那点隐藏得很好的轻浮,在她的眼里很容易遁形。

毕竟,这也只是个二十出头的男生。

张庆然嘴角扯了个笑容,自我介绍:“你好,我是张庆然。”

谢雨点点头:“你好。”

向芸看了眼墙上的钟:“这次安排的是红溪小学。谢雨,我就不留你们吃饭了,到红溪村要一个小时,现在天黑的早,那边的路不好走,时间太晚了不方便。等你们回到乡上,我再招待你们。村小校长那边已经说好了,他会安顿你们,要是有什么问题,打电话给我。”

三人一一道谢。

向芸又道:“我本来是要送你们去的,可惜待会儿我还有事要下到别的村子。不过我已经安排了乡政府的车子送你们,车路只通到一半,到村里你们还要走半个小时,司机会带你们去,山里的路不是太好走,你们自己当心点。”

谢雨对这个热情周全的女孩很有好感,微笑着跟她道谢。

陈心悦则笑得很灿烂:“没关系,我已经准备好吃苦了。”

向芸和谢雨俱因为这年轻天真而笑。并不是嘲笑,只是单纯被感染。

向芸没有骗他们。

车子开了半小时,那路便到了尽头。下车后,由司机带路,一行四人踏上了乡村土路。虽然不至于跋山涉水,但那窄窄的土路,还留有雨后的泥泞,让这些城市里来的人,步步维艰。

好在山村里景色优美如画,清澈的小溪流水声像是绵延不断的旋律,田间山头里的虫鸣鸟叫如同伴奏声。

夜色渐渐覆盖下来,天晴之后的苍穹,开始出现月亮的影子和点点繁星。树林中的倦鸟扑哧着翅膀陆续归巢。

山村里的住户,总是几家聚居在一处,然后又隔着好一段田野山林,才能见到下一处人家。这里住着的都是土家人,大部分的房子还是年代久远的土家木房子,一些临溪的人家则是吊脚楼。

暮色中炊烟正缭绕。

路过人家时,总有老人和小孩好奇地朝他们看过来,还有凶恶的土狗狂吠,然后在主人的怒骂下,不甘地喘着气。

一路上,陈心悦最兴奋,不停地按手机拍照自拍。

在翻过两座小山坡,踩着石头淌过三条小山溪后,一栋背山面水不同于当地民居的砖瓦平房,终于露在谢雨视线中。

走在前方的司机指着那房子,用带着浓厚乡音的普通话道:“那就是红溪小学。”

陈心悦咦了一声:“比我想象得好呐。”

司机道:“以前条件可差呢,前几年有人捐助盖起来的房子。上课的教室是好了,但这里交通不方便,没有老师愿意来山里,要不然就是来了没几天就走了。”说着,他转头朝陈心悦笑笑,“要是像你们这些大学生常来支教就好了。”

陈心悦笑道:“现在资讯发达了,以后会多起来的。”边说边回头看谢雨,“有我们的大记者给多报道一下,肯定有越来越多的人关注咱山里的孩子。”

司机憨厚的笑了笑。

说话间,几人已经走到溪水边。

这小溪比之前那几条略宽,水流虽然也浅,但略湍急一点。

小溪没有桥,像之前那几条一样,水中搭了几块露出水面的大石头,供人踏过去。

那河水清亮,河底是红色砂砾石,大约便是红溪这名字的来历,一些鱼儿在水中快乐地游着。

司机走在最前面,边小心翼翼跨过去,便叮嘱后面的人小心,又笑着道:“你们可别小看这河,涨起水来,能淹上学校操场。”

“真的?”陈心悦显然不太相信他的话,背着大登山包,重心不稳,在谢雨前面摇摇晃晃,笑着夸张地叫唤。

张庆然断后,一言未发。

走在河中央时,谢雨腰间忽然被人摸了一把。

张庆然温文尔雅的声音在后面响起:“当心一点,现在天冷,湿了鞋子可不好受。”

谢雨不能断定刚刚他那手的举动是有意还是无意,但也懒得跟他计较。

此时天色已经发麻,头顶的月亮已经明晃晃挂在上空。因为临近月中,那月亮像是银盘一样,又大又亮,给山村覆上了一层银色光芒。

上了岸走几步,就是学校的操场,有许多小孩在操场上玩耍,看到有人来,不知是哪个孩子大叫一声:“校长,新老师来了!”

平房一端亮着灯光的小屋子里,闻声走出来一个老人。

“田校长。”司机迎上去打招呼。

田校长大约五十多岁,除了戴着一副眼镜,皮肤晒得黑黑,背略微佝偻,除了那副眼镜,和山里的老人,没什么两样。

他走到谢雨三人面前,显得很激动,相互做介绍握手。又道:“你们都饿坏了吧,来来来,先吃饭再说。”

司机任务完成,因为要赶回乡上接人,任校长如何挽留,也没留下来吃口饭,就匆匆离开。

三人这时才发现,除了外面这栋教室,后面还有一栋简陋的房子,是师生宿舍。

校长带着三人走到后面,分别将两个志愿者老师安排了两间房子住下,说是两间,其实是一大间隔开的两小间。

谢雨只是暂住,便和陈心悦挤在一间。

两人放下行李包,环顾了下小房子,虽然陈旧简陋,但显然被人收拾过,书桌很干净,床上的被子也铺得整整齐齐。

陈心悦拿出手机:“我得给我爸妈报一下平安。”可说完,却咦了一声,“怎么没信号?”

外头的田校长闻言回应:“山里手机信号是很差,小陈老师需要打电话用学校里的固定电话就好。”

陈心悦因为这收不到手机信号的认知,初来的兴奋,忽然就降了几度,有点悻悻道:“好吧,吃完饭我再去打。”

放好行李,田校长领着三人去食堂吃饭。

说是食堂,不如说是乡间的灶房,靠着宿舍简易搭建起来的木房子。里面有一个土灶台,一个女人正生着火炒菜,看到进来人,用方言道:“马上就好了。”

田校长嘿嘿笑道:“这是我屋里人,你们叫她田婶就行,专门给学生们做饭的。”

田婶有些胖,圆脸盘红红的两坨。招呼完毕,就去外面帮忙看小孩。

炒了四道菜,小炒腊肉、鸡蛋汤、炒白菜,还有一碗当地的酸菜。

农家菜的味道很好,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人工调料,这是谢雨在大上海从来没吃到的口味。

三个人也都是饿了,不顾形象地狼吞虎咽。

陈心悦扒了几口饭,随口问田校长:“我听乡长介绍说你们这里有两位老师,怎么就见着校长您一个人?”

校长哦了一声道:“陆老师上山去了。”

“上山?”陈心悦疑问。

田校长道:“我们这学校虽然是叫红溪小学,但除了我们红溪村,山上两个村子没有学校,也都是在这里上学。你们刚刚也看到了,住宿的孩子基本上都是山上的。山里的孩子,父母十有八,九都出去外面打工,家里只有老人照料。有些孩子不愿上学,老人们也没办法。这不,这学期开学两天了,又有好几个孩子没来报名。陆老师每年都得去学生家里,把人给劝回来。现在这社会,义务教育都上不完,还不就是个文盲。他下午上完课,就上山了。”

陈心悦点点头道:“这陆老师还挺负责的嘛!”

田校长:“是啊,我们这里虽然每年只有五六十个学生,但也是分了四个年级,以前除了我还有一个民办老师,但嫌钱太少,出去打工了,乡里这些年每年也有想办法派老师下来,可没人待得住。我年纪大了一个人哪里教得过来,多亏了陆老师一直留在这里帮忙。”

☆、夜遇

山里的小学天黑以后,几乎就没有任何娱乐活动,唯一的娱乐设备,只有一台二十一寸的老式电视机,操场角落有一个大锅一样的接收器,能收到的台并不多,画面也不稳定。但这对住在学校的三十来个孩子来说,每天刚入夜的时候,看上一段动画片是最快乐的时光。

小孩子都睡得很早,不到九点,就被田校长赶着去了宿舍。

宿舍只有两间,一间女生一间男生,床铺是大通铺,小孩子像是土豆一样,一个挨着一个钻入自己的小被窝。

孩子们对外来的人们兴趣盎然,从刚刚几个人来到学校,就有好几个学生,偷偷摸摸探头探脑看他们。现下看到谢雨他们来宿舍,更是叽叽喳喳的很兴奋。

田校巡视了一遍,又稍稍训斥了几句,孩子们才稍稍安静。

他带着谢雨三人从宿舍走出来,道:“这宿舍楼以前是教学楼,后来前面盖了新楼就用来做宿舍,前前后后也已经有了二十几年,如今是漏风又漏雨,这几年一直有向乡镇府申请建栋新楼,但申请了几年,钱也没拨下来。小陈小张老师,你们得受点委屈了。谢记者,这两天你住在这里,也多担待点。”

张庆然客气笑道:“孩子们都能住,我们有什么不能住的。”

陈心悦附和:“就是,我们是来支教的,又不是来旅游的。”

谢雨目光淡淡扫了扫两个年轻人,嘴角勾了个不以为然的弧度。

几人各自回房。

冬天还没过去,山区的夜晚湿冷得厉害。

学校没有澡堂,只在厨房旁边隔了一个小间,烧了水用桶打过来冲洗。不方便倒是其次,最主要是冬末初春,山区还冷得厉害,一个战斗澡洗下来,也冻得人牙齿直打架。

谢雨回宿舍时,比她先完澡的陈心悦正盘腿坐在床边,举着手机摇晃。

她关上咯吱作响的门,看了她一眼道:“还在收信号?”

陈心悦点头:“我刚刚收到两格信号,跟我妈说了两句就断了。但是无线网络怎么都搜不出来。”

谢雨笑:“这里这么偏远,能打通电话就不错,还想着上网呢?”

陈心悦哼哼唧唧倒在床上:“没有网络漫漫长夜怎么度过?我来之前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谢雨道:“你可以找两本书来打发时间,或者写写你的支教日记,以后发在网上说不定会出名。”

其实她也只是随便说说,她自己也难以想象,在如今这个时代,连网络都没有的晚上,年轻人要怎么度过?

陈心悦豁然开朗一般笑道:“你说得有道理,明天开始我就开始写日记。对了,谢雨姐,你不是来采访的吗?到时拍照一定要把我拍得好看点。”

谢雨笑:“一定。”

这个时候不过十点钟,都市里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但是在这片遥远的大山里,一切都已经沉沉睡去。

谢雨看着不到几分钟就进入黑甜乡的陈心悦,不得不艳羡这样的青春。好些年前,她也尚是学生的时候,也跟陈心悦差不多,生活简单,烦恼不多,总是沾床便能睡着。

如今倒也算不上多烦恼,只是工作压力生活困惑无论如何都避免不了,加上职业的缘故,让她养成了作息不定的生活方式,安眠早成了奢侈品。

陈心悦的呼吸声萦绕在耳,谢雨更加睡不着,这样难以入睡的夜晚,让她莫名有些烦躁,想要辗转反侧,又怕打扰了身旁的女孩,最后只能睁着眼睛,透过那黑暗中的窗户,看向隙缝里点点的光线。

谢雨知道,那是月光。

破旧的老房子不隔音,有隐约的虫鸣传进来,她不知道这么寒冷的时节,是什么虫子在叫,只觉得那声音并不扰人,反倒有些悦耳动听。

不知听了多久,那虫鸣中忽然夹杂了一丁点别的声音。是刻意放缓放轻的脚步,像是怕惊扰这沉睡的夜色。

谢雨听到田校长压低的声音,说的是方言:“陆老师,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晓娟一直在闹脾气,我跟她爷爷劝了很久,才答应明天来上课。”

说话的是一个年轻低沉的声音,刻意压低的嗓子,和那虫鸣有些奇妙地重合,让屋内的人听不出本来的模样。他说得虽也是方言,但谢雨总觉得他的口音似乎有些奇怪,好像并不那么纯正。

“你也别太放在心上,要是劝不回来,也不怪我们。村子里辍学的孩子也不是一个两个,晓娟那孩子脾气倔得很,都已经是十二岁了,也不是一次两次,别什么都依着她。不过她来答应回来上课,也算是好事。你赶紧洗了好好休息,上了一天课又上了山肯定累得狠。”

“您也休息,不用专门等我回来的。”

一阵开门关门的声音之后,便又恢复了只剩冬夜虫鸣的寂静。

谢雨的眼皮终于慢慢变得有些重,在不知不觉中,迷迷糊糊睡了去。

她好像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她一个人在了无人烟的大山里行走,却迷了路一般怎么都走不出来,然后在她前方突然出现一个男人,那男人的背影高大挺拔,她正要上前叫住他,那梦却忽然戛然而止。

谢雨从梦中醒来,屋内还是一片黑色,窗帘隙缝里,仍旧有淡淡的银色月光透进来。陈心悦的呼吸均匀而绵长。

她轻轻掀开被子,脚下刚摸索到自己的拖鞋,陈心悦悠悠转醒,迷迷糊糊问:“谢雨姐,你做什么去?”

“我去上厕所,不好意思,吵醒你了。”

陈心悦哦了一声,又道:“厕所太远了,晚上又看不见,小心踩到脏东西,你就在屋后随便解决一下就可以了,我睡前就在后面上的。”

所谓的厕所,其实是挨着校长家猪圈建的两间茅房,并不在校园内,而是在旁边几十米处。隔着老远都能闻到熏眼的臭味,蹲坑是用木板搭建的,下面是化粪池,里面的蛆虫偶尔都能爬上木板。

谢雨和陈心悦之前被田婶带去上厕所的时候,两个人差点连晚饭都吐了出来。

谢雨听了陈心悦的话,嗯了一声,套上凉拖,轻手轻脚拉门而出。

时至月中,山里深远的苍穹上,挂着一轮明亮的圆月,谢雨在城市生活多年,从未见过这么清晰的月亮,仿佛伸手就能抓住。

旁边的房间安静得仿佛能听到孩子们沉睡的呼吸。

谢雨脚下穿着一双凉拖,夜晚的寒意让她脚趾不自觉用力缩了缩,怕吵醒旁边宿舍的孩子,她脚下很轻,几乎没有发出一丝半点声响。

她蹑手蹑脚从侧面绕到宿舍背面,屋子后有一条排水的阳沟,对着的便是学校背靠的那座山,夜色下谢雨看到那山上中央有一座坟茔,孤零零的墓碑在月光下似乎闪着光。

她是典型的唯物主义,但大半夜一个人见到这一幕,还是有些心惊胆战。赶紧蹲下来解决,那哗啦啦的流水声在夜里显得很清晰。

作为一个城市文明人,她多少有点为自己这举动有些羞耻。

万幸只是深夜。

方便完毕谢雨立刻拉好裤子,疾步返回往宿舍走去。

可她刚刚走到转角处,忽然一道黑影在月光下覆过来,她走得太快,来不及反应过来,猝不及防间,已经迎头撞上那身影。

谢雨本来就有点害怕得提着一颗心脏,立时吓得要大叫。

不过她声音还没叫出来,已经被身前的人用手捂住给压了回去。

那人似乎很高,声音在她上方低沉沉响起:“别叫,小心吵到孩子们。”

他说的是普通话,不带半点这一带的乡音。

黑暗中的两人挤在房子侧面屋檐下窄窄的台阶,此刻的姿势几乎呈拥抱状,虽是冬天,但因为都穿着睡觉的薄薄衣服,即使看不见彼此,也能感受到对方身体传来的温度。

男人似乎意识到什么,又立刻低声开口解释:“我是学校的陆远老师,你不用怕。”

谢雨这才恍然大悟,不是大悟他的身份,而是为何她会觉得这声音熟悉,原来睡觉前听过一点。

她将刚刚的惊魂压下去,舒了口气回道:“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有人。”

想到刚刚那尴尬的水声,却真是有些无奈地想笑。

陆远道倒是语气平淡,仿佛并不知道她来这里做什么:“哦,我也不知道有人。”说完,又问,“那个……你是新来的支教老师?”

谢雨道:“我是来采访你们学校的记者,校长应该跟你说过。”

陆远低低嗯了一声,似乎才想起挡了别人的路,赶紧侧身让开:“你赶紧去睡吧,山里冷,小心着凉。”

他说的似乎是一句关心的话,但是语气却有些像这夜里的温度,冷得毫无暖意,那是一种拒人千里的语气。

谢雨在曾经的采访中,遇到抗拒的采访对象,他们就是这样对她说话。

她不以为意地暗自笑了一声,从他身前擦身而过,留下一丝冷暖莫辩的清风。

那气息从陆远鼻尖擦过,站在黑暗中的他,忽然莫名有些怔然。

☆、严厉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