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床上的谢雨很久才再睡着,第二天早上自然有些起不来,就连旁边孩子们起床的吵闹,也没能将她彻底唤醒,只隐约听到有男人训斥人的声音,但因为太困,她分不清那声音是来自现实还是梦中。

陈心悦起床时,她倒是微微睁了睁眼,只是待人离开,又迷迷糊糊睡去。

再次醒来,是被外面广播体操的声音吵醒。她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九点。她爬起来随便穿了件衣服。

水管就在门口,因为接的山泉,比普通的自来水还要冷,她随便用冻手的凉水漱洗了一下,便拿着相机和录音笔绕道教学楼前。

今日天空出了太阳,气温稍稍回升,但仍旧有凉凉的晨风吹过。

广播体操的音乐声从操场前方旗杆下一个小小的录音机传出,声音并不大,但在山间回荡得异常清晰。

几十个孩子正在操场上做操。

昨日天黑,谢雨没有看清楚这些孩子们的模样,今日才看到,站在最前排最小的大约才四五岁,站在最后的有两三个,却有了点少年人的模样。总之参次不齐。

孩子们在脸在晨风中冻得红扑扑两坨,透着乡下孩子特有的质朴。些孩子大都穿得很简朴,有人的衣服短了一截,有人的棉布鞋破了洞,更多的是有些灰扑扑的脏,像是好些天没换过。总之跟谢雨见过的城里孩子截然不同。

她站在教室前,举起相机,拍下了两张照片。有小孩子发现她,偷偷摸摸开小差转头笑害羞地看过来。

谢雨眼睛从相机离开,朝那些小孩笑了笑,忽然感觉到有一道与众不同的目光看过来,她下意识回望过去。

操场前方站着包括两个志愿者在内的四个老师,除了那道目光的主人,谢雨全都认得。那男人个子很高,比旁边年轻的陈心悦和张庆然都高了很多,穿着一身已经洗得发黄的运动服。不知是不是晨光的缘故,他看过来的眼睛,微微眯起,像是在探寻一般,但那脸上面无表情。

谢雨记得昨晚的场景,她记得他叫陆远,就是校长提过的那个陆老师。

她嘴角勾了勾,算是回应他的目光,但他没有任何反应,只神色淡漠地转回头,又去看学生做操。

早操结束,孩子们老老实实排队站好。陆远走上前一步,沉着脸开口:“向正刚、田子龙,向小丽,彭招娣,你们四个留下来,其他同学回教室。”

几十个孩子一哄而散,鱼贯跑回他们的教室。田校长和两个新老师,也跟着孩子们走过来。唯有陆远和被留下的四个孩子依旧站在操场。

那四个小孩怯生生站着,低着头不敢说话,一看就是做错事的样子。

陆远冷声开口:“你们几个为什么被留下吗?”

这个山村老师有种不怒而威的气势,看起来非常凶,也许还会体罚学生。是孩子们最怕的那种老师,

几个孩子果真脑袋更低,不敢出声。

谢雨微微靠在背后的墙上,歪头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她想起自己的小时候,也曾被严厉的老师这般训过,不过她的老师似乎都长得眉慈目善,并不像这个男人这样吓人。

陆远继续喝道:“刚刚做操的时候,你们有没有偷懒?”

两个孩子摇头,两个孩子点头。那两个摇头的孩子又赶紧点头。

陆远皱了皱眉,冷声道:“绕着操场跑二十圈,不准再偷懒,不然今天就站在操场上,不许进教室。”

他声音刚落,孩子们还没开始跑,本来要进教室的陈心悦,忽然转身跑过去:“等等!”天真善良满怀理想的女生,义正言辞地对上陆远,“陆老师,你不能体罚学生!”

陆远讥诮地看了她一眼,不为所动。

陈心悦又道:“他们都是留守儿童,我们作为老师应该给他们更多的爱,而不应该做错一点事就惩罚。”

陆远道:“做错了事,就该受惩罚,不管放在哪里,都是真理。”

陈心悦多少有些大学生的心高气傲,不满地据理力争:“你以为你是说的就是真理?!”

陆远不回答她的话,也不再与她争执,只面无表情朝四个诚惶诚恐的孩子下命令:“开始跑,跑完后回教室。”

四个孩子怯生生看了看义愤填膺的陈心悦,其中一个小心翼翼道:“陈老师,是我们错了。”

陈心悦哼了一声,转身快步走回教室,在路过谢雨时,低声道:“你看看,这就是山村小学老师的素质!”

谢雨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看着陆远也朝这边走来。

谢雨之前没太看清他的长相,现在正面过来,才发觉这个男人长着一张能让人立刻记住的脸。他大概三十来岁,虽不是当下审美的那种英俊,但五官周正,棱角分明,尤其是那双黑沉沉的眼睛,让他又整个显得有些沉郁,也很有点与众不同。

在走上屋檐下的台阶时,陆远那双漆黑的眼睛,又朝谢雨看过来一眼。当真只是一眼,然后落在她手中的相机上,也没有任何表情,便又轻描淡写收回,走进了她身旁的教室。

红溪小学的教学楼总共三间房子,两间教室,剩下一间是办公室和学生活动室,里面除了两张办公桌,还有那台唯一的娱乐设施电视机,以及一些简单的课外书籍。

两间教室坐了四个年级,也是四个班,每两个班共用一间,中间只用木板稍稍隔开。现下有了两个新老师,四个老师,正好可以一人一个班。

陈心悦和陆远在同一间大教室。

谢雨来到陈心悦在的那间教室后面,拉了把椅子坐下。

杂志社和新苗基金,要求的是一篇深度报道,所以她需要很细致的了解这里,包括观察老师的教学,以及这里的孩子们课堂上的学习情况。

陈心悦看她拿着相机坐在后面听课,一扫刚刚与陆远争执的阴霾,给她一个照片拍好一点的眼神,便开始上课。

这个班级是刚刚入学的一年级,山里没有幼儿园也没学前班,班上最小的孩子不到五岁。每个孩子个性大不相同,有的胆小羞怯,有的胆大妄为,有些好奇前面的老师和后面的谢雨,有些好奇谢雨手上那黑色的相机。但更多的孩子,则是对旁边偶尔发出朗朗读书声的高年级充满兴趣,总之没有几个人注意力集中,甚至还有年龄小的孩子中途忽然哭闹。

一场新开学的自我介绍下来,陈心悦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谢雨看到她脸上的表情渐渐露出挫败和不耐烦。

这是这些山里孩子们的新一课,或许也是陈心悦的新一课。被粉饰过的梦想,从这一课开始,慢慢会变成最简单的黑白颜色。

这是谢雨曾经经历过的路程,尽管每个人的梦想不尽相同,但只要起初将其想象得太美好,那么梦想逐渐幻灭的心路,大致相差无几,因为现实和想象终归不同。

但在谢雨看来,有理想总该不是坏事,就像陈心悦一样,至少她的初衷完全是出于一种大部分都市人已经渐渐丧失的理想主义和善良。

谢雨坐在教室后面,一堂课下来拍了很多照片。山区孩子那种贫穷和质朴,被她全拍进相机。还有好几张陈心悦在讲台上讲课的照片,陈心悦的模样并不算出挑,但年轻的女孩在她的镜头里,变漂亮了几分。也许还能打造一个最美支教女大学生。

铃声响起下课后,谢雨坐在教室后面没动,低头翻阅自己的劳动成果。有好奇的孩子围过来,但很快这些孩子就四散而去,只剩下陈心悦兴致勃勃在她旁边继续欣赏自己的照片。

谢雨正觉奇怪,抬头一看,却见不知何时陆远脸色沉沉地站在面前。

谢雨抬眼看他,似笑非笑问:“陆老师愿意让我拍张照片吗?”

陆远眉心微蹙:“你报道我们山区小学,我代表所有的学生感谢你,但是请不要在上课的时候拍照,我刚刚在旁边都听到你相机咔嚓咔嚓的声音,你知不知道这样不仅影响老师上课,也影响学生专心听课。”

谢雨笑了笑还没回答,陈心悦先开了口:“陆老师,你这样是不是太较真了?谢雨姐她又不是长期在这里拍我们,她就待几天做完调查采访就走。她要拍孩子们上课,难不成还等到下课再拍?”

陆远看了她一眼:“陈老师愿意来支教,我们很感谢,但如果觉得自己做了一件什么伟大的事,想靠这个博取一点什么关注和名气。我觉得这样的动机,说出去并不怎么光荣。”

陈心悦脸色白了白,鄙夷道:“别以你的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陆远淡淡道:“我只是随便打个比方,你不用放在心上。”

谢雨看着这个过于认真的男人,笑着打圆场:“陆老师,我会注意下堂课会少拍点照,尽量不影响你们上课。”

陆远那双幽深漆黑的眼睛轻飘飘看了她一眼,转身欲离开。谢雨却又叫住他:“陆老师!”

陆远转头,看到这个女人嘴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地昂头看着他。

谢雨挑挑眉:“下节课,我想去您的课堂旁听,不知方不方便?”

陆远道:“不方便。”

谢雨也不恼,只笑着耸耸肩:“那就算了。”

陆远回到旁边的班级,陈心悦弯下身,在谢雨耳边道:“我跟你说,这个陆老师脾气真的特别差,我早上就领教过了,宿舍里有几个孩子赖床,被他骂得好厉害。”

谢雨笑了笑没说话。

☆、冷淡的男人

到了午休时间,除了边近的十来个学生,能够回家吃饭。其他的孩子,午餐都是在学校解决,大灶煮的米饭和大锅菜,两个简单的菜,炒土豆和炖萝卜。饶是这样,比起山区许多没有食堂,学生只能吃冷饭就咸菜的小学要好很多。

学生们排队打了饭,便回到教室坐在座位上吃饭。谢雨跟着孩子们拍了几张照片,因为她早上只吃了两块饼干,此时也饿得厉害,便去了厨房吃饭。

校长夫妇和两个新老师,正坐在厨房里吃饭,唯独不见陆远。

见她进来,田校长招招手:“谢记者,别忙活了,赶紧先吃饭,不然就凉了。”

谢雨拿过田婶为她盛好的碗,随口问:“怎么没看到陆老师?”

田校长道:“他去看着学生,怕那些猴子们吃饭不老实。”

谢雨哦了一声,又笑道:“田婶一个人每天做这么多人的饭菜,真不容易。对了,这里离乡上这么远,每天学校要用这么多菜,都是怎么来的?”

淳朴的农村妇女嘿嘿笑了笑,田校长替她道:“做饭倒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每天要用这么多菜确实是个问题。我们这里的孩子不用交伙食费,他们每个星期来上学会交米和菜,不过从家里带来的菜只能是一些能存放的,肯定也是不够的,学校旁边的菜地种了一些蔬菜,每个星期陆老师还会去乡上采购一些。”他顿了顿,“以前学校只有这栋旧楼,没有宿舍也没有厨房,山上一些孩子们每天天没亮就赶路,走上一个多钟头来上学。中午吃的都是自己带的冷饭和咸菜。我看不下去也没办法,学校没条件。陆老师来了后,帮忙建了新楼,旧楼做了宿舍和厨房,学生们才不用天天起早贪黑爬山往返,中午也有一口热饭吃。”

谢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问:“外面那栋教学楼是陆老师帮忙盖的?”

“可不是么?”田校长说着叹了一声,仿佛有些感慨,“算起来,陆老师到我们这里有六年了。”

一旁的张庆然听了,有些疑惑问:“在村里当老师工资这么少,他一个大男人怎么愿意留下来?”

田校长摇头叹气:“一直没老师愿意留在村里,陆老师想走便一直没走成。别看陆老师看起脾气不好,其实心肠好得很。乡里每个月发的八百块工资,他全都交上来做了学生们的伙食费。”

几人正说着,外头忽然一声震天响的怒吼,继而是小孩子大哭的声音。

田校长笑了一声,仿佛习以为常:“肯定又有哪个孩子不好好吃饭。”

陈心悦撇撇嘴:“就算不好好吃饭,也不用这么凶吧,毕竟只是小孩子。”

说完,她放下碗,谢雨想了想跟上前。

两人走到前面的楼房,两个教室此时都鸦雀无声,每个孩子都正襟危坐,只有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呜呜地大哭,面前的桌上洒了半盒饭,陆远黑着脸站在他旁边。

“我说过多少次,不准浪费粮食。你倒在桌上的全部吃掉,吃不完,中午不准睡觉,在操场罚站。”

男孩哭得更厉害,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她哆哆嗦嗦拿起勺子,将桌上的饭菜拨回饭盒。

陈心悦看不下去,冲上前大声道:“陆老师,你这样是不是太过分了?!饭菜都已经倒在桌上,这么脏还怎么吃?”

陆远冷冷看了她一眼:“浪费粮食绝不能纵容,这是我教育孩子的方式,不需要你认同。”

陈心悦来了气,将孩子的饭盒拿过来,牵着孩子往外走去。

谢雨睨了眼面无表情的陆远,笑道:“你让我想起我初中时的班主任。”

陆远那双黑沉沉的眼睛淡淡瞥过来。

谢雨又道:“他和你一样凶,我们很怕他,背后都偷偷叫他黑面阎王。”

有听懂的小孩子,没忍住噗嗤笑出声,被陆远一个刀眼瞥过去,吓得赶紧埋头不敢再笑。

这个玩笑,并没有让陆远的表情稍稍起一点变化。

谢雨伸手搭在他手臂上:“陈心悦那样不谙世事的大学生,愿意来这里支教,你怎么也该怜香惜玉一点吧。”

陆远淡淡将目光从她脸上移开,不着痕迹地挪开自己的手,朝教室里的学生冷声道:“吃完饭的去把碗刷干净,回宿舍和活动室午睡,不准备打闹,被发现罚跑十圈。”

教室里的孩子们,立刻听话地鱼贯而出。

小孩子天生对老师畏惧,何况是一个凶恶的老师。

谢雨回到后面的厨房,看到陈心悦将刚刚那孩子的饭倒入潲水桶,但倒完才知道,食堂里已经没有多余的饭菜,好在她自己行李中还剩了一包泡面,做了那孩子的午餐。

下午的课堂,谢雨继续坐在教室后面旁听,两个相通的教室中,两个班级的老师和孩子们声音相互交错。但陆远低沉的声音,在这一众嘈杂中,并不算响亮突兀,但听来却很分明。

这个男人……

谢雨忽然有点想去坐在旁边,看看他上课的样子。

她渐渐有点出神,没有在关注自己在的这个班级是什么样子,反而竖起耳朵听旁边的声音。

直到陈心悦的声音被一个小男孩举手打断:“老师!”

陈心悦放下课本问:“怎么了?”

举手的男孩指着旁边的小同桌:“他拉屎了!”

陈心悦皱了皱眉,似乎有点没反应过来。那个被同桌举报的小男孩,看着还不足五岁,忽然哇的声音哭出来。

陈心悦立刻走下台,将那小男孩拉起来,她看了眼座位上隐约的湿迹,皱眉吸了吸鼻子,奔溃道:“你要上厕所怎么不说?脏死了!”

谢雨走过去,看了看情况,道:“天这么冷,得赶紧给他换裤子。”

陈心悦撅嘴道:“这么脏!”

“怎么回事?”陆远大概是听到动静,从旁边走过来。

谢雨看向他:“这个孩子出了点状况。”

陆远几步走近,看了眼正在羞愤嚎啕大哭的孩子,目光移到他身下,心里了然,一手将他夹着抱起来:“我去处理,你们帮忙看着里面,别让他们瞎闹。”

陈心悦如释重负,连连点头:“没事,我会看着的。”

谢雨看着陆远抱着孩子快速走出教室门口,抿嘴沉默片刻,朝陈心悦道:“我去看看。”

陈心悦笑:“这种事情你也要写进报道?不过也挺有代表性的。”

谢雨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走出教室。

陆远带着孩子进了男生宿舍,门只是虚掩着,谢雨推门而入,他淡淡看了她一眼,没什么反应,手上麻利地将小男孩厚厚的裤子脱下来。男孩趴在他腿上,红着脸不说话。

脱下的内裤上,沾满了黄色的大便。那气味立刻散开,谢雨不自觉皱皱眉。

陆远又看了她一眼,空出一只手,将床下的一个盆拿出推上前:“厨房有热水,麻烦你帮我打一盆过来,我得给他擦擦。”

谢雨弯身拿过盆,出门迅速打了盆热水过来。

陆远很熟练地将男孩的屁股清洗了一番,又给他套上新裤子,最后拍拍他的屁股:“快回教室上课吧,想上厕所举手给老师打报告,胆子放大点。”

男孩用力点了点头,怯生生看了眼谢雨,一溜烟跑了出去。

陆远一手拿起脏裤子,一手端起脏水朝外走:“多谢。”

谢雨靠在门框边朝他笑:“你自己有孩子?”

陆远摇头:“没有。”

“那为什么这么熟练?”

陆远道:“一年级的孩子刚离家上学,难免出状况,这种情形不是一次两次,见多了就习惯了。刚刚这个孩子下个月才满五岁,家里在山上,第一次上学,还要住校,出点问题很正常。”

他说完,走出宿舍,来到外面的水管前,开始清洗手中的脏裤子。那水管里流出来的水有多冷,谢雨再清楚不过。她看到他双手在水下搓洗,似乎对冷水的寒冷浑然不觉。

她走上前一步,站在他身后问:“你普通话说得很好,不像是这一带的人,你从哪里来?”

陆远低头洗着衣服,半响才轻描淡写回答她:“山外面。”

“山外面哪里?”谢雨继续问。

陆远沉默片刻:“不重要。”

“我来你们这里采访,希望能知道这里所有老师的资料。”

“你不用采访我,田校长在学校二十多年,他才值得你报道一下。”

“校长我当然会专门采访,但我要做一篇深度调查,也需要采访这里的老师,包括刚来的两个志愿者,还有你,这样才全面。”

“不用,你可以当我不存在。”

谢雨笑:“你这么大一只,我没办法当你不存在。”

陆远不再理会她的话,将手中的几件裤子清洗干净,晾在门口的绳索上。做完后,转头看了眼谢雨:“我去上课了,你自便。”

谢雨含笑看他:“那我晚上去你宿舍采访你。”

“我说了不用。”

“我也说了我想采访你。”

陆远露出不太耐烦的神色:“随便你。”

☆、矛盾的男人

晚上九点多,本来吵吵闹闹的山村小学,在夜色下归为宁静。孩子们嬉戏累了被老师赶上床老老实实睡觉,老师们检查完毕也陆续回房休息。

陈心悦坐在窗前简陋的写字台前,照旧拿出手机举高搜了一会儿信号,在断断续续中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后,有些闷闷不乐地打开笔记本电脑里的文档,开始写自己的支教日记。

年轻女孩初来的兴奋,在经过这第一天后,几乎消失殆尽。

吃住太艰苦,没有抽水马桶,没有淋浴,即使早就预料到,但真正体验,才知道比想象中更煎熬。

乡下的孩子们也没有想象中的可爱听话,这些父母不在身边的孩子,卫生习惯大都不好,顽劣的小孩也不是少数。

更让陈心悦始料未及的是,她低估了离开网络的痛苦,这样无趣寂寞的生活实在像是度日如年。

谢雨洗漱完毕进来时,看到她唉声叹气,笑问:“怎么了?”

陈心悦将手从键盘上移开,搓了搓:“太冷了敲几下就手僵,算了今天不写了。对了,谢雨姐,你什么时候走?”